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这个自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弟弟:“我倒是唯独算漏了你啊,二弟。”
宁王微微一笑,回望:“皇兄谬赞了。”
原本安静下来的臣子又开始骚动了:“太子!你还说自己是无辜的!!”
“这一桩桩,全是杀头的死罪!!”
“太子......你糊涂啊!”也有看着太子长大的老臣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到了如今这种境况,太子同皇后对视一眼,只能是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他们做足了准备,就是真出了今夜的意外,也定能成事!
只见太子一声令下,不知道何时将皇宫团团包围起来的禁卫军更加缩小了一圈范围,羽箭直接对准了宴席上的臣子们。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太子缓缓扫视一圈众人:“今夜不肯归降者,就是走出这道宫门,也还有三千禁卫军等着你们。”
“拥立孤上位,或者死。”
“在座的各位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吧?”
至于皇帝、宁王、和那个不知死活的大夫......
太子从身边亲军手中接过羽箭,缓缓拉开,而后直直对准了惊恐的软了身子的皇帝:“父皇,儿臣送您一程!”
万众瞩目之下,他竟是要亲自射杀自己的父皇!
所有人都如同待宰的羔羊,屏气凝神而惊惧的看着这一幕,唯有宁王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沈望舒同样悄悄捏紧了手铳,心道什么情况,今晚不会真就这样了吧......男女主翻车了??
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太子的箭射出的那一刻,一支闪着寒光的羽箭更快的从夜色中射出,从中间贯穿了太子射出的那一箭!
奔腾凌乱的马蹄声出现,众人这才恍然回神,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乱起来了!
一道低沉好听的男声打破了夜色的寂寥,清晰的撞进所有人耳中——
“臣,陈廷,救驾来迟!”
不但他来了,还带着不知几何的北境军,迅速将太子的禁卫军控制住。
外面的喊杀声似乎随着夜风一起灌了进来,冷峻肃穆的将军剑指已经傻眼的太子,冷淡的问:“没想到我真能活着回来?”
太子稳操胜券了一晚上,看到安然无恙的陈廷时心态终于崩了:“你是怎么......”
陈廷此行回来带的正是北境军最精锐的部分,也是由他亲自训练带出来的陈家军,京城的禁卫军对上这些刚从战场上拼杀回来的虎狼之师,自然是毫无反抗之力。
太子见事情败露,第一反应竟然是搭弓,准备对着皇帝射出第二箭,看样子是非要置周显帝于死地不可。
陈廷比他反应更快,长腿一夹马肚,冲过来的时候便拉弓放箭,这一箭,直接射穿了太子的手腕,让他胳膊一软,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
原本神志不清,稀里糊涂的皇帝这时候倒是真的回光返照了,求生欲上来,都不用被什么控制,抓着张岱的袖子就往他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口齿不清的喊:“镇国将军救朕,你救驾有功,朕许你超一品国公之位!”
“......”
陈廷面色不变,目光之中只有狼狈爬起的太子,后者怨毒的盯着他:“你为什么没死在西夏人的围攻里?”
大周北境始终受突厥人侵袭不堪其忧,南边同样不太平,东南沿海有倭寇,西南的西夏虎视眈眈,频频发起攻击,只是相比数量更加庞大的突厥军队,这两国只称得上是“骚扰”。
如同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稍不注意就会给你来上致命一口,但又不至于就这么弄死你。
陈廷缓缓扫视一圈众人,道:“我本该七日前就达到京城,但是回京路上却碰到一支西夏奇袭队伍,他们对我军数量,以及行进路线了如指掌,沿途不断干扰大军出发,又碰上雪天,这才在路上耽搁这么久。”
“我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那些西夏人这么清楚的掌握北境军的动向,于是以身做饵,让他们以为我军被困山间谷道,实则请君入瓮,抓住了那个西夏头领。”
陈廷一挥手,一个半死不活,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家伙被陈虎带了上来,随意往地上一扔,掰起他的脑袋给众人看——
“这是那个西夏的主帅!我先前同他交过手,此人诡计多端,身手也不错......”
如今就这么栽到陈廷手里了?
“镇国将军竟然将这人生擒了!”
不管众人议论纷纷,陈虎踹了那人一脚,粗声粗气道:“你自己说。”
那西夏主帅眼中满是求死的欲望,大口喘着气,艰难的呼吸了好几下,才扯着嗓子道:“半月前,一个从周朝皇宫来的太监找到了我,说要同我做一笔交易......”
从这人断断续续的交代中,众臣这才得知,竟然是太子许诺西夏人一座城池,并且给他们提供北境军的各种信息,若能直接杀了陈廷最好,杀不掉他,也务必拦住他们回京的脚步,不能耽误了太子的大事。
而听到那座城池的徐太傅已经炸了,气的跳起来骂:“邺州?那可是大周中部的粮仓腹地!太子就这般许诺给了西夏人,还是为了诛杀镇国将军!!这同叛国有什么区别?太子你居心何在啊!!”
“太子疯了吗?!”
“弑君,叛国,贪污......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就是这般千夫所指的局面,太子面上也没有丝毫悔意:“我有什么要说的?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位置。”
“可你不择手段,最终也没换来想要的结果。”荣国公道。
“若不是陈廷,今日我早已成事!”太子一下子激动起来,指着陈廷道:“这么多年了,为何他从来没有吃过败仗?为何无论怎样的危险境地他总能安然无恙的冲出来?为何?每个月都有三日避人不见,那从来不摘的玄铁手甲之下究竟是什么,他究竟是不是人,还是个什么怪物,你们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这个疑虑确实是众人心中都有的,再悍勇的将军也不可能百战百胜,更何况从年龄来看,陈廷还不到三十岁,还有那古怪的三日......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守卫我大周疆土之功臣!”
“比起你这个乱臣贼子,陈将军的问题算什么问题?”
“我当然并非无所不能,此次西夏之袭是宁王提前察觉告知于我,这才能够做出全然应对。”陈廷说完,直接叫人拿下太子:“还有什么话,你留在在诏狱慢慢说吧。”
还有夫人信上说的那个五皇子......哼,希望他不要死的太早。
太子和皇后先前布置的禁卫军根本不足以抵挡片刻,连带着在场的上官家朝臣也被拿下,不管是下毒,还是宁王列出来的数罪,最后都在在诏狱一一审出来。
至于皇帝,这么好一会儿没人理他,他已经悄无声息又晕了过去。
原本众臣以为自己今日就要这么被扣在宫里了,甚至有许多清流老臣已经做好了宁死不屈的准备,没想到一场宫变就这么解决了,太子既无还手之力也无还口之力,到最后还硬气的不行,死都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可见他这些年来被压抑至此,已经心理变态了。
清流之首徐太傅叹了口气,想想皇室子嗣凋零的大周,感慨道:“若不是宁王殿下早做准备,今日我等恐怕真的会被太子逼迫就范,从此大周的皇位上便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老夫真是无颜去见先帝啊......”
“还好宁王殿下隐忍,查出了这么多真相,还助镇国将军预知了西夏人的阴谋,有宁王殿下在,我大周也不算是群龙无首。”
全场最懵的大概就是李贵妃了,今夜这走向一变再变,先是太子谋反,然后是皇帝醒来,再是陈国将军救驾,到了最后......这皇位怎么突然就落到她儿子头上了??
第153章 “来抱抱吧!”
直到群臣散去,陈家军和金吾卫重新接管皇宫,沈望舒一直牢牢抓着火铳的手终于松了松。
天知道她有多紧张。
转头一看,旁边的陈芷一脸苍白,到现在手还在细细发着颤,姑嫂俩对视一眼,沈望舒还能笑得出来:“吓到了?”
陈芷深呼吸几下,这才一把抓住她的手,连珠炮似的问出一串儿:“怎么回事?怎么太子突然就谋反了?你们好像都不意外的样子,大哥也回来了,大哥这算是救驾有功吧?还有张大夫......张大夫怎么又去了皇上身边了???”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说话都语无伦次的,对上沈望舒镇定的目光,回过味来:“......大嫂你也知道?”不然为什么来之前特意提醒她要待在爹娘身边?合着全家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啊?
“一点点吧。”沈望舒没跟她说是自己把皇帝弄醒的。
陈廷还在另一边同宁王说什么,沈望舒分明从来没见过这二人社交,可此时他们交谈的样子却十分熟稔,今夜的配合也十分及时巧妙。
荣国公带着陈芷先回去了,宁王也同其他朝臣处理后续事情,陈廷一得空,迫不及待来找沈望舒。
他是连夜赶回京城的,身上的铠甲都没来得及换,沾了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身上的血,风尘仆仆的样子。
而小夫人今夜盛装出席,娇俏漂亮又香香软软,陈廷原本想抱她的,到跟前了又克制的停下来,怕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好闻的味道,只一双亮的惊人的黑眸痴痴盯着人家:“阿念,我回来了。”
她却一看见他就笑,声音甜甜软软:“好及时哦,夫君。”
许久没见,陈廷看着小夫人的笑都有些招架不住,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不敢再盯着人看,低声道:“我今夜一点也不敢看你。”
沈望舒主动凑过去,让他牵着自己的手:“为什么呀?”
这人今夜还真是高冷的很,从进殿到方才,一眼都没看自己,可有骨气了。
“一看到你我便欣喜,会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男人老老实实回答:“不过现在人都走了,就不用装了。”
沈望舒笑出了声:“原来是这样。”
二人牵着走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察觉到不太对——低头一看,原先从来不卸下玄铁手甲的人,现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用自己的手牵着自己,温暖有力,轻而易举便能将她的手整个儿包裹在内。
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看,陈廷主动解释道:“是药效,分开之后我隐约觉得自己可以控制掌握体内那股力量,其他的不好说,手却是已经可以控制了。”
一说到这效用奇特的抑制丹,二人都想起那不见天日的三天三夜,陈廷不好意思,沈望舒却是心有余悸,不过想想累就累点,结果却是值得的。
夫妻俩一路行至宫门前,溜得太快,想寻妹妹说说话的沈羲和一回头就找不到人了,同样没找到陈廷的宁王无奈的摊了摊手:“怕是回家了。”
这二人功成身退了,他们要处理的后续可就多了。
五皇子和太子没一个无辜的,背后涉及的各大势力也得慢慢清洗查处,这可是个大工程......
回了将军府,两人很默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沐浴更衣。
等到洗的香喷喷出来,沈望舒朝他一伸手:“来抱抱吧!”
她早就看出来了,刚才在宫里的时候陈廷就想抱自己,只是人多,又不干净,一直忍到现在。
后者用力将这娇小人儿圈进怀里,空荡荡的心终于被填满。
他低声说:“我其实还想用怪物的样子抱你。”
如果是怪物的样子,夫人就显得更加小小的,可以被他用尾巴圈着,拢盖在宽大的翅翼下面,像是保护着自己的幼崽,那种安心的感觉是人类形态无法拥有的。
只是说出来却有些羞耻,他怪物的样子太丑陋可怕了......
沈望舒却好声好气同他商量:“一会儿还要吃饭呢,全龙形态不好,你变出个尾巴抱抱我行吗?”
话音刚落,陈廷还没说话呢,尾巴先行,嗖的一下从背后探出来,依赖又亲昵的缠上了小人类的腰肢,还主动把尖尖一头塞进人家手心要摸。
“......”
沈望舒于是顺手盘了盘,果不其然看见某人的耳垂一下子变红,唇间溢出没控制住的轻哼:“呃......夫人轻点......但也别太轻......”
尾巴尖在沈望舒手里灵活的钻来钻去,最后竟然还胆大包天攀上了她的肩,在圆润光滑的肩头摩挲几下后,迫不及待要往锁骨以下探。
“......!!”沈望舒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尾巴根,抬头看向某人,幽幽道:“你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
后者已经没脸见人了:“对不起,......你别太惯着它,可以对它粗暴一点。”
说的好像他们不是一体的一样,沈望舒将这流氓尾巴丢回陈廷怀里,顺手就是“啪”的一巴掌:“小坏东西。”
尾巴嗖的一下变没了,陈廷手足无措站在原地,黏黏糊糊凑上去道歉:“对不起,它不听话。”
滑跪认错这块,没人比陈廷更快了。
认错归认错,下次他还敢。
不过先前更过分的都做过了,这点程度算什么毛毛雨,沈望舒也不至于真的生气,小惩大诫了一下:“今晚就把不听话的小东西绑起来。”
某人面上不吭声,眸底却是悄悄亮了一下。
被夫人绑起来啊......也不是不行,虽然只是尾巴。
在屋里没羞没臊黏糊了一会儿,等到去外边用膳时,二人一秒恢复正经,主要是除了下人们,陈皓也来了,见着自家大哥高兴的要命,听说了今夜宫里的事情更是激动又担心,缠着两人好一通问,叽叽喳喳嘴就没停歇过。
陈小公子大喇喇坐在夫妻俩中间,丝毫没有身为电灯泡的自觉,期间陈廷和沈望舒想对个目光都没机会。
等到时间不早,又一次拒绝了小少爷加入他们的陪睡申请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深冬的夜晚十分寒冷,后半夜又落了大雪,鹅毛般纷纷扬扬落下。
泪眼朦胧中,沈望舒从被自己抠了一道缝的窗边感受到了一丝细小的凉意,这才发现外面下了雪。
细白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紧紧抓着这边而有些发白,指关节又因为冷风而变得红彤彤,看起来漂亮又可怜。
男人从后头紧紧抱着她,散发着蓬勃热气的胸膛底下,心脏飞快而有力的跳着,通过纤薄的后背,似乎同她的心脏连接到了一起。
其实全身都出了汗,唯有一双手是冰冷的,最终这双手从用力变成无力的状态后,终于被人捉起,放到唇边怜惜的吻了吻。
“不哭了阿念,这就放你去睡觉了。”男人低沉的轻哄在耳边响起,沈望舒回头,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一扬手甩下来的巴掌都是软绵绵的,带着香风落到人脸上,也不知是惩罚还是奖励。
只是原本偃旗息鼓的家伙似乎因为这一巴掌又要变得生龙活虎了。
她这下彻底回魂了,对这禽兽一样的家伙怒目而视:“出来!”
出来也是湿漉漉的,可怜沈望舒贴身的小衣又遭了殃,皱巴巴乱糟糟的丢在一旁,跟块破布似的,怕是再也不能穿了。
方才结束时已经叫了水进来,陈廷先抱着夫人去擦洗干净,安置好以后重新放回被窝,然后才收拾自己。
主屋的贵妃榻原本是沈望舒最常用来午睡的,今夜另做了用途,好在另一边的拔步床仍然是干爽的,被窝汤婆子暖了大半宿仍有余温,沈望舒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了。
摇曳的灯火下,男人肩背上的抓痕格外清晰,他一边拾掇着自己,背后的黑色龙尾还在餍足而惬意的甩来甩去,吹了灯上床以后更是十分自然的缠上了小夫人的细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勾了勾。
可怜的沈望舒劳累一宿,睡梦中不小心碰到某人不完全形态的凶器时都下意识颤了颤。
陈廷安慰似的拍拍她的后背,却并不放人,固执的将她圈的更紧了些。
他有天夜里做梦,梦到阿念不见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种事情果然是要慢慢磨合的。
上一回做完事情沈望舒还半死不活在榻上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这次只到中午就醒了,醒来时屋里静悄悄的,外面也无人声走动,应当是陈廷特意叮嘱过,不要打扰她睡觉。
很神奇的是,沈望舒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什么腰酸腿软下不来床都不至于,睡饱了之后甚至还挺神清气爽,感觉身体倍儿棒。
她自己才穿好衣裳踩着鞋子下地,外面就有人推门进来——是陈廷。
“夫人,”他弯着眸子唤了一声,很愉悦温和的样子:“我听见你醒了。”
陈廷方才还在书房同幕僚说话,一听见屋里的动静就立刻赶了过来,剩下那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