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裴溪没有多留。
她是刚过九点离开的于栀家。
到家洗完澡——10:41
裴溪喜欢窝在沙发上,得是沙发角落的位置。
窗户开着她能听到小巷外边的狗吠,一盏夜灯爬上她的头发丝,她打开手机,点开跟周屿淮的会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那天周屿淮拍的照片。
裴溪没有点开看,静静地看着手机上的画面,食指去点周屿淮的头像。
想看朋友圈。
刚碰上没反应,连着点了一下。
裴溪腾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瞳孔一震紧盯着屏幕。
屏幕显是:我拍了拍“Z”
裴溪连忙长摁撤回,手腕都在抖,直到那条消息消失在屏幕里。
她长舒一口气。
像是偷窥者,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些自己也不可理喻的行为,微黄的灯罩下,久久不能平静。
彼时,周屿淮盯着屏幕,目光缓慢且温和。
手机轻微的抖动了一下,随后又归零,过程简单,但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鱼缸里的鱼静止着。
周屿淮看了一眼,仍旧是没有退出会话框。
端起桌边的水杯,大拇指往下滑,直接翻开电话列表。
裴溪还坐在沙发上,似乎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墙上的时钟在走,房子里此刻比之前静了几分。
手心的手机忽然震动,她心脏猛地漏掉一拍。
她和周屿淮有电话,存的备注还是订单号,她眉心渐渐压出褶皱,滑开搁到耳边,摁着心跳的节奏。
没说话,等待电话那头先说。
.....
周屿淮:“鱼活着。”
.....
先开口的是周屿淮,嗓音没有温度,就只是轻缓缓地通知她一声。
裴溪想了想,心口轻微起伏,稳住嗓音回:“知道了,网上的视频你看没看?”
裴溪找不到搭话的借口,只能寻个切入点往上引。
电话那头沉默,过了几秒才应。
.....
周屿淮:“什么视频?”
.....
周屿淮说这话时,浑身轻松,后背往沙发上轻靠,调子也变得起伏起来。
裴溪诧异:“你不上网啊?”
“我很忙的。”周屿淮加重了“很忙”两个字。
裴溪不知道说什么了,朝着茶几上瞟一眼,一盘切好的水果和半袋没吃完的坚果,她附身拿过坚果袋。
“打电话干什么?”她有了几分强势的胆子。
“是你先找我的。”周屿淮调子始终就是稳稳地,又好似在曲线上带着调侃之意,本该存着的流氓气息,却在周屿淮这儿丝毫看不见。
这句话,指的什么,裴溪清楚,无非就是那“拍一拍”的动作被发现了。
她先是问道:“我衣服呢?”
她很清楚,衣服也不是重点。
周屿淮听笑了,毫不矫情地笑,又清清浅浅。
“你不是送我了?”
“你穿吗?”裴溪就着话反问。
“你都送出去了,还管我穿不穿?”
裴溪将核桃放进嘴里:“不穿还我。”
周屿淮听着这强势的语气,没有半点怒色。
“怎么还?”
“我来拿。”裴溪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时间,补充问,“你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
“没时间。”
“那后天?”裴溪说,“或者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就几分钟不耽误你事。”
周屿淮后背离了沙发,听着电话里声线,目光陷入沉思。
“不觉得麻烦?”
“我拿我自己的东西,不叫麻烦。”裴溪嚼着核桃仁,尽量放轻了声音。
“我让李喻给你送过去,一件衣服而已。”周屿淮话说得轻巧。
裴溪接着问:“他不是你助理?这事情至于让他跑一趟吗?”
“你心疼?”
“你说什么混账话?”裴溪着急,核桃仁渣卡在了喉咙里,她掩着嘴咳嗽起来。
两个人的语气谁也不绕谁,这样的气氛裴溪不喜欢。
周屿淮手腕搁在膝盖上,听着电话那头的咳嗽声,声音不大。
等着声音渐渐消了后,他呼出一口气,带着无奈。
裴溪端着水杯,脸上还有未消散红。
她补充:“我要见你。”
周屿淮嘴唇轻轻抿起来:“绕一圈就为了这句话。”
裴溪擦拭着嘴角的水渍,直奔主题:“在哪儿见你?”
“你有事?”这句话反过来让周屿淮问她了。
“有。”
裴溪想过电话告知,但比起来其实当面更好说一些。
周屿淮沉默了一阵。
“说话?”裴溪出声提醒。
“明天我要去见老师。”周屿淮的声音微微响。
“你的意思是我给你当司机?”
裴溪诧异得气息郁结难抒。
周屿淮的视线从前方逐渐偏了神,他是这个意思?他什么时候提了?
刚想开口解释,裴溪问:“明早几点?”
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周屿淮回:“八点。”
这一通电话到这儿就断开了,八点这个时间点特别好,约人似乎都习惯在这个时间上,这晚,裴溪没有睡好。
她刻意调的三个闹钟,但第一个闹钟就已经将她吵醒了。
其实裴溪睡眠一直很浅。
见到周屿淮是七点五十,她一向守时,高中时老班常说:守时是与人相处地基本礼貌之一。
这句话她记着,这么多年就没有迟到过。
....
裴溪开的车,周屿淮坐在副驾驶眼神淡漠看着窗外,状态如初。
见刘少华,周屿淮穿着得体沉稳,手肘处面料压出的褶皱因为动作又抚平。
“后备箱的鱼这样装有没有事?”裴溪通过后视镜往后瞄一眼。
“放在特质的水箱里,不会出事的。”周屿淮呼吸渐沉,看她,“最近没工作?”
言外之意:你很闲?
“我这不是正在工作?”裴溪用话砸他。
“给我开车也算?”周屿淮手轻撑着头,无声地别过头去。
道路两侧的近景变得模糊,只有远山微动着。
裴溪说:“算不上。”
方向盘轻微动着,裴溪开车认真,不太敢轻易放松警惕。
“我问你,赵哲你见过吗?”
裴溪看左后视镜,后方车欲要超车,她减速避让。
周屿淮视线从侧方移到了前挡风玻璃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除了眉心慢慢沉了沉以外,整张脸安静如初。
“见过。”
赵哲走了太久了,但周屿淮还是记得赵哲的样子,最早他还在大学,赵哲已经在北海医院做主治医师。
那是第一次见赵哲,为人彬彬有礼,五官清秀,记忆里最深的是那双带着坚定的瞳孔,还有满身的中气感,跟刘老太太特别像。
但伪装这个词,是人都会用。
“听说他以前是北海医院的外科主治医师?”
许默第一次和赵哲通话的时候,赵哲简单地提了一下。
“是。”
周屿淮回答她的问题倒没有不耐烦。
慢慢补一句:“不过没当多久。”
赵哲辞职离开医院的时候,就是说想换个别的事情做一做,老人对孩子的管教一向是尊重于孩子自己的想法。
于是人就这样离开了。
“我知道,离职了。”裴溪视线移了移。
“上次整理遗物,老先生的日记,封面上有他的名字,我猜整本都是写的关于他。”裴溪没有翻看日记本。
本子面上是印的名字滑过指腹时痒酥酥的,篆刻得很深。
周屿淮问:“没打开看?”
“那是隐私,我能看吗?”裴溪跟他说话沉重不了几句。
“那邀请信算怎么回事?”
“那是放在明面上的东西。”裴溪撂他一眼,“我把老太太的情况告诉他了。”
“我知道。”周屿淮后背离了椅,缓慢地望她一眼。
裴溪闻言眉心起褶。
周屿淮继续说:“从你刚刚提赵哲开始。”
裴溪没什么反应,对这种了解习惯了,她只是兴意索然地冷笑一声。
“他是上个单子委托人,我没有理由隐瞒,选择权在他手里。”
周屿淮悠悠然道:“他只有一个选择,视而不见。”
“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一开始周屿淮的态度不太想让她将事实告诉赵哲,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两个人因为这个事情险些争吵。
“那是因为一开始我觉得他多少会念及着这份亲情。”
“你怎么就知道他没念及?”
“老师这么做按照你说的是不太妥当,起码到最后他会回来,回来整理老人的遗物,事实是这样吗?”
事实不是,事实是委托给半岛堂......
裴溪眼内的情绪发生轻微的变化。
周屿淮的语速不急不缓,重新看向她:“事实不是这样,而他跟唯一传信的人断了联系,这就是我改变想法的原因。”
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周屿淮会这么说不奇怪。
周屿淮一向是有什么会说什么,不会欺骗,不会隐瞒。
到现在为止裴溪还记得谈恋爱时,周屿淮说得那句:我主动告诉你跟别人再来挑拨离间是两个概念。
信任感就是这么来的,而有了信任感了解起来就更快了。
裴溪问:“什么时候联系的?”
这个问像是在终止话题,忽然间让氛围如断弦的灯丝一般。
“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回答我就行。”
裴溪没有太过认真去思考,毕竟现在在开车,两个人就当作寻常的谈话。
“忘了。”周屿淮简短的两个字打发她,手腕往下落,轻闭上眼睛休息。
裴溪短暂地看他一眼,车驶出了高速路,此时已经能看远处的陵园,再过三公里便是老太太的住处了。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别的原因?”
裴溪语气很平常。
周屿淮慢慢撂起眼皮:“说清楚一点。”
“他或许不是断开唯一的联系,而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周屿淮手撑着头,没说话,视线凝聚在窗外,看着车慢慢往山上驶去,裴溪在减速,此处要拆迁了,沿途已经看到有挖掘机。
连上山的路,边上都堆了些石头。
刘老太太的住处不在拆迁范围内,如果正式动工,其实是上下出行是不方便的。
“有原因就说出来,他不说,谁能猜到?”
裴溪深吸一口气,侧首看旁边的石头,山上下来了车,她缓缓踩下刹车。
“他告诉我了。”
裴溪来见周屿淮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件事。
从探听周屿淮的口风她得知,周屿淮对赵哲满是怨,只是这种怨不会用颇深的文字来逐步讲述,轻撂下一个态度,就够了。
周屿淮眼神微微放柔了,静静坐着也不回话,再慢慢转向裴溪这头。
裴溪被他这种安静的神色看得不太自然,加上和一辆三轮车会车。
周屿淮移开视线,往前看。
忽然“砰”一声,裴溪一个急刹,他端坐的身子因惯性轻微往前晃动。
裴溪紧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汗,心脏像是从冰层破出放在烈日下炙烤,当然三轮车上的大叔也吓坏了。
太阳所挂的位置正好钻入左侧瞳孔,裴溪喉头滑动下车。
车距离三轮有十公分,并未碰上,反倒是车头直接撞到了沟里的大石头上,车头擦了一层白灰,掉漆肯定是没得跑,车灯问题也不小。
周屿淮扫了一眼,看她。
此时听到大叔长呼一口气:“哎哟,这把我给吓得,这路窄,开车得注意,前几天施工这些大石头还没拉走,一定得注意安全。”
大叔语气里是轻松,要是刚刚擦上的是他,此时后背都冒一层寒霜。
裴溪喉咙紧着,指节往里收了收。
结结巴巴对着周屿淮说:“我先拍照。”
她掏出手机,周屿淮就在旁边看着,他们不让三轮也过不了,裴溪刚掏出手机,周屿淮拉开了车门,钻进主驾驶位置。
裴溪站在阳光下扭头看他,手机还停在相机页面。
大叔也跟着上了三轮车,脸上露出走了大运般的笑意,唇角扯出褶子,挂着没刮干净的胡茬。
周屿淮朝着她使了眼色,示意她往边上站,裴溪照做,越过石头往前,站在石头后方,她透过玻璃看着车上的周屿淮,看着他挪车,单手转着方向盘,认真又漫不经心。
同时,她这个位置也能看到,破损的车灯。
她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不便宜.......
三轮车的声音咯吱咯吱转动着,扰得耳朵烦躁,闻着尾气,车挪好了,大叔临走前又停车转头对着他们喊:“以后开车注意安全!”
接下来,上山的一段路程,是周屿淮开的车。
周屿淮问她:“刚刚说到那儿了?”
闭口不提车的事情。
裴溪没回答这个问题,缓了缓说:“我赔。”
“拿什么赔?”周屿淮轻淡淡地问。
刘老太太的房子就在前方,木门被太阳晒得发白。
周屿淮把车靠边停了,没有着下车,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侧眸看裴溪,等回答。
裴溪毫不怯懦对上他的眼睛:“钱啊,你还要什么?”
空气中的氛围每次都会因为这样的话题而变得沉重且微妙,在对视中没有擦出火花,只有毫无止境比较高低。
有人欲盖弥彰,有人试图挖心刨肝。
他们就是这样。
周屿淮回神,轻巧躲开,慢吐出一口气:“先不说这个,赵哲怎么了?”
“你先去办你的事儿吧,办完了再说。”裴溪视线绕开他。
“你不就是打算赶在到之前告诉我。”周屿淮声音稳稳地,“现在说。”
所以,到现在, 她应该说出来。
“老师和先生就他一个孩子。”周屿淮说,“听老师提过, 他小时候因为看到一部关于救死扶伤的电影,从那时候起便励志要做一名医生。”
裴溪说:“后来他做到了。”
“他是做到了,他比同龄孩子都要聪明, 先生以他为傲。”
车内闷得慌, 周屿淮开了车窗, 一阵不燥的凉风穿透了胸膛, 周屿淮提到的每一个字都很是沉重。
赵哲的确是这样,有的人会因为天赋这个字而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
赵哲是这一类。
北海医院最年轻的外科主治医师,从而方面讲他都是优秀的。对于他的习惯,周屿淮在刘老太太那儿听了不少。
周屿淮不明白的地方和刘老太太是一样的,明明是很喜欢, 怎么会轻而易举说放弃就放弃。
“他打过电话吗?”裴溪问,“我是说两年前老先生去世的时候。”
“打过,在葬礼上, 响了几声就挂掉了。”
周屿淮吸一口气, 手落在窗边往老房子看去。
葬礼上的来宾不少,刘老太太的黑衣上下走动染了灰尘, 在葬礼上有一只蝴蝶正好落在花圈的位置。
所有人都知道赵哲没回来, 但不是所有人都闭口不提。
“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屿淮视线放得更远了一些。
“没说,但暂时回来不了。”
“不回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周屿淮看她, “你总是向着他说话。”
“我为什么要向着他说话?”裴溪反问。
“问你自己啊。”
周屿淮即使散出二世祖的态度,仍旧是摆脱不了那股子矜贵。
“不回来他说再多也没有用。”周屿淮打开车门一步垮了出去。
裴溪紧接着一步冲了出去, 她隔着车身对着周屿淮喊:“他加入了MSF。”
周屿淮的脚步在这句喊声中慢慢顿住了。
随后才缓缓朝她看去。
赵哲从战地打来电话的时候,裴溪也是很震惊。
从他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以后都是瞒着老两口,前往战地时,赵哲不敢告诉家里人。
裴溪知道a国的炮火停留了很久,国际新闻网上也有不少照片放出来,赵哲能打几通电话回来是幸运的。
“你打不打算告诉老太太?”裴溪在烈阳下,声音变紧了些。
周屿淮就看着她,视线因为车身的遮挡没办法平视,几秒后才移开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说:“跟我进去。”
他朝着老院子去,每一步都有沉稳地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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