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茜辩无可辩,因为小桐说得没错,女玩家一共也没几个,一个个排除,很快就能排除到她。赵沉茜叹了口气,倏而肃着脸道:“在这个世界中不能暴露身份,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我们是玩家,会有被规则抹杀的危险。所以,一会回去你只当不认识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叫我殷夫人,明白吗?”
小桐害怕地捂住嘴,信以为真,忙不迭点头。赵沉茜恐吓了小桐一顿,见里面诊脉差不多了,就不动声色回到正堂。
卫景云从容收回手指,说:“你这是邪气入体,伤及心脉。现在我给你施针,将邪气逼出来。”
老妇人一听要动针,害怕道:“啊,这么严重?疼吗?”
卫景云背着她取针,嘴上说着“仁医”台词,眼神毫无波动:“不疼,一闭眼就过去了。”
老妇人松了口气,夸道:“郎中医术好,心地也好,以后哪个娘子能嫁给你,真是……”
她没说完,双眼翻出眼白,咣当一声栽到木凳上,晕过去了。容冲挑眉,替老妇人说完剩下的话:“倒了八辈子大霉。”
卫景云一针扎到对方睡穴上,终于觉得耳根清净了。可恨的规则,他堂堂云中城城主,身边人走路时连灰尘都不能惊动,什么时候陪人说过这么多话?
卫景云熟练地在老妇人背上施针,眨眼老妇人就被扎成了刺猬。他记得规则要求他做一个仁慈心善的郎中,便眼睛都不抬,敷衍地宽慰病人家属:“你娘她睡过去了。”
“……”小桐面容复杂,“我看出来了。”
赵沉茜站在一旁看着,突然问:“郎中,我有一事不解,昨夜我和一个朋友聊天,他突然发狂,整个人像被怪物俯身了一样,追着人攻击,手断了马上再生,还抓伤了我的女儿。不知这种病,能治吗?”
“能治。”卫景云手上又稳又快落针,语气平淡笃定,“这里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太生气、太高兴或者太愤怒,都会发狂变异,原因就像这位婆婆,乃邪气入体。像你那位朋友,邪气已侵入脑髓,没法救了,但若只是被抓伤,及时清除邪气就好。”
赵沉茜盯着他问:“怎么清除?”
卫景云换了最长的针,哪怕站在十步之外都能清楚看到他的动作。他手法放慢,一一扫过某几个穴位,说:“先点穴,封锁邪气,不让邪气继续扩散;其次运功将邪气逼到伤口处,用紫霜蟾将黑气吸出来;最后服一帖洗经药,就能根除邪气。”
卫景云刚开口,容冲就同步照做,现在已成功将黑气逼到伤口处。赵沉茜仔细检查光珠的情况,她胳膊上横亘着三条抓痕,上面缠绕着若隐若现的黑气,除此之外,她气色尚佳,暂时看不出其他问题。
卫景云将长针收回针包,从笼子里取出一只紫色的蟾蜍,放在老妇人脸前。紫霜蟾迈着八字步,呱呱叫着,突然张大肚子吸气。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老妇人七窍中流出来,吸入紫霜蟾的肚子。它的皮肤迅速变黑,肚子越来越大,皮肤都被撑成透明。就在赵沉茜担心它要撑爆的时候,它终于停了下来,老妇人也哎呦一声,从睡梦中醒来。
她看到前面是一只黑蟾蜍,吓了一大跳,用力挥袖:“去,哪来的丑东西。”
紫霜蟾呱得一声,躲闪不及,被扫落在地,卫景云伸手,精准接住它,爱怜地摸了摸它的头,将它放回荷叶笼。
赵沉茜仔细看完全程,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就问:“郎中,这只蟾蜍怎么卖?”
卫景云将笼子关好,在众人视线中放回柜台,说:“祖传宝物,不借不卖。”
容冲眯眼,脑瓜转得飞快。不借不卖,那就是可以偷喽?这不能怪他,谁让卫景云当着他的面上锁,眼力好记性好是他的错吗?
赵沉茜颔首,不再追问,目光来到最后一味药材:“那洗经药总可以卖吧?”
卫景云说:“可以。但小店以前只治病,没单独卖过药,我得查查一帖药多少钱。”
他去柜台翻账本,过了一会,说:“账本上写,洗经药一帖二十五两银子。”
“二十五两?”赵沉茜和容冲都是一惊,异口同声道,“这么贵?”
卫景云摊手,有些爱莫能助:“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么贵。这么多药中唯独它贵得独树一帜,或许,这副药的用料尤其独特吧。”
哪里是用料独特,分明是幻境主人见他们绕开了好几个规则陷阱,气急败坏,都干出临时改变药价来为难他们的事情了。不体面,实在太不体面了。
容冲恨得咬牙切齿:“刚才卖珍珠换了二十四两,洗经药偏偏是二十五两。呵,可真巧。”
卫景云轻轻笑了声,幸灾乐祸道:“现在,你知道报价正好高一两的滋味了吧?喜欢吗?”
容冲眯眼,很想活动活动拳脚。赵沉茜凉凉瞥了容冲一眼,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人管不了钱,谁和你说我们卖了二十四两?”
容冲一怔,那一瞬间真的在怀疑自己:“啊,不是吗?”
赵沉茜泰然自若,对卫景云说:“郎中,确定了是二十五两白银,对吧?准备好药,我随后来取。”
在场所有人都被赵沉茜胸有成竹的气度折服,没有人怀疑她的话,连容冲都在反省难道真的是他记错了?他的脑子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只见赵沉茜在众人视线中,不慌不忙走到老妇人面前,问:“婆婆,刚才你说,你对海市十分熟悉?”
老妇人治好了病,脑门上黑气散去,眼睛重新变得清明:“对。娘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帮夫婿和婆母分忧。”赵沉茜微笑着,道,“婆婆可知,海市最贵最坑的泥瓦匠,在哪里?”
卫景云站在窗后, 单手掀开竹帘,看着那个人走远。
老妇人治好了病,健步如飞往外走, 她瞧见卫景云一直盯着窗外,说:“郎中,还看呢?殷家这个娘子今日像换了个人似的, 花这么多钱给女娃买药。唉,回去后, 她婆婆还不知道怎么发作呢,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去。”
卫景云垂眸,低不可闻道:“她可以的。”
她一直可以。无论落到什么处境,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永远能摆平一切, 杀出一条血路来。
老妇人见卫景云不搭话,自觉无趣, 带着小桐走了。所有人离开, 医馆重新恢复寂静, 郎中白皙细弱的手腕上,幽幽浮现出一串明显不符合他身份的佛珠。
佛珠上刻着金色的梵文法印, 戴之可清心静气,明察秋毫, 不会被任何妖邪幻术所惑,珍贵非凡。但是现在他不需要了,卫景云将佛珠摘下来,随手扔在药篓里。
他目光一直追随着前方,她越走越远,渐渐和十三年前她来云中城归还婚书, 父亲乘着怒说出“姓赵者不得踏入云中城一步”,她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相重合。
原来,都已经十三年了。
她也真是守诺,从那以后,当真一步都没有踏入过云中城。她夺嫡一年,摄政六年,和谢徽成婚四年,他一直能听到她的消息,却再没有见过她。
以致于她的死讯突然传上云中城的时候,卫景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一直坚定地认为是她在进行另一项算计,就像当初容家倒后,她悄悄来找他结盟一样,她当下肯定也是假死,借机扳倒反对派而已。
他如此坚信着找了她六年,一次次燃起希望又再失望。六年啊,那么久,久到清早他乍然见到她时,竟然认不出来了。
她和容冲去珍宝阁换钱,他就站在这个地方望着她。卫景云少时身体病弱,习惯随身带防护法器,落入游戏时,他手腕上正好戴着一串梵音佛珠,能勘破一切妄相,所以卫景云可以毫不费力看到每个人的真容,包括赵沉茜的。他看了很久,才终于敢确定,那就是赵沉茜。
太久未见,他甚至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托殷夫人的福,她推出的那个假货模仿得确实很像,成功帮他回忆起赵沉茜的模样。
他们已转过街角,彻底看不到了。卫景云叹了声,放下竹帘。
容冲这个狗东西,果然是他搞鬼。这六年,卫景云不止一次试探容冲,询问他知不知道赵沉茜下落,容冲都信誓旦旦说不知道,甚至反过来劝卫景云放下执念,珍惜眼前人。呵,容冲劝卫景云放下,那他自己又在做什么呢?
所有人中,最不可能放下的就是容冲,无论爱还是恨。卫景云幽幽叹气,容冲运气可真好啊,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得命运独钟。当年容家倾圮,有人不远千里冒死潜入汴京救他,有人在背后费心筹谋护他平安离开。而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可以理直气壮恨所有人。
赵沉茜死前最后一封信,终究还是发给了容冲。云中城在汴京有那么多据点,她没有哪怕一刻想过,向他求救。
他有门客三千,富可敌国,他也功法大成,足以号令武林,他有实力保护她,帮她实现她的理想,可是为什么,危险时她宁愿求助朝不保夕的容冲,都没有想过他呢?
就因为,容冲比他早一天认识她?
卫景云苦笑,感受到命运深深的嘲弄。他很快停止怨艾,现在他已不再是病弱无力、手无实权的少主,他是云中城的主事人,有钱有闲有势力,除了自己的心意,不需要顾忌任何事情。她脱离燕朝公主的身份也是好事,她再没有政治牵扯,云中城就可以出面庇护她,以后她可以在云中城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她待腻了,他也可以陪她游山玩水,放情丘壑。这样逍遥自在的日子,不比在朝中受累受气强?
反观容冲和谢徽,一个被义军困住手脚,生死难料,一个深陷权力斗争泥潭,难以抽身,凭什么和卫景云比?卫景云相信这次,他不会输。
卫景云环顾四周,觉得这个医馆太简陋了,实在有失体面。可惜这是幻境,卫景云无法找人来推倒重建,只能勉强将就。卫景云将不顺眼的东西都扔掉,终于将医馆收拾成他满意的程度,他想了想,将锁在柜子里的紫霜蟾提出来,放在最通风、最显眼的地方,保准小偷一进来就能注意到。
做完这一切后,卫景云就不慌不忙去药柜配洗经丹,虽然他不知道赵沉茜要怎么带钱回来,但他知道,她一定会成功的。
“谁呀?”高二郎不耐烦地开门,看到外面站了一个文静漂亮的陌生小娘子,很是愣了愣,问,“你找谁?”
赵沉茜不动声色扫过面前的男子和背后的院落,很好,果然剧情人物推荐的地方是幻境主人完全控制不了的,这户人家是纯粹的背景板,没有一个玩家。赵沉茜放了心,微笑着,礼貌问道:“我来找高管事,不知他在家吗?”
里面人听到说话声,一个精瘦男子走出门,问:“二弟,谁来了?”
赵沉茜看到对方,笑着道:“我是城东殷家人,家里昨夜失火,院墙被烧坏了,夫君考中了解试,近日兴许会有恩师同门来拜访,婆婆和夫君觉得不体面,正商量着重修呢。我听人说,高家兄弟勤劳厚道,手艺灵巧,所以我来问问,你们能不能修墙?”
高家兄弟一听,四眼发光,这可是送上门的大活啊!高大郎忙推开弟弟,谄笑道:“原来是殷家夫人,久仰久仰。我们最擅长修补门墙了,以前我们在京城时,什么王府的门楼、皇亲国戚的花园,我们都做过,皇城的人一直想招揽我们,但我们兄弟念及父亲教诲,不能忘本,所以就又回家乡了。夫人啊,要我说,你们家若想入仕,那可一定要请教我们,我们见多识广,不知进过多少达官贵人的院邸,最懂风水。把宅子交给我们,保准给你修得气气派派,让你家郎君一举入仕,平步青云。”
赵沉茜看着他们微笑,脑中回想起小桐母亲的话:“西街上有一对兄弟,整日坑蒙拐骗,游手好闲,前几年得罪人逃到了外地,回来后硬是说自己去了京城,结识了许多达官贵人,连公主王爷都请他们做座上宾。他们嘴里什么话都敢说,仇家被唬住了,不再追究他们欠的钱,反而对他们礼敬有加。那两人越发变本加厉,到处招摇,说是能帮人看宅子改风水,骗了不少钱呢!”
赵沉茜打量着唾沫横飞的高大郎,心想老婆婆眼力不错,这确实是一对投机取巧的骗子。但没关系,总有些没什么能耐却自命不凡的蠢材,愿意信风水改命那一套。
赵沉茜笑容清浅,说:“太好了,这几天夫君和婆婆正在为仕途发愁呢。我夫君他解试成绩平平,没有文采,不会办事,没有门路,还贪财好色,如果让你们改改墙,他就能有官做,那可太好了。”
高大郎听着笑容一点点凝滞,她什么意思,有这样夸自家夫婿的吗?高大郎收敛了笑,问:“殷夫人的话我们不懂,夫人到底来做什么?”
“来为二位报喜,恭喜你们,财运到了。”赵沉茜从容不迫,说道,“我这人对达官贵人没有执念,但我丈夫和婆婆有。他们手里有钱,只要你们能哄他们开心,有的是油水可捞。不过,他们节俭惯了,也不是什么人去自荐,他们都会接受。”
高大郎听懂了,这是敲竹竿来了。高大郎冷笑:“殷家夫人,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兄弟在海市待了多久,你一个外来媳妇,还敢算计我们?”
赵沉茜笑:“待得久,和赚不赚钱有关系吗?高大郎,我敬你是个聪明人才来找你,如果你拒绝,出了这道门有的是人愿意,吃亏的绝不会是我。你再好好想想,何必要和钱过不去呢?”
高大郎干得就是坑蒙拐骗,没什么道德底线可言,如果送点好处费就能赚一笔大的,他当然不会拒绝。他审视赵沉茜,问:“夫人觉得多少殷家会同意?”
赵沉茜想了想,伸出一根指头。高大郎松了口气:“一两,好说。”
“不。”赵沉茜微笑着看他,说,“你再想想呢?”
高大郎脸色凝固,沉了脸道:“殷夫人,我怜你是个妇人才对你再三忍让,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就算了。”赵沉茜收起手指,毫不犹豫往外走,“他刚刚才赎回了春芳楼的门面芙蓉,这需要多少钱,你们心里应该有数吧。而这只是一部分,殷家真正的家底还没动呢。既然你目光如此短浅,只看得到芝麻小钱,却看不到长远收益,那就算了。”
赵沉茜大步向前,看起来毫不在意这笔交易作废。高大郎用力抿着唇,他知道这是讲价中常见的心里施压手段,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落于下风。海市中除了他们兄弟,还有谁会配合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妇人?错过了他们,她根本没得选。
但是,她态度如此从容,走得这样坚决,实在不像走投无路,万一她真的另有下家呢?她敢这样狮子大开口,肯定知道殷书生、殷婆婆的积蓄远不止十两,分她十两赚笔大的,也不亏!
高大郎最终舍不下飞到嘴边的发财机会,张口叫住赵沉茜:“夫人留步。”
赵沉茜背对着他们,向树冠里正指手画脚的人挑挑眉,轻轻一笑。
容冲抱着光珠藏在树叶后,深深沉默了。
他听到赵沉茜开口要十两的时候,吓都吓死了,不断示意赵沉茜见好就收。他们只差一两银子,高家兄弟刚才的报价就足够了,贪心太过小心一场空!但是赵沉茜坚决不回头,最后,竟还真被她赌赢了。
容冲看了眼自己的手,默默收回。
果然他娘亲说得没错,家还是得女人当,男人管钱,只会败家。
赵沉茜拿到银子,和杨家兄弟谈妥了合作细节,淡然自若离开。刚走出高家兄弟视线,容冲就从下一棵树上跳了下来。他鬼鬼祟祟凑过来,挤眉弄眼问:“拿到了?”
赵沉茜扫了他一眼,懒得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容冲叹为观止,默默竖起大拇指:“厉害。你怎么知道他们兄弟能拿出这么多?”
“我不知道。”赵沉茜平静道,“我只是伸出一个指头,能看到多少是他们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介绍人和承包方相互勾结、中饱私囊的事宫里没少见,每次皇宫里要修花园、宫殿、陵墓,甚至只是换一批盆栽,这种事都屡禁不止。赵沉茜常年拿着账本和工部斗智斗勇,早就熟悉其中门道。现在她急需用钱,这类伎俩不妨拿来一用,反正殷家的钱也是骊珠辛苦挣回来的,被坑了不亏,无非回到殷家原本的水平罢了。
赵沉茜最开始只打算要一两的,但经历几个贪官就知道,官场最忌讳把数说明白,赵沉茜只比划一根手指,剩下的让对方猜。对方有多少钱,他就能看到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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