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十篇《心经》,群玉知道谢望认得她的字,所以也只能亲自罚抄。
等终于抄完就赶快打发莺儿送了过去,生怕慢些谢望又有了借口,再来磋磨她。
说来也是让人烦闷,自打这谢望回了孟府,她便三天两头的见大夫,如今细细算来,倒是比见老夫人的次数还要多。
今日是要请安的整日子,群玉伤好得差不多了,便早早去了延年堂。
谁知竟然没瞧见孟澜,她正要问呢,就见孟五娘朝她招了招手,小声说道:“二哥病了,你去瞧过没有?”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人同她说?
群玉暗暗思忖了片刻,看来如今她院里三个婢女,都不大待见自己亲近孟澜嘛?
二郎还在病中,老夫人心绪不佳,正准备让人都早早散了。
却见宋嬷嬷耳语了几句,一时间便动了些怒,拄着黄杨木做的拐杖,狠狠敲了两下。
“七娘来,我有话问你。”
群玉一时间如临大敌,她忍不住睨了谢望一眼,莫不是他像上回一样,与老夫人说了什么?
偏生谢望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闲澹若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手中玉菩提,像是在说,该来的总是拦不住。
等群玉惶恐不安地来到老夫人面前,却听得她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二郎病了,你怎么也不去看看?”
群玉没想到居然只是因为这件事,她面上的错愕一闪而过,余光一扫,就看见谢望唇角微掀,说明他早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她很快调整好心绪,也确实面有愧色,孟澜待她这样好,自己每回有个小痛小病的,他隔几日就要来探望一二,他病了这几天都没去看过。
可她想到院子里那几个居心叵测的婢女,群玉手心一紧,话到嘴边到底是没有开口,反倒是低眉顺眼的告罪,“老夫人,是我的错,我这几日腿脚不便,想着等今日好些了再亲自去瞧瞧二表哥,免得随意打发个人去看不像样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原本还想问莫不是她压根都不知道?便是自己病着阖该派个身边人过去嘘寒问暖一番才是。
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后,群玉由春禾扶着走得飞快,她方才可是瞧见孟四郎在她身上流连忘返的眼神。
若是再叫他给堵住,只怕这回是没有什么借口好脱身了。
“快些,快些。”她低声催促,因为脚伤才好实在是走不快。
只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才过了垂花门,群玉就被孟四郎堵住了。
“表妹急急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啊?”他明知故问,语气不善。
上回被这小娘皮耍得团团转,孟四郎还没找她算账呢。
要堵到她其实还真不容易,好不容易从书院回家,给老夫人请安拢共没有几次,她不是在生病就是有孟澜陪着。
他那兄长也真是的,明明还要忙着公务,每回都是把人亲自送到客苑。
客苑是谢望的地盘,孟四再有胆子也不敢去的。
他父亲二老爷再三提点过,整个孟府,唯一不能招惹的人,就是谢望。
这句话孟四郎听进去了,所以也就只能逮着今天下手。
春禾知道孟四郎缠着自家娘子的事情,当即挺身而出,护在她身前,“四郎,我家娘子是您未来二嫂,您不能……”
“你算什么东西,滚开!”孟四郎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用力一推春禾向外摔去。
群玉担心地喊了一声,“春禾,你没事吧。”
春禾接受到娘子同她使的眼神,趁人不备就要跑。
孟四郎带的那个长随也不是干等着的,他当即就去追。
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孟四郎也就不和她虚与委蛇了,伸手去摸群玉的脸,又要去握她的手。
早在他靠近的时候,群玉手中就捏了一把簪子,只要他敢非礼,她就敢伤他。
谁知却听孟四郎眯着眼,阴恻恻地勾起唇角,“好表妹,当初在汀洲你怎么就不跟人走呢?”
什么意思?那个可疑的老叟,是他安排的人?
孟四郎怎会手伸得这么长,这其中又有哪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看出他眼里的痴狂,群玉同他虚情假意,拖延时间,“原来四表哥,当初也派人来救我了。”
她弯腰行礼,做足了礼数,“七娘多谢四表哥大恩。”
只谈谢恩却并不打算表示表示,孟四郎不是没听出来她的用意,他眼珠一转,就知道群玉是在耍滑头,当即将人逼着往后退,撞到山墙上的影壁。
群玉退无可退,孟四郎左手将她一扣,大掌拍到影壁上,将她圈在怀里,二人之间不过咫尺距离。
纤细腰肢被他另外一只手死死掐住,她心中愈发不安,手中的簪子就快要藏不住捅下去了。
终于听到“嗖”的一声,一道短促破空声划来,孟四郎拍在墙上的那只手,手指间插着一只尖锐的冷箭。
趁着孟四郎被吓得怔愣之际,群玉矮身一躲,弯着腰从他臂下钻了出来。
谢望冷冷看过群玉,视线落在孟四身上,“孟四,下次射中的就不是这只手了。”
他眉目晦漠,一双眼沉的不像话,搭箭的手往后一拉,另一只箭擦过他的耳朵,瞬间血流如注。
变故发生太快,孟四郎痛苦万分地抽回手去捂耳朵,都来不及求饶。
群玉动了动发僵的身体,连呼吸都不敢,还是谢望回头睨她一眼,她才亦步亦趋地跟上。
罗应和春禾互相对望,无声交流一番,像是有些摸不着状况。
方才春禾急急忙忙赶到弄玉堂时,谢望正欲出门,听说表姑娘被孟四郎堵住了,瞬间就变了脸色,取下书房挂着的弓箭就往外走。
这下可是让罗应傻了眼,生怕郎君惹出人命来。
这孟四郎再怎么混账,也是孟家的正经主子,郎君可不能真的下死手。
实在是担心出什么变故,罗应跟在后面提心吊胆,还好郎君只是吓唬吓唬他。
等到了玉婵院,群玉一进卧房,门便被他大力合上。
谢望似乎是很生气,但群玉不知道他究竟在气什么,只是被他吓得肩膀一抖,不敢吱声。
下一息,几乎是山雨欲来,他将人猛地一推抵在门上,粗暴地伸手掐住她的脖颈,不许她转过头来。
群玉不敢发出声音,死死咬着唇,屈辱地想着谢望又在发什么疯?难不成他要现在就办了自己?
这个念头蓦地在心头浮现,群玉连忙扭着身子乱动,妄图挣开他的桎梏。
奈何他力气太大,群玉的脸压在门上,她手上的持珠被人摘下,将她的双手再一次捆在一起。
她今日穿了身新作的大红石榴襦裙,谢望嫌碍事用力一撕,又拉下她的里裤,扯下她绉纱亵裤。
“啊!”群玉吓得惊愕出声,她绝望的留下眼泪,以为今天是怎么也逃不过了。
臀上啪地被人拍了一巴掌,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声音清脆,打得她扭着腰到处乱躲。
“不许躲,看你下次还敢再犯。”谢望向来不会心软,他认定了是群玉一点也不安分。
谢望上次在回风亭上看得一清二楚,她被孟四压在石壁上亲,甚至还给了孟四一条素色帕子。
如此不安分的女人,孟家两个兄弟她都要纳入彀中,偏生招惹的哪一个她都得罪不起。
还有什么比眼见为实更真的事,谢望根本就不给群玉解释的机会。
他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群玉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要挨这顿打。
好不容易他像是打累了停下来,群玉扭过头回去看他,一双杏眸水光潋滟,几乎是羞愤欲死地瞪着他。
她还敢用这种勾引人的眼神看他?
谢望脸色一沉,伸手就去扳她的头,逼着她和自己接吻。
这人简直就是不要脸,刚把她打一顿,还敢来亲她。
群玉咬紧牙关,不肯放他进来,可谢望从前吻她时,就极其的有办法,眼下也算是生门熟路,捉着她香馥馥的唇瓣吮上一口,痛得群玉娇嗔出声,他便顺势挤了进去。
他亲人时实在是霸道得很,唇舌愈缠愈紧,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掠夺,全然没有从前的柔情蜜意。
群玉失神片刻,唇角却是被他狠狠一咬,破了道口子,铁锈味漫进嘴里,她嫌弃地要推开他,“别亲了别亲了,脏死了!”
谢望暂时松开了他,却是看在她快要换不过气,瞧她脸色早就潮红,碎发被汗水打湿成绺,那双勾人的水眸媚眼如丝,眼里已经被逼出了泪光。
他又要去吻,却被群玉猛地一推,“够了!”
力道软绵绵的,声音也不够有劲,像惹得猫儿炸毛,这才跳脚似的。
实在是更惹人想欺负了。
谢望把人挎在腰上,那双肆无忌惮的大手摸着她银条似的白腿,把人送到了床上。
他一边走,一边坏心眼地做乱,吓得群玉眼睫轻颤,根本不敢乱动。
钻进薄衾后,群玉背过身去不想看到他。
如果说孟四郎是暗地里垂涎她这身皮肉,那么他谢望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想要占有,和孟四郎没有什么两样,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想到这里,群玉委屈地哭了出来,她简直恨死谢望了,就没见过他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谢望听见她愈发压抑不住的哭声,冷眼看她,说出的话相当不客气。
“你还有脸哭,你自己招惹孟四,脱不了身在这哭?”
这么大一口锅扣在自己头上,群玉气得拿床上的枕头砸他。
“你走!你给我走开!”
周遭的气息霎时间冷寂下来,谢望抬眼看她,眸似寒星,言语更是锐利如刀,“怎么,是怪我多管闲事,妨碍到你攀高枝了是吗?”
群玉转过头,已是泪流满面,“你以为你和他有什么两样?一个暗地觊觎,一个明着强抢,你若不肯放过我,我拿这条命赔你行了吗?”
越说越离谱,他和孟四怎么能相提并论。
“我要你的命作甚?”谢望原本想去抱她,却被人狠狠一甩手,摸了个空。
他心口堵了一口气,觉得群玉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接风宴上你背着众人在假山和他卿卿我我,还送他手帕聊表心意,你还说你没有招惹他?”
此话一出,群玉心中怒意更甚,但是更多的就是委屈。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他永远都只会误会她,永远只是相信自己看到的。
群玉嗫嚅两声想说自己没有,但是脑海中又回想起从前,每回出什么事,他就认定了是自己的错,从不肯让她解释。
“我不想再见到你。”
群玉闭上眼,将整个人埋入薄衾中,哭得身子都忍不住发抖。
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谢望觉得难以置信中还有些荒谬。
懒得在这里同她纠缠,谢望甩手离开了玉婵院。
他手里捻着那串玉菩提,想到的却是师父因为重伤难愈,死在了闭关的禅室中。
想到这些,谢望眼里最后一丝动容褪去,只是冷冰冰的吩咐罗应,“让人看好她。”
她方才说的用命来偿,谢望心里冷笑一声,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害死了人,如果她知道就不敢这么说了。
夫士之生,斧在口中,所以斩身,由其恶言。
亏她从前还跟着自己学《法句经》,倒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哭也哭过了,群玉觉得这样逆来顺受不是办法。
今日这样的羞辱她永生难忘,即便是小时候哥哥要罚她打板子,也断然没有脱了裤子打的。
她足足在床上躺了半日,才做好见人的心理准备。
要知道她气得又哭又叫的,院子里的婢女不会听不到。
候在廊下的春禾听见卧房里的声音,连忙快步走了进来。
春禾知道娘子最担心害怕什么,便悄悄耳语说了句,“方才香茹和桂枝都被支开,回了大夫人和老夫人那。”
谢望的手段,群玉实在是叹为观止。只是长此以往,他这样做,无疑是逼着自己同他偷情。
不行,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但凡有过那么一次,定是逃脱不了的。
要是能将她和孟澜的婚事定下来就好了。
只是尚且不知孟澜那边是什么意思。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群玉知道他应当是对自己有意的,只是如老夫人所说,二郎面皮薄,恐怕难得等他主动。
思来想去,群玉吩咐春禾出门一趟,买些东西。
眼下孟澜病了,定是要喝苦药的,准备些梨膏糖正好,祛祛苦味。
又怕他病中郁燥,群玉也顾不上那几本卢留庵新作没看完,就准备送还,另外还挑了几本自己爱看的游记,供他解闷。
若不是给谢望抄经,这几卷书早就看完了!
晌午刚过,群玉带着春禾去了飞白居,等人通传后,跟着婢女一路穿廊过桥,这才终于到了他住的那间屋子。
这还是她头一回进孟澜的正房,全套漆黑的家私,紫檀牙雕山水屏风是唯一的一抹亮色,方案上的博山炉点着重重的熏香,倒是他平日常用的乌木香。
群玉眉头轻蹙,一直往里走,见他抱着书坐在床上,忽然急急地咳嗽了起来。
病得这样严重,还点这么浓的香,群玉面露不虞,快步走上前,捏着帕子假做在鼻间扇了两下,娇声问道:“二表哥,我闻不惯这香,可否叫人给撤了。”
听到声音孟澜才知群玉来了,他又咳了几声,几乎就是要将整个肺给咳出来。
群玉连忙将他床头小几上的水递过去,只是放眼一望,怎么是酽茶?
“等等,去换杯清水来。”
飞白居的婢女来的很快,是准备给她侍茶的。
群玉不需要人帮忙筛茶,自顾自地为孟澜倒下一杯清水,又递到他手边,为他拍了拍背。
手指意外相触,冰凉的触感让群玉不由自主地回缩了一下。
孟澜喝完水后顺了口气,半晌才道:“谢过表妹了。”
病中昏昏沉沉,又久不出门,也不知是不是群玉的错觉,他眉心暗结,瞧着脸色不大好。
群玉有心逗他,便故意低垂着眉眼,忍着羞怯开口,“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这是前些时日她扭了脚,孟澜将她背回玉婵院时,说过的话。
果然,孟澜听她说这番俏皮话,面色好了些,只是一开口却问,“你怎么来了,也不怕过了病气?”
“二表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这院里的下人是如何侍奉你的呢。”
群玉拢紧眉头,去看方才奉茶的婢女双儿。
双儿见她和二郎的婚事都是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敢这么跟自己拿乔,也就不慌不忙地搬出大夫人,斜眼睨她,“奴婢是从大夫人屋里拨过来的,便是有什么不对,也该是由大夫人管教才是。”
“你休要拿大夫人搪塞,我且问你,二表哥病得这般重,怎么还给他吃酽茶,还有这屋子里的熏香,也早就该撤了,你究竟安得是何居心?”
事关他的身体,群玉也顾不上那么些规矩,管起他房里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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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连串发问,双儿的确有些心虚,二郎屋里的起居之事的确是她在负责,只是她都是依着大夫人的意思行事,就算是闹到大夫人跟前,她也有理说去。
“表姑娘说的这一通规矩好吓人,奴婢粗鄙无知,哪里晓得这些。”
就在双儿准备蒙混过关时,倏然听到群玉扬起声音,淡淡发问,“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孟澜在一旁简直就是看呆了,他从前见表妹一直都是温柔娴静,即便是再怎么闹脾气,耍小性,也都透着股女儿家的娇憨。
今日却是为着他的事,发了好大的脾气,她心里当真是有他的。
又想到母亲这样做,不过是像从前那样惩戒自己,而他借着表妹的手向人发难,一想到利用了表妹,孟澜心中又有些愧疚。
“表妹切莫动怒,松成,去请管家来,将今日之事交给老夫人处置。”
他一改先前的颓靡,眼眸微微凝着面前的人,嘴角荡起笑意,忍不住暗暗腹诽,被人关心在乎的感觉,真好。
双儿被带走后,正房中就他们二人,群玉这会子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方才一时着急上火,发怒的样子定然不好看,孟二郎会不会嫌她,太过专横霸道,觉得不合适做妻子?
二人各怀心事,静默中,还是孟澜率先打破沉静,“你腰间系着的这个香囊,瞧着样式精巧得很,是你自己做的?”
群玉摇头,将这个囊袋递给他,“是送给你的,二表哥打开看看。”
孟澜好奇接过,一打开织锦布面,闻到清甜的梨香,像蜜一样,好像是糖。
他剥开用油纸包裹的糖果子,居然是梨膏糖。
群玉抬眼看他,示意尝尝,孟澜却将这颗糖送到她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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