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简冷哼一声:“梦得醒。”
“你说什么?”时彦挑眉,硬声质问,“我与林蓁结发夫妻同床共枕,轮得到你心谤腹非?!”
他从未对方怀简歉疚过,虽然他曾经冒充飞飞,可严格说来,若不是后面一系列巧合事件,任凭林蓁如何死缠烂打方怀简,他都不会娶她。相反,方怀简能够想起前世,应该感谢自己才是。
何况他还丧心病狂刺伤自己,没报官已是看在林蓁面子上对他最大的善意。
他哪来的脸在这里怪腔怪调。
若是以前,方怀简白日在翰林院写写文书,下值后和时隽吃喝玩乐,还称得上林蓁口中“毫无心机纯善之人”,可他来到章化寺,分明故意阻断时姝和萧忱见面机会,他早就不是林蓁心中所想至情至性随心所欲之人。
他的欲和自己的欲不过半斤八两,以前他没有,只因他出生在福窝,出生即拥有,若他像自己一样,既无家世亦无靠山更无钱财,他会像自己一样小心算计步步为营。
现在不就是如此,他为了他的欲一样不择手段,主动谋算。
时彦突然间豁然开朗,以前面对林蓁咄咄逼人,他虽坚持可偶尔也难免泄气,觉得自己和方怀简比起来矮人一等,可此时此刻,他俩不都是心思龌龊的一丘之貉。
既然如此,林蓁选择他不如选择自己,好赖这世两人结发夫妻也曾恩爱两不疑。
方怀简冷眼看向时彦:“我可不是心谤腹非,我抗颜高议。”
“漫漫人生路,你和她不过交叉同行短短月余而已,还是你刻意迎合。她今后人生再不会有你。”
眼见两人要擦枪走火,时隽连忙拉上方怀简往门口放生池快步走,“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又像时姝拼命眨眼。
时姝见状,赶紧走到时彦面前,攥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迈步。
时彦心中燥火时姝哪里能拦得住,两辈子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就算在户部当差面对上峰常常委曲求全,可上峰对自己从来客气有礼。
他方怀简算什么东西!从未入眼过!
他目光四下扫视,带着时姝向侧面两步走到小沙弥摆的方桌前,一把抓起桌上砚台向着方怀简后脑猛地投掷过去。
他可是铅球好手,这个投掷不让他方怀简脑震荡躺床上一个月他不姓时!
簌的一声,眼前黑影一闪飞向方怀简,“啊!”时姝惊恐得叫出了声。
“见了阎王,她梦里都是你!”
时隽本就边走边看,唯恐哥哥快步追来,看到突然飞来一个黑影,他遽然按下方怀简的头,砚台飞越过方怀简头顶,摔在方怀简身前不远处,四分五裂。
方怀简顿时脸色铁青,扭身就要往回走,可时隽力大如牛,牢牢攥住他的腰不让他后退一步,相反又拉又拽把方怀简往大门方向拖行。
菩提树下,两个小沙弥也看呆了,为了不扰佛寺清静,他俩遵着时姝吩咐也扯着时彦不让他走。
“哥哥,你再和他打起来,你进不了静苑的门!”时姝绞尽脑汁劝说。
“方怀简,你记着!再见我一笔笔算账!”时彦冲向方怀简方向吼。
“我等着,一切才开始!”拗不过时隽,方怀简站直身体冷冷看了时彦一眼,转身阔步往寺庙大门离去。
若不是林蓁给他捎话,让稍安勿躁一切等明年春闱后再说,在知道毅勇侯府求了道圣旨捆绑住林蓁时,方怀简第一时间就想向萧忱吐露一切。
也没几个月了,方怀简忍下这口气,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时彦的
国舅梦,驸马梦,美得他!通通都给他凉得透透的,他值得!
目送方怀简马车离开,时隽才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章化寺大门,时姝抓着时彦衣袖正紧张往这边看。时隽长长叹了口气,吐出气息在冬日里即刻化作白色雾气,让走来的时彦面目变得模糊。
他真是越来越不认识这两人了,澹泊寡欲的方怀简竟去追名逐利,坦荡言语变得阴阳怪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哥哥居然时不时摔盏摔盘,爱情真不是什么好事,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我们都做时姝马车回家”,生怕时彦骑马再生出什么事,时隽连推带塞将时彦赶进了时姝马车。
马车启动,车轱辘辘辘滚动声让车厢里显得格外安静。
时姝掰扯着手指发了一会儿呆,似自言自语道:“以后见了方二哥,绕道走罢。”
时彦冷声:“怕什么,以后惠王夺嫡成功,难不成我们离开皇城,躲得远远的?”
“惠王,夺嫡成功?”时姝心慌,这怎能随便议论,可又忍不住打听,毕竟哥哥们身在朝中消息灵通,“那我们爹爹怎么办,我们家投奔谁?”
第82章 唯你马首是瞻
有父亲和哥哥们护着,时姝向来心思大爱玩乐,不太关心朝中事,可她也知道,父亲若是投奔了谁,守卫皇城安全的金吾卫大将军有了投靠之心,那皇城离变天也不远了。
夺嫡之争关系父亲前程,与毅勇侯府每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时姝问:“比惠王身份贵重的还有好几位皇子,怎么惠王就能够成功,哥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时彦不应时姝,反而问时隽:“方怀简和你提过他为何突然投靠惠王?你看惠王夺嫡胜算如何?”
“更好的前程?”时隽嗫喏,方怀简如此和他说,他一直半信半疑,因他的剧变都在和时彦大闹一场之后,很难说他不是因为林蓁或者别的什么,只是这些心思方怀简应该再不会亲口向他吐露。
在时隽眼里,方怀简在翰林院做事已是前途光明,投奔惠王难道为了从龙之功?惠王成事后,以方怀简的才干,以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臣?时隽不敢想象,这如同一场豪赌,赢了通吃,输了黄泉上路,他并未看出惠王在皇权争斗中的绝对优势,何况当今天子看起来并无任何羸弱之相,不过四十来岁年纪,再活个五年十年似乎没什么问题。
“我哪有那个能耐,看得出谁能夺嫡成功,但方怀简投奔了惠王,以他们家世代簪缨的眼光,应该错不了?”
“方怀简和你好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醒悟去做正经事,你也得好好想想,一朝天子一朝臣,难道一辈子在神策军做个小都统?”
时隽挠了挠腮:“我和方怀简哪能一样,他榜眼开局,我凭着老爹恩荫有个都统,我想有什么用,我上面还有好多人,天塌了也是他们顶。”
“那些人把你们这些底层武官都当工具人使,需要造势的时候,拉你们出来遛遛,完事了论功行赏时哪儿凉快你们去哪儿”,时彦提点道,“太平岁月可以随波逐流,天子更迭时可不行,没有战打没有军功就得另辟蹊径,时势造英雄,千载难逢机会就像咱们父亲当年救驾一样,成功了就封侯拜相,你不抓上转瞬即逝实在可惜,你好好想想跟谁。”
“真要变天?”时隽怀疑,当下四平八稳日子他从未看出暗流涌动,不过他衔职低,得到消息有限,这种事情想来哥哥不会玩笑,时隽自嘲道:“我投奔惠王,人家也不缺我一个小小都统。”
时彦唇角微微翘起:“不如跟随咱们老爹,他是陛下死忠,你在神策军知晓什么风吹草动,赶紧给咱爹通风报信,内有咱爹镇守皇城,外有京畿神策军誓死捍卫,内外配合,无论哪个皇子都翻不了天。”
时姝不解:“哥哥,你不是说惠王夺嫡成功么。”
“成功与否都得老实地排在当今天子之后”,时彦对时姝道,顺手拍拍时隽肩膀,“陛下身体尚可,可若是被几个皇子合谋算计,哪天暴毙,咱们日子就难过了。”
“暴毙?!”时隽瞳孔地震,这种谋逆之事他做梦都不敢梦。
“是,咱们跟随老爹,不是简单拥护,得提防天子周围护他长命百岁,才有咱们好日子过。若皇子们联合闹腾逼宫,正好借坡下驴借刀杀人,替天子将那些逆子叛臣清理个干净。”
时彦言语轻描淡写,这些都是日后重要剧情,皇子们夺权过程中会谋害天子,只是小说中并未具体写出究竟哪位皇子下的毒手,萧忱利用这一点把自己竞争对手都和谋逆戕害大罪捆绑,最后得臣子们拥护荣登宝座。
现在他和方怀简之间都是明牌,很显然方怀简会助力萧忱,加快这一进程,而自己进不了萧忱队伍,无从揣摩方怀简真实内心,到底仅仅为他的前程还是报复自己?时彦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能铤而走险来个釜底抽薪,把这些争权夺利虎视眈眈的皇子们一锅端。
其实时彦心里没底,但已然没有选择,他和父亲的前途再没有剧本,唯有认真走好这唯一一条生路。既然他和父亲都能逆天改命,时姝几次三番努力制造机会却连萧忱的面都见不着,谁说今后就一定会按剧本走,萧忱就一定会走上人生巅峰呢。
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支楞起来!
时隽时姝听到哥哥的话都惊呆了,哥哥时彦人畜无害模样却说着世上最可怕的话,若不是兄妹俩了解时彦,他们一定会认为时彦突然得了失心疯。
他们是谁,时隽时姝从来很有自知之明,往上数三辈就是面朝泥土背朝天彻头彻尾泥腿子,敢有这个想法能有这样实力去对各个皇子“清理个干净”?!
时隽眼睫毛还未从震惊中恢复如常,下巴合不上嘴甚至不由自主颤动起来,时隽右手轻抚着下巴想让它合上,指腹感受着根根胡须的刺激。
时彦面相一如往常,平静冷静,时隽心里却有越来越多陌生感,也说不上这种感觉好坏。过去时彦经商挣钱户部做事就够让时隽吃惊,现在他不仅做好分内之事,还要操心天下,为大周长治久安操碎了心!
时隽想了良久,可脑子里一团浆糊没想出什么名堂,他艰难地问了一句:“就我们俩,就毅勇侯府,能行么?”
“若天子暴毙,咱们手握重兵的老爹还能继续稳坐钓鱼台,服务下一茬皇帝?足够幸运或许还能有个一官半职,更大可能被牵连或者背锅掉脑袋,至于你我脑袋还在不在”,时彦摸摸自己脖颈,“得看皇子心情。”
“你看我们家像幸运儿么。”
毅勇侯府一切都是老爹搏命哥哥丢了半条命呕心沥血挣出来的,时隽回想,和幸运实在不搭界。若皇子们都有夺嫡心思,而老爹一根筋就不站队或者站错了队,丢脑袋的事定是老爹首当其冲,他们家就靠老爹搏命,没有大山可靠也不是老树盘根,遇到暴风骤雨朝堂上最先拿来祭天杀鸡儆猴的就只能是自家泥腿子老爹。
他默了一会儿想清其中门道,黯声应道:“哥哥,以前我说过,唯你马首是瞻,现在将来,我初心不变。”
“我们和老爹利益捆绑,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时彦语气罕见的与往日或轻松或沉稳不同,明显有些沉重,“但我相
信,我们走的是生路。”
时姝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明白本来只是说着方怀简,怎么就绕到这么沉重话题,前路宛若充满了危机和陷阱,就连车外阳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见两位哥哥陷入沉默,时姝问时彦:“哥哥,皇子争权,殃及鱼池我们么?”
“若天子寿终正寝定下了太子,我们还不至于,可若天子被谋害,我们命运就难说。”
谋害,时姝从未想过的字眼,可哥哥时彦说得仿佛血流成河的杀戮就在明天,时姝小心翼翼低声问:“哥哥,你是不是也看好惠王?其他皇子都会死么?”
“惠王很有实力,方怀简带着方大将军一干嫡系助力,惠王如虎添翼,其他皇子若威胁到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读过史书,皇权争斗中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实在太稀松平常。”
时姝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人在不安时,总希望能从周围熟悉的人中获得与自己想法一致的安慰,就像抱团取暖,她只是不希望不相干的皇子也和其他人一样殊途同归。
“不去争抢也会死?”
“那得看得位者心态,或许全杀了永绝后患,或许就放着以彰显天子大度。”
时姝潜神默思,两位哥哥各有心思并未留意她与平日的不同。
休沐日,时姝到静苑找林蓁玩儿。过去时彦和林蓁关系好时,时姝不会在休沐日打扰小两口甜蜜,现下两人尴尬处着,不仅时姝还有毅勇侯夫妇,都希望时姝陪林蓁解闷,见缝插针帮着时彦说和。
已近十二月寒风凛冽,室外寒气逼人随便站站便一身寒凉,时姝在暖烘烘书房里帮着林蓁整理书籍说着闲话。
“林蓁,你真要明年考女官?”自从听到哥哥们对天子更迭议论,时姝心里时不时冒出惴惴不安的念头,似乎前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林蓁浅笑,“明天开春就开始,我肯定不会错过。”
“哥哥们提到一些事,想来不会错。”林蓁和时彦虽然闹和离,但时姝从来把她看做自己人,她没有隐瞒,把时彦时隽的担忧和打算一股脑儿都和林蓁诉说。
“这个时候你考女官,朝堂风雨飘摇,指不定你的上峰哪天受到牵连你也跟着歇菜,心中抱负满腹才华蹉跎浪费,不如再等等,等局势明朗至少天子确定下太子,你再去大展拳脚。”
林蓁心下感激时姝为她的谋算,她说的极有道理,只是林蓁不想再在毅勇侯府蹉跎岁月,不去考女官,就只能整日在府中面对时彦大大小小事务,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她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去听,去感受,去改造。实在不行,她还有公主身份护身符,她没有任何事可惧。
“考上了我也不过是个小吏,任皇城如何动荡新帝无论是谁,总需要做事的人,放心,波及不到我这种小喽啰。”林蓁轻松地笑。
时姝仍是不放心,林蓁没有亲耳听到哥哥们的话,大概不晓得其中厉害,她是毅勇侯的儿媳妇,天然就有政治立场,由不得她本人意志,她怎可能脱离侯府独善其身呢。
时姝还想说什么,林蓁问道:“时彦时隽怎么会在你面前说这些?”
过去在毅勇侯府居住时,林蓁知道毅勇侯府男人们脾性,朝堂之事不会在女眷面前提及,一是担忧女眷们管不住嘴,再则不想女眷们为此挂心烦忧,她们知道了也无法做什么,徒增烦恼。
时姝心里咯噔了一下,犹犹豫豫间还是说出了冬至日一行人在章化寺遇到为惠王做事的方怀简,但摔打砚台细节她为哥哥时彦的形象隐去不提。
林蓁听明白了,方怀简和时彦水火不容,这下是要真枪实弹对着干。以前她就有这样的隐忧,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就图穷匕见,可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只想从两个男人的生活里抽离,他们都曾经是她最亲密之人,林蓁并不想看到其中任何一具冷硬尸身。
事情似乎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林蓁胸口莫名憋闷,室内空气似乎都被炭火消耗殆尽,她走到窗前,打开一扇窗棂。
室外冷风倏地吹割到她的面庞,林蓁脑子顿时清醒了些,可胸口浊气仍然排解不出。窗外绿植萧瑟,冷风凄凄,虎头缸里的睡莲冻在薄冰之中,实在没什么景致可看。
如何化解两人的你死我活?时姝按照剧本嫁给萧忱,一切回归正轨,有萧忱居于两人之间,再大的矛盾都可以化解或者搁置?
林蓁想起前几日在御史台遇见萧忱时的情形,他突兀问自己是否有兴趣冥想,他知道一位庵堂比丘尼住持很擅长此术。
林蓁徐徐转过身,靠着窗棂看向时姝:“惠王邀我去一处庵堂见识一番冥想,你可有兴趣陪我同往?”
第83章 I wish you……
在家休养大半个月,一直到十一月底林蓁才再去御史台,梅棠和她商议好,过了新年她专心备考没什么特别的不用再去御史台,是以林蓁格外珍惜剩下一个月时间。
那日她本在御史台厢房看文档,一个小吏专门来请,说是惠王召见。林蓁猜测,大概萧忱知晓建安帝专门派传旨公公到毅勇侯府传诏之事,想向她本人亲口证实?这样也好,萧忱曾打主意让她将毅勇侯府动向禀告于他,现在她和毅勇侯府闹掰,搬离了毅勇侯府,他知道这些应该不会让她勉为其难再做此事罢。
出乎意料,萧忱并未多问一句建安帝宣旨之事,反而问她,是否听说过佛教中的冥想,萧忱解释说,冥想是对自己每一刻意识和潜意识的觉察,帮助直视自己内心世界,消除执着于身心的痛苦和无常。
萧忱向她推荐皇城中一处庵堂,说可以带她去体验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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