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东西,对卿鸢来说非常熟悉——无名菌的菌丝,陈向导的精神链一块块脱落,而它们却还和她的精神链缠在一起,精神通道破破烂烂,但还在。
卿鸢难以置信,这种学习能力强悍的无名菌已经进化到这个程度了吗?竟然能模仿精神链,和别的向导进行连接。
卿鸢“看”向陈向导的精神空间,瀑布还是分开的,但流下的水中混着菌丝,湖泊表面也是被无名菌铺得满满的。
太可怕了,还取什么记忆碎片,再待下去,她可能都得搭里面。
卿鸢指挥精神链后撤,要强行扯断和菌丝构筑的诡异通道。
有声音响起:“不。走。”
“礼物,给您。”
这个声音的音色是成年人的,好听得雌雄莫辨,但语言能力很差,似乎是才开始学说话的小孩。
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的,也不属于陈向导。
那是谁在跟她说话?卿鸢“看”向紧紧勾着她的精神链,不想让她离开的菌丝。
啊啊啊啊污染菌说话了!卿鸢好想报警。
“给您。”那个声音重复了一遍,几缕菌丝从陈向导的精神空间里钻出来,勾着一堆记忆碎片。
“您,想要。”
她是想要,但它为什么要帮她?她可是以净化污染源为职责的向导啊,以它的角度看,她应该是它的敌人才对。
不对,她为什么要觉得污染菌有人类的思维方式?
卿鸢没接过那些沾着无名菌的记忆碎片,菌丝很执着地卷着记忆碎片保持着给她的姿势。
她不知道无名菌是怎么思考的,但她觉得它不会白白帮她。
果然,那个声音又响起,跟她提起条件:“您,收下,奖励我。”
她倒要听听它要提出什么邪恶的交换条件。
卿鸢以为污染菌会诱惑她,乖乖让它污染侵蚀,和陈向导一样,变成被它控制的玩偶,却不想,那个声音说:“吃掉我。”
这不专业对口了吗?她的小水珠就是靠吃净化污染的。污染菌有点智慧但不多,竟然向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但小水珠肚子里还有一颗大菌丝球没消化呢,这些污染菌没那么香,小水珠对它们都没什么食欲。
没得到卿鸢的回应,那个声音有点着急:“我会,变得,香香。”
“您,吃掉。”
说着,离卿鸢最近的菌丝缠绕在一起,又一颗菌丝球出现,它迅速吞噬着它旁边的同类。她这次没叫出有些积食的小水珠,陈向导精神空间里的菌丝不可能见过小水珠“吃”东西,但它们还是能模仿小水珠的样子进食,并且知道,只有自我吞噬到足够香的程度,才能被她的小水珠吃掉。
这种无名菌分享信息和学习的能力都好可怕,但它们为什么这么想被小水珠“吃”掉呢?这么努力地进化就是为了被她“杀”死吗?不可能,它们现在都能寄生在向导的精神空间里进入到军区内部了,怎么会甘心这样死掉?它们一定是想通过被她吃掉得到什么。
卿鸢想到小水珠里迟迟不能消化完全的菌丝球有些不安,在确定菌丝球没问题前,她绝对不会再让小水珠吃这种诡异得命名的无名菌了。
顾不上记忆碎片,卿鸢坚定地撤回精神链,意识到留不住她,那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像好多人一起在挽留她,回声重叠在一起,震得卿鸢脑袋疼:“不走……不走……不走……”
“吃我……吃我……吃我……”
“我香香……我乖乖……我香香……不讨厌……不讨厌……”
它们到底是污染菌,还是一百年没见过一个客人的小吃摊主啊?卿鸢无语地睁开眼,精神链被她及时收了回来,而且……
卿鸢动了动精神链,链口处有一叠记忆碎片,这是她跟菌丝断开的前一秒,菌丝塞给她的。
它们到底想干什么?卿鸢看向陈向导,他茫然地看着她,眼球爬上裂纹,突然呲了下不知不觉又长了一截的獠牙,要向她扑过来,他没能做到,哨兵被他按进回到了审讯椅里。
“安静。”男鬼教授皱了下眉,陈向导顿时不动了,抱着脑袋一脸痛苦。
卿鸢看到男鬼教授看向自己,点了点头:“我拿到了。”
她被男鬼教授看着的时候,有点心虚,上次她和无泽前辈在男鬼办公室里做连接的时候,男鬼是能看到他们的连接过程的。
她不知道男鬼教授有没有看到无名菌和她说话,会不会把能和污染菌交流的她当做异类,抓到他的审讯组里问话。
卿鸢想从男鬼教授的眼睛里看到他的情绪,看到是看到了,但她有点没看懂,玫瑰色的眼珠美丽冷漠,眼底却有许多暗流,湍急地涌过,让她来不及捕捉,只感觉到他放出了自己的精神链,示意她把记忆碎片交给他。
他好像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卿鸢心里一松,牢记他的洁癖属性,没有碰到他的精神链,把记忆碎片“丢”了过去。
男鬼教授微微虚起眼,浅色系的眼睛本就很让人感觉在表露不屑厌烦,这么一虚眼,显得更傲慢不爽了。
卿鸢才不管他爽不爽,反正她任务完成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看男鬼教授盯着她的嘴唇,似乎在耐心等着她把话说全,卿鸢握紧拳头,补充,“教授。”
男鬼教授抬起眼睫,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向导小姐不用这么心急,等我核对完,你自然可以离开。”
卿鸢嗯了一声,要把精神链收起来,却听男鬼教授的声音响起:“登记完成前,你的精神链不能离开,不然,数目对不上,说不清是谁的责任。”
好麻烦啊,卿鸢蔫巴巴地坐在男鬼教授对面,精神链和他翻阅记忆碎片的精神链保持着一定距离,看到男鬼教授脸色不太好,卿鸢又把精神链往后收了收,不想让这只洁癖男鬼找到借口找她事,眼睛无聊地看着男鬼教授在光脑输入记忆碎片的序号。
看了一会儿,卿鸢有些分神,男鬼的精神链好香啊。
不过,有生之年,他应该不会和她这个看过他记忆的向导做连接了。
哼,她也不想和他做,卿鸢很有骨气地这么想着,但很诚实地咽了咽口水。
好不容易等到男鬼教授登记完,卿鸢迫不及待地收回精神链,站起身,快速和他告别:“如果没别的问了,那我就回去了。”余光看到男鬼教授好像要叫她,她一着急,把她总记不住的男鬼姓氏也想起来了,用说rap的速度吐出来,“奥古斯丁教授。”
男鬼教授顿了一下,没再拦她,卿鸢趁这个机会赶紧走向门口,回头看了眼审讯椅上的陈向导,推开门走出审讯室。
哨兵表哥还是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边,一直把她送到楼下,卿鸢刚要跟他告别,眼睛一亮:“乌曜队长?”
带队从建筑外走过的哨兵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看到她的瞬间露出笑容,发间冒出毛茸茸的狼狗耳朵,身后也冒出一条大尾巴,像她一样抬起手冲她挥挥。
哇!卿鸢手都痒了,好像飞过去rua汪汪队长的耳朵和尾巴,赶紧和哨兵表哥说了一声:“我先去找我的朋友了。”
哨兵表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没有回应,卿鸢也没在意,脚步轻快地走向外面,有段时间没见的乌曜队长变化很大,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在他的队员面前保持严肃庄重,可他今天一见到她就把耳朵和尾巴放了出来,汪汪大队的队员反而没有这样做,不仅如此,等她走近,乌曜队长主动低下身,很“懂事”地把耳朵给她。
卿鸢凑近他,小声地跟他开玩笑:“乌曜队长你的队员都没有把尾巴和耳朵变出来,你怎么这么不稳重?还能有作为队长的威严吗?”
被她这么一“嘲笑”,乌曜队长的狼狗耳朵内侧顿时有点充血,粉红色越来越深,卿鸢点点头,没有变,还是那个爱害羞的汪汪队长,唇角的笑意扩大,抬起两只手,把乌曜队长的狼狗耳朵拢到手心里:“我开玩笑呐,我们乌曜队长是最有威严的队长。”
不知道是被她揉的,还是被她夸的,乌曜队长的耳朵更红了,看到她变出耳朵和尾巴把他难得的外向活泼都用光了,不管她怎么逗他,他都笨拙地保持着沉默,只是会配合她的双手微微转头,让她更舒服地rua他的耳朵。
卿鸢一边捏他耳朵,一边和他身后好久没见的汪汪大队队员打招呼,看到他们,她的心情特别好,身上沾着的、来自审讯室里的阴湿气也都一下散开了,被阳光和乌曜队长身上的温度烘烤得暖暖的。
“你们回来怎么都不告诉我?”
她能通过标记确认哨兵们的状态,甚至更多更详细的信息,但她不太想太多干涉他们的隐私,所以,非紧急情况她都没有去主动感知他们的标记。
“我觉得……”乌曜顿了一下,“向导小姐应该很忙,所以就想先把军区的事务处理好,再报告您。”
卿鸢皱起眉:“军区还要为难你们吗?”
“没有。”乌曜怕她又为他们担心,赶紧摇摇头,“军区已经恢复我们的正常权限了,只是要做些书面报告。”顿了顿,“我们还能回到军区,多亏了向导还有诀隐队长和他的队员们,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卿鸢感觉他越来越严肃,及时打住他,捏捏他的耳朵:“不用感谢我,至于诀隐队长那边……”她想象了一下,按照那群黑狼的脾气,他们肯定不会跟汪汪大队他们客气,听说他们要感谢他,说不定会跟汪汪大队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还是让她提前找疯狼问问他想要什么,如果她能帮乌曜队长满足他,就勉为其难地让他得意一次。搞定疯狼,其他黑狼也就好办了。
“不对。”卿鸢改口,“我还真有想让你们帮忙做的事情,你们先感谢完我,再去感谢诀隐队长他们吧。”
汪汪队长听到她有安排,耳朵往上竖起,从她的指缝里钻了出去:“好。”
卿鸢顺势用手指夹住他的耳朵:“嗯……我……我最近有点想锻炼身体,你们能指导我一下吗?”
虽然是临时想到的,但卿鸢最近确实有这个计划,就像她室友说的,她的物理攻击性随着她的精神力变强也提高了,所谓的物理攻击性说的就是她的力气,她自己也感觉体力没有以前那么差了。
锻炼一下反正也没坏处。
乌曜微微歪了一下头,不理解向导为什么会给他们这么简单的任务,不理解但听话,他没有多问,郑重记下来:“好。”
卿鸢放开乌曜队长的耳朵,看向汪汪队的其他队员,她还想ruarua别的。
不是队员,是他们的精神体狗狗。
但大庭广众,朗朗乾坤的,也不太好对哨兵们提这样的要求,卿鸢忍住,看了看光脑的时间,她下午要去茧房中心,跟熊熊队长做模拟训练,只能暂时和汪汪队分开了。
听到她说要走,乌曜队长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叫住她:“向导小姐,我想给您看一个东西。”
卿鸢感觉哨兵的语气有些凝重,感觉他要说很重要的事情,换上了说大事专用表情,认真地看向他:“什么东西?你们被新的污染源污染了吗?还是受了什么伤?”
“不……不是受伤或者污染,是这个……”乌曜摇头,耳朵内侧的薄膜又开始发红,慢慢地吐出舌头给她看。
乌曜队长为什么要像小狗狗一样对她吐舌头?卿鸢被吓了一跳。
“这里。”哨兵又低下来一点,让她看清楚,用手指了指舌根的位置,说话时没有把舌头收回去,雪白齿列下,覆着水光的舌尖小幅度地前后伸缩,声音里夹了些水声,发音也有些逼仄,他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或是暗示,只是认认真真地想要跟她说话,可他越是这样单纯正直,就越令人遐想连连,“请您看这里。”
卿鸢脑袋里冒出好多涩涩的想法,看向哨兵,他也在看她,狗狗眼纯澈干净,让她更惭愧了。
看到卿鸢没看他的舌面,哨兵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觉得他的口腔太恶心,默默低下眼睫,但还是没收回舌头,有些艰难地发音,把她不想看到的东西说出来:“这里有,主人的标记。”
标记?卿鸢有些意外,向哨兵嘴巴里看,他的舌面深处确实有什么标记。不对啊,她只是临时标记了汪汪队,临时标记不会在哨兵身上留下外显的记号。
卿鸢想把哨兵舌面的标记看清楚,确认是不是她的名字,可哨兵因为她的目光落进他的口腔,控制不住地紧张,舌头动了动,两颊的水意也越来越泛滥,都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狗就是这样没出息,乌曜痛恨自己的反应,但又不敢擅自吞咽,上下滚动的喉结间响起细微的挣扎声,看着向导,希望她看够了。
卿鸢看不清啊,没办法只好用手指稍微压住哨兵的舌头:“乌曜队长你忍一忍,先别动。”
乌曜浑身一僵,确实不敢动了,可人也绷紧,触觉就更敏感了,他能清楚感觉到向导的指尖压着他的舌面向深处去,向导的手指并没有太过分,可他的下咽部位却越来越痒,实在没忍住,咽了一下,吞咽的动作带动舌头,在向导的手指上划过。
卿鸢看向哨兵的眼睛,看到因为正常的生理反应舔了一下她手的哨兵眼里显出惶恐抱歉。
“没关系,我不介意。”卿鸢把手拿出来,指尖带出了几条水线,这让她安抚哨兵的话失去了作用,哨兵的狗狗耳朵红得要滴血,下意识想用袖口给她擦干净,又想到他的制服对向导来说也不是很干净,猛地顿住,有点慌乱地翻出纸巾给她擦。
“真的没关系。”卿鸢看犬族哨兵自责的样子有点想笑,他怎么比她更嫌弃自己的口水啊?
她确实不喜欢别人的口水,但是汪汪队长的话,那也还好。
“我没给你们做永久标记,为什么会有……”卿鸢碰碰犬族哨兵抿紧的唇。
哨兵像是被烫了一下,往后仰了下头,看向她的眼睛,狗狗眼眨了一下的,又乖乖地回到原位,顺从地让她的指尖随便触碰,就这么张合薄唇,就算她的指尖会进到他的唇齿间,感觉到她没收回手指,他也没有躲闪,只是会在她指尖刮到他的舌尖时稍微顿一下,很是认真地回答着她的问题:“您只做了临时标记,但我们犬族…有认主的行为,所以…如果没有控制好…经常想着向导…就会自发加深标记,把临时标记专为永久标记。”
犬族哨兵还会这样?卿鸢觉得神奇,忍不住又想碰碰那个标记,哨兵也不敢阻拦她,她的指尖很顺利地摸过去。
哨兵替她说明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吞音更严重了:“这种…没得到主人…认可的标记是假的…可以抹掉…但只能是主人…亲自这么做。”
哨兵眼里的水意也被挤了出来,看着向导:“我知道…我这样很不要脸…未来可能会给您带来不要的麻烦…请您…抹掉标记吧。”
卿鸢把手拿出来,为什么要抹掉?她现在还烦恼时间不够多,没办法永久标记更多的哨兵呢。
犬族哨兵真是太省心了,都不需要她花费时间精力,就把永久标记给自己打好了,她是傻子才会不接受呢。
“我要怎么认证这个标记?”卿鸢看哨兵愣住,动了动手指,提醒她,她的手上还有他的口水。
哨兵回过神,赶紧给她找纸巾,一边找一边回答:“不需要特别认证,只要再和我们连接一次就好。可是,您……这样就是默认同意做我们的主人了。”
这倒是个问题,卿鸢现在对“主人”有点ptsd。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当犬族哨兵的主人,但她跟乌曜队长确认过,犬族的认主反应是无法人为阻止的,只能抑制。
能抑制也行,卿鸢妥协,看哨兵还没找到纸巾,她索性没等他了,在哨兵的脸侧微微用力地慢慢擦过去,被她吓了一跳的犬族哨兵看向她,脸颊上还挂着几道由她画下的水痕,水痕下的皮肤微微发红,看着很有被羞辱了一番的诱人感。
卿鸢轻咳了一声,抱歉,她没忍住变态了一下。
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再留下了,和乌曜队长约好下次见面,给他们做一次群体连接,把假性的永久标记变成真的。
“我今天还有事,得先走了。”卿鸢又看了下时间,一边冲犬族哨兵们摆摆手,一边倒退着走向飞行器,目光一顿,落在建筑玻璃幕墙的某处,那里站着一道身影。
是哨兵表哥,他竟然还没走,站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她和乌曜队长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不会一直在看着他们吧?卿鸢有点瘆得慌,有种被鬼魂默默窥视着生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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