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未时,虞悦用宽大的袖袍掩着下半张脸,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里暗道怎么还不生事,不会真要对一堆无聊的花看一下午吧。
许是他们逛累了,在凉亭和连廊中四散而坐,裕贵妃招呼虞悦坐在身边,开始对她表示“关切”:“瑞王妃初嫁入瑞王府可还习惯?本宫虽不是子珺的生母,到底养育他多年。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找本宫,本宫定为你主持公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裕贵妃的目标竟然是她。
虞悦装作惊讶一下,纠结道:“王爷很好,待我也很好,娘娘既然养育王爷多年,应是最了解王爷为人的,怎么会觉得我一定会受委屈呢?”
其余人本以为是普通的寒暄,没想到这位瑞王妃开口便直白地驳了裕贵妃的话,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纷纷将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
裕贵妃显然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从小养尊处优,选秀后进入后宫也是位分在其余人之上,后来秦皇后病故她便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从来没有人敢反驳她的话。
到底是在后宫这么多年,能做到贵妃之位不止靠的母族,她知道该如何在宣文帝心里扎刺,也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抚。
情绪一闪而过,并未让人察觉到,她笑着抚上宣文帝的胳膊赞叹道:“看来子珺对陛下的赐婚很是满意呢,都学会疼人了。还是陛下慧眼识人,给子珺选了这么个伶俐的王妃。”
“伶俐”是个好词,不过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便不是什么好词了,暗暗地向宣文帝表达自己的不满呢。
宣文帝抛去皇帝的身份,首先是一个男人,对于崇拜和夸奖天生就无法拒绝,对此很是受用,呵呵笑道:“朕看人是不会看错的。”
“不过,”裕贵妃突然面露担忧之色,“听闻自从大婚之夜后,子珺和王妃便一直分住两院,连初一十五都不曾同房。”
第11章 夫妻档给新妇一个下马威……
虞悦与梁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对方眼神中看出“莫名其妙”四个大字。就算周围的都是亲眷,也不好当众说些人家夫妻间的房事吧。
梁璟讥讽地勾起唇角:“贵妃娘娘消息还真是灵通,竟是能有此等闲言碎语传入深宫。”
大户人家关系错综复杂,总会有些个有心眼的安插眼线在别房中,或是安排人进去,或是用银钱收买。
瑞王府中的下人大多来自内务府,梁璟身边除千吉外无一信得过之人,所以才会在大婚第二日让虞悦出了寝房便要演。
诺大的瑞王府,早就如筛子般四处漏风了。
每家都有眼线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不过就是大家心照不宣地不说罢了。而且眼线是清不干净的,今日能保证院子里的人都是干净的,谁知道日后当家里遭难缺银两时会不会动摇。
“本宫身边的人都知道本宫惦记你,听闻你的事后赶来告诉了本宫,这才知道子珺过得不甚如意。”裕贵妇言语间皆是通情达理,“子珺从前并无通房侍妾,王妃也是刚为人妻不久,可以理解。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子珺血气方刚的年纪,总这样对身体也不好。”
“本宫特地挑了三个懂事的丫头,无需给她们什么名分,服侍好子珺就是了。”裕贵妃朝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便有另一名宫女带着三位婀娜多姿的美人上来,跪在地上齐道:“妾见过王爷。”
淮王妃有些同情地望向虞悦,这不就是给新妇一个下马威。
给丈夫房中添人分去宠爱,哪个妻子是心甘情愿的,何况人家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
裕贵妃此举简直就是啪啪啪打虞悦的脸,以身份施压,企图破坏夫妻二人的关系。虞悦不好当众驳了她的面子,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回去免不了要与梁璟生气。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若是对她们不好,裕贵妃会再插一脚,虞悦定会落下个善妒的名声。若是不管,以后被小妾分去宠爱,小妾诞下嫡子,丈夫袒护小妾等等,才是无尽的噩梦。
淮王妃想到自己在府中的境遇,幽幽叹了口气,她们女子的处境怎么就这么难。
虞悦心中快速思忖着,通房丫鬟这种事她倒是无所谓,但裕贵妃塞进来的必定是眼线,要不得,梁璟也不会要。
她若拒绝,马上一顶善妒的帽子就给她扣上了,裕贵妃不定还有什么后招,这事还是得梁璟出言拒绝才行。
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虞悦看起来是个软柿子,捏下去却发现,捏得动,但根本捏不烂。
虞悦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美妾,突然簌簌落泪,转身扑进梁璟怀中,“都怪我身子不好,王爷心疼我才让我好好养身子,是我疏忽了,没考虑王爷的身体,都是我这个王妃的失职,呜呜呜……”
梁璟被她扑了个猝不及防,手臂僵住一瞬,反应过来后揽住她肩膀接戏,眼神凌厉:“本王倒是不知道裕贵妃有喜欢往别人府上塞人的喜好,既然你如此中意这三个丫鬟,不如送给四皇子可好?”
“子珺,这是本宫特意为你挑的,”裕贵妃看起来未受影响,扯出一个温柔良善的笑容,“你年纪也不小了,身为皇子,该多多开枝散叶才是,你不知道你父皇有多盼望抱皇孙呢。”
“本王此生得王妃一人,足矣。”梁璟的手放在虞悦的背上轻轻拍着,口中说出的话虽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在场皆为京城中乃至整个大朔朝的人上人,哪个男人有权有势了不纳妾的,梁璟此话一出,犹如当众誓言,都不由得一惊。
虞悦也是一惊,他今日说出这番话,往后他们和离他要如何收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岂不是徒留话柄。
“王爷……”她抬起头,以帕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梁璟,眼神中满是震惊和疑问。
梁璟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拉起她一只手,手指从她掌心滑过,撑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交握,看向宣文帝:“父皇,皇长孙您不必过于忧虑,自然是有您更孝顺的儿子为您排忧。”
在场人闻言偷偷看了一眼淮王,淮王面色铁青不敢发作,淮王妃在一旁低下头,回避视线。
梁璟的话虽夹枪带棒,却并无错处可挑。裕贵妃不好再继续发难,为了继续维持的温柔贤淑和宽厚养母的名声,只好作罢:“好好好,只要子珺过得好,本宫也能向离姐姐交代了。”
许多年过去,每每提起秦离,陛下都会有所触动。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击在了宣文帝的心上,看着梁璟与秦皇后有七分像的倔强脸庞,一股怀旧和愧疚直上心头。
不止长得像,性子更是像了个十成十。
宣文帝突然变得怅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充当和事佬:“行了,子珺既然开府自立,由他自己掌管家事,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朕还有公务,不陪你们赏花了。”说罢,起身离去。
裕贵妃被驳了面子也呆不下去,借口自己身体不适,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身份最尊贵的人都走了,赏花宴的邀请人也走了,戏也演完了。其余人也不便多留,谦让着一起结伴离开皇宫。
*****
离宫的马车上,虞悦顶着两个肿得跟杏桃似的眼睛,惬意地环臂靠在车厢上,两只脚一晃一晃的。
梁璟略显嫌弃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对付裕贵妃的方法?真该拿铜镜照照你自己,两只眼肿的跟烂桃似的。”
虞悦双手摸上自己的眼睛,确实有点肿,但也不至于到烂桃,手一挥:“别管什么方法,有用的就是好方法,你就说有没有用吧。”
“我都说了,有我在呢,你尽管闹。”梁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还不是把烫手的山芋扔给我。”
“我闹了呀,”虞悦眨眨眼,“对裕贵妃来说,简直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这种滋味可比我直接指着她鼻子骂还让她难受。”
显然梁璟对她这种看似窝囊的方法并不满意,她不解:“为什么让我跟裕贵妃大闹一场?这是你计谋的一部分吗?”
梁璟神色莫测不作声,她耐着性子说:“我们如今是盟友,你得告诉我你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我也是人,我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像个提线傀儡一样只摆出你想要的动作,那样只会是僵硬、不尽人意的。”
“既然你选择与我合作,首先我们要相互信任。”虞悦说得极为真诚。
马车微微颠簸,摇摇晃晃中时间仿佛过去很久,久到虞悦即将放弃时,梁璟终于开口:“眼下裕贵妃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做出点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小事。激怒她,才能使她自乱阵脚,与易相做出冒险之事。”
虞悦长长地“哦”了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着揪他们的错处。
她意味深长道:“所以这就是你平日里狂傲的原因?”
“我的气质怎么会是装出来的,”他眉宇间染上一抹恣意,“我的出身,相貌,文采,哪一点不值得骄傲?普通人只得其中任一都能在这世间横着走了。”
又来了。
虞悦无奈地捂脸,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每次想与他交流时他就要说自满的话了。
缓了一会儿,她觉得能继续和梁璟说话了,趁他心情还不错多问几句,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道:“王爷,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得到他抬抬下巴的示意,虞悦问道:“裕贵妃……以前苛待过王爷吗?”
“苛待?她怎么敢?”梁璟轻笑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虞悦低低应声,不再追问。
对她一反常态感到纳闷的梁璟疑惑:“怎么不问下去了?”
“我说了只问一个问题的。等到王爷真正信任我那天,或者时机成熟,王爷想主动告诉我时,我再想知道。”虞悦一改往日的嬉笑,柔声细语,看着梁璟的目光专注而认真。
梁璟望进她琥珀色的瞳孔,犹如被春光照耀,里面透出的光让人莫名感到宁静安稳,他能感受到她内心一定比外表看起来强大许多。
他静静地看着她趴在侧窗吹风,眼底蔓上丝丝浅浅的笑意,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问:“城南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据说芙蓉糕做得很好吃,你想尝尝吗?”
虞悦听到他的话从窗边收回脑袋,眸子亮晶晶的:“想!”
“千吉,去城南那家新开的糕点铺子。”梁璟向外喊道。
“是,王爷。”
虞悦讶然:“我们现在亲自去吗?”她以为是差人买回来。
“你不想去?”梁璟作势又要喊千吉调转马车回王府,虞悦赶忙拉住他,“当然想,我是怕耽误王爷的公务。”
“今日就当休沐,你还想去哪里玩我都可以陪你。”梁璟悠哉悠哉道。
怎么突然变得温和起来,不会是又有什么阴谋吧。虞悦有些防备道:“王爷是还有什么我要做的事吗?”
梁璟哑然,有几分没好气道:“你就当是犒劳你今日大哭一场做戏吧。”
这下虞悦心里轻松多了,情绪又高涨起来,对着梁璟露齿一笑:“每次都会犒劳吗?”
“看你表现。”梁璟将视线挪开,语气淡淡的。
“王爷。”虞悦突然捂住自己的右眼,一脸慌张。
梁璟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上手就要掰开她捂着右眼的手查看情况,却被她闪身躲开,声音不自觉染上几分焦急:“怎么了?”
“我的右眼跳了。”虞悦将捂着右眼的手转成指向右眼,惊讶又无辜。
确认她眼睛没事,梁璟抿唇坐回原位,静静等待她没说完的后话。
虞悦自顾自说下去:“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的右眼跳了,怎么办啊王爷?”
“怎么办?”梁璟耐着性子接话。
“当然是破财消灾啦!”虞悦瞬间笑开,一副计谋得逞的姿态,“王爷今日就陪我一起去西市花钱吧!”
小无赖。
梁璟被她的笑意感染,失笑摇头,被她控诉后又改为点头,一时间马车内满是雀跃的氛围,连马车外的千吉都能感受到。
一阵春风吹过,掀起车窗的帘子,在车厢里转了一圈后又从另一扇车窗溜出去,没有在马车内留下任何痕迹,却在人心里泛起微妙的涟漪。
翌日,一则皇室秘闻传遍了整个京城。
“听说了吗?昨日裕贵妃要给瑞王妃下马威,早早备了三个美妾打算送到瑞王房中。”
“诶呦喂,真是不干人事,就算是亲婆母也断没有在小夫妻新婚不久便急着往房里塞人的道理啊。”
“谁说不是呢,虽说瑞王是养在裕贵妃宫中,到底还是中宫秦皇后所出的嫡子,她摆什么谱。”
“嘿,你怎么不想想,若是裕贵妃真是瑞王有传闻中那般好,瑞王会不与她亲近吗?这皇家的水可深着呢!”
“是诶,王家他婶说得有道理,谁知道是不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啧啧,难讲哦。”
“不过瑞王殿下对瑞王妃是真看重,竟当众说只娶瑞王妃一个,绝不纳妾。”
“是啊,以前一直以为瑞王是个混不吝的浪荡子,看不出来瑞王原是个重情义的好男人。”
“对了,前几日我远远见着瑞王殿下了,生得极为俊朗,让我这个生了三个孩子的见了都走不动道……咳咳说正事,你们绝对猜不到我看到了什么,我看见瑞王殿下正在搀扶一位腿脚不方便的老者过路!”
“瑞王殿下竟是如此心地善良之人……看来谣言不可信,不可信啊。”
*****
虞悦正在院中与绣鸢对打,听着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渐进停下了动作。
梁璟没等人通报,直直走进院中,看着一身利落装扮,窄袖衣袍还束着男子发冠,正拿帕子擦拭汗水的虞悦愣了一下,险些没认出来。偏她身形较一般女子高些,他险些以为她院中有别的男人。
虞悦端起茶杯将温水一饮而尽,看向他:“王爷大早上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轻咳一声,“京城内的传言是你散播出去的。”语气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嗯哼,”虞悦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快吧。”
裕贵妃不是擅长制造传言树立自己慈母的形象吗,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
确实很快,但是,“我搀扶腿脚不便的老者过路是怎么回事?”
提到她的恶作剧,她用力抿紧嘴唇,试图想些悲伤的事情。昨晚她坏心眼儿上来,对暗卫说出这个荒唐话时就笑了很久。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在看到梁璟的黑脸后又止不住笑弯了腰,半晌才恢复语言能力:“我这不是顺便美化一下你的名声嘛。”
“美化我的名声?”梁璟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你知道京城中的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会如何笑话我吗?”
虞悦摸摸鼻子:“也,也不尽然吧,你看你现在的风评已经开始转变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这种走到百姓中去的皇子可是少见呢,百姓很吃这套的。”
但他更多的是面对朝臣勋贵,要被他们笑话死的。
梁璟长这么大一直都将自己的脸面维护得极好,朝夕之间突然就变得这么丢脸他实在是一时无法接受。他越看努力憋笑的虞悦越是心里憋屈,傲娇留下一声冷哼转身离去。
他要躲起来几天,等舆论过去。
刚走出院子,身后便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他听着只觉得刺耳,紧了紧牙关,对千吉说:“备车,我要去姚府。”
马车平稳停在姚府门口,梁璟从马车上跳下来,与门口摇着扇子笑得贱嗖嗖的姚含均擦肩而过时,故意用力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姚含均“啪”一声收上扇子,跟上梁璟略显急躁的脚步:“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瑞王殿下,如今也被人摆了一道,啧啧啧。”
梁璟轻车熟路地进入姚含均的院子,端起桌上早准备好的茶水抿了一口,是他喜欢喝的茶和水温。
在宣文帝让姚太傅做他的老师后,便将姚太傅次子姚含均一同接入宫内与他伴读,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姚含均是梁璟唯一的朋友和最信任的人。
“能不能展开讲讲昨日在宫中发生的事?”姚含均眼巴巴地问,这种事还是要听当事人转述更精彩。
听梁璟的讲完,姚含均瞠目结舌:“你真那么说了?”
“你不是跟她逢场作戏吗,怎么当着众人面许诺只娶她一人了,以后你俩和离了让虞姑娘怎么办?”姚含均因为着急语速有些快。
姚含均他早就与梁璟沆瀣一气,共谋大计。两人的消息互通,毫无隐瞒,他自然是知晓虞悦要帮梁璟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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