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有衡抱臂,难得地夸了一句,“你倒是聪明,知道拿星盘封锁密州,把那群东西给压住。”
那上界神能容过天地一切的屏障回到天上,唯独不能看破和天幕几乎一样的星盘。
上一世,如果何言知还活着,又或者如果他容有衡能重视星盘这东西,何以至于到最后,怎么打、都是一场注定的牺牲。
另一厢,邹娥皇在乒乒乓乓的几百剑招过后,看着眼熟的双剑杀回了战场,她望向突然站在身侧的曲轻云,咦了一声。
邹娥皇:“你们昆仑剑修,打架还要换身衣服的么?”
曲轻云头皮一紧,不愿再回顾一柱香前为了一条裤子和师弟大打出手,最后按着一师弟的屁股扒下来这条裤子的自己。
他闭眼,声音虚浮:“你说是,就是吧。”
邹娥皇又问:“联系上宴霜寒了么?”
曲轻云:“...没有。”
电光火石间,剑锋与利爪迸出的火光照亮这小剑修抿紧的薄唇,邹娥皇听见曲轻云传音给她:
密州被封锁了...一切消息,都传不出去。
邹娥皇闭上眼,万般思绪一闪而过,下一瞬,她睁眼,剑招一转方才凌冽的攻势,让曲轻云的双剑先顶上。
这只石妖,在一百年前,她曾经遇上过。那个时候的石妖,大约有了比肩妖王的战力,以至于最后引得天火,居然还能让对方逃出生天。
如今一百年过去,对方很明显并未休养好,否则一开始,曲轻云绝不该是这只石妖的对手,而该是它的补血包。
此刻,邹娥皇耳边一会是那群小剑修纷杂的喊阵声,一会又是剑与爪相碰的激鸣声,在这般纷杂的环境里,她却又恍惚间看到了月光落过树梢,月色洒下树枝的婆娑声。
她的指尖慢慢划过无光的黑剑。
脑海中忽然有什么明明一闪。
“引开它。”
正在激战的曲轻云忽然听到了邹娥皇的传音,他蹙眉,但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听邹娥皇传音的下半句。
“把它引到开阔的地方去。”
“我要开大了——”
邹娥皇将指尖在剑身上一点,思绪在那一瞬变得无比的清醒,石妖怕的从来不是天火,而是火。石妖的本形就是一块石头,被火焚烧,容易爆炸的石头——
她摸着手上的剑。
这一次,有没有可能,拔出剑的她,不必依靠天火,自己手心的剑,就可以杀了这食心的妖怪。
有没可能...
她自己就是一团火。
要将石妖焚烧成灰的火。
按剑的邹娥皇, 面目平静地立在原地。
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在蓬莱上的第一堂剑道课;那年蓬莱刚刚开山,山上不过也就三个人,大师兄容有衡, 她,还有道祖。
那时她身侧是抱着臂的师兄,怀中无剑, 闭目养神。
前面是道祖, 在桌案上摆了三碗酒,示意她尝尝。
彼时是邹娥皇第一堂剑课,也是她第一次沾酒。
烈酒烧喉, 她没什么经验, 一口气干了下去,结果最后只能吐了个昏天暗地。
却见道祖哈哈大笑, 连说了三个好。
“酒好喝吗?”道祖问她。
邹娥皇没敢说不好喝, 她只是拿着酒杯烧红了脸,晕乎乎地有些不好意思。
道祖说:“酒是剑者的第一课。你若拜的是夜自咎门下,他大约是不会让你饮酒的,但你走运了,你找的师父是我。”
“他们人人说, 天下剑派三千,唯有夜祖座上宾。但你记着, 这句话狗屁不是,纵然他夜自咎开山立派昆仑剑, 流云十三诀、寒冰诀、阴阳两仪诀...但他们也仅仅能跟他学艺。本座不会教你剑诀,本座也不会拦你去学别人的诀,本座给你上课,要教你的只有一件事——”
“何为剑道,何为剑诀,何为你自己的路!”
“喝!”
“喝到兴起,喝到意来,喝到手不握着剑心就痒痒,你的剑诀,你的剑道,就好成了!”
那道祖拍掌,桌与邹娥皇皆震。
那日邹娥皇忘了自己到底喝了多少碗酒,也忘记了道祖还讲了什么,她只记得最后趴倒在桌边的时候,听见了容有衡声认命的叹气,一层薄衣被覆到了她身上。
那层薄衣,袖角绣着竹子,还有一股淡淡的雅香。
邹娥皇模模糊糊地抓住了给她盖衣服的手,嘿嘿笑了下,然后说:“大师兄,我有了!”
向来洁癖的容有衡没抽手。
他目光落在邹娥皇胭红的侧脸上,落了很久,直到有些口干舌燥,才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蝉鸣空桑林,酒桌上只听得邹娥皇的嘟囔:“我有剑诀了!”
初次醉酒的姑娘,喝到最后两眼抹黑,手上却还倔犟地捏着一只毛笔,七扭八歪地画着剑诀;而那光风霁月的大师兄神色不变,拿指抽出了邹娥皇画出的剑诀,定睛看了会后,扶额被整笑了。
次日邹娥皇清醒了,拿着纸就要去找道祖讨赏。
却见道祖眉毛蹙成川字形,捏着那张上面还被酒染了墨的纸,真诚地不解道:“你...就拿这个当剑诀么?”
邹娥皇说是啊。
她挠挠脑袋,笑的还有些得意洋洋。
接着就被道祖嫌弃地打发到了藏书阁,面对着百丈高的剑书,邹娥皇硬着头皮,一册一册地啃了起来。她拿到手上的第一本是流云十三诀,厚厚的一册书,却只讲了十个动作,每个动作都看不见杀机,好像只是强身练体的一套剑招。
那个时候的邹娥皇才十六,大约还是有些浮躁的。
于是她放下了这本基础朴素的剑诀,转身夹起了那些个雨打风吹、万剑归宗一类一听名字就觉得很厉害的剑诀,然后聚精会神地看了下去。
再次出阁的时候,道祖给她上了第二堂剑课。
这一次邹姑娘信心满满,把天下最著名的那几本剑诀都背了个滚瓜烂熟,自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师父的赞赏,然后...就迎来了她修仙途中的一次滑铁卢——
许是见多了那些个惊才艳艳的剑法,这一次她纵然喝的再醉,也不敢落笔一下。
道祖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了。
云无心:“你给为师看看,你这段时间练的剑。让为师找找问题在哪里。”
然后,她演示了一个下午过去,气喘呼呼地倒在地上,就得了道祖一句不可思议的质问:“你学了两仪、寒冰、万剑归宗...十几套天下闻名遐迩的剑诀,却唯独放过了流云十三诀!?”
邹娥皇唯唯诺诺,心知大事不妙。
只听得道祖长吁短叹,“你可知那昆仑老祖夜自咎?”
邹娥皇低声说知,“他被人成为剑修奇才,一生创立三十六诀,两仪、寒冰、万剑归宗...都在其列。”
道祖叹气:“徒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三十六诀,前三十五诀,都是他年少轻狂时所创,所以威势浩大,锋芒逼人...而他后面只创了一本‘流云十三诀’自此绝笔。前面那些剑诀,哪一个你都可以不学,唯有最后的流云,你必须要会。”
当时邹娥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是这个姑娘直到天骄宴上才意识到,她到底要为了这一时的轻视,付出些什么代价——那宴霜寒瞬息落下的几百招里面,竟无一招不是出自流云十三诀。
她唯一没仔细看过的流云十三诀。
原来蓬莱道祖说的话是对的,昆仑老祖夜自咎,最后创出来的流云十三诀,比万剑归宗这一诀还要像真正的万剑归宗,万变不离其宗的妙法。
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
于是在蓬莱道祖的第三次论剑课上,邹娥皇喝的酩酊大醉,终于创出了连道祖都满意的剑诀,却已经失去了用诀的剑。
这剑诀,该叫什么名字呢?
邹娥皇闭上眼,从回忆中抽身而过。
她双指成并,擦过剑身的地方留下一道亮起的火花。
前方,曲轻云双手持剑攻势越转越快,他咬着牙,半截裤子因为是从师弟身上扒的还有些的紧绷,几个动作下隐隐有裂开的趋势。
引开、引开、引去哪里——
曲轻云一边挥舞着剑,一边绞尽脑汁。
等等,自己是疯了不成,还真就信了那来路不明的蓬莱女修了,对方分明只比自己高一个大境界,而在剑道一事之上,只要对方不叫宴霜寒,信她还不如信自己!
曲轻云呼出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停手,而是真的开始有意识地将石妖溜出流仙酒楼。
无论如何,那女修至少有一句说得对。
在这片全是云雾的战场上,他们碍于多重因素打的束手束脚,不如引出去,届时什么杀伤力的剑招不能用,还怕它一个石妖?
引去哪里...有了!
遍地废墟里,李三蹭出一个毛茸茸的头,他手上还提着曲轻云原来的裤子,看着前面那个光腚的小剑修,心虚地把这裤子往身后一塞,然后凑着笑赶上前去。
“大师兄他是要干什么?”
那群剑修没注意多了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曲轻云。
此刻曲轻云就是他们昆仑的脸面。
“不知道啊,怎么感觉大师兄落了下乘,那个女修又在做什么,可恶——”
一个剑修急得跺脚,却忽然被一个脑袋撞了一下,只见李三费力地从人群里探出了半张脸,插嘴道:“看方向,他应该是去十四盟密州分部。”
但是这时众剑修反而没有听他说话的了,而是纷纷视线一转,惊呼了一声:“我去,哪里来的大火球!”
“好亮!”
只见跟在曲轻云和石妖身后的,还有一个明明亮亮的球。
球...不对,邹娥皇。
她双手握着的那柄古朴的黑剑,在此刻骤然攒出了光,正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快速地旋转。
“这是什么剑招?”
“不知道啊,我也没见过啊。”
寻常剑诀一定是有什么缺点的,比如说万剑归宗这一招声势浩大,但是续航短,敌我不分;再比如说流云十三诀,虽然精细,各招之间变化不同,但是无法群攻...
而如今这个陌生蓬莱女修,手上攒着的黑剑,使着的是多少有几分怪异的招数。
然而让这群看惯了好剑的昆仑剑修,粗粗一看,除了觉得滑稽外,一时之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厚黑剑的短处应当是很明显的,比如重,不好操作;再比如和细剑比起来不够锋利,难以克敌...但诸如此类的缺点,在邹娥皇毫无章法的轮剑之下,竟然都消失了个干净。
那甚至轮剑,每每都是一点剑光,竟然对于灵力也无甚要求。
唯见剑尖如万千星芒,围绕着她莹莹发光。
昆仑围观剑修不自觉地模仿起了她的动作,下一秒却哎呦喂地拐了脚,“好难,我靠,比看着难!”
他再定睛一看,只听得同门叫道:“她的剑竟然是在双手中不停轮换地么?这怎么可能,须知最难掌握的流云第十三诀,不过也就是需要换那么一刹那的手...而她居然几乎每一次剑势微转,都换了左右手么?”
这怎么可能呢!
曲轻云背后窜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脚尖轻提,装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引诱着石妖跟了上来。
那石妖开始还有些踟蹰,只把爪子拍长去勾他;曲轻云暗自着急,本想催自己吐血刺激石妖,结果却发现石妖须臾跑得比他还快了几分。
他起先还有些不解,但并未停下脚步。
只是趁此机会,跑得离十四盟分部越来越近。
是的,思来想去,曲轻云想到最合适的地点就是十四盟分部了,在这里有阵法保护,且晚上约莫没人,就算有,也都是修士,会自己逃,再者,目前这情况,也需要找十四盟的人对接一下。
然后他终于在空荡荡的十四盟分部停下脚步后,才来得及回头瞄上一眼...
哪里来的刺猬球。
曲轻云顿时理解了刚刚那略有几分智商的石妖为何追得那么紧了...可不就是火烧屁股了吗。
那一团刺猬球、不对,剑光四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亮球,朝着曲轻云爆喝了一声:“闪开——”
邹娥皇吸着气:“我要憋不住啦!”
当时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使出这剑诀来,于是也忘了给它起名。
但是在邹娥皇想到对付这石妖火攻最合适的时候,在那一刹那,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中唯有、仅有这样的一剑。
被她放在回忆里,五千年都不敢去碰的,自己年少求得朝生暮死时写出的剑诀——
长虹贯日,势不可挡。
无数迸出的剑光如同火树银花,千剑万剑攒于此刻,密密麻麻,轰然汇聚于一点。
曲轻云动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他极速地跳到了一旁,怔然回神张望,却只见那怪模怪样的亮球在一瞬间变成了极其巍峨壮观的星火,然后在须臾又攒于剑尖。
这是剑么?
这是剑!
他心神动荡之际,却只看见了握剑的女修,白发飞舞,眼珠黑白分明,只剩下了不灭的火光。
终于,他看见她挥臂斩下此剑。
耳边狂风呼啸而过,传来女声清脆坚定。
“此剑,名为——”
“火星!”
烈火焚烧于此剑,万千星辰于此刻璀璨。
邹娥皇酸软地松手,铮鸣的黑剑脱手飞出,直直冲着石妖而去。
在那一刹那,她想的不是自己终于斩出了这一剑,也不是旁边目瞪口呆的曲轻云,也不是斩坏了十四盟分部需要赔偿多少灵石。
火星,嘿,可真是一个星际化的高端名字。
她想起了,她阔别已久的旧乡。
轰然一声响,十四盟分部动荡,这一剑从中间劈开了石妖,这一剑荡开了昔日大能留下的防御阵法,这一剑,曲轻云想,居然让他觉得宴霜寒也不过如此。
他犹豫再三,吞吞吐吐:“不知前辈高姓,晚辈刚刚多有冒犯。”
邹娥皇摆手,她眉目肃立,道:“等一下,别放下剑。”
“它...应该还没死。”
曲轻云感觉腿上肌肉又开始绷紧了。
其实他知道妖难杀, 但他没想过石妖居然会这么难杀。寻常来说,他记忆中最难杀的妖是下鬼哭城时候遇见的九头蛇,要杀九个头。
但是这石妖...它凭什么?它有九个脑袋吗?
大殿动荡, 砰地一声巨响,边缘维系阵法稳定的几颗七品灵石已经裂出细纹,然而就是这么巨大的声响,往常人来人往的十四盟此刻悄无人烟。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密州真的出事了,所以十四盟分部的那些个人手,此刻自顾不暇。
才会造成总部人去楼空。
曲轻云稍稍屏吸, 密州是十四州相对富饶的一州, 加之儒道盛行,民众大多思想固化,不存在什么轰轰烈烈的内部起义...如果不是内部, 那就是外部。
十四盟总部在蓬莱, 设有天下十四州的星图,稍有风吹草动都异常明显, 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有, 却仍然没有恢复对外通信,那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外面也乱了,要么就是外面对于这一切束手无策。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非常棘手。
还有就是...曲轻云抿嘴, 他不觉得密州失联是那只石妖造成的,哪怕那只石妖曾有屠一城的战绩, 可往回看,昔日连妖族入侵都未能让一州失联, 如今说破了天,不过也就只是一只石妖。
十米远的,废墟处。
那黑剑直插,石妖已经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石子,和方才的有血有肉的模样相比,现在碎掉的块就像是寻常寺庙里供奉* 的石像的材质。
就连锋利的爪子,也变成了钝感的石块,滚落在四周。
而造成这一切的,只是一把厚实的厚黑剑。
曲轻云回首,却见邹娥皇面目如常,她起手,那黑剑便从废墟里发出嗡鸣的声响,嗖地一声越入了她的手里。
她瞥了眼曲轻云,“愣着做什么?机灵一点,去酒楼把还活着的人找全。”
邹娥皇说罢,走到那堆石妖的碎尸前...或者说,碎石前,仔细端详了起来。
百年前那场天火,她几乎已经确定了这石妖死了,况且在场的活人除了谢霖、她、李千斛,绝对没有第四个,既然这石妖不可能通过补心的方式恢复,那么又是如何做到死里逃生的?
须知那是天火,天火焚烧下,罪孽者,杀生者,绝无活路可逃。
她踢了踢这堆石块,不敢掉以轻心,决定先把这团石块用乾坤袖给收起来。
如果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诈尸,那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确保它活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可以了。
眼下比起石妖,还有别的事情。
和曲轻云不同,方才密州出事的时候,邹娥皇在脑海里一直过着《踏破蓬莱第一剑》这本书里的剧情,在原书里主角曾经和昆仑圣女探索幻海天的时候曾提过一嘴,说这些年天下太平,多亏了十四盟从未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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