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骁不太想说,说了以她的性子肯定要操心,可不说,她就一直仰着小脸看着自己,眼神满是期待,他又实在拒绝不了。
“不是什么大事,柔然要败给匈奴了而已,我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了。”拓跋骁语气平常。
姜从珚缓缓落下眼睫。
三月份,柔然出使鲜卑,拓跋骁其实考虑过出兵助他们,可袄娜的跋扈触怒了他,最终谈崩了,当然,也怪柔然自己摇摆不定不肯给出诚意。
匈奴跟柔然交战,对鲜t卑来说是个不错的时机,这时去攻匈奴的话他们大概率难以应付,可偏出了慕容部的事,接着又是可地延寻的叛乱,直至现在,反叛的风波虽已过去,依旧还要加强警惕,以防死灰复燃。
拓跋骁当然不怕匈奴,但现在要考虑的是值不值得他出兵。
他这两年对外扩张的意图并不明显,主要还是积攒鲜卑实力,加强内部统治。
私心来讲,姜从珚是希望他出兵攻匈奴的,继续放任下去,匈奴的实力越来越强大,中原或许仍逃脱不了被葬送的命运。
可她又想,梁国就算能暂安一两年,又有什么意义呢,梁国自己立不起来,终究还是会走向覆灭的,只是底层百姓在受难而已。
拓跋骁召集手下商量了两日,最终决定派支兵力去试探一下,正在调兵,却在这时又传回消息——
乌达鞮侯趁着匈奴攻柔然时联合支持自己的贵族趁其不备发动兵变,攻下了匈奴王庭,杀死了可汗和其余王子,还假传老可汗的命令杀死了在外征战的大将军逐日屈,匈奴军陷入一片混乱,他趁机安排自己人接管了五万匈奴骑兵,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发现真相时已经晚了,乌达鞮侯已经把持住王庭和大部分军队。
接着他又大肆宣扬,说他登上王位后就立刻南下,只要跟随他,将来就能拥有数不尽的财富、粮食和女人。
这两年匈奴日子不好过,内部没办法解决便只能向外扩张,上半年老可汗决定去攻柔然而不是打梁国已经叫人不满了,打到现在,他们确实从柔然抢了些牛羊和土地,但这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他们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富饶肥美的中原。如今乌达鞮侯承诺南下,正好顺应了大部分匈奴人的民心,便顺水推舟承认了他的可汗之位。
乌达鞮侯能力突出,除了拓跋骁,从没遇到过敌手,他所率领的匈奴铁骑踏遍了周边部族,西域小国更是一直活在他巨大的阴影之下,匈奴人很是认可他的本事。
在拓跋骁这里受了逼跳黄河之辱,他死死压住恨意,蛰伏了一年多,终于抓住机会夺得了王位。
匈奴内部权力更替,停止了对柔然的进攻,柔然暂时得以保全,然而这对鲜卑来说,并没有比先前的情况好多少。
从今往后,草原上最骁勇的两位雄主将要正式对决,开启他们争霸天下的辉煌篇章了。
“乌达鞮侯才夺下王位,匈奴王庭肯定还乱着,我们趁这个时候杀过去岂不是正好?”贺兰虎提议。
拓跋骁思索过,最终否决了。
现在刚进八月,九月份时北地就会下雪,到时天寒地冻,极不利于作战,他也并无十成的把握能在短短一两月内完全击败匈奴。
只是为了打一战的话并没有太大意义,反而是对鲜卑的消耗,尤其今年的内乱已经消耗许多兵力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由。
乌达鞮侯说要南下打梁国,不管是匈奴还是梁国拓跋骁都没好感,这两家要是斗起来,他倒是很期待是个什么结果。
姜从珚隐约察觉到男人的想法,却没办法劝什么,不说事情还没发生,就算乌达鞮侯真的南下了,拓跋骁不去救也是情理之中。
现在三方势力都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平衡点,一旦谁主动打破,接下来的局势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不可收拾,历史的滚滚潮流似乎已在天际露出少许浪花,正朝着所有人奔腾而来。
外部局势动荡不断,内里的日子还在继续。
今年的收获比去年大得多,尤其土默川产出了三百万石麦子,很是囤积了一波粮食。
铁弗等部今年才垦了田,产出较少,却能跟放牧持平,这就给了当地人信心,明年继续种田的话,粮食只会多不会少。
这样一来,就算明后年天气恶劣,鲜卑也能靠着这些粮食过活。
除了粮食,煤矿铁矿也有了进展,勘探队探出几处富矿,让人仔细考察后,制定了细致的开采方案,现在召集人手已经动工了;各个作坊也在不断扩建,尤其是木工和泥瓦匠,简直供不应求;造纸印刷也在如火如荼地发展着。
拓跋骁正式宣布推行汉字后,姜从珚按照人口比例要求各部送出几十到上百不等的十岁以下的孩子来到王庭或是土默川习汉字,并且不许送奴隶,必须得是中等贵族家庭以上的孩子。许多人心里并不愿意,有人舍不得儿子,便取巧把女孩儿送过来,反正她只说了孩子,又没说男孩儿女孩儿。
这倒是阴差阳错。
姜从珚十分乐意,只要女孩儿的比例没有超过六成,她照单全收。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于是入学的孩子里,女孩儿还比男孩儿多一点。
那些鲜卑贵族不会想到,她已经决定,将来各级任命和官职,她都会优先考虑会说汉语写汉字的人。
王庭招收了两千多个孩子,土默川招收了近千人,他们离开原本领地,在王庭也没什么亲友,被姜从珚统一安排食宿。
她并不根据他们的部族分班,反按照年龄进行管理,最大的有十岁,最小的才五岁。
这些鲜卑孩子在家里自在惯了,骤然来到学校,尽管姜从珚定制了校规,各种矛盾依旧层出不穷,还有不少不服管教的刺儿头,让她很是头疼了一阵。
出现问题就想办法解决,吵闹了几个月,终究是稳定下来了。
凉州来的先生学识虽不错,鲜卑话却说得不够利索,姜从珚把阿椿派过去管理,还从羯族中调了部分汉人过来。
河内地区汉胡混居了几十年,还跟鲜卑接壤,许多汉人也学会了羯族的胡语,羯语跟鲜卑语很相似,都是从东胡语系演变而来的,基本交流没问题。
一切步入正轨。
今年就这么过去了大半,快到九月,这天,吃过晚饭快要歇息前,姜从珚想起拓跋骁的生辰要到了,问他:“还有一个月就是你生辰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礼物?”
“嗯嗯,我还没想好送你什么,你要是有想要的可以提。”她道。
倒也不是真不知道送什么,她相信,无论她送什么他应该都会接受,嘴里肯定还会说喜欢,但她想,要是能送个他喜欢渴望的会更好。
“什么都行?”拓跋骁听她这么说,来了兴致,侧过身,支起一直胳膊看着她。
去年被坑了,姜从珚吸取教训,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略带警惕地说:“太过分的不行。”
男人笑了笑,同样回忆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发生的事。
“怎么算是太过分?”他将肩膀倾过来,硬朗的五官猝然逼近,灼热的呼吸喷到她脸上。
“换个床就过分了?”男人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声音带着调侃的笑意。
姜从珚瞪他,意思不言而喻:你也不想想自己后来干了什么。
拓跋骁瞧她漂亮的双眸睁得圆溜溜的,带着些警惕和凶狠,像只雪白的猫儿正在为逐渐靠近的虎狼感到不安,偏又不肯示弱,真是可爱得不行。
他狠狠亲了她一口,“还真有个想要的礼物。”
“什么?”姜从珚略微紧张起来。
“你再跳支舞给我看好不好?”
姜从珚一愣,竟是这?
拓跋骁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这不算过分吧。”
姜从珚沉默,相比起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这确实还好,再看男人的表情, 似乎真的单纯想看她跳舞, 而不是某种特别的玩儿法, 但她还有点犹豫。
“你知道的, 我不会跳舞, 今年春季大会兰珠拉着我去跳, 还闹了笑话。”
她当时同手同脚的模样,现在想来还有些滑稽。
拓跋骁却道:“跳你在梁国时那个舞就行,当时我才看了一半,就被突然冒出的刺客打断。”
一直到现在,他还会回味和遗憾, 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见到她那一幕的心动。
“你确定要以这作为生辰礼?”姜从珚迟疑着问。
拓跋骁毫不犹豫点头。
“怎么跳都我来决定?”
“嗯。”
姜从珚想了想, 跳个舞而已,确实算不得多过分的要求,又琢磨了下男人应该不会暗着“使坏”,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到时我跳得不好,你不许嫌弃。”她提前给他打支预防针。
“我怎么会嫌弃?只要是你跳的,我都喜欢。”
“好了, 我答应了, 睡吧。”
拓跋骁今晚本来没打算干什么的,因为她刚刚的话, 不由想起那夜的惊鸿一面,身体又躁了起来。
“时间还早,要不我们……”
“t我困了, 睡觉。”姜从珚赶紧打断男人的话,闭上眼,一副不再理他的表情。
拓跋骁失望地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去,将她搂进怀里。
二十多日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拓跋骁生辰那天。
这日天气不错,出了暖和的大太阳,秋冬的寒冷回暖了不少。
长宁院里,中午办了场热闹的午宴,要是以往,肯定会闹腾许久,说不定还要持续到晚上。
这一次,拓跋骁惦记着她答应自己的事儿,才吃完饭就开始赶人。
“贺然干,让你统计的牛羊清点完了?”
贺然干被点到名字,说不出反驳的话,灰溜溜地耷拉下眼皮。
“莫多娄,你不回去盯着贺兰山那边的动静?”
莫多娄委屈地放下了酒坛。
“张铮,你负责的军械都造好了?”
张铮:“……”
一通下来,其余人也看懂了,虽不知原因,但王不想他们在这里留太久,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时间,暂时还没被点到的人生怕他来找自己的茬,纷纷主动提出告辞。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后,拓跋骁转身看着立在原地没动弹的兰珠,“兰珠,你的人手都招到了?”
兰珠:???
她最近一直在忙,好久没来了,想跟阿珚姐姐多待一会儿都不行吗?
兰珠朝姜从珚投去一个告状的眼神,拓跋骁才不管,直接拽着人往外走。
“阿珚姐姐,你看看王!”
王真是太霸道了,就只许他自己贴着阿珚姐姐,旁人说几句话都不行。
姜从珚知道男人这是在干什么,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男人的动作确实太粗鲁,上前劝道:“王,你放开兰珠,兰珠,王还有事,今天就先不留你了。”
兰珠瘪瘪嘴,最后还是郁闷地离开了。
人都走完,院里瞬间安静下来,男人眼神看过来,意思很明显。
姜从珚抬头看看天,“现在天色还早,晚点再说吧。”
拓跋骁有些不满,又想她都答应自己了,总不能食言,要真是这样……哼,以后就算她再怎么求自己他都不会放过她了。
男人答应下来,眼睛却黏在了她身上,看得姜从珚都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
铜陵园那次她只有憋闷和屈辱,并没其它想法,现在答应男人为他跳舞,怎么都显得那般暧昧旖旎,仿若调情。
“我要去准备一下,你在前院待着,我不叫你你不许进来。”
拓跋骁自然舍不得离开她一步,见她脸颊微红,又说要准备,不由更加期待起来。
她没敷衍自己,她在认真准备答应自己的一舞。
还没见到那一幕,光是想想他都绷起来了。
男人按捺住冲动和兴奋,点头答应:“好,我等你叫我。”
姜从珚独自去了后院,坐到妆台前,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唤阿榧进来帮她梳妆换衣。
她妆容描得极细致,她皮肤本已足够白皙细腻,只加重五官的描摹便足够明艳,又挽了发,戴上精致的钗钿,换上舞衣,一通操作下来,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
秋冬白昼短暂,先前还明亮高炽的太阳此刻已经西坠,在胭脂湖的水面上映出大片红霞。
装扮好,姜从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瞧了瞧,竟感觉有点陌生,她从来没这么打扮过。
拓跋骁在前院待了两个时辰,前面还耐得住性子,越到后面,眼见天都黑了,他实在坐不住了,简直想不顾一切冲进去看看到底在准备什么,怎么还不叫他。
他打发侍女去问,侍女却回:“女郎请王再稍等一会儿。”
拓跋骁从没觉得两个时辰这么难熬,他甚至都在怀疑她是不是临时反悔时,后院终于来人了。
阿榧道:“女郎准备好了,请王随我来。”
拓跋骁眼睛一亮,大步跨出门就要往后院去。
阿榧赶紧道:“王,不是去后院。”
拓跋骁顿住脚,回头看她,皱眉。
阿榧顶着他颇有压力的眼神,咽了咽喉咙,“请王随我来。”
拓跋骁跟着她,见她不仅没去后院,反而出了大门,心里不由疑惑起来。
夜幕漆黑,阿榧在前打着灯笼引路,一直走了几百步,终于停下。
“王,女郎就在前面,接下来的路要请您自行过去了。”阿榧道。
不用她说,他已经透过苇草灌木看到了远处的光亮。
拓跋骁绕过灌木丛后,霍然开朗,眼前景象让他怔住了。
只见不远处的胭脂湖边上搭了个简单的栈桥,栈桥往外延伸,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台浮于胭脂湖的水面之上。
圆台周边围了一圈莲灯,正是这些莲灯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让他得以清晰看见眼前的美景。
除了圆台上,周遭的水面也浮着数十盏莲灯,随着水波微微荡漾,夜空中的月牙不甚明亮,星子却格外璀璨,漫天繁星闪烁,倒映在胭脂湖清澈的湖水中,与四周的莲灯交相辉映,让这寂静漆黑的夜晚浪漫而梦幻。
然而这些都不能入他的眼了,因为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凝在了圆台中间那道娉婷脱俗的女郎上。
女郎背对着他,裙角飘飘,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缓缓侧身。
仅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平添空灵缥缈的气质。
她亭立在莲灯中,一身浅粉白的舞衣柔顺地贴合着玲珑纤细的曲线,臂间一条粉紫的轻纱长帛,正被夜风吹起,飘飘摇摇,浮光霭霭,周身似笼了层轻烟薄雾,清冷得不似凡尘中人。
拓跋骁大跨步走过去,却在将要跨上栈桥时忽然停住,他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敢上前打扰,却又怕她真就此飞向月宫。
姜从珚其实有点紧张,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
这抹笑叫她五官生动起来,终于不似一尊冷玉了。
“我答应你的,为你跳一支舞。”她缓缓说。
拓跋骁望着她,没说话。
姜从珚应下他的要求后很是犹豫了几日,最简单的自然是稍微学段舞蹈,在卧室里跳给他看便行了,用心点便在后院花园里,稍微装饰下。
然而她最后选了这里。
胭脂湖既是王庭百姓赖以生存的水源,也寄托着他们浪漫美好的感情,听说在湖边许下愿望的情人能永远恩爱幸福。
唯一的观众已经到场,夜风冷冽,姜从珚不再拖延,缓缓抬起胳膊,轻勾足尖。
一道清脆的铃音响起,这才叫人注意到她雪白的足踝处带着几串精致的金玲镯,正随着她的动作奏出美妙的乐音。
不同于铜陵园那次剑舞的冷冽,她这次跳的舞柔和而婉转。
她确实没学过跳舞,那些专业的舞技也做不出来,一只手自然地曲在身前,另一直胳膊舒展在空中,脚下小步微动,裙摆绽放,披帛随风荡漾于空中,时而成为她的道具,一张雪白的美人脸在其中时隐时现。
专业的舞姬动作沉稳华丽,看客惊艳于她们高超优美的技艺,她虽动作简单,哪怕只是个转圈,却都带着独特的神韵和意境,身姿飘逸灵动,倒叫人注意不到舞技如何,只沉浸于这绝世姝丽的美妙姿态中。
星光映着粼粼湖光和烛光,她几乎要与身后的星辰融为一体,却又茕茕孑立,遗世独绝。
姜从珚临时抱佛脚学了一段舞,并不长,不过三四分钟就结束了。
直到她停下动作,男人还陶醉其中,似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姜从珚微微喘气,见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突然有点没底。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效果了,特意选了这个地方,利用夜色和灯烛营造的氛围来弥补技巧的不足。
“怎么样,喜欢吗?”她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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