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苍白着脸色的莲觅,提着裙裾跑了进来,扑通跪在初学清面前,颤声道:“初大人,求您救救太子殿下!”
盛道文面色一惊,忙上前隔开初学清与莲觅,他慌乱着抓着莲觅的手肘欲扶她起身,可莲觅却固执地不肯起来,道:“盛大人,承蒙您多日来的照顾,如今小女子已无牵挂,不愿躲躲藏藏,只愿能报了太子殿下的恩情,便了无遗憾!”
莲觅又膝行至初学清面前,哭道:“太子殿下因我而落入圈套之中,多年前我本就欠他一命,如今又害得他下落不明,初大人,您是太子谋臣,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初学清扶她起身,这才明白为何盛府侍卫发现刺客也不敢声张,原来莲觅藏在盛府。
莲觅这才起身,继续道:“贤王宣称太子殿下薨了,实际上殿下是为了到别院安置我,却被人发现行踪,他让我从地道先走。我走了没多久,就发现别院被烧,别院明明有出路,殿下不会被困在别院的,他怎会轻易殒命?”
初学清正色道:“莲娘子可见到有人纵火吗?”
“并未见到,但这火定然不是太子殿下放的,我临行前,他还说太子妃如今有了身子,宫中如今不安全,他送走我还要赶回宫中,怎会自焚呢?”
“太子妃有孕了?”初学清诧然道。
太子与太子妃只有一女,若是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被贤王知道了,她在宫中就会很危险。
“是,殿下也是无意中对我说漏了,他还说太子妃的孕事并未对外宣布,就是怕有心之人暗算。初大人,太子殿下并非如外界传言,是看重我的美色,他只是心地良善,喜好我的诗文,不忍我被人欺凌而已!”
初学清愕然片刻,她知道太子心思单纯,可未料到竟能单单因为喜欢莲觅的诗文,就甘冒风险,如此相救。世人总愿把这些轶事染上绯色,连她也不免误会,可如今看来,太子出手救了莲觅,也并未对她有什么不轨之举,反而是将她送走。
初学清郑重道:“莲娘子放心,初某定竭尽全力,相助太子殿下。”
一旁沉默良久的盛道文目光幽深看着莲觅,微微呼出一口气,道:“初侍郎,太子之事,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盛某也愿倾力相助。”
莲娘子抬眼幽幽看了盛道文一眼,又垂下眸子,借着擦拭眼角泪痕的动作,后退半步,离盛道文远了些。
初学清和裴霁曦离开盛府时,外面开始飘起小雨,濛濛雨丝浸润空气,水气形成的薄雾萦绕四周,让夜色更加幽暗。
他们行走在偏僻无人的小巷里,初学清本是扶着裴霁曦的手臂,可没多久裴霁曦就又抓住了她的手前行。
“学清的手总是这般冰凉。”裴霁曦边走边道,“你本就未痊愈,淋雨对你身子不好。今日你我都不宜回府,我带你找个地方过夜。”
如今他们悄悄回京,的确不宜回府多做声张。
裴霁曦带她去的,是一处简陋的院子,看样子荒废了很久,院中有一口水井,两间屋子,一间堂屋里摆着几张长凳,上面积了一层灰,这会合着下雨的潮气,有股破败的味道。
里屋有一张床,床不小,可以容下两人。
今夜,他们恐怕又要同床共枕。
裴霁曦在昏暗中摸索着, 大致擦了下灰尘,初学清忙上前去帮他。
裴霁曦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被褥,道:“这是以前侯府老管家的房子, 他跟着我回邺清后, 这处也就荒废了,正好备了我们不时之需。今夜你好好歇着,别再害病了, 还有场硬仗要打。”
裴霁曦要去院里打水,初学清忙上前拎上水桶:“你眼睛都看不清, 还是我来吧。”
裴霁曦却执意拿着水桶:“你受伤未愈,不能再着凉了, 我大抵能看清路,你放心吧。”
初学清只好待在屋内, 趁着他去打水,铺好床褥, 看了看, 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两个被子并排铺在床上。
裴霁曦将水桶拎进里屋, 朦胧中看见床上铺了两床被子,垂眸道:“我烧了点热水,没有浴桶, 只能简单擦洗, 你身上还湿着, 赶紧换身衣服吧。”
说完便去了堂屋。
初学清正尴尬如何换衣, 如今也不知他的眼睛能看到什么程度, 忙趁他在外面迅速脱下外衣,简单擦拭, 又洗掉脸上的伪装。
她想要将用过的水拎到院中倒掉,刚轻轻推开门口,便看到蒙蒙细雨中裴霁曦弯腰立在水井旁,光着上身,拿着水舀冲洗上身。
雨水混着井水,在他坚实而强劲的肌肉上滑过,淌过身上杂乱的疤痕,肌肉的轮廓随着他的动作变化,那线条愈发清明。似乎是察觉到了开门的声音,他动作僵了僵,但并未转身,仍背对着门口。
初学清匆忙将水倒掉,慌乱地走进里屋,躺到床的里侧。
那肌肉的轮廓仍一鼓一鼓地在她脑海中作乱,许多已经忘却的画面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初学清将头埋进被中,羞于面对这些画面,直到闻到被子的霉味,脑子才清醒了些,掀开被子深深呼吸。
就在她平复许久后,一直都不见裴霁曦进来,她悄然起身,轻轻走到到外面一看,裴霁曦将几个长凳拼在一起,侧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初学清愣怔片刻才道:“裴兄,你怎不去床上休息?”
裴霁曦睁开眼,隐约看见初学清的雪白中衣,抿了抿唇,道:“我怕有什么意外,今夜在堂屋守着,你好好休息。”
“你自己也说了,还有场硬仗要打,你这样可不行。”初学清上前,忽略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脏,拉起他要往里屋带,“咱们都要好好休息,你放心,今日我们这般小心,不会有人知道的,即便真有人,你在里屋和堂屋是一样的。 ”
裴霁曦没多做挣扎,跟着她走进里屋,看着她躺到内侧,自己才跟着缓缓躺下。脑中想起上次同床时,自己发生的那件尴尬事,当时觉得初学清一个男人,对这事大惊小怪,如今才觉得,真正突兀的,是自己。
外面的雨声逐渐加大,啪嗒啪嗒打在瓦片上的声音,搅得人心里生乱,两个人都以为乱的是自己的心,其实被雨声掩盖的,是两种同样快节奏的心跳。
裴霁曦轻轻深呼了口气,问道:“你的伤口还好吗?”
“静榆的药很效果很好,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了。”初学清哑着嗓子回答,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嗓音不对,清了清嗓子。
气氛不对,裴霁曦转移话题问道:“若太子还活着,你觉得景王会如何呢?”
初学清被这话题带离了纷乱的心跳,她对太子的偏见,恐怕是从裴霁曦表兄苏晟杰去世时开始的。那时的传言,太子为了争红颜,害了张阜,又连累了兄弟苏晟杰。
到太子因鲁莽被北狄抓获,反而要裴霁曦牺牲自己换出他,甚至因此赔上一对眼睛,她就更加觉得太子不堪为君。
直至宫宴上太子被人暗算,险些要凌辱她,她对太子甚至生了厌恶,如今想起那腻人的龙涎香都几欲作呕。
可现在想想,莲觅的事,是太子敬慕莲觅才情,出手帮她解决张阜的纠缠;北狄战事,是他身为储君想要出一份力,只是才智有限闯了大祸;宫宴之事,太子亦是受害者。
初学清的声音在嘈乱雨声中响起:“太子虽然心地善良,但他不善政事,以往的政绩,大多是景王殿下在背后做的,冠上了太子的名。而正是因为太子心思单纯,才屡屡惹祸,总要人替他善后。他的确不适合那个位子。”
说着,她扭过头看向裴霁曦,“若不是他,你的眼睛也不会这样。”
裴霁曦听出她口气中的心疼,心中暖流熨帖,他轻声道:“我曾断乌尤拉一头长发,她心中恨极了我,就算没有太子之事,她也早晚向我报复。”
“她是恨极了你吗?我看是明明是爱慕有加,不然怎么舍不得杀你,又要让你娶她呢?”初学清的语气中,不自觉加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味。
裴霁曦也扭过头,他看不清初学清的神色,但这语气,不似她一贯的口吻。
初学清见他扭过头来,夜色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他的眼神像粘在自己的身上,明明该涣散的眼睛,此刻却像看着心爱之物一般,她心中不禁砰砰直跳,忙转过了头。
“乌尤拉哪里是爱慕我,分明是忌惮我,又想控制我而已。”他解释着,就如同向妻子解释的丈夫一般。
初学清察觉自己的话泄露了情绪,生硬转移话题道:“景王殿下原本将张家罪证交给了邱尚书,可我认为,不参与党争的师兄,才是更适合弹劾的人。如今师兄肯帮忙弹劾张家,朝堂之上就有更多的把握,只是贤王手中有兵,不知会不会生事。”
“你放心,我已让轻风联系京畿大营中的王将军,我与他曾共同抵御外敌,有些交情。如今他们隐忍不发,想必是以为太子殒没,贤王继位也无可厚非,不宜发兵。若他们得知贤王通敌真相,也不会坐以待毙。”
初学清怔了怔,未料到裴霁曦竟连京畿大营中都有熟人,也难怪君主忌惮。
裴霁曦又道:“你既想推景王上位,我必会尽我所能助你。”
“你……”初学清顿了顿,裴霁曦的态度,从先前的绝不参与党争,到如今,不惜暴露自己的关系网来助她,实在让她震惊,“你不必如此,我们也并非没有胜算。”
裴霁曦的手在黑暗中往身旁挪了挪,碰到了她的手,忍住了想要握住的冲动,只装作不经意碰到,却并未拿开,“你想要的道,也是我想要的。”
初学清感受到手侧传来的温度,一时间竟有些贪恋这个温度,也没有挪开手。
深秋夜凉,身体的疲惫却没能让纷乱的心思一起歇下,裴霁曦终是没忍住,攥住了身旁的手,压下声音中的颤意道:“你的手这么凉,这里也没法生炉子,我给你暖暖吧。”
初学清的手一颤,被他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她却僵住了身子,不敢动弹,只能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与温度。
两个人盖着两床被,胳膊都伸在外面,紧紧挨着,一个人的手,藏在另一个人手中。
仿佛连夜里的温度都逐渐上升,窗外噼啪的雨声,也不是那么杂乱,却像泉水叮咚,滴滴奏乐,温暖人心。
裴霁曦仿若置身梦境,身旁躺着他寻觅多年的心上人,她的手就在自己的手中,她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身畔,这场景,他幻想过无数次,无数次的失望过后,未料终于能成真。
哪怕只能以挚友的身份陪她走过一程,也是此生幸事。
直到感觉初学清的手逐渐温热,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裴霁曦才慢慢松开了手。
他看向身旁,虽看不清她的睡颜,但能感觉到她呼吸的起伏,这般鲜活,不像以往梦中的日日夜夜,只能伴着回忆里的幻想入睡。
他缓缓起身,悄然走到堂屋,躺在拼接的长凳上。
他能控制清醒时的自己,却没法管住睡梦中的自己,不能又像上次同睡时一样犯那种错误,还是凑合歇息一晚。
能守着她,已经很好了。
初学清是被一阵拍门声惊醒的,睁眼时身旁没有裴霁曦的踪影,连他的被子都收了起来。
她起身穿上外衣,听见外面传来轻风与裴霁曦谈话的声音。
她走到堂屋,看见轻风焦急的神色,他声音里透露着不安与懊悔:“初大人,吴将军从北境赶回了京城,我和桑大夫在必经之路上等到了他,没想到他没听我们说什么,就把桑大夫扣下了,如今要您本人和他去谈呢!都怪我!没能守好桑大夫!”
裴霁曦闻言对初学清道:“你不能去,他一定设下了陷阱等你,我去,把桑大夫救出来。”
秋风顺着开着的门缝吹了进来,冷风吹散了初学清身上的倦意,让她更加清醒,她冷静道:“吴长逸不会伤害静榆的,轻风你不必自责,要怪也只能怪我安排不够谨慎。我去好好和他谈,裴兄,你也放心,我身份在这,此时他还不会对我怎么样。 ”
裴霁曦知道劝不住她,只得道:“那我随你一起去。”
他们三人连忙出城,出来得匆忙,初学清和裴霁曦未做伪装,好在出城查得没有那么严,京中的人,应也没有想到他二人会回京。
吴长逸特意驻扎到离京城有一段距离,想必也是在等待时机合适才会进城。
至于这合适的时机是什么,初学清还没琢磨清楚。
待他们赶到吴长逸军队驻扎的营地,吴长逸只让初学清一人见他,但裴霁曦执意要跟进去,待人通报以后,吴长逸竟同意了他们二人一起进去,轻风则留在营地外等他们。
第113章 求偶不成,改强夺了?
营帐之中, 吴长逸背身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转身瞥了一眼:“侯爷的眼睛康复了?”
裴霁曦定定看着吴长逸, 并未答话, 如果复明能震慑一部分人,那他乐得让别人都知道。
初学清直接问道:“静榆在哪?”
吴长逸不屑道:“你放心,我比你更会护得她周全, 总归不会让她一人千里寻夫,身陷险境。”
初学清心中稍稍松口气, 却也并未显现出来,只道:“无论她去何处, 我都尊重她的意愿。你将她扣在这里,问过她的意思吗?”
吴长逸眉头紧皱, 初学清总是这样,能用一两句话就挑动别人的情绪, 他压制住心中不悦, 转而道:“初侍郎在京中运作,都是提着脑袋做事, 你就不怕牵连家眷吗?”
“无论如何,如今她依然是我的家眷。不知吴将军扣住人,意欲何为? ”
吴长逸拿出一张纸, 塞给了初学清, “这份和离书, 你写上名字, 之后的事, 你就不必操心了。”
初学清接过来,扫了一眼, “怎么?吴将军这是求偶不成,改强夺了?”
吴长逸轻嗤一声:“我本来只想和你一人谈,既然你非要带上定远侯,我也就不必顾及你的颜面。侯爷恐怕不知道吧,一个男人,不能人道,竟还有脸娶妻,如此耽误别人的一生,就心中无愧吗?”
裴霁曦愣怔一瞬,他本担心吴长逸会布下什么圈套等着他们,未料到是为了男女之情要与初学清清算,而初学清女子之身,竟被误解成不能人道,他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反应。
初学清抿抿唇,若是真的男人被这样揭穿,恐怕已经无地自容,可她并不是男人,此刻只能佯装屈辱的样子,半晌才道:“* 若吴将军只是怕我耽误了静榆,你放心,这和离书,我早就想给静榆,只是她担忧我孤家寡人,才一直不肯和离。”
“那你痛快签了,省的将来出事,还要连累他人。”
初学清提起笔,顿了顿,又对吴长逸道:“吴将军可知,为何静榆抛头露面行医,可御史参我治家不严的折子,却几乎没有吗?”
吴长逸紧皱眉头,他知道初学清的口才了得,以为她又要顾左右而言他,拖延时间,但怕她反悔不签,还是耐着性子道:“怎么,初侍郎是要告诉我你的官威有多大,连御史都不敢参你吗?”
“当然不是。”初学清轻笑道,“静榆医术了得,许多朝臣家眷都是她的病患,甚至,有一些大臣自己,也都要找静榆看病,只是为了患者的隐私,不宜外传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静榆有今天,不是靠我这个在朝当官的夫君,是她自年少云游四海,不畏流言,苦习医术换来的,若将来有人阻她行医,即使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她定也毫不犹豫地割席断义。”
“割席断义?”吴长逸默默重复着,他何曾没被割席断义过,只是年少时一句不经意的回答,就葬送了青梅竹马的情谊。
“若有人想要与她相伴,就要尊重她的意愿,放开她的手脚,做她的携行之人,而不是将她困于世俗,做那阻路之人。”
吴长逸隐隐听懂了这话外之意,他敬初学清是大义之士,却又因妒忌让自己不能正视她,可如今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他比不上初学清,不是因身份地位或学识能力,只这一份拳拳爱重之心,就让多少男子汗颜。
他也明白了,为何初学清不能人道,桑静榆还是不忍和离。
初学清这一番话,同样重重砸在裴霁曦心上。
携行之人,其实根本不需多做什么,只要将她送到她的战场,她便会大放异彩。而如今,初学清用一个丈夫的身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如何与一个这样的女子相携。
“吴将军,你可明白?”
听到初学清这么问,吴长逸心如擂鼓,这句话,就如同托孤的父亲一般,太过沉重,他忽然失去了先前那股要和初学清对峙的力气,只低低道:“初侍郎放心,既然有人想让你在北境待着,不卷入这夺嫡之争,就自会有人护你周全,这和离书,也只是给她以防万一的退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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