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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璋传(惊鸦)


紫鹃却道:“我们翠缕这么能干,我若是哥儿,也要去和云姑娘求了你去呢。”
翠缕拿帕子捂着脸跑到了黛玉身边:“林姑娘管管这几个不知羞的吧!我是指望不上我们姑娘为我做主了,如今只能指望您了。”
黛玉听了,轻斥青雀和紫鹃道:“真是满嘴的胡话,还不快点过来和翠缕姑娘道歉?”
青雀和紫鹃知道姑娘是在闹着玩儿,因此也不担心,只配合她的话过来给翠缕行万福礼,口中道自己错了,求翠缕原谅则个。
翠缕脸上热意渐渐退下去了,听到她们两个道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小题大做了,连忙扶了她们起来,又替她二人向黛玉求情。
湘云笑着拍白芍的手:“快看,你翠缕姐姐心疼了!”
翠缕的脸又红了起来,可见湘云促狭的本事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黛玉刚要说话,就隐隐听到了湖面上传来的缥缈歌声。
顺着歌声看过去,却见远湖上有一片黑影。
黑影越来越大,细细一看,竟是一只小小巧巧的乌篷船,上面撑船的人瞧着也怪眼熟的。
青雀眼睛好,隐隐看着那人像贾璋,她不确定地道:“这人好像是璋三爷?”
没过多久,这一叶扁舟离岸边也越来越近了,黛玉和湘云终于确定了船家的身份。
青雀的眼睛确实比她们的好使。
待到乌篷船靠岸,她们便见到贾璋与往日不同的打扮。
墨绿色的袍角被掖在了腰带里,头上戴着唐巾,手里拿着船篙,船上只他一人,原来他刚刚是在亲自划船。
船靠岸后,贾璋提着篮子和鱼篓下来,见到黛玉和湘云后笑道:“林妹妹,云大妹妹,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过来的?”
湘云道:“今儿一早起来就过来放风筝,也来了好一会儿了。”
“说起风筝,刚才有一只云雁风筝掉到我船上了,不知道那风筝是你们谁的?”
“那云雁风筝是林姐姐的,这湖也不小,偏生这风筝能掉到三表哥船上,可见你和林姐姐有缘……”
黛玉拿帕子掩她的口:“云儿胡说什么?”又问贾璋道:“三哥哥这是去做渔翁了?”
贾璋拿起鱼篓展示给她们看:“渔翁今天的收成不错,钓到了好几条大鲤鱼呢。”
湘云看了鱼后又指向那只被枯黄荷叶盖着的竹篮,好奇道:“篮子里头又是什么?”
“今年的莲子很是不错,味道也清甜。我摘了些莲蓬回来,既能孝敬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大家也能一起吃着玩儿。”
“可惜湖里荷花荷叶都败了,倒有些凄凉之意。不过我看这淡淡秋容,闲数残荷,竟也得了些趣味,于是又高兴起来了。”
湘云与黛玉对视了一眼,三哥哥/三表哥他还怪会哄自己的哩!

第71章 正式拜师银冠厚望,朝廷宫宴皇帝呕血
当天中午, 贾璋亲手钓上来的鲤鱼就变成了松鼠桂鱼端上了餐桌,新采的莲蓬也被分到了各个兄弟姊妹们手里赏玩。
这些东西算不得稀奇,大家欣赏的也不过这份心意。
那个掉到他船上的云雁风筝也被贾璋带回了鹤鸣苑, 寻了一只木箱装了起来,藏到了柜子里。
渺万里层云, 千山暮雪, 只影向谁去?[1]
大雁是忠贞之鸟, 贾璋也确实喜欢这只云雁风筝。
贾璋在拜见过杨宗祯后,很是过了一段北窗高卧、优游林下的闲散日子。
贾璋在重生后一直都很勤奋,少有懈怠之时。虽说还没到头悬梁锥刺股的程度, 但在宝玉和丫鬟调笑的时候, 他在手不释卷;在贾蓉和勋贵子弟们呼卢喝雉的时候, 他在焚膏继晷。
贾璋很清楚,他有前世的记忆, 也有读书的天资, 但若不勤奋努力, 再有天资也不过是方仲永罢了。
为了心中的志向,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为了疼爱他的长辈,他一直都很辛苦,脑子里的弦儿也绷得很紧。
如今高中解元名登榜首, 他总算是能松口气,暂时做一段时间闲人, 不用被那些俗事萦心了。
待到叶士高下次休沐时,贾璋向叶士高正式拜师, 拜师礼的举办地点是陈瑞祥的藻园。
贾赦向陈瑞祥借园子,主要是因为这场拜师礼的观礼客人来源复杂。
除了叶士高的文官好友外, 荣国府的勋戚老亲也会来观礼。
陈瑞祥这处园子面积足够大,风景足够好,用来拜师,绝对不会丢了叶士高的面子。
而且陈瑞祥既有勋贵朋友,又常与文官名士往来,建园时就考虑到了勋戚子弟与文官名士的不同需求,绝对能让所有客人宾至于归。
在藻园春波楼里,贾璋对叶士高三跪九叩、敬茶问安,又与叶士高一起祭拜了至圣先师。
这一套礼仪下来,以后在世人眼中,贾璋他就是叶士高的弟子了。
在拜完孔子后,叶士高把杨宗祯给贾璋取的表字告诉了众人,又拿出一顶银冠为贾璋束发加冠。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我这徒儿虽未至加冠之龄,但阁老已经为他取了表字,我这个师父也为他束发加冠,以后你们可以把他当做大人看待了。
不过让少数几个眼尖的宾客惊讶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叶士高为贾璋束发用的那顶银冠!
如果他们没认错的话,这顶银冠前任主人应该是杨宗祯杨阁老……
若真如此,那阁老对他这位小徒孙还真是看重啊!
这些年来拜到众位阁老门下的门生多得如同过江之鲫,杨宗祯虽然比周东野与李汲低调很多,并没有广罗党羽,但幕下也有不少门生。
而这些门生也不是各个都能被阁老们看重的。
如今贾璋这里又是赐字,又是赠冠,这样的殊荣,哪里是人人都有的?
不过能够认出这顶银冠前任主人到底是谁的人并没有多少,不是谁都有那样的好记性,能把别人穿戴过的东西去一丝不差地全都记在心里的。
哪怕这顶银冠的主人是阁老,也耐不住岁月风沙对记忆图卷的侵蚀呀!
这些意外发现了银冠来历并感到惊讶的人,大多都没参加杨府的聚会。
他们哪里知道,贾璋除了这顶银冠,还得了阁老的焦尾琴呢?
而荣国府这边请来的宾客们全是勋贵老亲,他们当中当然也不会有人能认出那顶银冠的来历。但即便如此,这些人也是很羡慕荣府的。
寒门偶出贵子,骄奢常养败儿。贵胄子弟可以靠恩荫、捐官等方式出仕,就算是家道中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金银珠宝、锦衣玉食样样不缺。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娇儿,少有吃得起寒窗苦读之苦的。
荣府倒是幸运,一下得了两个。只前头的那个命不好,年纪轻轻地就没了。
不过想想贾璋去年在理国公府打马球时的矫健,再看看他现在这副英姿勃发的模样,就能想到他大抵是不会步他堂兄的后尘的。
叶士高的心情非常好,拜师礼结束了,所有人都知道璋哥儿是他的弟子了。
那些外人也不用再惦记他的解元徒弟了。
他看着贾璋,只觉他皎如玉树、神采夺人,心里添了十二分的欢喜。
遂拉着他的手,将他介绍给各位年谊好友、同僚名士,实则却是在炫耀。
大概的意思就是,你们快来看,看我的解元弟子多年轻,多俊俏。
各位,这可是十四岁的解元,盛朝开国以来也没有几个哩。
而且你们看,他长得多俊俏啊!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也就比我年轻时差那么一点了。
叶大先生果然还是那个天生诙谐的叶大先生,收了徒弟后也不会变成稳重的叶大先生的。
贾璋心想。
在朝廷上仗义执言的那个叶士高是他,在酒席上言笑晏晏的叶士高也是他。
叶大先生十年饮冰热血仍在、生性诙谐热衷谈笑,虽然他在皇帝面前亦能应对自如,也有八面玲珑的本事,但在生活中,他还是不愿意那样禁锢自己的。
如今在宴上如此诙谐,本就是叶士高的性格底色。
除此之外,叶士高四处炫耀徒弟的目的也是为了给徒弟一个表现的机会。
贾璋当然不会辜负师父的美意,他收拾好心情,对着那些名士朝官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以前步入社交场的是荣国府的璋哥儿,如今步入社交场的却是乙卯科的解元、叶士高的首徒贾璋贾茂行。
他初步踏入了这名为权力的斗兽场。
贾璋拜师是喜事,荣府的女眷们也摆了几桌酒,请了一班小戏,在花厅里又是乐了一场。
听的戏无非是《五子登科》之类的热闹戏,此中却不细表。
只说湘霓请来的百戏班子,不但会戏车、爬竿、绳技,还会打铁花,倒是让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看了个新鲜。
火树银花,确实是很好看的。
而在藻园那边,宴会结束后,贾璋吩咐自家的下人把园子打扫干净,又让高杉送来了好些盆难得的兰菊松桂给陈瑞祥赏玩。
陈瑞祥不肯收荣府借园子的谢礼,但贾璋不能因为人家不说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陈瑞祥素来豪富,根本不缺贵重之物。若是送他金玉文玩,他必然是也不肯收的,还会觉得他太过外道,没把他当做亲叔叔。
这些花儿就很合宜人,虽然品相难得,但是是自家店里卖的,价格算不上昂贵。
最重要的是陈也仁爱花,贾璋这也是投其所好。
事情果然不出贾璋所料,陈也仁很喜爱贾璋送来的绿菊。
而陈瑞祥在儿子的恳求下,也没有拒绝贾璋的好意,任由他们小兄弟两个在藻园里头布置花草去了。
在这之后,贾璋不是在家里享受濠上之乐,就是出门参加文会交友扬名,要么就是在朝廷旬休时去叶家请安并领取一二功课回家,却是十分安乐。
贾璋的师祖杨宗祯也觉得今年十分顺遂。
一来,今年年景不错,风调雨顺自有五谷丰登,黎庶的生活很过得去,他心里也得到了一丝安慰。
二来,退之收了个好徒弟,这孩子的资质和天赋都很不错,杨门又多了一株大臣根苗,这也是一桩妙事。
三来,朝廷文修武偃、风波渐止,比起前两年又是雪灾,又是预提盐引,又是刺杀案的可好多了。
他这个内阁大臣总算是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当然,诸王的争斗仍旧在继续,不过那种今日你参我的人贪污、明日你我参你奢靡无度的争斗算不上激烈。
对于杨宗祯来说,这点事也算不得什么让人惊心动魄的大事,因此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转眼间到了新年时分,荣国府贾母、贾赦夫妇、贾政夫妇又一次进宫朝觐。
待到宫里,男女分作两班。贾母带着两个媳妇去拜见皇后娘娘,贾赦兄弟去了乾清宫朝见乾元帝。却见御苑金碧辉煌、禁卫森严威武,案上有玉盘珍馐,杯中有琼浆玉液,都与往常一般无二。
只乾元帝的头发更白了些,但他精神矍铄,目光灼灼,看起来还能活个十来年哩。
贾赦只坐在勋贵堆儿中低着头默默吃饭,静静地听着皇帝与那几位王爷表演着父慈子孝的戏码、听着那几位王爷互相打机锋,心里有些怅然。
可是一想到儿子,贾赦又欢喜起来。
于是把头低得更低了,只装出一副薄醉的模样,省得说错了话,带累了自家儿子。
乾元帝看起来很康健,这对诸王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当初不理解太子,只觉得太子浮躁,为什么就不能把忠孝二字放在前头,大脑冷静一点呢?
如今换了自己,才知道等待的滋味儿有多难熬,才知道父皇对皇位继承人有多忌惮,才知道差事有多不好办……
虽然乾元帝还没定下新太子的人选,但他们里面已经有人在盼着乾元帝早些驾崩了。
而乾元帝在回殿后就有些头昏脑涨,戴权过去一边给乾元帝按摩穴位,一边道:“陛下举办除夕盛典,是为了和百官一同欢庆。只夜寒霜重,陛下何必喝那么多酒呢?九州万方都要依靠陛下,您要多珍重自己的身体啊!”
说着说着,话音就带上了哭腔。
乾元帝靠在榻上,对戴权道:“哭什么,除夕欢庆,朕半口酒不喝,难道是要让人疑朕有疾吗?”
戴权看乾元帝气色与往日不同,心里更是担忧:“奴才让小原子悄悄儿地去找齐守礼过来了。”
“你这奴才总是小题大做,罢了,等齐守礼来,就让他给朕看看吧。”
言罢,他又看向了墙上的桃花图,轻声呢喃道:“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朕如今也老了呀。”
戴权跪下道:“奴才只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就算偶有不适,也是陛下不小心吹了风的缘故,日后陛下必然会千年万岁的。奴才还想求您在奴才没了后照拂小原子一二呢。”
乾元帝却不信什么千年万岁的话,但还是让戴权起来,眼前却有些朦胧了。
或许他是真的病了罢。
待齐守礼过来时,戴权急忙拉他过来给乾元帝诊治。
这齐守礼是太医院院正,乃当世名医,有妙手回春、断人生死之能,荣府供奉的太医王君效就是他的学生。
戴权此时见了他,就像是见到了救命恩人一般,连忙让他去给乾元帝看脉。
待到齐守礼的手从乾元帝腕上退下去,乾元帝问他道:“说罢,齐太医。朕知道你是天下少有的名医,能断人生死。朕也老了,今年也七十一了,不怕去见阎王爷。告诉朕,朕还有多久的活头?”
齐守礼道:“陛下若好生保养,半点不操心,还有十来年的圣寿呢。”
“江山社稷在朕身上担着,哪里有不操心的时候?若只是吃药保养,朕还能活多久?”
齐守礼跪下请罪道:“臣不敢说。”
乾元帝道:“这有关江山社稷,有关天下苍生,你必须说,朕准你说。生死有命,就算朕马上就要死了,朕也绝不怪你。”
齐守礼这才道:“陛下多年操劳,体内本就有些空虚。若继续案牍劳形,只怕就只能剩下两三年的寿命了!。”
言罢,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他与戴权一同垂起泪来。
乾元帝看着那副桃花图,默默出了一会儿神,然后突然对齐守礼道:“今天的事情,不许泄露出去一分一毫,否则……”
“今日陛下只是醉酒头疼,才让小夏公公请了臣来,其余的事臣什么都不知道。日后臣过来,也只是过来给陛下请平安脉,来保圣体安康的。”
乾元帝点了点头,让戴权带齐守礼去开方熬药,自己则起身走到那副桃花春景图旁,伸手轻轻碰那画里杏黄色的背影。
他竟忍不住呕了一口血出来。
普贤奴[2],是你来索爹爹的命来了吗?
太子,是你对不起朕。
义忠,父皇亦对不起你……

第72章 湘霓办酒亲密调笑,花朝宴饮仙人抚顶
乾元帝本就内里空虚, 在从齐守礼那里知道自己人命危浅的事实后,更是心情郁郁。
为了延长寿命,乾元帝不得不放权于诸王, 让诸王的“六部观政”从旁观变成真正的署理。
不少儒生都以为他想要立国本了,全都在那里天真地赞颂圣上如天之德。
在乾元帝的命令下, 绣衣使者努力地对这种流言推波助澜。
乾元帝心里很清楚, 他的放权很可能让他那如狼似虎的儿子与精明强悍的臣子对他的身体状况产生各种无端的揣测。
所以他对外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 在春猎时甚至强忍着不适挽起雕弓,亲自射死了一头雄鹿。
而戴权和齐守礼在被人旁敲侧击时,则对外宣称皇帝的身体确实有些积劳成疾, 但也不过是老人家常有的小毛病。
或许是因为这些老年病的困扰, 才让陛下产生了择定国本之念吧。
人生七十古来稀, 陛下他今年也已经七十一了啊!
乾元帝布下了迷阵,诸王与文武大臣们虽然对这些说法将信将疑, 但也想不到乾元帝已经日薄西山了。
他们只能猜测到, 皇帝的病或许是比戴权和齐守礼口中的小毛病严重的。
在乾元帝按照齐守礼开的方子养病的时候, 诸王也没少往宫里递牌子,说是要来给他请安。
乾元帝统统不见。
他对戴权说诸王这个时候过来,分明是来刺探他还有多少时日的,哪里有半点孝心?
他也不耐烦与他们演戏。
戴权只得硬着头皮出门,把几位王爷打发走了。
诚然这几位爷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儿, 但他戴权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上。
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早就死了,又怎能活到现在, 做这风风光光的内相呢?
乾元帝不见儿子,诸王也没奈何, 只得好生署理乾元帝分发下来的部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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