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辛夷很奇怪，那一筷子也不算少啊，怎么就沾不到汤汁呢？
秦砚知道陆辛夷在盯着他，但假装不知，看着斯斯文文，但碗里的面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等他吃完后陆辛夷才道“大人，我能问个不太礼貌的问题吗？”
秦砚嘴里还有食物，所以就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做到吃这么一大口还不沾到汤汁的？”
秦砚一顿，随即看着她。
陆辛夷笑“真的好奇，我刚才都盯你看半天了。”
秦砚吞下食物，拿着筷子，“很简单，这就跟你扛着一大包东西进门一样，直接往里走，肯定进不去，所以你可以先这样，再这边……”
说的时候他用筷子演示了一下，就是侧身避开。
陆辛夷恍然大悟“厉害厉害。”
秦砚看着她，半个多月没见，这人黑了点，也憔悴了一点，尤其是她眼下的黑眼圈。
“最近没睡好？”他问。
陆辛夷叹口气“皮影戏那边催的比较紧，我这抓耳挠腮的写，还要练字。”
“大人，我答应你的都有好好写哦。”
秦砚嗯了一声“我来就是看看你字帖练的如何了，拿给我看看吧。”
陆辛夷“走，去书房拿给你看。”
于是两人起身，王妈赶紧过来收拾碗筷。
书房里已经点起了灯。
陆辛夷走到书桌前，将昨日才全部写好的字帖递给秦砚看。
并且心道好险，要是懒一丢丢，今天可就没办法交差了。
秦砚接过开始翻看。
他是非常认真的在看，看了会儿对陆辛夷道“研墨……”
陆辛夷也没多问，赶紧开始研墨。
然后就见秦砚拿起一旁的纸笔，沾了一点墨水后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一个字，而后对陆辛夷道“你写这一部分的时候，笔尖稍微往回带一点点，这样写出来的字……是不是看着就更好看一点，就有了菱角。”
说完放下笔，让出位置，对她道“你来试试。”
陆辛夷闻言走到座位旁，拿起笔，又仔细看了看秦砚写的字，回忆他刚才怎么写的后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她也按照秦砚说的在那地方把笔尖往回带。
但因为手腕力量不行，她这么一回，那一笔直接粗的没法看，字直接毁了。
陆辛夷抬头冲秦砚尴尬的笑了笑。
秦砚摇摇头，拿过她手里的笔，重新写了一遍，不过这一遍字写的比较大，写到那一横的时候将笔递给她。
“你来写这里。”
陆辛夷微窘“我……写不好。”
陆辛夷闻言一愣，继而就有些心头发热起来。
其实她已经察觉到了，从开门见到秦砚到现在，她全程都有点莫名的兴奋跟开心，这代表什么意思她心里清楚，但她一直刻意忽略，不予理会，或者是不敢理会。
此刻听到秦砚这么说，陆辛夷难得的有些不自在起来。
秦砚一脸正经道，“我带着你写一遍，你手跟脑子就有了记忆，然后按照记忆中的来写。”
陆辛夷看着秦砚，先从他的眼里看出别的意思来，她也不知道想看出什么意思。
但秦砚的眸子里一片清亮，再正气不过，看不到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陆辛夷暗骂是自己言情小说看多了，秦大人是真的想教她写字。
以秦大人的认真劲儿，既然给了自己字帖，虽然没收自己当徒弟，但肯定也是想好好教她的。
而且，不就握着手写个字吗，一个现代人扭扭捏捏的干啥。
这么一番自我安慰后，陆辛夷将心里涌现的那点波纹全部压下去，心湖很快平静，她笑着对秦砚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而后主动握着笔，为了让秦砚方便操作，她还来了个半劈叉，瞬间就比秦砚矮了不少，这样秦砚从后面握着她的手也不会给他造成视线上的阻拦。
秦砚在她转过身后眸光闪烁了两下，而后走到她身后，不动声色的屏气，然后躬身，握着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开始写。
但效果并不理想。
秦砚无奈只好道“你不要试图去写，也不要抗衡我的力道，你要相信我，手顺着我的力气来。”
因为靠的太近，秦砚的声音就在耳边，陆辛夷觉得耳朵痒，肩膀耸了一下，脚也动了下后道“好的大人，我知道了。”
写完后秦砚并没有立刻松开她的手，而是道“你看现在这字，是不是就好多了。”
陆辛夷歪着脑袋欣赏着眼前的字，因为不歪着的话，她头顶那一撮头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只觉得头皮痒痒的，很是不自在。
她不太喜欢盘发，一来不会还麻烦，二来她头发不多，还细，盘不起来，就要用假发包。
是的，古代也有假发包，还是真的头发。
所以陆辛夷有些抗拒。
平时里穿男装就绑一个马尾辫，穿女装才会让桂姨简单的挽个发髻。
回来就直接散开，简单扎起来。
现在陆辛夷就是简单的用一根布条给扎了起来。
所以能感受到秦砚的呼吸。
她刻意忽略，将精神放在眼前的字上。
还别说，确实好了不少，但肯定没办法跟秦砚的字比。
她刚想说我可以自己试试了，就听秦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再写几个，这样你自己感受下，回头再练的时候就知道了。”
说着不等陆辛夷答应，就握着她的手继续在空白的纸上写下“鬓皤对眉绿，皓齿对红唇”。
写完后放开了陆辛夷的手，人也后退一步站在她身侧，这才道“这几个字比较难，我带你写一遍，这样你就知道先写哪一笔了，你字帖上这几个字一看就是结构错了，写的很是松散。”
陆辛夷本来还觉得秦砚是故意写这几个字的，但听到他这么一说，又暗骂自己今天脑子有点不正常，老是想偏，她很想给自己一下，怎么老是歪曲秦大人的意思呢。
她脸有些热，放下笔站直了道“大人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之前确实写错了，这下知道了。”
秦砚嗯了一声，听到外面传来的更鼓声。
已经亥时了，时候不早了。
秦砚“你写的故事呢，给我吧，我回去看看，顺便给你修改润色一下。”
陆辛夷立刻将这几天整理出来第二部 交给了秦砚。
她就知道写，但让她写成适合皮影戏的本子，是真不会。
秦砚接过，随意翻看了一下，点点头“看来字帖还是有用的，你这个字明显比你之前给我的要好多了。”
陆辛夷讪笑“都是大人的功劳。”
秦砚将本子收好，对她道“这个《声律启蒙》还是要抄写，有不知道笔画的地方圈起来，等我有空了再教你，既然想跟我学，那我肯定是要认真教你的。”
“是，大人说的我都记住了。”
秦砚嗯了一声，灯光下她本就不算白的皮肤看着有些昏暗，但依旧掩盖不住她的容色。
秦砚收回目光“叨扰许久，我就先告辞了。”
“我送大人。”陆辛夷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砚颔首，率先走出她的房间。
陆辛夷赶紧跟上，一出来就看到桂姨在那鬼鬼祟祟的。
不知道秦砚看到没。
两人一路没有再说话，陆辛夷将秦砚送到门口，莫少棠的马车已经在等候了。
秦砚转身道“回去吧，记得好好练字。”
“知道了大人，您慢走。”
秦砚点头，上了马车。
莫少棠冲她挥手，一抖缰绳，马儿的脚步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听的非常清晰。
这条街有资格坐马车的，屈指可数，平时大家出行要不就是牛车，要不就是骡车跟驴车。
目送两人走远，陆辛夷才折返，财叔赶紧将大门关上。
陆辛夷回到房间，就见桂姨站在她的书桌旁，看着桌面上的字。
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陆辛夷走进来，就赶紧问“秦大人走了？”
陆辛夷点头。
桂姨又问“他来干什么？”
陆辛夷道“我之前找大人要了字帖，临摹他的字，这次他出门之前特意叮嘱了我让我好好练字，这不，来检查了。”
桂姨没说话，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陆辛夷。
陆辛夷被她看的莫名，问“怎么了？”
“秦大人不对劲。”桂姨说的十分笃定。
陆辛夷不解“哪里不对劲了？”
桂姨见陆辛夷表情淡淡，不知道她是真的没察觉，还是害羞故意装傻。
于是她换了一个问法“您跟秦大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陆辛夷被她问的一愣，随即皱眉思索起来。
一开始她可是被秦砚打了十鞭子的，后来看到他就两股战战。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朋友的？
嗯？他们俩算朋友的吧？
见她皱着眉头半天不说话，桂姨不敢多问，怕问多了让小娘子自卑。
站在桂姨的角度来说，她家小娘子很优秀，是崔家遗落在外的明珠，是敬王鼎力相助的忘年交，更是她们的守护神。
但……不管有多少光环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她家小娘子曾经是个开妓院的。
哪怕她根本没插手花楼里的事务，但在外人眼里，群芳阁就是她的，她就是老鸨。
秦大人那般风光霁月又是朝廷命官，最在意的就是名声这一块……
桂姨十分担心，她看的很清楚，她家小娘子对待秦大人跟对待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她很矛盾，既希望小娘子能找到一个真心诚意待她的人，又害怕她为了感情做了别人的妾。
秦大人很优秀，但在桂姨看来，她家小娘子也很好。
陆辛夷回神就看到了桂姨那一脸担忧的样子，笑道“怎么了？”
桂姨不知道要不要说。
陆辛夷道“你是担心我喜欢秦砚，但我的身份又配不上她？”
桂姨叹息一声，拉着她的手“要不，你认祖归宗吧，这样你就有了崔家的世家身份了，跟秦大人还是般配的。”
陆辛夷摇头“桂姨，如果有一天我回崔家，但肯定不是为了配得上秦砚。”
桂姨不解。
“在世人眼里，他很好，他确实也很好，但我觉得我也不差，如果因为身份成为彼此的隔阂，那么哪怕我回了崔家，我曾经依然是个开妓院的。这个事实无法改变，做再多的掩饰都逃不过掩耳盗铃的本质。”
桂姨疼惜的看着她。
“这没什么的。”陆辛夷道“感情这东西，要是来了，我不拒绝，但如果它让我必须舍弃一些什么东西，我是不愿意的。”
“好了，您不要为我担心，有过一个教训，我不会轻易付出感情，就算最后跟你们一起终老，不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吗？”
桂姨闻言心里更加难受了，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顺着她的话道“对，我们一起老去，就是要委屈你了，要先一步送我们走。”
忽然就说到这个伤感的话题，陆辛夷抱住桂姨，脸颊蹭了蹭她的脖子，声音里都是不舍跟眷恋“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要多陪陪我。”
桂姨笑着将她抱住，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她一生都没成亲，自然也没有儿女，陆辛夷对她来说，就是她的女儿。
尤其是娘子走后，桂姨是真的把陆辛夷当女儿一样照顾的。
这头，回到家的秦砚匆忙洗个澡后就拿着陆辛夷写的话本子来到书房点灯熬蜡的开始看了起来。
还是那些老问题，字体缺胳膊少腿，字迹倒是稍微好了点。
秦砚看完一大段，就会提笔书写，将那些不需要出现甚至显得啰嗦的话直接用几个字就能概括。
这就是古文跟白话文之间的区别。
快到子时，云舒敲门“公子，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秦砚嗯了一声，但眼睛根本就没离开话本子。
虽然写的粗糙了点，但故事是真的好看。
就这样，这一晚秦砚都没休息，一边看一边改，到了时间洗了把冷水脸，换上官服直接坐马车上朝去了，路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会儿。
下朝后，秦砚没有回开封府，而是去找敬王了。
敬王书房里，秦砚一身朝服汇报他这半个月的工作。
“那批银子呢？”敬王问。
秦砚道“怕路上被人截胡所以并没有立刻运回来，留了一人看着了，想让您派人去盯着，开封府的人去哪里很好查的。”
敬王点头，又三连问“怎么找到的，又是谁拿走的？藏在了什么地方了？”
秦砚回道“王爷还记得徐敏家里曾经死了一个丫鬟吗？”
敬王想半天后道“就是那个当堂状告徐敏的那个老头。”
见他点头，秦砚就道“对，就是他，那笔银子就是被他进行二次转移的。”
敬王不解“他一个老百姓是如何把那么多银子弄走的？他应该不是跟徐敏一伙的，不然也不会状告徐敏了。”
秦砚点头道“当初我们我们查到徐敏府上出事之前在一个棺材铺跟人抢了一口棺材，我们就顺着这个线索调查。”
“废了不少时间才调查到徐敏的心腹抬着棺材从西边的延平门出去的，我们顺着这个线索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口棺材的埋放地。
还特意找了棺材铺的东家来确认，东家确认就是当日被抢走的那口棺材，可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敬王皱眉，没有打断秦砚的叙述。
“但根据现场的痕迹来判断，在我们之前，棺材被人开过，我们也从棺材底部的密密麻麻的剐蹭痕迹来判断，当时棺材里放着的，确实就是银子，只是有人先我们一步把那笔银子弄走了。”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秦砚道“后续我们查了很多都没查到这笔银子的去向，中间还搁置了一段时间。”
敬王点头“那又是什么提供了线索让你们找到了这笔钱？”
秦砚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这就要说到陆辛夷陆东家的身上了。”
敬王很是好奇，笑问“那丫头找到的线索？”
秦砚“不是，但是她提醒了我。”
于是秦砚又说了之前那个货郎的案子“货郎何森意外得到了五百两银子，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这跟那丫头有什么关系？”敬王问。
秦砚“这个案子能破，也是因为她，当时大家都说鬼魂作案，所以传的就有些邪乎，她正好问起，我想着这个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跟她说了也少一个以讹传讹的。”
“结果她就说刮花自己的脸，不一定是鬼魂报仇，有可能是为了掩盖死者的真实身份。”
敬王点头“很有道理。”
“属下也这么觉得，后来就顺着她的这个思路去查。果然，死者不是货郎何森的的姘头，是另有其人，于是顺着这个线索，才破获了那起案子。”
“后来提到何森的钱，陆东家就随口说这个钱来路不明又如此之多，会不会就是当初徐敏丢失的那一笔钱。”
第247章 税银下落
秦砚想到当时那场景，还是不得不佩服她这个天马行空的脑子，居然把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案子给联系在一起。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破案真的就需要这样天马行空的想法。
秦砚继续道“属下心想，反正那个案子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大牢里的徐敏已经不可能开口，哪怕拿他家人安危来威胁他他都不开口，那不如顺着这个思路去查一查，这一查，还真查到了点东西。”
“其实最早我们也调查过月心的父母，但当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所以才放弃了跟踪调查。
最后，我们问了何森的媳妇，顺着何森经常走的路来回走来回看，最后把目标定在了一条河上。”
“现在正好是那条河的枯水期，根据河床留下的痕迹来判断，丰水期的时候应该还蛮深的，”秦砚道“何森当时捡到的那些钱，应该是丰水期的时候被冲到下游河床，最后被何森发现并且带回了，有一块银锭上面还有一些河沙。”
“发现银子的地点距离京城有一百多里地，我们顺着河床继续找，陆陆续续也发现了一些被河沙掩盖的银锭子，最后派了几个水性好的下去了，才发现了一艘沉船，船不算大，但一般的内陆河里还是可以畅行无阻的。”
“这跟月心父亲有什么关系？”敬王问。
秦砚道“我们之前就去月心的老家调查过，她老家就在城外郊区五十里远的一个村子里，村子靠近漕河，所以村子里的人多以打鱼或者船运为生，那边的人水性也非常好。”
“发现银子那条河是漕河的分支，他们家就有一条船，不过我们最早怀疑他们家去调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家有船。
还是前几天发现沉船，我突发奇想就让人重新去村子里询问。结果还真的从村民口中得知，大概月心的棺材被运送回去后没几天，他家的船就卖了，说是要还当初跟月心定亲那家的彩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