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长星出柳,荧星和惑星在心宿附近停留,这意味着妖邪要登场,这才占卜求问天神旨意,王,这是天神给予鲜卑的警示啊,你要是不遵从,会给鲜卑带来无穷的灾祸的。”
他抬起胳膊,枯瘦的五指抓向天空,仿佛要极力抓住什么,大口大口喘着气,那双宛如树洞的眼球一下凸了出来,形状极其凄惨又可怖。
他每说一个字,拓跋骁胸中的怒火就窜高一分,额角青筋突突地暴跳,指节兀起。
这巫人的话简直其心可诛,他的意思是以后再发生什么灾难,就都是他得罪了天神导致的。
拓跋骁从不怕这缥缈的鬼神,他只信自己,相信自己武力带来的力量。
“点火。”
“王,您不能这么做。”
“是啊,触怒了天神,今后鲜卑就不得安宁了。”
“王,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汉女杀了大巫吗?”可地延寻t问。
拓跋骁再听不见旁人的劝阻,眸色冰冷,“点火。”
阿隆不敢犹疑,将火把伸向大巫,就在火苗即将燎上柴垛上的干草时,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穿破人群中层层杂音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住手!”
阿隆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立马收回了手。
拓跋骁也下意识回望过去,只见一道雪白的丽影冒着风雪赶过来。
围观的群众自动散开一条过道,姜从珚放慢速度,最终停在拓跋骁面前。
她第一时间望向他身后,果见一个穿着羊皮袄外披五彩衣脸绘青黑彩图的人被架在柴垛上,看样子还没死。
还好,赶上了。姜从珚想。
“你怎么来了?”拓跋骁拨马转头。
姜从珚一路急奔而来,累得心脏砰砰直跳,大口喘着气。
她兜帽上、肩上落了不少碎雪,眉毛和眼睫上亦有零星雪花,却又被她温热的体温和呼出的暖气融化,变成细小的水珠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加上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的脸颊,让她整个人呈现出湿润的晶莹感,仿佛于冰雪中绽放的一枝春桃。
拓跋骁的眼神一落在她脸上就移不开了,喉咙不自觉滚了下,连被这巫人激出的汹涌怒火都平息了不少。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夜晚某些时刻,她也是这般面带潮红,整个人湿漉漉的……
姜从珚稍稍平息呼吸,待能顺利说话了,问他,“你准备烧死大巫?”
“是。”拓跋骁被她一句话带回了现场的情况,眼里那点欢愉散去,重新凝成了寒冰。
“不行。”
“这人居心叵测,意图借鬼神之说归罪于你,我不杀他不足以泄恨。”
姜从珚摇头,“我的意思并不是就这么放过他。杀他一个人容易,可杀了他,其余人会怎么想?”
说到这儿,她环视了眼围观的鲜卑人,又看到以可地延寻为首的一些贵族。
流言并不能直接杀人,可人心易变,在某些时刻甚至还能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我本就是汉人,族人对我心怀迟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今流言已经传遍王庭,如果用这种方法杀了大巫,恐怕只会加深族人对我的成见。”姜从珚不紧不慢地将事情利弊阐明开来。
拓跋骁气闷,他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可涉及到她,他不能不多考虑。
“你想怎么办?”
姜从珚微微垂眸,而后乌瞳中流出一道明光,“铸金人。”
听到“铸金人”三个字, 拓跋骁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你要用铸金人的方法来破除谣言?”拓跋骁浓眉拧起,一双狭长的碧眸微眯了下,五官线条僵硬, 明显是不太赞同这个办法。
姜从珚迎着男人复杂深沉的目光, 坚定地点了下头, “是。”
“武力对武力, 鬼神对鬼神, 他既想以天意神鬼来攻击我, 那我便要做到天意所归,使人心向我,那时,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漫天飘飘扬扬的碎雪撒下,宽大的兜帽中她粉扑扑的脸蛋上一双清凌凌的黑眸如同两颗寒星, 迸出锋利寒芒, 玉柔花软的脸蛋下,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和自信。
铸金人是自古以来占卜天意的手段之一,无论匈奴、鲜卑、还是羯人都是北方游牧民族,在民风教化方面更加封闭,宗教和祭祀在生活中占据的重要程度比中原王朝更高。
一开始铸金人跟其余占卜手段一样只是求问天意,比如战争是否会顺利, 后慢慢演变出以铸金人择定王后人选, 再然后更是发展到成为皇后必须得铸成金人。
现在这个时期还没形成一定要铸金人才能成为王后的规矩,但要是能铸成金人, 那意味着她是被天神选定的,无论她是何部族是什么身份,都能获得民众的认可。那时, 再没有任何人能质疑她。
拓跋骁唇角仍绷着:“铸金人并非万无一失,一旦失败……”
“一旦失败,不是还有你吗。”姜从珚偏了偏头,眼睛弯出一个月牙形状,轻轻地笑了下。
拓跋骁的心脏瞬间被这句话狠狠攫住了,胸膛突兀得起伏了一下,动作大到肩膀都跟着抖了抖,连胯下的骊鹰仿佛都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原地踢了踢蹄子。
他碧眸中射出的两点目光完全聚焦到她脸上,一寸一寸,要不是时机不对,他只恨不能重重吻上去,尤其是这双此刻只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的乌眸。
拓跋骁的呼吸一下就沉了,他终还是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她柔嫩的脸颊。
“对,有我在,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用担心。”拓跋骁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
“好。”姜从珚扬唇浅笑,脸颊主动朝他掌心蹭了下。
拓跋骁忽就觉得手心起了火,半只胳膊都酥麻失去了知觉。
姜从珚却俏皮地一触即离,很快正起脖颈,轻轻拍了下马,朝柴垛上的大巫靠近。
她看了眼大巫,命阿隆给他解绑放人下来。
阿隆抬头看了眼王,见他不说话,便懂了,听从可敦的命令将大巫拎了下来。
大巫一路被拓跋骁拖过来,浑身涂满雪泥,后背血肉模糊,手脚也都被路上的碎石尖枝刺破,便是松了绑也只能无力地躺倒在雪地上。
姜从珚并不可怜他,只冷淡瞥眼,又看向围在周遭的鲜卑贵族,然后用鲜卑语朗声道:“大巫,诸位大人,我愿铸金人以占卜天意,你们可应?”
清澈明亮的女声顺着呼号的风雪刮进众人耳中,在场无人不惊,连兰珠都被吓到了。
刚才她跟拓跋骁说的是汉语,声音也不大,众人并没有听懂他们的话,直到此刻才猛然明白她的打算。
可地延寻等人目露惊疑,姜从珚却不给他们反应时间,“诸位大人难道不觉得铸金人比星象占卜更能展现天神的旨意吗?”
她此刻高坐在一匹雪白的马儿上,身披一件银亮雪白的狐狸毛斗篷,白皙的脸颊即便在灰蒙的天色下也显得明亮而耀眼,一双黑瞳亮如明星,神态自若,整个人透着飘飘乎的仙气和贵气,怎么看都不能跟所谓的灾星联系到一起。
铸金人成功率并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按理她很可能失败,到时鲜卑人会更排斥她,这相当于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陷阱,可不知为何,可地延寻看着她那双镇定的眼睛,忽然就没底了。
她是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吗?
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他能拒绝得了的,再看四周的族人,他们无不热切地看着这个汉女——鲜卑已经很久没出现可敦亲自铸金人的情况了,这个汉人公主会是天选之人吗?
“好。”可地延寻咬了下牙,“可敦需要几日准备?”
“三日。”
“只需三日?”
姜从珚点头,“三日之后,我会在冶金作坊前设祷祝台,请大巫和诸位大人到场亲验。”
事情落定,众人很快散了,现场只留下他们几人,还有那个大巫。
“你真的有把握吗?”拓跋骁还是不放心。
他当然会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就算铸金人失败他也只认可她做自己的妻,但他仍不由担心,担心族人厌恶她。
他自己是不在意旁人的看法的,但想到可能有人暗地里诅咒她,一股又一股的火就止不住蹿出来。
兰珠也一脸忧虑,“阿珚姐姐,我听说铸金人很难一次成功的。”
姜从珚迎上两人的目光,笑了笑,“我觉得有七八成把握。”
所谓的铸金人不是用纯金,而是鎏金铜像,前面的工序也不需她亲自动手,只需要在最后一刻将铜液灌注到模具中即可。
受这个时代技艺所限,尤其游牧民族冶炼水平本就不如中原,这便导致铸金人成功率极低,或许有一定运气在里面,更多还是考验冶金水平,可人们并不能准确找到铸造失败的原因,最终只能归结于天神的旨意上。
可她不一样啊,她手下有冶金作坊,更在数年前就开设了银楼,积累的经验和技术要是连个普通的铜人都铸不成功,那她这作坊可以关门大吉了。
简单安抚了两人几句,姜从珚问兰珠:“你认识我婚礼那次主持祭祀礼的那名女巫吗?你知道她的情况吗?”
“认识,她也是王庭中很重要的巫师,只是没大巫地位那么高,哦,对了,她以前还跟这人争过大巫的位置。”说着她觑了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大巫。
姜从珚本只是问一句,没想到还有这渊源,眼神一亮,“这t太好了。兰珠,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
兰珠驱马靠过来,两人肩膀几乎贴到一起,姜从珚细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好,我找人去试试。”兰珠说。
“这事就拜托你了。”
流言的事让姜从珚忽然意识到舆论的重要性,不,也不能这么说,她其实一直在营造自己在王庭的名声,只是忽略了一个重要的舆论阵地,鬼神巫祝。
主要是她自己不太信这些,虽然连穿越重生这么玄幻的事都发生了,但她对鬼神还是不太感兴趣,最多只是心怀敬畏,尤其所谓的鬼神更多是被当权者利用的工具,她就更不喜欢了,巧的是拓跋骁也不信,于是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都没关注这方面的事。
这次的事给她提了个醒,既然鬼神巫祝在胡人部落中这么重要,她何不利用起来。
她提出铸金人,不仅是为了消弭流言,更要趁此机会掌握王庭中的舆论向导。
人心所向四个字,有时只是一句空话,有时却能起到超乎想象的作用。
室外风雪太大,草草处理完现场,拓跋骁叫人把大巫带回去,等他醒来再好好审问。
他当然不相信这巫人口中的星象,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他,反而故意传出那样的流言。
等他抓到背后捣鬼之人……拓跋骁眸色瞬间阴冷,杀意毕露,瞥见一旁的姜从珚,却又敛住了神色,眼底浮出一丝柔意。
“路上有冰,我带你回去。”他朝她伸手。
“还好,刚才我也是自己过来的,我觉得我的骑术……啊!”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直接长臂一捞就将她掠到了他马背上。
“你怎么又这样?老吓我很有意思吗?”姜从珚捂住胸口,忍不住怒斥男人。
拓跋骁听着她好听的声音,不觉恼,反而只觉舒坦,圈着她的腰,拨开她的兜帽靠在她耳边,“刚才就想这么抱你了,你喘着气过来的模样美极了。”
姜从珚耳根一热,也不知是被他气息熏的还是恼的。
“你在外面给我安分些。”她只能丢出这么一句没什么威胁的话。
拓跋骁想,他还不够安分?他浅浅啄了下她的耳腮,不等她反应,重新将兜帽给她捂好,大腿用力一夹马腹,骤然加快速度,颠簸加剧,姜从珚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能默默扶着骊鹰起伏的颈背。
骊鹰一开始对她可高傲了,或许是她乘坐了许多次习惯了,或许是反抗不过,它最终只能无奈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她还没试着单独骑它,不知道拓跋骁不在的话,还会不会这么听话。可能不吧。
回到寝帐,姜从珚先换了身衣裳,坐到暖炉旁边取暖,男人挨过来。
姜从珚主动看向他,“你今天太冲动了。”
拓跋骁眉眼微沉,想说点什么,却见她忽然倾过来,竟主动投入他怀中,还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膛。
他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有这美事儿,浑身都僵住了,接着他又听怀里的人说,“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男人的唇就扬了起来。
第109章 双手掐了他的面皮往两边扯……
“你以后再不许这么冲动了。”姜从珚抬起头, 看着男人骨骼明晰的下巴,上面一圈浅浅的青黑色痕迹,大概是过于愤怒今晨忘记去须了。
她准备退出男人怀抱,刚直起一点腰, 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箍住。
男人肌理结实的臂膀宛如两条钢筋铁骨, 不仅硬得硌人, 力气更是大得要把她揉碎, 两人胸膛相接, 再没一丝缝隙。
姜从珚被压得都快呼吸不上来了, 可肩膀却被男人环着抬不起来,不得不掐了掐他腰间的肉提醒男人松开自己。
她是特意加重了力道的,男人果然身体绷起,腹下肌肉跳了跳。
姜从珚以为他该清醒过来了,仰头对上男人俯下来的俊脸, 却只瞧见他碧眸中闪烁着兴奋而诡异的光芒。
“……”
“你放开我, 勒得太紧了,我难受。”迎着充满侵略性的眼神,她声音越来越低,不自觉带了两分娇怯。
话音刚落,只见男人英挺的眉眼急速逼近,唇上便多出一道温热的触感, 不等她反应, 男人的舌就趁她不备钻了进去,不断攫取甜津。
姜从珚本就呼吸困难, 再被他这么搅弄,越发缺氧,脑袋发晕, 只能呜呜了两声便被男人吞没声音,说不出一个字,手指不自觉攥紧他腰侧的衣摆。
两人的影子被青铜灯台上的烛火映到身后的屏风上,只见那高大的身影将另一道笼罩大半,头影交颈变换,仿佛世间最亲昵的拥吻,俄而,那影子忽的暴起,身形一转,纤弱的身影便完全被他吞噬,宽大的背影耸动,仿佛猛兽进食……女孩儿只能发出几声低吟的呜咽,好似最后的挣扎。
也不知过了多久,拓跋骁才终于按下身体里兴奋叫嚣的血液,大掌覆在她瘦削的肩骨上,轻轻一捏松开了少许距离,但他额还抵着她光洁的额,高挺的鼻尖跟她碰在一起,带着情潮的呼吸交缠不休,热气将她脸颊熏红。
视线往下,见她唇瓣被自己啃吻得发红肿胀,挂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在一旁烛火映衬中比世上最艳丽的花瓣还要靡丽,正微微张起,大口大口喘着气,吐出芬芳的气息,他只恨不能再啃上去,把这柔软的唇嚼到肚子里。
姜从珚有些气恼男人这样不知分寸,刚想再拧他一下,又想起先前就是这么刺激到了他,只能恨恨地收回手,曲起胳膊用力推他。
男人低笑一声,顺势松了松,却将她柔软的拳握进掌心。
“先前见到你时就想亲你了,我都憋到了现在。”
听这语气,他还委屈上了?姜从珚用力瞪他,眼前却忽然落下一片阴影,视线被他掌心遮挡。
“别这么看我。”男人哑声说,声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
闹了一阵,待脸色恢复正常,姜从珚重新跟男人说起正事。
他为了自己出头,她虽觉得他冲动了些,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他做到了他许下的诺言,说会好好保护她。
她刚只是想稍稍回应下,谁知男人这么不经撩。
“要是我没及时赶到,你真把大巫烧死,到时不仅是我,连你的名声都会受到很大影响,或者说,对你的影响会比我更甚。”
姜从珚不知道这背后之人究竟只是针对自己,还是连带着把拓跋骁也算计了进去,若真是后者,对方实在心机深沉,似已完全摸透了拓跋骁的性格。
一个不顾天意、仅仅为了个女人就要当着所有族人的面烧死族中备受尊敬的大巫的王,就算族人暂时被他强大的武力威慑,一旦有心人在暗中煽风点火,今后无论发生什么天灾全都归罪到他身上,说是他惹怒了天神所致,时日渐久,便极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统治。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拓跋骁一脸无所谓。
姜从珚气得打了他一下,“刚才我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人家挖了陷阱,你就非要任性地往里跳,自恃你无人能敌是不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何不利的苗头一旦发现就要及时掐灭,否则真在这上面栽跟头就晚了。”
她越说越气,干脆抬起两只胳膊,双手掐了他的面皮往两边扯了扯,力道很大,他皮糙肉厚的脸都被她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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