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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许侯夫人(法采)


可那中间之人缓缓转头,往澄清坊看了过去。
“要同邵氏联姻的,就在这澄清坊里。”
众人皆怔怔向着澄清坊瞧去,那人笑着道了一句。
“澄清坊前阁老府邸,杜家,要有大喜事了。”
阮恭把钱都掏了出来,请那人单独往雅间吃了茶。
“……你方才说得杜家的大喜事,是什么时候?”
那人又说了一遍。
“十日之内。我说十日之内,杜家就要凭借这桩大喜事,飞黄腾达了!”
阮恭唇舌发干,“所以,邵氏会请宫里赐婚,和杜家联姻?”
“当然了,邵氏是什么身份,这婚事只能是赐婚。只要杜家二老爷往宗人府递去了名帖,此事再不会有误。”
阮恭口中泛苦,“那我再多问一句,邵氏中意的,是杜家哪位姑娘?”
话问出口,阮恭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果听那人道,“哪还有旁人,能配得上探花郎的,自是那位前阁老的独女。”
故去的阁老独女,便是他家大姑娘,杜泠静。
阮恭只觉头晕目眩。
难怪二房办喜事瞒着,不想让他们知道。
原来不是嫌弃姑娘身世“不吉”,而是这所谓大喜事,根本就是给姑娘办的——
二老爷瞒着姑娘,给她定了亲!
阮恭连番谢过那人,匆忙离了京城去。
只是他走后,方才那人从茶楼雅间出来,转进了僻静的楼道间里。
昏暗的楼道间里,有人倚墙抱剑正闭眼假寐,那人上前道,“安爷,照您的吩咐话都说了,那阮管事着急走了。”
话音落地,一袋沉甸甸的赏银落到了他怀中。
那人连忙接下道谢,见那抱剑的人转身要走,正要相送,不想人家转过身来。
侍卫崇安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们侯府修缮宅院,秋日里完工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人嘻嘻一笑,“做咱们这行的,紧要的就是消息灵通。但更紧要的,是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
崇安缓缓点头,“不错,有分寸。”
那人更笑了,“多谢安爷赏识,”他说着,低了声音,“那您能不能给小人透个话,咱们侯爷今岁,是不是要迎娶侯夫人了?”
崇安啧了一声,“刚说你有分寸……”
那人赶紧缩了脖子,但崇安说罢了,嘴角勾了勾。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京城崇文门外人鸣马嘶、热闹非凡,待进了城门便安静三分,再待转入澄清坊里,喧闹声皆被阻在了京门宅邸的道道院墙之外。
这样的地段,当年杜老太爷中进士后,倾阖家之力才置办了二进小院;待到杜大老爷状元及第又官至阁臣,才慢慢将二进院扩成三进两路、另带一处花园的大宅。只依着杜二老爷外任四品官的资历,如何也住不进此地。
此刻雨停下来,杜二老爷杜致祁站在庭院里,指挥着仆从。
“把这些碗碟多备几套,到时候咱们家中办喜,不要露得些小门小户做派,让人看了笑话。”
他说着上前看了眼刚买回来的茶壶碗碟,当即皱了眉,“这么次的东西。管事呢?谁安排采买的?”
话音未落,有人从游廊下快步走了过来。
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着一身蜜合色绣金桂交领衫,并秋香色马面裙,她快步走过来。
她先行礼叫了声爹,看了一眼碗碟,见瓷上釉不够细,甚至有些边角釉水没覆上。
她说东西是她让采买的,“爹勿怪,是大姐姐的事情办得着急,账上的钱支取得勤,便一时没留意,采买了些不够细致的碗碟。”
她连声请罪,“女儿也想给大姐把婚事办体面,但女儿没经过这样的事,且念着爹爹还想给大姐添妆几件,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顾得周全就顾不得细枝末节了。”
她正是杜家二姑娘杜润青。她母亲顾夫人重伤卧榻之后,家中庶务全由她撑了起来。
杜润青说着看了杜致祁一眼。
父亲官职不高,家中进项不多,开销却不小。大姐本就有嫁妆,若不用另给她添妆,还能省出不少钱,办得让父亲更体面些。
谁当家谁知柴米油盐贵。
杜致祁听见女儿这般说,才恍然想起世上没有两头顾全的好事。
他让人换一批像样的碗碟来,“器具置办了总有用上的时候”,但给侄女另外的添妆,他示意了女儿,“就算了吧,你伯父生前没少替她置办,想来是不缺的。”
杜润青见父亲虽这么说,可脸色还有些沉沉未定,负手往廊下走去。
杜润青小步跟了上来。
“爹莫怪女儿多言,女儿晓得爹的心思。”
杜致祁脚下一停,杜润青轻声道,“爹觉得这门和邵家的亲事,是瞒着大姐给她定下的,不免亏欠了她,所以想多给大姐添妆,以作补偿。”
这话正是说中了杜致祁的心思,他略感惊讶地看了女儿一眼。
这亲事,他原本是完全没想过的。
他大哥生前给侄女定好了婚事,可惜姑爷早逝,侄女守在老家打理书楼,也顺道将杜家的庶务一并担了,每岁还能给他送来不少银钱。他想她既然愿意留在家里,就随她去吧。
不想邵氏突然要同杜家联姻。
从前邵家名头不显,两家来往不多,如今邵家出了邵伯举这探花郎,更有邵贤妃所出的雍王为朝中文臣所拥,很可能入主东宫,邵氏立时炙手可热起来。
他年初回京候缺,一直没有合宜的位置,再让他往那些偏远凉地,做出不了头的属官,连个堂官都混不上,他实在做够了。
邵伯举可是圣前红人。雍王亲近,阁臣提携,不说大好前程在即,只说他娶了侄女,给自己这个做叔父的某个像样的官职,根本不在话下。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婚事好,然而侄女是个僻静却有主意的性子,同那蒋家三郎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蒋竹修病逝后,她只避在竹林小院中与古书相伴,想让她再嫁,可不易说服。
谁料邵氏说此等婚事,想请皇上赐婚,就在中秋夜宴之际。只有圣旨落定,他哪里还需要说服侄女,侄女只能、也必须嫁给邵氏。
他当即做主应下了这桩婚事,可说到底,大哥大嫂都过世了,他却瞒着侄女给她定亲,多少心下难安。
还有一点便是,侄女是初嫁,但嫁过去却是继室。
邵伯举前有亡故的发妻,此番只是续弦。
这会被女儿说中,杜致祁抬手捏住了紧锁的眉头。
见父亲这般,杜润青径直开了口。
“您不该这般作想,爹爹此番,怎么能算亏欠大姐呢?”
她道,“蒋三哥过世后,大姐姐一味沉溺悲痛之中,不问尘事,孤身独行,对女子而言,这哪里是长久之计?反而爹爹这做叔父的,一心一意为她着想,替她做主定下这门显赫贵亲,根本就是出手救了她,谈何愧对伯父一家?”
这话倒说得杜致祁一怔。
这亲事,嫁的是圣前红人,得的是御口赐婚,放在旁人眼中求都求不来。他有什么好觉愧疚的?
女儿这番话,直说得他紧锁的心事松动起来。
这时有人来传话,道是二夫人陪嫁田庄上的管事顾九来了。
家中要操办大事,处处用人,只能从顾家借了顾九帮忙照看田庄。他不在田庄做事,踩着一路泥泞来京城里作甚?
父女二人皆奇怪,把顾九叫了过来,谁想顾九上前匆忙行了礼,开口就道。
“二老爷,二姑娘,大姑娘从青州来了。”
只这一句,把杜致祁惊得一愣,杜润青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你确定你说得是,大姐从青州来京城了?”
顾九哪能说谎,他把先前菖蒲去了二夫人陪嫁田庄的事情说了,“……小人借口道路泥泞难走,想将大姑娘留在京外的田庄里。可这事说不准,万一大姑娘临时起意要来京城呢?”
杜致祁的脸发了青,“静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连问那顾九,“她无缘无故来京做什么?”
“说是来收书。”
“收书怎么能一路收到京城来?”杜致祁难以相信。
他原想着,这桩婚事邵氏会请皇上赐婚,届时圣旨落定,侄女无论如何都要嫁过去,不需要他另外出面。
谁曾想中秋还没到,侄女就先来了。若是她闹起来,此事岂不是要黄?
杜致祁的眉头越压越深。
他心里一直难安,眼下侄女突然来京,不会是天意吧?
他神思略略一晃,却听女儿突然叫了他。
“爹不必费神忧虑。女儿倒觉得,一来大姐未必进京知晓此事,二来,若爹早些就把名牌递去宗人府,大姐就算知道了,还能讨出来不成?”
生米煮成熟饭,杜致祁竟忘了这茬。
“有理。”
再看女儿,杜致祁神色都和软了下来。
“我儿真是长大了,处处为家里着想。你大姐姐比你痴长八九岁,恐不如你良多。”
杜润青得了父亲夸赞,却愧不敢受,连连摇头。
“母亲受伤后,女儿当了这一年的家,才越发觉得爹爹不易,只想替爹分忧罢了。”
杜致祁一直在外任属官上打转,想做京官多年都不能得,心中郁郁难解,更添去岁妻子马车出事,人躺在床上不能再主事,还需得贵重药材源源不断地进补。
个中心酸,只有父女二人最清楚。
话说到此处,父女两人一时间都热了眼眶。
杜致祁难得似女儿幼时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杜润青则靠在了父亲的手臂上,酸了鼻头。
这次邵氏前来与杜家联姻,要娶杜泠静过门,这正是他们一改境况的机会,怎么能眼看着落空?
杜致祁挺起身来,深吸了一气。
他到自己今晚就将名帖写好,“明日一早,我便送去宗人府定下此事,必将此事办成!”

“……邵氏要同杜家联姻之事,京中已有风声,但二老爷却让人瞒着咱们,等的就是十日之后,宫里中秋赐婚。”
阮恭说完,秋霖一双手都攥紧了。
“二老爷糊涂了?姑娘在青州打理老家庶务,哪年不是紧着二老爷,送许多钱过去。得钱的时候,未曾问过姑娘的事,眼下邵氏登门,他连问都不问就把姑娘定了出去!……”
秋霖愤愤之声被摇晃的笼灯照着,往稀薄的月色中溶去。
杜泠静抬头看着夜空层云间,难得露出的月影,连着起伏的燕山山脉,是青州没有的,独属于京城的美景。
她随父亲在京城八年,算是在京城长大。
最初她返回青州老家为祖父守制,心里还总念着这座少时乐土,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但渐渐地,她从邸抄里、与旧友来往的书信里,还有父亲口中,听到京城来来往往地,换了许多人。
父亲阁臣在任时推行的新政,在他离京之后纷纷搁置又无声瓦解,京中那些与他们相熟的人都走了,便是少许留下的,也不再是当年模样。
京城,似乎已不再是她曾熟悉的那个地方。
之后父亲守孝结束,要回京复职。
她思来想去,同爹道,“爹爹当年的新政沉寂,看来新皇对新政并不看重,甚至不算赞成。既如此,爹爹回京恐怕也难似先帝在时,可一展宏图抱负。以女儿之见,祖父当年辞官还乡治学,未必不是最佳之选。”
父亲闻言非但不叹,反而笑起来。
“我儿真是直言不讳,这就替为父断言,必定是郁郁不得志了?”
她在爹面前,不必藏着掖着。
“爹难道不这般以为?”
她并没有过于悲观,说得都是事实。爹也笑着点了头。
“我儿所言不错,今上对爹爹当年新政,确是不认的。只是文人饱读诗书为官,岂是只为得君王赏识?我以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读书做官图的,正是宋人那四句。”
那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杜泠静彼时默然。
爹所言不错,读书人图的就是那四句,可没有君王赏识,如何走到那四句上去。
爹拍了她的肩膀。
“就算不被赏识,也要去做,就算推行不动,也要去推。哪怕结果十中有九如你猜测,不还有那十分之一么?”
爹总是这样,敢冒天下之不韪。
她只能为爹爹收拾了行囊,爹爹让她留在老家继续打理勉楼,“我儿喜静,不去京城也罢”,说完独自上了这条回京之路。
然而她再没想到,父亲这一走,连京城都没到,就折损在了进京的路上……
她再没念过这座城。
这争权攘利的是非之地,除了本就乐于浸淫于此的,还有父亲这样偏向虎山的人,谁会去呢?
她一路收了八部宋书到了京城门外,本也是准备停住脚步的,谁料却在城门外,听说了自己十日后的“大喜事”。
莫名地,她总觉得这前前后后,像是有一只看不了的手攀住了她,非要她进这京城……
“姑娘?姑娘怎么还走神了?二老爷都要把姑娘送去给人续弦了。”秋霖急火都蹿了上来。
阮恭说此事眼下还没落定,“但若是二老爷及早地将名帖送进宗人府,就不好办了。”
两人都向她看了过来。
杜泠静眼帘垂落,又缓缓抬了起来。
“那便进京吧。”
从正东的朝阳门进了城,晨起的京都踏着昨日残雨苏醒,人行渐密。
杜泠静一行赶在城门初开就进了城,刚从朝阳门大街转到崇文门里街,遇上了一众人簇拥着一位着绯色朝服的官员。
他于人群中鹤然而立,约莫刚下朝,众人纷纷向他行礼问安,又浅声问询今日朝事。
男人嗓音低沉,言语被人群阻隔。
杜泠静的视线只从车窗边缘一略而过,就吩咐了驾车的菖蒲,避开贵人,绕到灯市路上,再转至澄清坊的小巷里。
马车转了道,路边有人疑惑了一句,“那位侯爷怎么今晨下朝,往东城来了?怪稀罕的。”
说话的人未道清是哪位侯爷,马车也没有停下转走的车轮。
喧嚣渐起的道路上,着绯红绣麒麟朝服的男人浅说了两句,便辞过众人,翻身上马。
他目光扫过巷口,在马车翻飞的车帘前,轻轻落了一眼。
澄清坊杜府。
杜致祁往外书房取了昨晚写好的名帖。昨晚为了写这递去宗人府的名帖,他好生思量了许久。
这会用过早饭,他拿了名帖准备出门,杜润青过来送他到门前。
不想小厮也还没上前去喊门,却见守门的老门房颤颤巍巍地快步走出来,提前开了门。
这老门房从老太爷做官时,就在澄清坊杜府守门,又亲眼看着大老爷杜致礼从寻常官员,几年之间跃升阁臣。大老爷回乡守制之后,澄清坊杜家多年无人,直到去岁二夫人受伤来京养病,才又重新住进人来。
老门房上了年岁,上次杜致祁回家敲了半天的门,他都没听见。杜致祁不快,杜润青便道老门房耳聋眼花了,等这桩大喜事办完,有了空闲人手,就打发他去乡下庄子里。
可今日不知怎地,父女二人还没走上前去,竟见老门房匆促开了门。
但老门房没有转身来请二老爷的意思,反而扶着吱呀的老府门,往门外跨了去。
他苍老的嗓音少见的急切。
“姑娘?是姑娘回来了?”
这声姑娘叫得杜润青一愣,自己就在门内。
但下一息,一管清泠如泉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有人一步上前扶住了老迈的门房。
“文伯,是我,我回来了。”
府门吱吱呀呀地大开,来人站在门前,她披着件竹月色披风,晨风吹得她飘带如蝶舞,她扶住老文伯,文伯也颤着手握住了她。
“姑娘……终于回京城来了!”
杜泠静被这一声唤得眼角一酸。
她离京的时候,文伯还能替她往马车上抬箱子,还同她说着,守制结束仍跟着父亲回来,“姑娘多年没离过京,这一去怎习惯?”
一晃九载已过,文伯苍老得直不起弯曲的脊背,而父亲,早已离他们而去了。
她轻拭眼角,扶起激动不已的文伯往高阔的府门里走来,略一抬眼,看到了门内站着的人。
她长眉细秀,清眸如水,她抬眼向他们看了过来。
“叔父,二妹。多年未见可都安好?”
杜致祁和杜润青父女怔在了原地。
杜致祁没有直视侄女,负手避着目光,杜润青倒偷偷打量了这位陌生的长姐两眼。
长姐身姿高挑,竹月色披风下着一身影青色褙子并月白色缃裙,她立在被雨水冲洗干净的青石板上,仿佛是从云水中走出来人,清净不染,唯袖间飘出淡淡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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