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眼惺忪,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当目光接触到沈昼的一刹,哈欠戛然而止,她无语地放下手臂。
十几个时辰了,这人居然还是同样的姿势,除了修炼根本没干过别的事。就连她暗搓搓留下的两碟糕点,都纹丝不动摆在原地。
太卷了,卷得跟急着投胎一样。
华灯叹为观止,朝嘴里塞点心的同时腾出一只手,操控灵力试图触碰沈昼的面具。
她这点灵力沈昼还真没放在眼里,任凭她毛手毛脚地把面具取下,露出那张夜色中缓和了锋芒的脸庞。
浓密的眼睫覆盖了他桀骜的黑眸,眼尾勾勒的弧度变得温顺而昳丽,不再让华灯怀疑和畏惧。
她愈发放肆起来,运用新学的法术,隔空操纵沾饱墨汁的毛笔,慢悠悠往沈昼脸上落画。
墨痕风干在皮肤外,沈昼毫无反应,跟死人似的阖着眼。
华灯兴致索然,撂了笔欣赏窗外的风光,没一会就昏昏欲睡。
不知多久后,咔嗒一道细微的声响,华灯瞬间清醒。
马车落地了。
与此同时沈昼掀开眼帘,脸上的乌龟图案随之消失,祛得一干二净。
华灯遗憾地看了眼,后悔没用法术记录下来。
车厢外,月牙和月满照常打开车门,回头的时候,正对上华灯看过来的脸。
两人欲言又止。
犹犹豫豫半天,最后月牙先沉不住气:“小姐,你的脸……”
华灯心里咯噔一下,反手掏出巴掌镜。
好大一只王八在她脸上,跟她给沈昼画的一模一样。
她放下镜子,面无表情转头:“沈昼,这是你对老板大人该有的态度吗?”
沈昼率先跳下马车,比她更面无表情:“老板大人,下车吧,你的师父师兄师叔师伯在等你。”
华灯:“……”
行,威胁她,等着瞧吧她迟早要重振雇主的雄风!
为了在师门面前装装样子,她强行挤出笑容,扯着沈昼的袖子往前走。
边走边低声威胁:“五百灵石,你知道该怎么做,敢推开我你就死定了。”
沈昼在心里默默数了遍五百,把视线从她葱白的指尖挪开,按下砍掉这截手指的欲望,脚步散漫地由她拖着。
和上次来不同,这次指引华灯的不是仙鹤,而是早早等候在此的师兄段译。
脚踩仙剑的青年容貌俊秀,温和中带有一丝阴柔,对着她微笑如常。
“师妹去了哪里,怎的回来这样晚?”
“有些生意上的事,耽搁了,没想到让师父和师兄久等。”华灯轻拢袖子,走到他面前。
“无妨,只是师父很担心你。”段译掸了掸衣襟,语气温文尔雅,状似随意地问:“师妹不打算为我介绍下这位道友吗?”
“沈夜,我道侣。”华灯笑容灿烂,“他也想加入药清宗。”
“道侣?”
段译呼吸一窒,身侧双手蓦地攥紧,话语隐隐颤抖。
“你何时有的道侣?”
“何时?”华灯脑袋微偏,直视他的眼睛,莞尔笑道,“不久前才有的,这不合药清宗的规定吗?”
“……没有。”
两个字,段译说得咬牙切齿。
他倏然扭头,目光死死绞住沈昼,宛若致命的毒蛇:“只是我觉得,他未必配得上你。”
“这个,就不劳师兄操心了。”华灯笑着去挽沈昼的手,后者下意识回避,被她不轻不重打了下,最终出于敬业精神没有再躲。
段译仍未放弃:“师妹,你年纪尚小,还是仔细鉴别为好,师兄倒是可以帮你……”
“师兄。”华灯的笑容淡了些,“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吧。”
段译的眼皮轻轻一跳。
他对这位师妹做过调查,知晓她身家巨富,过惯了目中无人的大小姐生活。
譬如现在,她对自己根本没有半分对师兄的敬重,即使笑着,眼底也满是疏离,难掩骄矜之色。
可段译偏就喜欢这样的人,美人易折,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况且他在金丹巅峰已停滞太久,需要一个炉鼎来度过关隘,凝结元婴。等师父享用完毕,这美人便该落到他手里。
至于所谓的道侣……
他瞥了沈夜一眼,唇边流出冷笑。区区金丹而已,还不知能不能有命迈入药清宗的大门。
思及此,段译反而不再着急,拱手笑道:“如此却是我唐突了。既然师妹心里已有成算,不如随我去拜见师父,静候佳音。”
三人一同朝药清堂走去。
华灯注意到,一直处于超级省电模式的沈昼,似乎直到这时才如梦方醒,恢复到普通省电模式。
简而言之,就是从人见人厌的死鱼眼,变成一般欠揍的冷脸。
来的路上,华灯给他解释过药清宗的事,表明这里的都是豺狼虎豹,欲要对她图谋不轨。
对此沈昼的反应是:“要杀多少人?”
“一个也不准杀!”华灯瞪他,“我知道你喜欢杀人,可在我身边不一样,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可以随便杀人,绝对!”
本以为沈昼会不屑一顾,要花费一番口舌才能将之说服,结果他只是微微耸肩,漫不经心道:“我不喜欢杀人。”
华灯:呵呵。
她自然不相信这番鬼话,所以现在,当看到药清堂门口排排站好的师父和师叔伯,她立马严阵以待,拽着沈昼各种叮嘱注意事项,生怕他一不留神就满门超度。
“但是话说回来。”她又道,“你自己也得小心点,我师父是合体期,剩下的长老也都在化神以上。”
“总之,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和他们打起来,你的任务是拜入师门,别动真格的。”
听见最后一句,沈昼停下脚步,对着前方乌泱泱的人影,淡声说了句:“他们也配?”
华灯:“……你说得对。”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被你装到了。
华灯找了个道侣的消息飞速传遍药清宗。
原本势在必得的掌门,收到段译信息的一刻险些一掌打出去,当场把那胆敢觊觎华灯的男人神魂震灭。
只是药清宗名门正派的声誉压在头上,让他一时无法任性行事,这才按捺着等到现在。
“华灯徒儿,为师总算等到你回来。”掌门一见华灯便挂上笑,面上十分柔和,“这位就是你要引荐的沈小友吗?”
“是,师父。”华灯把沈昼拉过来,“他才二十四岁,现在是散修,应该符合药清宗的报名条件。”
药清宗的收徒标准林林总总,其中两条最重要:一,未满二十五;二,未曾拜入其他宗门。
显然沈昼完美符合。
“当然,本座会亲自对他进行测试。”掌门微笑说,意有所指,“沈夜,你确定要拜入药清宗吗?按照你的资质,恐怕游明剑派会更适合你。”
“确定。”
掌门沉默了下,冷冷盯了他一眼,甩袖道:“好吧,那你先好好准备吧。”
随后向华灯递出一只手:“华灯徒儿,到师父这里来。”
在他身后,各位同门和长老们也都看着华灯,心思各异,笑容却如出一辙。
华灯并不知道,五年前,其实不止掌门,这里所有人都或明或暗观察过她。
五年前她十三岁,合欢圣体还只是个雏形,美则美矣,远没有今日这般一颦一笑都勾魂夺魄的魅力。
五年后,她的容貌远胜当初,盛极若妖,就连早早盯准她的人们都为之诧异。
这女孩就站在他们身前,明明皮肤如初雪般白净,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可眼角眉梢流露的色彩,无论如何都教人移不开眼。
她变得更秾艳,更热烈,也更诱人。
——“一定要得到她。”
几乎同一时间,众人心底滋生出这个念头。
满场目光皆锁定华灯,一双双眼睛蠢蠢欲动,气氛变得粘稠而压抑,华灯一阵反胃,双腿灌了铅般沉重。
身旁是段译阴柔的笑脸,面前是师父递过来的手掌,明明周围安静极了,她却仿佛听到无数喧嚣的声音,在对着她窃笑低语,一心想将她拖入红尘。
袖子下的手链微微发抖,她猛地摁住左手,努力平息急促的呼吸。
却在此时,视野忽地被一道阴影覆盖,这阴影高大而清爽,像一棵凛然不动的寒松,遮挡了四周窥伺的视线。
她慢慢地抬了头,熟悉的鸦青色织金华服立在眼前,乌黑发尾垂至腰际,露出坠着麒麟牌饰的躞蹀带,从上到下都是她亲自挑选搭配。
华灯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身影的主人背对着她,右手按在剑鞘上,大拇指轻轻摩挲,声音还是那么心不在焉:“现在就开始吧。”
看不到自家徒弟,掌门有些不大高兴,勉勉强强道:“知道了,你跟我来吧。”
沈昼置若罔闻,依旧站在华灯身前。
华灯深吸一口气,盯着那只玲珑秀气的麒麟看了会,想到今天早上偷偷往他腰上挂还被识破的画面,不觉溢出一丝笑意,苍白的脸颊也渐渐恢复血色。
她说:“走吧,去会会我亲爱的师父和师伯们。”
测试的第一步就是年龄。
段译等人坚信沈昼在年龄上造假,华灯则不慌不忙,搬出椅子坐到一旁,撑着脑袋好整以暇。
周围萦绕着若有似无打量的视线,充满欲望的气息。只是这回,华灯心平气静,目光只落在沈昼一人身上。
她当然很讨厌这样的剧情,也畏惧这个世界不可逆转的意志。
可既然费尽心思找了沈昼,就意味着她不打算因此收敛自己。
她喜爱艳丽的颜色,今日便依旧着红衣、戴金饰。胸前的璎珞璀璨夺目,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要是不做这些,总觉得赚钱没了意义。
测试结果很快出来。
罗盘上清清楚楚地显示:骨龄二十四。
经由掌门之手,罗盘绝无可能出错,众人沉默无言,脸色都有些难看。
二十四岁的金丹境,不应该籍籍无名,莫非是因为散修的缘故所以无人知晓?
气氛越发诡异,透出几分凝重,只有华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十万灵石花得值。”她勾着头发,懒洋洋地和系统对话,“看到没,没有砸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是砸得不够多。”
系统忍不住反驳:“你怎么知道沈昼一定能帮到你呢?”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她笑道,“而且我有足够的资本尝试。”
接下来又进行了登仙梯、幻境磨炼、问心阵等常规考验。
沈昼完成得中规中矩,但足够让人挑不出错。
到最后,掌门的笑容已然狰狞。
他站在峰前,沉声道:“最后一关由我亲自主持,若能破我这一招,就算你考核通过!”
话落,面前赫然迸现一只赤红的茶壶,如人头般大小,飞到空中旋转起浮。样式平平无奇,然光泽流转,通体莹润,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掌门怎么把这件宝物拿出来了?”有人惊叹道,“这可是……”
华灯耳尖一动,从椅子上直起身子:“系统,扫描。”
系统说:“宿主,这是二品法宝,他在故意为难你们。”
“老东西。”华灯说,“对付金丹期用二品法宝,够不要脸。”
大约沈昼也这么觉得,所以他看了掌门一眼后,在对方理直气壮的眼神中,一声不吭放开了对修为的限制。
几乎一刹那,他的修为就从金丹跃升为元婴,并且还在继续上涨。
掌门:“???”
他倒抽一口冷气,背着手踱步几下,绷不住回头:“徒儿,你这道侣究竟什么来历?”
华灯无辜地睁圆了眼,摊手道:“不知道啊,可能没什么来历吧。”
说话间,沈昼的修为已经晋升到化神初期。
华灯赶紧咳嗽了声:“咳咳,咳咳!”过了,过了!
沈昼暴涨的境界一滞,喷涌的法力缓慢停歇,卡在化神初期止步不前。
掌门吊着的心总算落下,不动声色呼出口气,默默挺直腰板。
还好还好,只是化神而已。合体战化神,优势在他!
“此法宝名为黄沙壶,我只使三成功力,一刻钟内你能出来,就算挑战成功!”
语毕,黄沙壶腾跃半空,暴涨数倍壶口大开,铺天盖地的黄沙如瀑布淌下。
沙尘化作层层绸缎,缠绕着包围沈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试图将他绞杀。更有无数沙蛇从四面突进,疯狂发动攻击。
华灯握着扶手的指节泛起白色,眼睛一瞬不瞬。
风烟下,沈昼轻飘飘抬手。
噗呲一剑,杀穿黄沙包围,精准无误找到那唯一的破绽。
金光炸裂,黄沙壶破了洞。
掌门表情瞬变。
但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他眯眼发出了得逞的笑。
华灯定睛看去,心道不妙。
黄沙壶的攻势虽然停下,可沈昼那本就残破的剑,不知何时已布满裂痕,终于在此刻不堪重负,无力地随风溃散。
掌门当即喝道:“你仙剑已毁,还是趁早放弃吧!”
看了眼手里的剑,沈昼没说什么,反手丢回芥子空间。众人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见他手心银光一闪,一柄别无二致,甚至同样破旧的剑被握在了手中。
“你说这个吗?”他语气平淡,莫名让所有人感到嘲讽,“这样的剑,我还有一百零七把。”
什么?!
药清峰上一片哗然之声,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不可思议。
掌门更是捂着胸口,心都在滴血。他本以为沈昼的剑看着破烂,但威力十足,当是一把世间仅有的宝剑。
可居然,这真的只是一口废铁!
可怜他的黄沙壶,就这样破了个窟窿,白瞎他当初三百万灵石。
越想越气,掌门眼里精光毕现,双手掐诀,切齿道:“我看你这次怎么出来!”
他不相信沈昼真的是个普通散修,要么他迷惑了测龄罗盘,要么他隐藏了真实身份。
无论哪一种,掌门都有自信逼他现出真身,让他明白觊觎华灯的代价!
黄沙壶爆炸般膨胀起来,迅速占满药清峰整个上空,沈昼在它面前渺小如撼树的蚍蜉。
“宿主,快阻止掌门,这是对付合体期的实力,除非沈昼暴露身份不然不可能赢。”系统理性分析。
不用它说,华灯早已起身,冷着脸拽下弟子玉牌。
假使他们真的铁了心要把沈昼驱逐出去,那她也没有留在这的必要。
然而,像是感知到什么,她在抬脚之前先望向了天空。
沈昼也在看着她,隔着呼啸的罡风,姿态放松,对她轻抬了下手,似乎在告诉她不必着急。
静立须臾,华灯缓缓坐了回去,拿起茶饮喝了一口,心跳很快冷静下来。
黄沙包裹成茧,汹涌地将沈昼围困进去,他的身影湮没在风沙里,失去踪迹。
裹挟着沈昼的黄沙心满意足,飞快回流至壶中,壶口重新闭合,不留一丝缝隙。
掌门扭曲的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
可忽然,风停了。
说是停不太准确,更像是凝固,凝固在所有人周边,连同翻涌的灵力一起,变得极度黏稠而沉重。
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华灯也没有。
她只看见一道黑色的剑光从半空划过,如鹞鹰振翅天际,那么锋利又那么轻快,转瞬消逝在风中。
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众人却仿佛意识到什么,私语声戛然停歇,掌门更是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逆流。
清脆的玉石碎裂声在苍穹之上响起。
掌门霎时脸白如纸。
他眼睁睁看着无数条裂痕凭空诞生,从内而外侵蚀掉整个黄沙壶。
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完了,全完了。
在黄沙壶轰然倒塌的破碎声中,沈昼从漫天金光下步出,长袖低垂,风不动衣。
奇异的是,他手里居然没有持剑。
药清峰鸦雀无声,只有华灯双眼闪亮,朝天上一个劲招手。
掌门捶胸顿足,默默施了个降雨法术,乌云罩顶,冷冷的雨水在脸上胡乱拍打,但没能让他冷静分毫。
烈阳勾勒出沈昼抬头望天的剪影,他伸手,掌心接住一块碎片。
确保黄沙壶没有重组的可能,他这才施施然收手,转身,迈动步伐。
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无,所有人都同步仰头的动作,看那抹鸦青色的影子由远及近。
日轮被远远甩在身后,他逆光的身影如山般高大,脚踏虚空,朝众人走来。
每走一步,药清峰就震颤一下,仿佛随时要崩塌于他的威压之下。
终于,掌门率先抵抗不住。
他高声宣布:“弟子沈夜,通过试炼,请入药清堂!”
声音穿透云层,震荡不息。
华灯蹦了起来,双手合拢嘴边,无声大喊——
“沈昼,你太棒了!你是最厉害的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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