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孝子到灵前烧纸,当地规矩女眷要嚎哭。哭丧、这是一门传统学问。一边嚎一边哭,重点在于嚎,扯着嗓子数落着哭。意晚第一次见识的时候,就感叹难怪农村女人都会拍大腿哭嚎呢,原来是祖传技能。
老大媳妇脸皮最厚,拍着大腿哭的比死了亲妈都伤痛。老三老四媳妇也都会,还有李冬麦,她居然也会。哭嚎着娘你走的太早了,没给女儿侍候你的机会。
唯有林意晚,她是真不会这个。不论是原身还是她自己,都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哭她会,哭嚎她不会。幸好孝子们女性头上可以盖一块儿头巾,她捂着脸跟着一起哭丧。
这么接地气的媳妇,让一大帮看客纷纷夸赞。瞧瞧人家李成林,媳妇这么能耐,却还是依着家乡规矩。
“不像老许家那儿媳,回来过个年又是嫌弃茅房,又嫌弃吃饭烩菜,说是喂猪才那么弄。真是的,一个地一个地的风俗习惯,再咋说作为儿媳妇也不该这么说,一家人大过年吵成了一锅粥。”
“可不、我也过去瞧了。面条说是下等人吃的。我呸,她算哪门子的上等人。”
“瞧瞧李老板媳妇,刚才一起吃的大锅菜,如今跟几个妯娌小姑子一起哭丧。”
“入乡随俗,人家这才是知书达理。”
意晚蒙着脸终于蒙混了过去,她跟婆婆没感情,但还是按照当地风俗哭丧。差不多了被亲朋给拉起来,晚上安排好这边的事儿,李成林回去睡了大概俩仨小时。
停灵五天,这五天李成林忙的要命,有什么事儿都是跟他说。农村给父母的后事基本都是几个儿子均摊,可他们家从一开始他就说他来出。其他的你们各自看心,愿意出什么就出什么,经济紧张的老大那是啥都没出。
棺材、装老衣裳、陪葬的铺盖、打墓、包括大锅饭、出殡请人花费,全部都是李成林。事情办完来找他结账,他随身带着现金。
出殡前一天,下午开始安鼓匠。一共三班鼓匠,开始吹吹打打。孝子们都换上了白色的孝服,重孝还得在腰部系上麻绳。披麻戴孝,多少年的老规矩。
打墓的弄好了,来找人结账,可库房人不见又找不到李成林,李老汉就问了一嘴多少钱。结果对方说出的数目让他暴跳如雷。
“咋能这么贵?别以为我们家老二这些年不在家,不清楚行情你们就瞎要。之前那老王家,根本没这么贵。”
“大爷、老王家的是土坑,您家这是砖砌的。那能一样嘛。”
“是啊大叔,我们都是跟着您儿媳妇干活的,哪能开口瞎要。”
“我不管,打发个死人花这么多钱,我活这么大岁数了就没听说过。”
“干嘛呢?”意晚听到嚷嚷走了过来,李成林有事去公社一趟,要是要钱的话她来解决。过来一问果然是结算的事儿,她顿时从包里给人拿钱。
“老二媳妇、这事儿不是这么说的,得林子回来好好说道说道。几个儿子分摊,老大他们几个哪有这么多钱。”
“爹、这事儿您就听成林的。钱的问题你不用管,都他一个人出也可以。”
老汉诧异抬头,多少给父母办丧事一家人吵着打着的都有。尤其是儿媳妇,如今女人地位高,许多在家当家做主,对公婆的丧事那都是一分一毛都要分清楚的,可不能让妯娌占了便宜。
“老二媳妇、这可是你说的。”
当着众多人的面,林意晚点头。“对,我说的。大家经济紧张,这次花费都我们出。”
说完她冲几个工人招呼一声:“等我一分钟,我去给你们拿钱。”
利索的结算了工钱,几个人出去不禁给林意晚竖大拇指。都说越有钱越抠搜,可李成林咋就碰到这么好的媳妇。
“真豪爽,大气。”
“听说医院里也都是李成林出的钱。看人媳妇,在大事上多敞亮。哪像我媳妇,生怕妯娌少出一分,一个破碗都能吵成一锅粥。”
“是。那谁家也挺有钱的,咱公社头一个万元户。可他老娘出殡,家里几个妯娌也吵的很。”
林意晚如今不缺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何况在老公公眼里贵了多了的钱,在她眼里都是小数目。
李成林不在,要钱直接找她。婆婆几个侄子外甥啥的作为娘家人来的,看到她如此也是啥话都没说。
爹死随便埋,娘死等舅来。古时候之所以有这样的规矩,是因为女性地位不高,有些会出现虐待甚至害死的情况。娘家人要来看情况,如今的农村依旧。
但李家老太这,娘家人啥理儿都没挑。棺木、衣物,被褥都是好的,老太太生前忽发疾病,县医院已经说不好,还是送去市医院住了几天特护病房。儿子能这么孝顺,他们作为娘家人有啥好说的。
“林子这媳妇是个好的,没架子、说话有条有理。做事又大气、”
“是。”小舅妈点头附和。“知道他们有钱,可关键是她大度啊。原先跟你姑那么不对付,但这些年你姑你姑父吃穿住行,啥不是人家给的。如今老人没了,人家披麻戴孝给主持后事。林子走啥运了,娶这么好的媳妇。”
“别说城里人,就是咱当地人,也没见几个这么孝顺的。”
林意晚忙着帮忙处理琐事,压根没注意这些。她如今在村里声望很高,熟悉不熟悉的都称呼一声林老板。这些年李家的事儿其实她真没多管过,都是李成林在做。
他会跟她商量,比如给父母盖房。他家房子翻新的时候他跟她提过,她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又不缺这点儿钱,让他高兴不好嘛。
这些年他跟她父母距离近,对她父母比对待亲生爹娘都熨帖。进门洗手做饭,开口就喊爸妈。给他们定旅行社出国玩,给她父母花钱从来没说过。
他能在她父母面前那么熨帖,她就能答应他所有想为他父母做的事儿。至于这房子以后的归属,他做主,他想咋地就咋地。
刚得到消息,这回的项目她们公司中标了。接下来那一大片的拆迁都是她来弄,其中包括了她最初买的那个小院子。
她都想好了,将一整个单元的一层打通,大概有个小四百平。那地段好楼房冬天住方便,这么大的房子住起来肯定舒服。
至于她们说的,她跟婆婆关系不好。人都死了还提那干啥,再说她自从穿来也没受什么气,每次该怼从来不憋着。如今老太都死了,她要是因为这些事儿跟老公闹别扭,那不是傻嘛。
晚上李成林才回来,听说老爹跟工人争吵起来了。他开口问跟他传话的表弟。“那最后咋弄的?”
“我表嫂给的。说全都你们出,让姑父不要再管。”
李成林松了口气,几天没笑模样的脸,嘴角轻轻上翘。他对母亲感情很复杂,随着他事业顺利发展。他选择放过自己,过往再不去回想。缺失的那些,他会补偿给自己的孩子。
如今人到中年,见的多了听的多了,他也知道他所做的一切能这么顺利,离不开他老婆的通情达理,温柔大气。夫妻俩不论在哪儿名声都特别好,于公于私都是有利的。
最后一晚了,按照规矩需要孝子守灵。他安排老婆回家去睡。“我们姊妹五个呢,我们在这儿守着就行。”
“不用了。最后一晚我也在这儿吧。”
丧棚底下生了一个挺大的铁炉子,烧的是当地的无烟炭。火炉非常热乎,但需要来回的转悠着烤火,不然后背还是凉。李成林把军大衣给老婆披着,让她坐火炉子旁边。他自己坐外侧,给她挡着风。
孩子们都在家里睡觉,守灵的都是重孝。最后的时刻了,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做给外人看的,反正五对夫妻全都在。
翌日吃了早饭后起灵,吹吹打打的让死者入土为安。姊妹五个哭的最凶的是老四,不枉费他娘一辈子偏心他。
至于李成林,他得到了好名声。十里八乡多少人跟着他干,哪个提起他们夫妻不竖大拇指。名声这东西,对于普通人也许没大用,但对于他们这种人,关键时刻是能发挥重大作用的。
从坟地返回,剩余的事情就是分东西,这是所得。还有就是分账,这是分摊花费。可他说过,丧事上进的东西他不要,他花的钱也不需要兄弟分摊。
帮忙的人多,丧棚已经拆掉,院里那些锅灶一切都归还原主。他以为家里应该没多少人了,结果回去后一大帮人在等他。
什么情况这是?再有几天就是新年了,一个个不回家忙活,一个个一言难尽的模样,到底要找他说什么?
“大家找我有事儿?”
昨晚上他已经安排过谢过帮忙的,如今事情都完事了却依旧没走,那眼神充满了恳求,指定是有啥事儿等他。
“林子,都是一个村的,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们找你的确是有事儿想请你帮忙。”
“大哥,不用客气。有什么话直说,我能帮我一定帮。”
其中一个男人叹气:“是这样的。咱们大队原先的作坊,后来黄支书不是给扩大生产嘛。还开设了酒坊,合在一起是个啥厂子。”
李成林点头,这些情况他都知道。如今肯定是出事儿了。他当时就说过,让老黄悠着点儿,步子太大容易扯着淡。可显然老黄是不会听他的,这些年他没多关注,但妹夫却是一直很注意的,毕竟妹夫原先可是作坊里的技术工。
偷工减料、冗员、挤兑技术人员、老黄一味的只知道降低成本,这些年虽然因为低价打出了一条路,可最后也会因为这个出问题的。果然不出他所料,接下人有人跟他说具体情况。
“老黄这几年做的成绩表面是不错,挣钱了。村里加工厂加工免费,也给了一点儿好处。可是如今,咱们厂子的酒喝坏了人。厂子如今被查封,我们听说烂账一堆。人家嫌他的质量差,都只付了头款,尾款要不到。如今早就是个空架子。”
另一个开口:“如今空架子也没了。公社领导说将厂子卖掉,以后由私人接手。可、厂子里欠着我们半年工资没发,以后私人肯定不认的。”
李成林早有预料,光是厂子里冗员问题,就能将一个企业拖垮。更何况老黄以次充好,这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大家想让我帮忙做什么?”
“支书,你能不能把厂子给盘下来?以后我们跟着你干。”
意晚在一旁,刚刚洗漱完神清气爽的坐着喝茶。她就猜到这些人可能会有这想法。厂子俩月前就出事了,原本是等李成林回来过年。如今,一直等着他处理完母亲的身后事,这才组织人过来一起找他。
为了激发他对家乡的感情,支书这个许多年前的称呼都出来了。厂子里没多少底子,面临着如今这日益飞速的发展,早已不能适应。也不知道能不能吸引到私营。
就算能吸引来,那人家也不一定能全给他们结算。而且,这厂子俩月了没动静,万一没人来,这厂子就是个死。万一以后卖给旁人做其他,那他们周边这么多大队,这么多农民,种的豆子高粱卖给谁去。
如今经济流通不够,许多农民种出农作物却不会深加工。有这么个厂子能消耗总归好一些。若是厂子完了,那以后又少一条路。
这回李家办丧事老黄没来,李成林还以为是因为两人不对付所以老黄故意没来。他一贯看不上老黄,当然也就没问。没想到是去接受调查。
他没问出事故死了几个,能把责任人送去调查,这事儿不算小。老黄啊老黄,急功近利目光短浅,做事太过不择手段,如今这结局是他该得的。可乡亲们怎么办,本来就生活不容易,厂子这条路再没了,以后会更难。
老三媳妇此时上前一步:“二哥、之前就想跟你说的,可家里事多就没顾上。大家都不容易,我跟老三这些年种大豆高粱,多亏了这厂子能就近消化。要是以后厂子没了,又不知道其他路能不能走通。”
老大媳妇被老黄安排进厂子,原先可牛了。跟老三住一个院儿,成天在他们面前显摆。
后来老三媳妇种上了李成林家的地和李冬麦母子的地。一半用来种麦子和大豆两茬作物,一半用来种高粱。除去必须的口粮外全都卖给厂子,然后又买厂子的渣渣喂猪,两年不要就超过了他们。
这回婆婆的丧事,老三媳妇让抓的她家的猪。之前李成林还想着补贴三弟钱,老三媳妇摆手不要。婆婆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娘,她们作为儿子儿媳也应该出的。
“公社对这个是怎么安排的?”
“就听说是要卖,具体的不太清楚。”
正说着话,公社书记带着人来了。昨儿个过来给祭拜过,今儿又特意来,估计也是说厂子的事儿。果然,寒暄几句后在屋里正式跟他提这事儿。
“厂子你之前管过,情况你很熟。如今弄成这样我们难辞其咎,最主要是老黄太无能太可恨。如今埋怨于事无补,眼下最关键的是怎么将厂子给救活。知道你如今不差这么点儿事儿,可这厂子关乎着咱公社这么多人的生计……”
“成林同志、你是咱公社土生土长的人。家乡建设责无旁贷啊,何况你如今有这个实力。”
李成林短时间已经想了很多,刚才跟媳妇眼神交汇,他媳妇的意思依旧那么大度。对他的事儿给意见但不干涉,让他自己做决定,她支持他。
“书记,咱们公社是怎么个意思。完全卖掉,还是公私合营?”
“都可以啊。合营的话具体看分配,我们可以给你派人过来。私营的话你完全做主,只不过暂时挂公社的牌子。合同会写明,等以后政策一出来,这手续一办就完全是你个人的。”
“那个、给我时间考虑一下。找个人陪我去实地看看,我走了许多年,不知道如今什么情况。”
“好,好。”一听有门,书记立马点头。安排人陪他考察环境,他们回去也得综合评估,商定具体价格。
送走了客人,李成林当即就跟人去实地考察。公事上他媳妇眼光独到,所以他特意叫老婆一起。
停产俩月了,厂子里有一股颓败的气息。他牵着老婆的手,用大脚丫子给她开路。有什么挡道的一脚给踹开,别膈着我老婆的脚。
以意晚的眼光来看,工厂设备陈旧,
模式落后。当年想要扩大生产但又没那么多钱,所以老黄买的都是淘汰的二手货。如今飞速发展,这些本来就淘汰的设备更像是老掉牙的爷爷,颤颤巍巍行将就木。
还有技术,听说厂里原有的几个技术人员全都走了,老黄还大言不惭的说走了各个屠夫,他照样吃不带毛的猪。
啊,我呸。做哪一行你离开技术人员能行?这就是外行领导内行的结果,急功急利的只顾眼前。在那穷困的时代也只能短暂糊弄,时间长了这不是出事了嘛。
“大前年的时候就有几批退货,说是酱里长毛变质了。结果老黄的应对办法就是添加大量防腐剂。后来被查出防腐剂超标,被罚款整改。谁知道他不仅不收敛,反而说罚款都得从这上头挣回来。”
“那就是个蠢货,鼠目寸光。”这位原来是厂子里管粉坊的老人,天天是骂骂咧咧,但无奈家里实在是需要这份儿工资,只能是一边骂一边干。
“原本加一个过滤器就能解决的事情,他非不加。弄的下游的村子来闹,给人家赔偿了不少。粉里加乱七八糟的为了降低成本,售价低能吸引不少客户,这也没什么说的。可他机器也不换,生产过程一味的追求速度,老鼠屎加工进去吃不出来,那石子进去……好多人都说咱厂的粉硌牙。”
大家气呼呼的数落老黄,这些年老黄在大队的口碑是过多于功。原本他赚钱大家也不说啥了,如今把大家赖以生存的厂子给弄倒闭了,一时间可谓墙倒众人推。
将这失败的罪责全推他脑袋上,他是领头羊,失败了当然是他的责任。大家都在骂,他妻儿都没脸见人。
“他还乱搞男女关系。”
桃色新闻吸引了众多目光,老许作为内部人员知道的很多,此时毫不犹豫的卖了他。
“厂里好几个妇女都跟他有染,我亲眼撞见的就有三次。我回去就写封信举报他,这老小子就不是个好的。他媳妇也是知道的,原先没办法只能装聋作哑。如今听说嚷嚷着要离婚,妻离子散,他活该。”
实地考察了一番,两口子回家已经是晚上。房子里小姑子给烧的锅炉热乎乎,刚才妹夫跟着一起去的厂子,对这破败的景象唏嘘不已。但他自己明白,老黄那么干,这是迟早的事儿,所以他才毅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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