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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多芬先生(Sherlor)


在蓝天白云下的他,才是真正的身心自由,毫无顾虑地放松。
“我开始挺担心路易斯的钢琴老师是个不了解他的人,但我那次听你给他上课——没有敷衍,错误和不足你都会准确指出来,甚至给他讲清演奏要点。伊秋,你不会因为他犯错而愤怒指责,这一点你比所有人都合适这个职位。”
“其实,我没想过你会答应第一次出游计划,它令我彻底放下了顾虑:伊秋,路易斯遇见你是他的幸运。”
“你应该和我一样,比起他成为音乐大师的未来,路易斯更适合在当下做个快乐的孩子。”
“谢谢你啦,伊秋。为所有。”
伊秋没想过她还会听到洛瓦梯尼对对自己真诚的评价,尤其是最后的道谢,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还未等到她想好措辞,青年就像什么话都没说一样,跑向小狮子,和他在山坡上打起滚来——他们甚至还开了场比赛,就比谁能更快滚下这面坡地。
小狮子爽朗的欢笑声久久地在自然里回荡,他飞快地跑到伊秋身边,把胜者的花环送给了伊秋。
她目视着不远处被塞西莉一边数落不注重形象,一边歉疚笑着任由心上人摘除身上发里草屑的洛瓦梯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谢你成为路易斯的老师,让他再次爱上音乐;
谢谢你带路易斯走出阴雨,让他能重拾同心;
谢谢你让我的角色不再唯一,让我能安心接受我的爱情。
——这是洛瓦梯尼,没有明说的话。
伊秋在贝多芬身前蹲下,接受他给予的花环加冕。
小狮子仿佛精力满满,完成他的仪式后,又跑到那对恋人跟前,对着塞西莉吐舌头做鬼脸,说她管太多。脸皮薄的的少女瞬间把手里的草屑扔在地上,她撸起袖子,开始在田野上追逐挑衅他的男孩。洛瓦梯尼叹着气追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叫他们慢些……
他为他可以不顾形象,陪着他疯闹玩;
他也能为他少挨数落,刻意激怒别人。
洛瓦梯尼说得没错,路易斯的确是幸运的。
伊秋默默拢起披肩,田野里的风有些大,她向着他们的去处悠悠漫步。
少女当下心中生起一丝确信:冥冥之中,细微之处,路易斯还是被人关爱着。他们并不耀眼,但足以在他灰暗的世界里,留下指引方向的火焰。
就算她当初选择依旧旁观游戏近程,贝多芬也能被洛瓦梯尼拉回来——以他的温柔,以他的心善。青年对小狮子而言,不仅是亲戚,更是一位珍贵的、无可替代的挚友。
虽然放松的时间增多了,但贝多芬的钢琴技巧却没有落下。
相反的,正是有了时不时的出行,愉悦的心情代替了无形中被清除释放的压力和怀疑,小狮子的心里似乎进驻了些新的、特别的东西,以至于他的琴音变得更加晴朗和果敢。
299已经渐渐开始变薄,是时候让740重现人间了。
伊秋决定等到开春之后,就送贝多芬一个惊喜。
小狮子在一个明媚的春日,终于和管风琴邂逅。
伊秋和他曾经做过约定,只要他好好学习钢琴,他会有坐到管风琴前的一天。适逢埃顿在久养身体后恢复,由他当小狮子的管风琴老师再合适不过。
从此以后,小贝多芬变成了一个早起的人。
伊秋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孩子竟然从不留恋床铺的温暖。他的管风琴课只能在晨昏交界时进行,才能既不影响教堂正常的运作,又不打搅信徒的祈祷。
风雨无阻。
小狮子眨眼间就成为教堂里最受欢迎的人——管事乐意引导他了解宗教仪式,他有时候会客串一下助手;修道士们对他的演奏赞不绝口,会在他乐音的陪伴下完成晨祷……
伊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小狮子的管风琴里打盹了。
晨起的困顿,睡眠不足的疲乏,以及阴冷天气里的恶寒,都不再能轻易困扰她。是他的演奏开始抓耳,令人忘忧。
有一天,伊秋去接路易斯去上管风琴课时,正好碰上他醉酒的父亲回家。
约翰纠缠着贝多芬,发起酒疯非要儿子喝一口酒后去给他弹琴。男孩无力挣脱父亲的桎梏,只能无奈地躲避伸过来的酒瓶,刺鼻酒气几乎令他晕过去。洛瓦梯尼去参加宫廷演奏不在家,他只能祈求去河边洗衣的母亲快些回来。
伊秋一个手刀下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一边揉着手,一边问男孩有没有受伤。贝多芬摇摇头,匀过呼吸后拖了把椅子过来,不让糟糕的父亲躺在地板上受凉。
他安静地处理完一切,和她上车继续去教堂演奏——或许,少女能理解为什么男孩从不放弃管风琴演奏,他可以找到宁静,可以在最近的地方祈求上帝听到他的虔诚。
贝多芬倚着车窗,突然问道:“伊秋,酒是什么味道,为什么会令人痴迷?”
“等你长大了,想喝什么酒,我都能陪你——绝对让你尽兴,你不喊停我绝不会趴下。”伊秋把帽子摘下扣在小狮子头上,遮住他的脸,轻拍帽顶。
“但现在,请你乖乖做一个小孩,路易斯。”
贝多芬从小提琴改拉中提琴了。
当然,提琴老师还是他的好朋友洛瓦梯尼。
毫不放弃对小狮子卖小提琴安利行为的青年极度困惑:为什么可爱的路易斯就这样抛弃了小提琴?
贝多芬给他的回答是:中提琴低醇昏暗的音色,比小提琴高昂明亮的音色要更得他的喜欢。
青年对此只能唏嘘接受。当然,伊秋不会相信贝多芬的答语。
一定是洛瓦梯尼在出行时,每次都会带上他的小提琴,并且他的演奏越来越甜腻的缘故。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伊秋已经在游戏里收到过两次来自贝多芬的花束了。
现在的她无时无刻不再盼着九月的到来。虽然那些花儿并不贵重,大多数来自田野乡间,甚至花束扎法凌乱而粗犷,但神奇的是,只要是朵花,收到它的女孩子总是高兴的。毕竟人在长大,但少女心永远不老。
琴键上飞速闪过手影,慷慨铿锵的音符随着每一次敲击在震颤的琴弦上高歌。
伊秋正遐想着这次九月能收到一束什么样的花时,琴弦突然承受不住应声而断。从未碰上过这种事的少女,看着自己的手惊呆了。
“我也能……弹断琴弦?”她默默地自语,“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吧?嗯……路易斯这个年纪,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灾难?”
仔细回忆了一下书上寥寥几笔概括的贝多芬的童年,确认他不会遭到什么伤病侵害后,伊秋停止了胡思乱想。
她不知道的是,窗外,白痢的风正在挂过这里。
波恩,瘟疫正在肆意蔓延。
马车刚到莱茵巷还没停稳,伊秋就开门调下马车,跌撞着跑向贝多芬家的小楼。
直到今天瘟疫才算过去,封锁线刚撤,她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九月早已到来,探询的信件全部被退回。无法和男孩一家取得联系的日子里,伊秋独自呆在偌大的房子,看着街道上来来去去的抬棺队,煎熬到快要发疯。
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事,但信息不通,连确信都变成怀疑。
没有人招待冲进房间的伊秋。约翰沉默地在桌前发呆,男孩的母亲抱着幼小的孩子,哭红的眼里满是疲惫。
妇人用眼神示意她男孩在楼上,又再次沉浸在背上里。
她踉跄着爬上楼梯,颤抖着打开音乐室的门。
钢琴——不应该叫它克拉维卡——上面随意地放着一把熟悉的小提琴,上面落着些薄灰,琴弓不见了。那是洛瓦梯尼的小提琴,他不是很宝贝这把琴吗?
伊秋心里一慌,她在大琴键盘下的空间里终于找到了那只狮子。
他蜷缩在黑暗里,独自舔舐着悲伤。
他听到很久没听过的熟悉的脚步声,身子忍不住颤抖。
“弗朗茨,被上帝带走了。”
压抑的隐痛变成喉间的喑哑,他似乎哭了很久,几乎失声。
伊秋脚步一怔,遂冲过去,跪在地板上,把贝多芬拉出琴底,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无法想象他最近是如何度过的,眼睁睁看着最亲密的朋友离开人世,近距离接触死亡……
“伊秋,我要去一趟鹿特丹……代替弗朗茨,最后回一次家。”
“我准备一下,陪你一起去。”
男孩在她怀里小幅度地摇头:“伊秋,这次我拒绝——我不要你去。”
他安静地呆了会,突然伸出双手,挣扎着支起身子。
“你留在波恩就好……”
贝多芬直视伊秋的眼睛,灰色的眼眸中迷茫和忧伤混杂成一片深海,情绪在那里汇成暗潮。他珍视地用视线描绘她的容颜,那些风浪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坚定。
“荷兰之行,我一个人去。”
仿佛倏忽间,他就长大了。
背负起一些她不知晓的东西,以一个守护者的姿态。
明明就是个孩子。
伊秋愣在那里,能理解却不愿接受。
她无声地沉默着,只觉得四肢发冷,世界失声——她是不是才是,那个被独留在人间的惆怅客?
CG掉落:
【HE:四个人的时光】
【NE:爱与死的意义】

·18·你以为“游戏”是什么?
伊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贝多芬家的。她像是打开了魔盒, 里面飞出了许多未知的东西。恍惚间,她甚至无法确定未来的方向。
她教那个男孩子学会拒绝,对不不喜欢、不愿意接受的事物就坚定地说不。她也知道, 贝多芬的意思并不是讨厌,只是她自己突然无法接受, 那个向来会信任、会依赖她的孩子, 这一次却选择自己抗下。
贝多芬永远不可能是是孩子, 他总有一天会长大。
但这日子来得太快,快到让伊秋措手不及。
伊秋很清楚,这绝不是控制欲或其他偏执的情感在作祟。
她只是为被排除在外而难过——或者说,她发现自己的存在或许正在失去原本的价值:贝多芬可能不再需要她了。
“伊秋”究竟是什么呢?
没有她, 贝多芬依旧是贝多芬, 他依然可以淌过生命里痛苦的激流 ,甩干身上的泥泞, 依旧保持高贵的灵魂, 写下人类内心深处的音乐。
或许她能帮他终结短暂的疼痛和忧郁,但他并非是不可替代的——爱着贝多芬的人很多,比如洛瓦梯尼。
弗朗茨·洛瓦梯尼……
伊秋打开卧房门把手的动作一滞,心中痛苦于恐惧顷刻间泛滥。她踉跄着踱步到床前, 把自己摔进一片柔软里。
阴寒的战栗延迟许久终于爆发, 令她的眼睛失控,身体不住地痉挛, 被子上暗色的泪花开了一大片。
在止不住的小声啜泣里,伊秋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她不是害怕自己失去意义,她只是害怕建立的羁绊戛然而止——死亡是无可挽回的遗憾——她真正恐惧的, 是死亡本身。
“小矮砸, 出来。”
伊秋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 调整情绪,呼唤电子音。
『我在。伊秋,你怎么哭了?』
电子音的回应依旧及时。但它的关心在伊秋听来,更像是鳄鱼的眼泪。
“我为什么会哭,你难道不知道?”
伊秋冷笑着反问。
『你进行游戏的时候,我是没有办法看到你的游戏经历的。除非在播报你获得的游戏CG时,我可以通过CG推论你得到这张CG时经历的事件。』电子音顿了顿,『伊秋,你已经到这个节点了啊,恭喜你——』
“够了,我对这个没兴趣,”伊秋盯着天花板,少见的难以忍耐,“我就问你,游戏可以重开吗?”
『重开?伊秋你在想什么?你舍得现在的所有进度?』
“可你没有存读档,不然我也愿意——”
电子音冷静到近乎无情:『伊秋,我很早就说过:从你点开它的一瞬间起,不到它终焉,它是无法停止的。』
伊秋仿佛被触及敏感神经般,从床上弹起:“那我问你,为什么这个游戏还有死亡——你不是攻略游戏吗?我不是已经如你所愿在积极参与他的一生了吗?为什么要让弗朗茨因一个我听都没听过的白痢,就这样消失了?”
『你把「你和他的一生」当做什么了?你以为「游戏」是什么?』
电子音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咆哮,震的床帷都在颤动。
『是不是,只要把「人生」给你安插上无数个存档,你们就能把人生直接当成「游戏」?碰到不愿接受的,就读档重来,直到打出你们想要的,才能算圆满?』
『醒醒吧,伊秋,给你的经历一点尊重,给你自己一些尊重。我们不能永远幸福,每一种记忆都值得珍惜,每一种存在都有意义。』
伊秋无从辩驳,因为她早就把游戏里的一切都当了真——不是虚拟的,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真实。
这是贝多芬的人生,她要如何去否定它?
她脑中似乎闪过雪花般的碎片,思绪被一整狂风裹挟着,将她冲击得凌乱不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似乎又被什么东西强硬地压下。
“但他已经够不幸了……如果‘爱’的意义是铭记,‘死亡’的意义是珍惜——他早已学会珍惜,为什么还要让他失去呢?”她恍惚又直白地质问。
『因为那是「他」的一生,他愿意接受所有命运的馈赠。』它耐心而平静地解答。
少女克制不住,再一次跪坐在床边,放声哭泣。
她不再压抑,将所有的悲伤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电子音不再出声打搅伊秋,它知道她需要一些私人时间。
它很体贴地选择静默,却在静默中对她的方向给予它最温情的安慰。
『我很高兴……伊秋,原来你没有忘记……至少,没有那么彻底。』
『「爱的意义是铭记,死亡的意义是珍惜。」但我……还是希望你再勇敢一些,只用珍惜你自己。』
第二天早上,伊秋一点起床的欲望都没有。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窗帘外的世界越来越亮。翻过身直到天光减淡,她也没等到最想见到的人。
伊秋叫了辆马车,却只敢停在莱茵巷的路口。
她咬着唇盯着远处那栋二层小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连钢琴老师的资格都快没有了。
不,弗朗茨才离开,我应该给路易斯一点时间,我们应该有默契……
而且,就算他要离开波恩,他绝对会告知我。
伊秋这样说服自己,直到听到车门被敲响。
她发现不是错觉,赶紧打开车窗。是塞西莉,她立即开门,跳下去拥抱住她。
“……伊秋,今天是弗朗茨下葬的日子,原来你和我一样,都不再出席他葬礼的名单上……”
“我刚刚从墓园回来,只能等他们都走后,在他的墓碑前放上一束鲜花。”
“弗朗茨有一个很优雅的姊姊,她和你一样,都是家庭教师——但为什么,他们都不承认我的存在呢?连贝多芬婶婶都刻意回避我,明明……”那个混蛋带走的我的心,我却只能偷偷去他墓碑前哭一哭。”
“真好,他只能葬在波恩,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他好十倍的男人,狠狠地报复他的。”
伊秋不去想,究竟是怎样的巧合,能让塞西莉在快黑下来的巷弄里发现她的马车——她们该有多熟络,塞西莉才能看一眼马车,就知道她就在里面。
她只想把肩膀分给这个温柔的、口是心非的傻姑娘,替某个混蛋把她的眼泪好好安放。
少女突然记起,贝多芬的童年里,曾有一次短暂的出国之行——目的地就是荷兰,原因是“因为一位亲戚的去世”。她无力地发现,这个被“一位亲戚”概括的青年,原来是那样的鲜活。
他本该拥有名字的,也应该值得被爱、被纪念。
那天夜里,伊秋在那个金发碧眼的青年墓前的白玫瑰边,放上了一束栀子。
不知过了几天,伊秋再次来到莱茵巷的时候,那栋两层小楼已经人去楼空。
她呆滞片刻后,突然跑向费舍尔的面包店,只见到了面包师一个人。
“是伊秋小姐啊,您是来找路易斯的吧?他们一家去出了远门,您来得真不巧。”
“……塞西莉呢?”
“她回乡下了……她没有给您说过吗?她还跟我说,那天……遇到您真的太好了。”
伊秋愣了愣,突然勉强地笑着:“是我忘记了,费舍尔先生,可以给我来点面包吗?就在这里吃。”
原来你们,都喜欢不告而别吗?
我,究竟算什么呢?
【黑匣子】
·1781·
『一把提琴拆两份,外加一个我,这是他最后愿望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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