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次?
他还在哪里说过喜欢她……吗?
剧组临时搭建的休息室。
狭小的空间,一门之隔贴着雷际。
卫明礼眼神柔软,嗓音微哑:“飒飒,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喜欢你。”
谈飒睫毛微颤:“你说演戏给雷际看那次?”
“嗯。”卫明礼点点头,又摇摇头:“当时我说的是真心话,这次也是。”
第76章 人心易偏
卫明礼十一岁时,从父亲口中得知谈飒。她的父母为救狄二子遇难,留下刚满十岁的她。
传闻,狄家待她如亲生。
宴会上,有人感叹命运多舛。
推杯换盏间,又道谈飒虽惨,但未来衣食无忧。
富贵荣华,也算走运。
即将小升初的卫明礼听到“走运”二字重重放下洗到一半的苹果。
这个词有问题。
卫贺见儿子尚带稚嫩的脸浮起少见的愤怒,揉了揉他的头。
叹息:“所有情感中,死别是最痛苦的。”
卫明礼还小,不知道死别什么滋味。
他只是很难受,心里像塞了一团带刺的棉花。
后来,卫贺再去参加宴会,回来时,总能看到练完武术满头大汗的儿子,不再第一时间跑去洗澡。
他安静站在门口,等着听谈飒的消息。
她长的更高了,狄二子站在她身边,整整矮了一头半。
她出落的很漂亮,却给人感觉冷冰冰的,像春日沉积未化的雪。
她跟着狄家聘请的退伍教官学了武术,教官对她赞不绝口。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狄家有送她出国深造的想法。
信息零零散散,在卫明礼眼前勾勒出一幅幅图画。
她过得不太开心,但一直在努力成长。
板着脸的小女孩,磕磕绊绊习武。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夜空缀满星星的时候。
卫明礼穿着单薄的练功服,被老师一拳打倒。
躺在沾了露珠湿乎乎的草坪,卫明礼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膀。
他有个素未谋面的伙伴,所以并未觉得辛苦和孤单。
卫明礼和老师对抗十几招不落下风时,被批准放假一天。
那天恰好是狄老先生的生日宴。
卫明礼随父母一同前往,他想去见见未曾谋面的伙伴。
谈飒出国了。
狄颂端给卫明礼一杯晶莹剔透的白葡萄酒,晕乎乎道:“她出国深造,变得更好,才能回来与我成婚。”
卫明礼神色很淡,没分给狄颂半个眼神。
狄颂酒醒一半,勉强笑问是否不合口味。
卫明礼抿唇,以未成年不能饮酒为由拒绝,转身离开狄家。
只是一杯低度数的葡萄酒。
以他们的身份,背地里红的白的啤的,怎么花怎么喝。
狄颂知道卫明礼不高兴,却想不通原因,惴惴不安许久。
后来朋友带他去酒吧认识新来的妹子,狄颂便忘记这茬。
卫明礼会喝酒。
他不高兴与酒无关,也不是因为没见到谈飒。
他不满狄颂不经意暴露的语气。
什么叫——变得更好,才能回来与他成婚?
卫明礼拜托父亲调查狄家是否真的送谈飒出国深造。
父亲虽不解,但仍安排手下的人去查。
得到的消息是,谈飒在国外一所口碑颇高,学费巨贵的封闭式初高中一体化院校读书。
不管狄家态度如何,学到的东西永远属于自己。
卫明礼放了心,投身学业,并于不久后有了梦想与目标。
兜兜转转许多年。
代父母参加狄隽宜生日宴,听到谈飒这个名字时,任何场合都不动声色的卫明礼酒杯倾斜,险些洒了满身。
谈飒穿着剪裁简单的蓝裙子,表情温和。
红唇微动,三言两语便将狄隽宜和狄颂气的不行。
狄庭饶有兴趣看戏,时不时与人群中某人对个眼神,引导更大风浪。
身旁有人小声指责谈飒不顾场合,咄咄逼人,没有教养。
卫明礼蓦地想起多年前,人们在饭桌上,说谈飒走运的话。
这算哪门子走运,简直荒谬。
“明礼恰好知道这段往事。”
于是,原本对准谈飒的闪光灯集中到他身上。
他早就习惯闪光灯,眼睛未眨,视线落到脸色有所舒缓的谈飒身侧。
卫明礼知道谈飒很厉害,就算没有他,也能很好应对狄家的责难。
他对影视剧中英雄救美的戏码不感兴趣。此举,只是想对童年脑海里的伙伴说——
除了爸爸妈妈外,还会有人站在你这一边。
卫明礼皮肤很白,衬得他被无数媒体称赞的脸蛋更红。
他靠在床头,搭着浅灰色棉被。
如果他还是天狼,会不会一边嘤嘤,一边向她摇尾巴?
谈飒嘴角微勾。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的脸会不会更红。
谈飒不太喜欢回忆过去。
那时的记忆如掺了苦酒,闻一下都烧得人直犯恶心。
该属于垃圾桶的。
想不到,竟被别人记在心上。
谈飒坐在床沿,歪头打量卫明礼:“娱乐圈美女很多,你从未动过心?”
卫明礼视线不闪不避:“我并不好色,只是心上人恰巧很漂亮而已。”
呦,还挺会说话。
谈飒扫了眼卫明礼红艳艳的耳尖:“我去你家找书页时,你的家人都很热情。你对他们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们看出来了,因为……”卫明礼轻声道:“狄家生日宴。”
那种场合,卫明礼替谈飒说话,本身就表明卫家的态度。
在记者犹豫是否报道时,也是卫明礼的默认给了他们与狄家抗衡的勇气。
事情闹的很大,家里人当然知道。
卫明礼轻咳:“抱歉,他们只是——”
“叔叔阿姨很热情,做的饭很香。”谈飒眯起眼:“卫明礼,你把天狼搞丢了,该拿什么赔我?”
卫明礼试探性牵过谈飒的手。
谈飒眉头微挑,倒是没有将手抽走。
卫明礼将她的手贴到心脏的位置,郑重道:“我的一生。”
谈飒偏爱干净。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薄毯。
西莫为了诱惑谈飒,特意挑了件轻薄的衣服,打湿,露出腹肌。
但他太黑,侵略性太强。
谈飒不喜欢被动。
就像毅然放弃保研,在改造后的梧桐大街寻找赚钱时机。
像治好狄庭,让他与狄家内斗,完成计划的一环。
她必须是主动做出选择,引导事情发展的那个。
此时,也是一样。
白色晕人眼,粉红愈加明显。
明明脸颊挂了两抹晚霞,她却偏要装作云淡风轻。
靠的太近,分不清谁的心脏狂跳。
两个自小习武的人,警戒失灵,一齐突破了安全距离。
卫明礼捞住谈飒顺着腹肌向下摸的手,闷哼道:“不行,现在……不行。”
他唇色很亮,表情似痛苦,似欢愉。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颈窝,谈飒没缘由发抖。
她眨了眨眼睛,对自己陌生的反应感到新奇。
卫明礼手背青筋浮起,他在极力隐忍,攥住她的力道却很轻。
谈飒没有挣开,面露不解:“为什么?”
想到某种可能,谈飒瞪大眼:“你不会真的不行——”
脑袋被托着向下压,未尽的话吞没在口齿之中。
卫明礼轻轻咬了下谈飒红彤彤的耳尖:“飒飒,我需要一个名分。”
痒意顺着耳尖爬到心里。
谈飒反手按住卫明礼,向下压:“你——”
手机铃声急促响起。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很急,一遍接一遍的打。
谈飒叹了口气。
汪顾予声音急促:“谈飒,你那边很危险?我这就带人过去!”
谈飒嘴角微抽:“我在家里能有什么危险。”
“你的手环心跳预警持续了十五分钟,超出了安全范畴。”汪顾予说:“信号消失了七个小时,你身边发生了什么?”
汪顾予像个提问机器,每次都抛给她一堆问题。
谈飒扫了眼裹的严严实实的卫明礼,神色恹恹:“这件事说来话长,所以我懒得说。”
汪顾予:“……”
谈飒抬起手腕,盯着恢复正常的心跳:“你们抓到西莫了?”
“抓是抓到了,不过情况和想象中有点出入。”
汪顾予犹豫道:“你的消失与他有关吗?”
“无关。”
“那就对了。西莫情况复杂,老大正与境外联系。他针对你,大概率是场乌龙。”
谈飒不理解,西莫看上去就不像正常人。
但江钰参与其中,以她谨慎的性格,一定会将西莫调查清楚。
谈飒打了个哈欠,挂断电话。
卫明礼突然抓住她的手,皱眉盯着她的手环:“这是谁给你的?”
他神色难得严肃,谈飒扫了他一眼,抽回手,用衣袖盖住:“江钰。”
卫明礼好看的眉拧的更紧。
谈飒乐了,强行抚平:“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庞勤,是不是迷路了。”
卫明礼皮肤好,触感温热光滑。
谈飒捏了捏他高挑的鼻子,又要去捏他恢复正常颜色的脸。
卫明礼抓住谈飒,修长的食指勾住手环。一拉一拽,手环脱落,陷入被褥。
“这是二类手环,嫌疑犯专用。”卫明礼声音比夜色更沉:“检测到崩坏能量直接爆炸,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谈飒并不意外。
比起这个,她更好奇卫家与江钰的关系。
卫效国知道自己为了对抗崩坏住院。提到江钰时,他口吻熟稔。
谈飒当时就猜测卫家与江钰关系匪浅。
卫明礼仔细打量谈飒,沉默片刻后道:“她是我姑奶。全名卫江钰,是我祖父的亲妹妹,加入404局后去卫姓,以免坏人记恨,牵连本家。”
怪不得卫明礼对她的行为毫不惊讶,原来人家姑奶是局长。
谈飒真诚评价:“你们家基因真不错。”
说完,她捡起手环,重新扣上。
卫明礼想要阻止,谈飒躲开,笑了笑:“我知道,没关系。”
她晃了晃手腕,捏住卫明礼不太高兴的脸:“江钰担心我被同化,危害社会……这也算对我能力的认可?”
卫明礼嘴唇微动,被谈飒用食指按住。
“我不在意别人如何看我。”谈飒耸耸肩:“英雄,危险分子,嫌犯。信任,追捧或怀疑,都是别人的看法,与我无关。”
“答应加入404局,不是为拯救世界。”想起热气腾腾的酸辣粉,谈飒沉默片刻,继续道:“只是不想身边人受影响,毕竟我还要做生意。”
谈飒表现越平淡,卫明礼心里越难受。
像有只猫爪子,将他的五脏肺腑挠烂。
某个瞬间,似乎又回到小时候。
杯酒碰撞间,西装革履的大人轻叹谈飒应该知足。
卫明礼知道姑奶所做皆为大局,但人心总是偏的。
他会为她不平,为她难过。
卫明礼嗓音喑哑:“他们给所有人机会,却不给你后路,这不公平。”
谈飒长这么大,不公平的事见的麻木。倒是第一次有人因为这个,心疼成这样。
眼尾泛红,可怜巴巴的。
戴个狗耳朵,就是人形版天狼。
谈飒轻笑:“没事,黑化前我扔掉手环逃跑,谁都伤不到我。”
“不提这个,我们继续?”
庞勤的脸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很红。腮帮子鼓起,像只烤包子。
“就算是学妹,也不能私藏我家明礼半个月啊!”
谈飒挑眉,望向穿戴整齐,扣子系到最上面,浑身透着禁欲味道的卫影帝:“谁家的?”
卫明礼轻咳,耳边泛起薄红:“你家的。”
庞勤:“……”天杀的小情侣。
他不能继续纠结,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急着处理。
“快走,快走,今晚别想睡觉。我联系公关,准备发言稿。明天你要答记者问,还有新电影的筹备……”
卫明礼走后,谈飒伸了个懒腰,回到余温未散的被窝,很快陷入梦乡。
没有什么比别人彻夜工作,自己躺在热乎乎的床更令人愉快的事。
可惜愉悦是短暂的,谈飒很快恢复了对抗崩坏,顺带摆摊的忙碌生活。
时光吹掉梧桐树最后一片叶子,又不忍心它光秃秃,送给它满枝沉甸甸的白。
树下,谈飒穿着长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戴着柔软的兔毛手套,递出去今天卖的第一根糖葫芦。
冬季是摆摊淡季。
街头空旷,满眼沉寂的白,只有谈飒一人站在树下。
崩坏挑人不论时间,404局便不能放假。
北风刺骨,唯一让谈飒温暖的,除了厚实保暖的羽绒服,还有银行卡里一连串的零。
以后买个靠南的房子吧,建在闹市,四季如春。
“老板,来串草莓糖葫芦!”
“不卖。”
“小气鬼。”宁粟双手叉腰:“这就是你对师父的态度嘛!”
谈飒垂眸。
宁粟穿着单薄的秋季校服,没穿棉衣。鼻尖冻得通红,依稀能看到两道晶莹缓缓流下。
谈飒递去纸巾:“为了青春美,冻死也不悔?”
“宿舍没有棉衣。”宁粟鼻音很重:“我只是个没人记得的可怜虫罢了。”
谈飒扫过宁粟身旁两个超大行李箱:“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心软收留你的。”
“不要嘛,我就呆几天,艺考结束我就走。”宁粟扑过去抱住谈飒软乎乎的羽绒服使劲蹭:“我很乖的,吃的不多,还能帮你收拾卫生。”
谈飒头疼:“……鼻涕,蹭到我衣服了!”
光明中学换了校长和老师,学生们的日子好过起来。
学校不仅提供心理指导,修复学长和家长的矛盾。还尊重每一名学生的想法,帮助他们规划未来路线。
宁粟美术天分很高,想考设计学院,学校便专门为她这样的学生请了社会上名气较高的美术老师。
在校期间,一切花销,全部免费。
在宁粟联系谈飒装可怜前,专理局常胥便已经将校方补偿待遇告诉给谈飒。
宁粟不知道,她在两个月前开始铺垫。家里重视弟弟,打压她,一想到回家便觉黯淡无光。
就差把想去谈飒家里住说出口。
谈飒房子两室一厅,让宁粟过来住倒是没关系。
坏就坏在跑去寻找新宿主的幻梦系统莫名其妙绑定了宁粟。
宁粟未成年,心理状态不稳定。
得知崩坏存在,兴冲冲要去拯救世界。
谈飒怕她得知自己目前的工作,会跟在她身边,闹着要看崩坏。
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宁粟打了个喷嚏。
谈飒叹气:“别装了,把你行李箱的棉袄掏出来穿好。”
宁粟猛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瞎说!我没有棉袄。”
“纯黑羽绒棉服,半长款。”谈飒似笑非笑:“选衣服时校方征询了我的意见,用我再仔细给你描述一下吗?”
宁粟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哒哒套上棉服,小声吐槽:“原来是你选的,黑乎乎,丑了吧唧。”
谈飒不是美术生,对美观要求不高,一切以舒适为主。
她懒得理会宁粟嘀嘀咕咕。时间不早,附近没有异常,她准备收摊了。
“你可以来我家里住。”
宁粟嘴角扬起。
“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第一,给你父亲和老师打电话告知你在我家里过寒假,可以把我的手机号给他们。第二,我出门摆摊时,你不能跟着。”
两条都不太想答应的宁粟:“……”
谈飒脸色认真,宁粟知道这两件事赖不过去。
她点头:“好吧。”
家里多出一个人,起初谈飒很不习惯。
多年来独来独往惯了,有时乐梧会过来小住,也是两三天就走。
宁粟多数时候很安静,呆在谈飒特意收拾出来的书房画画。
但晚上回家,看到宁粟折腾出一锅不能称之为食物的食物时,谈飒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黑乎乎,丑了吧唧的东西是什么?”
宁粟想反驳谈飒,望了眼锅里的东西,只好心虚低头:“糖醋排骨。”
谈飒:“……如果你做饭的技术有你画画水平的一半就好了。”
从那之后,谈飒剥夺了宁粟做菜的想法。
宁粟负责焖饭,备菜。谈飒回家做菜,两人在客厅,边吃边看电视,倒是逐渐适应了两个人的生活。
“我想考上国内最好的设计院校,毕业后成为最出色的服装设计师。”宁粟指着电视广告,咽下饭菜,声音清晰:“我要加入飞鸟,听说里面的设计师都是女孩子,专为女性设计服装。”
飞鸟……这是忆晨创立的公司。
余家宴会,余忆晨站在大厅最前方,眼眸明澈:“我要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用成果证明,漂亮的小裙子也可以有口袋。”
“加油。”谈飒笑了笑,与她碰杯:“提前祝你艺考取得好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