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荀的家眷?”他拧眉问。
都说是和离了,怎么还会是家眷?
祁云渺正要解释,便听越楼西已经替她道:“爹,他们已经和离了!”
“哦,和离了。”越群山好似才听清楚这两个字。
他打量祁云渺的神情,顿时多带了几分探究。
似乎是在想,敢同宰相和离的女子的女儿,该是什么样子的。
好似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和离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
尤其是与宰相和离,那不是放着泼天的荣华富贵不要么?
但是祁云渺站在越群山的面前,任他打量,并没有觉得,自家阿娘同相爷和离,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的阿娘很好,裴相也很好,他们只是不合适,不适合再继续做夫妻。
不适合了就分开,这没有什么,也不该受任何的偏见。
越群山见即便是听旁人提起了自家母亲和离的事情,祁云渺却仍旧站在自己的面前,神色姿态自然,岿然不动,不免又对这孩子高看了两眼。
落落大方,天不怕地不怕,似初生的牛犊。
即便是京城之中,也少见这般的孩子。
尤其她还是个女孩子。
与她相视不过两眼,越群山便笑了。
他未曾言语,只是低头继续去吃自己的早饭。
越楼西见这俩人也算是认识了,便招呼祁云渺坐下。
“妹妹,快坐吧,既碰上了,便是缘分,咱们一块儿用顿早饭!”
他的语气有些调笑,若是在寻常的京城,祁云渺定不愿意与他过多地交流。
但这是在曹州的乡野,能碰到熟人,实在太难得了,客栈里本来桌子也不多,祁云渺便在越楼西的面前坐下了。
乡野的早餐,自然没有相府里的精致,也没有一路过来汴梁的花样,白粥配店家特制的萝卜咸菜,还有馒头、花卷,便是全部。
祁云渺要了一碗粥,又拿了一个花卷,听越楼西又与自己问道:“诶,对了,妹妹,你们是在曹州做什么?是路过还是特地来的?你们在曹州有亲戚吗?路过的话,又是要往哪里去?”
他的问题很多,每一句话都带着无尽蓬勃的朝气,琅琅似没有尽头。
唔,祁云渺暼一眼此时屋外的天光。
她今日起得早,屋外尚没有升起太阳。
不若就叫越楼西去代替太阳升起好了。
祁云渺慢慢咽下一口花卷,道:“我同阿娘要回青州老家。”
“青州?可巧,我也要去青州!”越楼西双眸顿时惊喜道。
“你也要去青州?”祁云渺歪歪脑袋,不想他们会这般凑巧。
越楼西便道:“是啊,近来朝廷总算太平了一些,边关也没有特
别要紧的事务,陛下便命我爹做一回监察御史,去往青州同济州,巡查各地情况。”
“啊……”祁云渺想起来了,问,“那你们军队中如何会有女眷孩子?”
“女眷孩子?”越楼西道,“那是庞大人家的遗孀和遗腹子!”
“庞大人?”祁云渺一头雾水,并不认识什么庞大人。
越楼西便粗略告诉她,庞大人原是礼部侍郎。朝廷礼部一共有两位侍郎,一位是宋青语的父亲,一位便就是这位庞大人。
此番怀王乱中,这庞大人恰好在宫中,为了护住陛下,受了箭伤,回家之后没多久便过世了。庞大人年轻,膝下无子,去世时,只有他的夫人连同肚子中已经三四个月的遗腹子。
庞大人祖籍在青州,如今遗腹子出生,他的夫人便想带着孩子回青州,于是他们便同路了。
不管什么世道,他们一群老弱妇孺,上路总是吃亏的,有了军队庇护,便可以省去许多的麻烦。
“原来如此。”
祁云渺可算是明白了。
“诶,既然碰上了,妹妹,要不咱们也一块儿结伴去青州?”越楼西问道,“正好你同你阿娘,也都是女子,多不安全。”
虽然是这般说没有错,可是她们有相府的护卫啊……
祁云渺正想回答,便听自己身后有人道:“不必了,哪里好劳烦侯爷同朝廷的军队。”
祁云渺回头去,果然便见到了自家阿娘的身影。
“阿娘!”她忙起身,同阿娘介绍道,“原来这是陵阳侯府的军队……”
“嗯,我知道。”沈若竹站在祁云渺的身边。适才祁云渺同越楼西的对话,她在楼上基本全听见了。
原来这是陵阳侯越家的军队。
陵阳侯越家,仔细说起来,祁云渺也同他们有些渊源。
林周宜便是越家的娘子军出身,还是沈若竹亲自去见了陵阳侯的妹妹,定远将军越群瑶,请她帮忙挑选的人。
只是如今领队的到底是越群山,而非他的妹妹,是以,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食不言,寝不语。
越群山在和祁云渺聊了两句话过后,便又低头,吃起自己面前的早餐。
他的体型高大,早餐饭量也非常人能及,一顿饭能吃四五个馒头,外加三四个花卷,再有两碗浓稠的白粥。
但他不说话,不代表并没有在听祁云渺他们说话。
反正一批女眷也是带,两批也是拉,如果祁云渺她们要跟着越家的军队走,他也没什么意见。
但是偏偏她们拒绝了。
越群山便抬起了头来,去看面前这个款步而来的女人。
久居边关与疆场,越群山并没有见过裴荀那传闻中已经和离的新夫人。
不过想也知道,裴荀那个死古板,看上的女人——
出门在外,沈若竹素来都只穿简单的衣着,今日也是一样,她一身淡淡的月色素衣,浑身上下唯一一抹亮色,便是腰间那一片靛青的腰封,盘起来的发间挽一支玉兰木簪,未曾描眉,未曾化妆,便站在了厅堂里。
她抬眼看向越群山。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瞥,可越群山却觉得,自己的喉间突然便被灌进了江南万千的碧波秋水。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喉结才缓慢地动了动。
旋即,越群山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说道:“劳烦倒也没什么,反正顺路,夫人没有必要推辞。”
那个传闻中如同边关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她听见他的话,盈盈笑了一下,转头却同没听见一般,带着祁云渺坐回到了餐桌边上。
她问祁云渺面前是否是她的餐食,喊她快些吃了早饭,她们也好快些赶路。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和他们同路了。
越群山兀自闹了个没脸,低下头去,继续用饭,不再说话。
倒是越楼西,见她们吃完饭后,真的便打算走了,挽留道:“要不还是一道走吧,夫人何必急这一时半刻,难得都是往青州去,路上有伴也好。”
“我同渺渺路上多磨蹭,保不齐会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想法,前几日便在汴梁住了好几日,如今马上到曹州城中,说不定又心血来潮,想四处玩玩,这般来来回回,折腾军队实在太麻烦了,还是不必了。”沈若竹拒绝得强势。
越楼西欲言又止,便到底不好再说些什么。
他眼睁睁地看着祁云渺跟随沈若竹上了楼,又看俩人一道进了客栈的卧房,去收拾行李,最终,在一堆的护卫陪伴下,上了离去的马车。
遥遥望着马车的方向,越楼西这才抬起胳膊,撞了撞自家的父亲。
“爹,你就别看了。”
“啧!”
越群山刚支起脖子,便被自家儿子拆了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越楼西嘴角藏不住笑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过一会儿,越群山自己便也笑了。
都多少年了,他都多少年没有被一个女人这般吸引住了。
今日表现,竟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她竟会是裴荀的前妻。
这等样貌,这等气质,竟会是裴荀的前妻。
越群山感觉到匪夷所思。
“爹,你喜欢那个女人?”越楼西一眼看出自家父亲的想法。
越群山睨儿子一眼:“喜欢有何用?人家半点不领情啊,顺路都不愿意一道走。”
“你若喜欢,那咱们就追上去呗。”越楼西道,“反正我也觉得那妹妹挺有意思的,咱们追上去,你若是能将人娶回来,也算是给我带一个妹妹回来玩!”
越群山嗤笑一声,只当越楼西是一时兴起的玩笑。
毕竟他都多少年没有娶过妻了。
即便是对一个女人有一见钟情的喜欢,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年纪,这个身份,娶妻也不是一朝一夕一句话就能敲定的事情。
他又喝了一口面前浓稠的白粥,嚼几口干硬的馒头。
只是逐渐的,越群山发现,越楼西盯着自己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发现变化。
他终于问道:“你认真的?”
“我娘走了都有三年了吧?”越楼西问,“爹,我不介意有个后娘,反正你只要把侯爷的位置给我留住了,日后能做到不偏心小的,我就不介意。”
他一只脚搭在板凳上,一手撑着脸颊,背对着屋外逐渐升起的骄阳,披洒金光。
越群山愣愣地看着儿子,忽而,在自家儿子的肩膀上重重打了一拳:“你小子!”
越楼西被他捶得晃了一晃,旋即,唇角扬起弧度,比天边未消弭的月色还要精彩一些。
祁云渺跟着自家阿娘继续赶路。
从汴梁到曹州,从曹州再到济州。
这是她们和越家军队分别的第三日。
济州多雨水,一连下了半个月都没断,祁云渺和沈若竹进了济州城,见雨幕连天,实在不好赶路,便也只能在济州城里多待了两天。
济州,祁云渺是熟悉的。济州离青州很近,祁云渺从前跟随阿爹阿娘一道住在青州的乡野里,偶尔进城,也会到济州这边的城镇来。
这几日,因为雨水过丰,济州城内,客栈已经大多人员满溢,价格高涨。
沈若竹带着祁云渺,费了老大的劲才终于在郊外找到一间尚还空旷的客栈,他们一行二十二人,一住进去,便将郊外的客栈给占满了。
赶了一天的路,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祁云渺一进卧房,便在床上打了个滚。
沈若竹将她给拎起来,催促她先去洗个澡。
在她们尚未出曹州的时候便开始下,一路到济州也不见停,马车行了这一路,她们即便没下过地,浑身也都沾满了湿漉漉的气息。
祁云渺只能听自家阿娘的话,先去客栈的浴桶里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氤氲着红扑扑的脸颊躲在被窝里,她盯着自家阿娘忙碌的身影,才终于想起要问她一些事情。
因为赶路,祁云渺这些天一直没功夫问沈若竹关于越家军队的事情。
虽然她也觉得有相府的护卫在,不和越家的军队同行也可以,但是那一日,祁云渺觉得阿娘的态度好坚决,好似他们越家的军队,便是什么蛇蝎猛兽一般。
“阿娘,你为何不喜欢越家的军队?”祁云渺问道。
“我?我并未不喜欢。”沈若竹回答。
“那为何越楼西他们提出可以同行时,你拒绝得那般干脆?”祁云渺又问。
沈若竹回头看一眼女儿。
她知道,祁云渺如今年纪还小,心思单纯,所以对于人心这等东西,从来不会思考得那么多。
其实一开始,沈若竹也只是单纯地不想麻烦越家的军队,若是越楼西他们再坚持坚持,她也说不准就跟着人家走了。
但是她见到了越群山的神情。
在见过了越群山的神情之后,沈若竹若是还愿意跟着越家的军队走,那就是完全涉世未深,只知道把自己送入虎口了。
祁云渺尚十一岁,有些事情,沈若竹到底不好和她明讲,便只能摸摸她的脑袋,与她找了一个最容易懂的道理:“我们都已经离开京城了,越家还有越家军,都是你在京城依托相府关系认识的人,我们如今多麻烦人家一分,到时候越家人回到京城,相府需要替我们还的人情,也便更多一分,明白吗?”
祁云渺似乎有些懂了。
因为阿爹的事情,她和阿娘终归是欠相府的,如今她们回乡,相爷还安排了护卫相送,阿娘已经不想要欠相爷更多了。
“那阿娘,到时候我长大了,再去京城,我去把我们欠给相爷和阿兄的东西都补上!我去给相爷当丫鬟,给阿兄当跑腿的!或者,我去相府当护卫,给他们看宅子!”
祁云渺跑下床榻,去抱住阿娘的身躯,小手交叠在她纤细的双臂上。
沈若竹被她信誓旦旦的语气给逗笑了。
她刮刮女儿的鼻子,笑道:“你这笨手笨脚的,只怕是你敢去相府当丫头,相爷和你阿兄都不敢用你呢。”
她将她给塞回到被窝里,喊她夜里早些睡觉。
八月秋雨,济州很快便入了寒,夜里的被笼若是不早早地捂好,也不见得有多暖和。
但是幸好,她们是母女俩睡一个被窝,所以两个人抱在一处,很快整个床榻便都温暖了起来。
祁云渺趴在自家阿娘的怀里,赶了一天的路,到底疲累,即便强打着精神,还想和阿娘再多说一会儿话,但是没过多久,便还是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正当她开始做香甜的美梦呢,却听楼下忽而有人大喝一声,道:“不好了!遭贼了!客栈里有人偷东西啊!”
祁云渺慌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和沈若竹四目相对。
沈若竹握住祁云渺的手,道:“别怕。”
只是偷东西的贼,应当尚未伤人性命。
何况她们还有那么多的护卫。
祁云渺胡乱点点头,蒙在被窝里的脸颊烧到通红。
沈若竹下床披上外衣,叮嘱她道:“你坐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不行!”祁云渺一听,慌忙也跟着下了榻,跟上阿娘的步伐。
阿娘不会功夫,若是碰上歹人怎么办?她好歹还和林周宜学了一些三脚猫功夫的。
见祁云渺挽上了自己的弓箭,沈若竹便只能叫她跟着自己一道出门了。
她们站在门外,望着楼下大堂内的场景,想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见此间客栈的胖老板如今正坐在地上,毫无模样地哭嚎着:“……苍了天了啊,那该死的偷盗贼,偷走了我的柜子里那么多的珍珠玛瑙还不够,还偷走了我那么大一块金元宝!整整一块金元宝啊!!!那么大!!!”
祁云渺听得蹙眉,拉拉自家阿娘的衣袖,问:“阿娘,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丢了什么东西?”
沈若竹瞧一眼如今外头的天色。
如今已经是后半夜了,客栈里幽幽点了几盏烛火,尚算明亮,但是下了雨的屋外,苍穹黑如泼墨,无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出去便不知是如何境地了。
这个时候,相府带来的护卫便派上了用场。
有护卫自告奋勇,去清点马车上的东西。
沈若竹谢过对方之后,才带着祁云渺一道下楼,去到这位掌柜的面前。
和上回他们在曹州乡野投宿的店家不同,这回济州郊外的店家,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
他没有妻儿,没有别的亲眷,只有他和几个雇来的长工,一道经营着这家客栈。
沈若竹同这位掌柜的打听了一些他丢失的钱财,又问他是否有见到贼人的样貌。
她可以作画,只需他提供人的体型,身姿,或是五官。
但是这掌柜的一问三不知,唯一知道念叨的,便只有自己丢失的金银珠宝。
沈若竹便只得作罢,等待护卫回来的间隙,她和祁云渺还有另几个护卫,一道等在楼下的大堂里。
祁云渺手握弓箭,即便身边有护卫相随,但她还是自己警惕地瞧着四周。
她的眼神清醒之后,圆滚滚地瞪起来,只剩凌厉,似乎那贼人只要敢在她的面前露出一个轮廓,她便能直接提起弓箭,射穿他的脑袋。
正当屋中数人,俱是万籁寂静之时,突然,深夜的客栈外又响起了一阵深浅齐整的马蹄声,随后,有人敲门。
屋中人俱是一惊。
护卫们面面相觑,觉得这动静有些熟悉。
沈若竹和祁云渺相视一眼,也觉得,这样的阵仗,似曾相识。
有护卫去开门。
果然,下一刻,祁云渺便见到一抹熟悉的红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越楼西摘下脑袋上滴水的斗笠,露出自己一颗言笑晏晏的脑袋。
他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神,便代替了今晚的月色,皎皎无瑕,问:“此处今夜可还能投宿?济州城里实在找不到什么店家了。”
他见到祁云渺,没有半分的意外,好似早便清楚她们在这里。
而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父亲。
越群山同样进了屋,摘下了自己头上一直滴水的斗笠。
他将斗笠递给随从,身上却还有一件淌水的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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