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勋贵子弟到了后, 可以直接从后街的黑油大门直接进去,确实方便得紧。
贾璋来的路上也遇到了不少世勋子弟, 因为在马上行礼不便, 故只是抱拳互道安康而已。
还有一些熟人朋友遇到贾璋后, 就选择和他同行。到了静云园时,贾璋身边但是熙熙攘攘地汇聚了不少朋友。
柳熠听到小厮说他来了,连忙出来迎他。
听贾璋说贾琮不会打马球, 烦他帮忙找个师傅后, 更是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保证自己会给贾琮安排一个耐心细致的好夫子。
步入园内,却见园中梅花暗香浮动, 枯败的花树上也专门扎了锦绣梅花, 远远看去, 鲜活一片,竟好似万物复苏一般。球场外假山亭台上的雪却不扫,专取这冬日别致景色。
园子里头,各家子弟或饮酒玩笑,或射箭相扑, 或吹弹票戏,或吟诗作对, 却是好不热闹。
贾璋带着贾琮和自己的朋友们认个脸熟后,就让他跟着理国公府的师傅去学打马球去了。
又让柳熠去招待别的客人, 只道他们如此熟稔,他来了这里就像回自己家一般, 哪里用柳熠专门招待?
柳熠这才去找他兄长迎接宾客去了。
在他走后,贾璋也在这班勋贵子弟中间交际起来,一时间有脸熟的叫他璋哥儿,又有眼生的叫他贾贤弟,都请他过去玩。
却说贾璋前世随侍君王时就已经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正可谓是品竹调丝无所不通,呼卢射覆无所不晓,这些东西于举业无用,在社交场上却无往不利。
因此一路行来,贾璋应对得倒也轻松,赏棋射覆,却是玩得开怀。
又过了一会儿,他正在与修国公府上公子樗蒲博戏,那边就有人喊他们去投壶。
贾璋他们远远望去,见那边热闹,便扔了掷具过去投壶,过去后投了一个贯耳,博得满场的叫好声,又得了彩头,不过是扳指、手串等物。
待到客人来齐,理国公府的马球会也正式开始。
贾璋他去理国公府给客人准备的房间换衣服,因为打马球这种游戏格外激烈,游戏途中难免会有擦伤,他还戴上了专门的护具与面具。
雪檀见了,边收拾衣裳边道:“三爷戴上这鬼脸儿面具,倒是像说书先生讲的兰陵王了。”
贾璋知道这小子在奉承他,遂敲了敲他脑门:“你还真是天生的油嘴滑舌,怪不得你红杏姐姐喜欢你。”
雪檀的脸噌地一下红成了猴屁股,贾璋见了,笑着提起自己的球杖往球场那边去了。
打马球需要好马,贾璋的追云浑身鸦青,并无半丝杂毛,天然一匹适合打马球的良驹。如今配备了全副马具后,更显得精神奕奕。
在上场前,贾璋特意喂追云吃麦芽糖,惹得它主动把头贴过来蹭贾璋的手。
马球这种运动起于波斯,三国时期才传入中原。球门上有网接球,破门者胜,胜者得筹。比赛时却要分为两队,两队分别穿上不同颜色的衣服以为区分。
贾璋他自是与柳熠一队,他们这一队人都穿着玄色箭袖,只面具不同,可以让宾客们分出球员身份。
柳熠的父亲是极爱马球的,家里的球场也建造得遮奢无比。
只见那场中设了两架檀木球门,高有丈余,首刻麒麟,下施汉白玉莲花座。看台处十分宽敞舒适,鼓乐班子更是技艺超绝。
待到开场前的鼓乐结束,众人皆骑马上场,贾璋他手持偃月形球杖,单手挽着玄色缰绳,在球场上灵巧无比。
因他骑术高超,竟也无丝毫擦碰,反倒夺走了两次球,传给了本队球员。
后头更是从众人手中争得一球,一杆挥出,那球便如矢如电,直接射入球门之内。
刚刚跟师傅学会了马球规则、能够看懂比赛的贾琮激动地涨红了脸。
哥哥他真是厉害!
看台处也爆发了激烈的欢呼声,正所谓“亲扫球场如砥平,龙骧骤马晓光晴。入门百拜瞻雄势,动地三军唱好声”,就是在说马球比赛的盛景。
静云园的观众虽无三军之盛,但这些勋贵子弟最会捧场,一个人就能弄出来五六人的声势,场子又怎能不热闹呢?
不过在场擅长马球的不止贾璋一个,能够做到曹子建口中的“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鱼玄机口中的“坚圆浄滑一星流,月杖争敲未拟休”的大有人在。
因此除了贾璋外,亦有不少子弟在这球场上大出风头,给自家博了个大大的光彩,此中却不细表。
至于在球场上谋害他人却是闻所未闻之事,若要暗算他人,总要做得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才好,又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施行诡计,害了自家名声?
只说理国公府为马球会准备了十分阔气的彩头,赢了的球员每人都能牵走一匹河套马小马驹,输了的球员也能得到一对儿魁星金锞子聊以安慰。
贾璋他们这队胜了,自然可以得到小马。贾璋他特意派了最会相马的小厮竹石去领自己的彩头,又在静云园吃了酒席,这才携贾琮一同回家。
回家后,贾母听到贾琮细细叙述了贾璋在马球场上的英姿,心里愈发欢喜,越看贾璋越觉得他有老公爷年轻时的禀赋。
琮哥儿也是好孩子,难为他小小年纪,能记住这么多事情,这么多名字。
贾赦倒是偏心得没边儿,虽然从小是在祖母膝下长大的,脾气秉性却跟贾母像了个十成十,最是不想让贾琮占他璋哥儿的便宜。
但贾璋自己乐意,又对他又劝又哄的。一套下来,贾赦也没心思跟贾琮说怪话了,只私下偷偷贴补了儿子不少好东西。
这是他璋哥儿该得的东西。
贾赦理直气壮地想,他可不能让他宝贝儿子吃亏哩。
赵姨娘心里却颇为不平,早些年里,贾琮过得还不如她的环儿呢!
可是因为贾璋的提携带挈,贾琮前两年就得了单独的西席,后面又跟着他哥哥去了柳家的宴会,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大家公子的气度。
而她的环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却还不知道什么是马球呢。
若只是待遇上的差别,赵姨娘虽然会羡慕嫉妒,却也不会衔恨于心。
可问题是王夫人很会磋磨庶子,自贾环启蒙之后,王夫人就常请贾环过去为她抄写经书,嘴里还说这是积福积寿的好事,端的是佛口蛇心。
若这差事真能积福积寿,太太怎么不让宝玉去抄?
太太给环哥儿准备的油灯十分昏暗,环哥儿每每抄完回来,眼睛都又干又涩,身上有十万个不舒坦。
赵姨娘心疼得要命,用尽了浑身解数去讨好老爷,总算是说动了老爷帮忙。
可太太却跟老爷说那经书是抄来给老太太祈福的,老爷也没奈何,最后这事儿只得不了了之。
赵姨娘心里也知道,老爷他不爱打理俗务,更不爱给妻妾处理官司,靠他是靠不住的。但在这荣国府的内宅里,除了老爷,她又能倚靠谁呢?
如今大房的贾琮却过得这样好,她眼睛珠子都要嫉妒红了。
但也没奈何,只能在心里感叹,贾璋那样的才真是做哥哥的样子呢!
哪里像宝玉,他院子里的猫儿狗儿都敢瞧不起环儿。
想到这里,她狠狠心决定把自己攒了好久的私房银子捐给马道婆,也好求来个对付太太的手段预备着。
因为她平日就是个粗鄙荒疏、蝎蝎螫螫的,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举动。
毕竟就连王夫人这个和他共享丈夫的人都不曾瞧得起她,只不过是不喜她勾引贾政行事狐媚,厌恶她在贾政面前为贾环讨好儿罢了。
冬去春来,星河斗转,转眼间又是三春好景。
这一日贾瑶和施大姑娘办喜酒,贾璋赴宴归来,见到院子里杏花开得正盛,满目玉雪芬芳,竟不顾丫头婆子的劝告,只要她们拿梯子来,亲自踩着梯子上去攀折花枝。
又拿给青桃,让她把这杏花枝送去给黛玉赏玩。
青桃见他脸色绯红,似有醉意,也不敢忤逆他的心意。只得在屋子里找了一只极清雅的汝窑花瓶,把那杏花装了给黛玉送去。
翌日贾璋醒来,却是百般懊悔。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惊扰到黛玉安眠?
中午去给黛玉道歉,却见她穿浅碧色的衣裙,青丝挽起,只斜斜地戴了一枚杏花样的白玉簪子。眉若春山,秋水盈眸,空灵清澈、玉润光舒,竟似一汪江南春水。
贾璋见了,只觉眉目舒展,觑见案上杏花,却又有些不自在:“昨日瑶五哥成亲,我们同辈兄弟帮他挡酒,或有些醉了。若是妹妹被惊扰到了,还请原谅则个。”
黛玉笑道:“昨儿青桃来的时候我还没睡呢,也没被惊到什么。而且哥哥这样记挂我,我心里也是欢喜的。”
后头的声音却是低不可闻了。
贾璋没听清,便央她重说一遍。黛玉听到这话,心里就有些羞怯。但她素来面上端得住的,因此一双清亮亮的眸子眨了眨,就想出来个好主意来。
“刚才我是跟三哥哥说我没被惊扰到,三哥哥并不用向我致歉。若三哥哥仍觉昨日扰了我,就为我吹吹笛子吧。”
“我却不是那等狠心的人,三哥哥给我送了杏花,我却不会让三哥哥‘吹笛到天明’呢。”
贾璋听她如此说,将信将疑地让雪雁去鹤鸣苑取他的笛子来。
待笛子到了,他坐到榻上,为黛玉吹奏了《梅花落》和《八极游》两支曲子。
黛玉听了这琳琅之音,也有些技痒。在贾璋奏罢《八极游》后,她便吩咐紫鹃取她的琴来。
自家又去洗手焚香,布置琴桌。一切就绪后,才与贾璋一同演奏了新的曲目。
《阳春》之曲,正是应景之音。
贾璋心想,《诗经》里说“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今天虽未执簧,但古人之乐,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们这边在琴笛合奏,那边与丫头们抹骨牌的贾母也听到远处传来的乐声,她明知故问道:“这是谁在弹琴吹笛?”
鸳鸯知道老太太的心意,连忙回道:“三爷来了,许是他和林姑娘吧?”
言罢,又趁贾母不注意,悄悄儿地给她垫了一张牌。
贾母听到鸳鸯的话后笑道:“璋哥儿和玉姐儿愈发亲密了,这曲子也好听,当初我在家里就喜欢和兄嫂们一起弹琴吹笛子玩儿。嫁到这府上后,也与老公爷合奏过。只是我和老公爷都不会吹笛子,不想璋哥儿却还会这个,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的。”
正在给贾母捏肩的琥珀笑着奉承她道:“三爷生来就像老太太,禀赋最是聪明。想来学会吹笛,亦非难事。来日蟾宫折桂,只怕老太太就更欢喜了。”
贾母听了,果然高兴,随手就抓了一把银瓜子赏给了琥珀。
倒是看得屋子里其他丫鬟眼热,暗恨自己没有生出一张能够讨好老太太的巧嘴来。
第63章 预备秋闱苦读不辍,贾母惩罚王氏跪经
因为今年秋天就要参加秋闱, 贾璋也不像去年冬天时那般时常出门宴饮,而是每日闭门苦读。
除了在朝廷休沐时去叶士高家里请教学问,或是与郭子守、孟吉祥等人探讨文章外, 竟是再也没出过门了。
平日里和贾璋玩得好的柳熠、陈也仁、侯中魁等人知道他要备考,也都不来邀他出去玩扰他读书了。只是按照节气给他送些外头的时新鲜物解闷儿而已。
就这样, 时间渐渐到了夏天。
外头暑气正重, 贾母心疼贾璋读书辛苦, 特意把自己的冰例分了贾璋三分之一,又时常给他送解暑的清凉饮子。
王夫人见贾璋的冰例如此之多,心中又是一阵不平。
明明她的宝玉才是家里最怕暑气的, 老太太却一点儿也看不到, 心里只有贾璋那个小崽子!
遂单独使钱买了冰贴补宝玉。
贾母得知此事后, 心里十分无语。
宝玉整日里和丫头们玩笑,不去书房, 哪里用得着那么多冰!
倒是兰儿读书辛苦, 却不见王氏这个祖母有什么额外的贴补。
就这样, 王氏还有脸指责她偏心呢,她也不看看她自己是怎么对兰儿的!
要知道,兰儿可是珠哥儿仅存的骨血啊。
想到这儿,她指了架子上的木樨清露让玻璃送去给贾兰,又指了玫瑰清露让琥珀送去给贾璋。
贾母心想, 老太太我就是偏心,你王氏身为媳妇, 又能拿我怎样?
有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时间,还不如去照顾好家中儿孙!
都是当祖母的人了, 还有心思搞这些争风吃醋的小把戏,真是惹人笑话。
贾母想的事情, 确实是人间至理。
王夫人不就是只顾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才没有注意到袭人已经和宝玉试了云雨吗?
她素日里待宝玉如珍似宝,生怕别人教坏了宝玉,看漂亮丫头跟看乌眼鸡似的,结果却漏算了袭人,倒真真儿是惹人发哂了。
要知道,宝玉去岁与袭人初试云雨年仅十岁,身子骨也不甚强健。若袭人真是王夫人心中的稳重忠仆,没有半点贪慕荣华之念,又怎会不劝谏宝玉,反倒婉转俯就呢?
不过因为宝玉和袭人都把这事给瞒了下来,宝玉院子里的丫头们亦都存了和袭人一样的心,又不想开罪宝玉,这才守口如瓶,不肯告发罢了。
其实一开始王夫人不甚喜欢袭人,甚至有些厌恶。
她总疑心袭人不如老太太给贾璋的红杏,更不喜欢老太太往儿子身边塞人。
但她偏生喜欢袭人这样的相貌品格,更喜欢袭人劝谏宝玉上进的举动。
后来看到袭人照顾宝玉照顾得细致,又对她百般讨好,也明白袭人有投靠之意,这才开始看重袭人了。
再后来宝玉撵了茜雪,又闹着要一个纤腰凤眼的狐媚丫头去他跟前儿伺候。
王夫人是不愿意把那个叫香岚的丫头调去伺候宝玉的,但宝玉哭闹着要香岚,王夫人担心宝玉生病,只得遂了宝玉的心意。
有香岚一比,袭人就更合王夫人的心意了。
在王夫人心里,袭人是个稳重的好丫头,绝不是香岚那等妖妖调调的狐媚子。
随着时光流逝,袭人渐渐在王夫人跟前儿站稳了脚跟,连秋纹和麝月都被她给比下去了。
她素日里在王夫人跟前表现得极为尊重,如此一来,王夫人哪里又会疑心袭人敢做下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呢?
正可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王夫人这一辈子打雁,最后反倒是被家雀儿啄了眼了。
贾政对袭人的印象却很差。
他第一次听到老妻和宝玉提到袭人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名字刁钻。
老妻还替宝玉掩饰,说这名字是老太太起的。
可是老太太那里的丫头名字自有定例,贾政也不信母亲会给丫鬟取这样刁钻的名字,便追问宝玉。
宝玉耐不过他问,便解释说他读了陆放翁的“花气袭人知昼暖”,袭人又姓花,这才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贾政听到袭人之名并非出自于“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之类的浓词艳赋后才放过了宝玉,但他对袭人依旧没什么好印象。
认真读书的哥儿,哪个不是在四书五经上下功夫?又有谁会天天想着怎么给丫鬟取好听名字?
由此可见,宝玉是个顽劣的种子。
那袭人虽然有老妻作保,但也不见得是个好的。
贾政夫妇对袭人的看法各有不同,袭人未来的命运也不见得会如她畅想的那般顺遂。
不过这都是日后之事,眼下却不用细表。
只说贾璋为了秋闱,苦读不辍,整日里端坐于绿檀桌椅前与那书山卷海为伴,确实十分辛苦。
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好成绩,他受些辛苦也心甘。
只习武打拳却是不能停的,好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
他们家里已经有了贾珠这个前车之鉴,贾璋又怎能不引以为戒?
蒋凤举则带着贾璋复习经书巩固基础,隔三差五还会让贾璋来一场模拟考题训练答题速度,培养答题手感。
这位老先生的目标是让贾璋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文章来,真可谓是斗志昂扬,就连贾璋本人都没有他这样的雄心壮志哩。
黛玉见外头暑热,使人昏昏欲睡,还专门为贾璋做了提神醒脑的薄荷香包。
贾璋得了后爱若珍宝,日日上学都带着,又送金鱼给黛玉养着玩儿。
贾母见黛玉这半年来今儿做个荷包,明儿绣个帕子,忙忙碌碌,活生生像一只勤勤恳恳采蜜的小蜜蜂。
她心里既高兴两个孩子亲昵,又担心黛玉辛苦,因此多有劝诫黛玉休息之语。
黛玉听了后笑道:“外祖母太心疼我了,我今天绣两针,明天绣两针,每天都只做一会儿,却也累不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