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丽蓉安慰道:“护工见我们没去,肯定去医院的食堂买了饭给长风吃的,不用担心。”
穆晴萱这才点点头。
“妈,您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穆晴萱虽然没有直接沾上呕吐物,可她有些轻微洁癖,总感觉自己身上一股子腥臭的味道。
要是不洗个澡,她实在难以忍受。
崔丽蓉点头表示理解:“行,你去吧。”
等两人抵达医院时,已经快傍晚了。
护工拎着热水壶正在打水,见两人过来,眼睛一亮,对穆晴萱说道:“昨天许医生给霍主任做了检查,今天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许医生特意交代,等您来了,让您去他的办公室一趟,他有话和您说。”
穆晴萱脚步一顿,向崔丽蓉点头示意过后,转身朝着许医生的办公室走去。
许医生正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手上正拿着霍长风的检查资料,一脸的苦大仇深。
“许医生。”
“穆同志,你来了啊。”许医生抬头,深呼吸一口气,“穆同志,关于霍主任的身体检查,我有件事儿需要通知你。”
“根据检查结果,我们发现,霍主任的身体虽然已经在逐渐康复,但爆炸的毒素气体还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许医生说:“以后,霍主任可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崔丽蓉刚走进病房,霍长风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
黝黑的瞳孔微微动了动,一抹失望在眼底滑过,霍长风不禁抿起了唇。
“怎么,见到是我,你很不满意?”崔丽蓉嗔怪,“娶了媳妇忘了娘,真是个没良心的。”
一旁坐着的李长明尴尬起身,喊道:“崔阿姨好。”
“小李?你怎么在这,研究所工作不忙吗?”崔丽蓉挑了挑眉,意外道。
李长明挠了挠头:“我今天轮休,家里没啥事儿,就来医院照顾霍主任,顺便……”
他原本以为,今天中午还能顺便蹭到穆晴萱做的饭,这才屁颠颠跑了过来。
没想到,他和霍长风苦苦等了一上午,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也没等到穆晴萱过来。
李长明清楚地记得,当时霍长风的脸都要黑成锅底了。
崔丽蓉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霍长风,又看了看李长明,疑惑问:“顺便什么?”
李长明尬笑了一声,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崔阿姨,您坐这里吧。”
李长明指了指床边的凳子,又热情问:“阿姨您想吃水果吗,我买了很多水果过来。”
说着,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最先露出来的,不是各式各样的水果,而是被急急忙忙塞进去的一沓文件。
崔丽蓉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直直地瞪着霍长风:“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工作,命不要了?”
霍长风面不改色,振振有词道:“这个项目对研究所很重要,如果我不亲自盯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对研究所、甚至对整个国家造成的损失都难以估量。”
“况且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话还没说完,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穆晴萱走了进来。
她脚步顿住,目光落在打开的抽屉和那沓文件上。
霍长风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心虚地移开视线。
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床单,原本滔滔不绝的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穆晴萱眉心紧蹙,抿了抿唇,眸底染上了几分薄怒。
崔丽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头疼地捏着额角道:“我是管不了你了,以后让你媳妇儿管你。”
“晴萱,你刚刚去找许医生,他怎么说?”
穆晴萱面色一沉,想到了许医生的话,表情有些复杂。
她下意识看向霍长风,动了动唇,只说:“没事儿,恢复的很好。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霍长风敏锐地皱了皱眉,总感觉穆晴萱话中有话。
崔丽蓉倒是没有多想,闻言,狠狠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那就好。”
两人又在医院陪护了霍长风一会儿,直到夜幕降临,才离开医院,赶回霍家。
霍建业正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报纸,听到动静,头也不抬,淡淡地说:“公安局那边有消息了。”
崔丽蓉早已经选择性遗忘了穆浅浅那个晦气的东西,乍一听到这话,还愣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屑地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问:“判她杀人未遂了?”
霍建业放下报纸,摇了摇头:“没有,据公安同志说,穆浅浅咬死称自己是被摊贩蒙骗的,根本不知道那个是有毒的亚硝酸盐。”
“现在公安同志正在根据穆浅浅提供的线索,追查那个摊贩。”
毕竟这年头,亚硝酸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搞到手的。
要是放任这东西在市面上流通,万一被其他人当成普通的食用盐买走,亦或者有心术不正的人,想故意用亚硝酸盐谋害其他人的性命。
不管哪一种情况,一旦爆发出来,都对社会的稳定造成极大的威胁。
公安同志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那穆浅浅呢?”崔丽蓉追根究底。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又有石家去捞人,公安同志就把她放回去了。”
“哼。”崔丽蓉不满地冷嘁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个处理结果不太满意。
“也不知道穆浅浅怎么给妈灌的迷魂汤,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明明咱们儿媳妇儿比穆浅浅好了几百倍,长得漂亮,身段好,又会做饭,又会医术,妈怎么就看不见……”
崔丽蓉小声地嘟囔着。
霍建业瞥了她一眼,重重咳了一声,又无奈地说:“妈年纪大了,咱们平时工
作都忙,没空陪她,估计也是太寂寞了吧。”
“寂寞?”崔丽蓉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要是长风和晴萱赶紧生出个孩子,妈看到重孙子,生活忙碌起来了,心情应该也会好起来吧。”
穆晴萱正坐在餐桌前,整理明天做药膳需要的药材。
她听到这话,身体一僵,动作停顿下来。
霍建业不赞同:“长风的身体还没好,小两口又刚结婚,还没到时候呢。”
“什么身体不身体的,当时儿子奄奄一息地躺在手术室里,也没见你关心过儿子一句,只知道问工作。”
崔丽蓉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和你说不到一起去。”霍建业干脆收起报纸,背着手上楼回房间了。
崔丽蓉看他这态度,也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灌了好几口凉水,降火气。
穆晴萱有些好笑。
明明这两人正在拌嘴吵架,可她却无形地觉得这个家很温馨。
至少比前世石家令人窒息的氛围好多了。
此时的石家。
穆浅浅跪在家门口,脸色苍白如纸,脸颊边全是凌乱的碎发。
总是闪烁着精明和算计的眼神,此时充满了绝望,空洞无比。
三个小时前,她被石家从公安局捞了出来。
回来后,就被婆婆罚跪在这里,别说吃饭了,连口水都没喝上。
大门没有关严,她清楚地看到婆婆往她的方向啐了一口,满眼嫌弃:“飞华,你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丧尽天良的贱蹄子回来,居然还把自己折腾到公安局去了,我们老石家的脸都被丢光了。”
石飞华瞥了她一眼,又看向自己闷不作声的父亲,抱怨:“还不是爸非要履行那个老掉牙的婚约……”
“同样是婚约,堂哥娶的媳妇儿又漂亮又能干,我的这个……”
第26章
“同样是从乡下来的村妇,你看我堂哥的媳妇儿,又漂亮又能干,这次还力挽狂澜,把堂哥从阎王殿里救回来了。”
“再看咱们家这个,啥也不会。”
鬼使神差的,石飞华又补充道。
自从初见了穆晴萱一面,石飞华心里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就连梦里都是穆晴萱窈窕有致的身段。
石飞华总是梦到自己和穆晴萱结婚了,明明才刚新婚不久,可石飞华对穆浅浅已经没了兴趣。
他每天唉声叹气,只恨自己的老父亲为什么当初没有和穆家的大女儿定亲。
石父抽着老汉烟,木木地看了母子俩一眼,没说话。
门外的穆浅浅听着这话,心里凉了半截。
就连膝盖和双腿的疼痛都仿佛消失了一般,她的心底被怒意充满。
又是穆晴萱!
凭什么又是穆晴萱!
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把穆晴萱和石飞华的婚约抢了过来,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穆浅浅的脸极度扭曲,五官都挤在一起,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如果此时穆晴萱出现在这,恐怕穆浅浅会立刻扑上去,恨不得一口咬死穆晴萱,以此泄恨。
夜色转深,石父石母打着哈欠回到房间休息,绝口不提让穆浅浅从地上起来的事情。
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了这号人的存在。
石飞华又在客厅看了会书,回房前,轻蔑地睨了门外一眼,万分不情愿地说:“起来吧。”
“今天是小惩大诫,要是以后你再作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石飞华眯了眯眼睛,眸子中闪过一丝狠毒。
穆浅浅闻声抬头,心里一软。
她就知道,石飞华是不会苛待她的。
一时的挫败不算什么,只要她抓住了石飞华这颗种子选手,等石飞华成了全国首富,到时候她想要什么得不到?
穆浅浅一想到以后,穆晴萱跪在她面前,给她擦鞋的场景,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然而她忘记了,此时她折腾奔波了一整天,又被石母罚跪了好几个小时,五官早已经因为身体的疼痛拧巴在一起。
她不笑不要紧,一笑,更显得宛如女鬼般渗人。
石飞华皱了皱眉,被膈应地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干脆连穆浅浅也不等了,径直回房。
穆浅浅强撑着力气从地上站起来,僵硬的宛如石头般的双膝完全失去了控制。
“扑通”一声,她摔倒在地上。
好巧不巧,门牙正好磕在高高的门槛上。
穆浅浅只来得及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等她反应过来时,下意识摸了摸磕破了口子、正在流血的上嘴唇,才猛地发现。
她的半截门牙被磕断了!
穆浅浅一怔,直接把那半截门牙扔了出去。
等她以后成了首富夫人,她一定会亲手敲碎穆晴萱所有的牙齿!
穆浅浅的眼底酝酿着深深的恨意,满心幻想着未来的光明日子。
穆晴萱对穆浅浅的恨意和遭际丝毫不知。
她这几天,每天医院、霍家两边跑。
白天去医院给霍长风治疗,晚上回霍家给老太太针灸。
霍老太太先后经过霍长风病危和穆浅浅害人一事,原本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偏头痛,因心情郁结再次复发。
好在有穆晴萱一直盯着,及时治疗,把病情扩散的苗头掐灭在了摇篮里。
霍老太太的精气神一日比一日好,每次出门,左邻右舍都说她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这一日,她坐在客厅里,特意等穆晴萱从医院回来。
老花镜下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觑着穆晴萱,似乎是有话想说。
穆晴萱眨了眨眼,主动问:“奶奶,您怎么了?”
霍老太太摘下眼镜,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迟疑着说:“隔壁林家媳妇儿前阵子怀孕了,可最近几天害喜很严重,去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让她忍着。”
“我就想问问,丫头你能不能帮忙去看看?”
穆晴萱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好啊。林家嫂嫂什么时候方便?”
她前世就靠自己,成立了一个颇有名气的中医诊所,即便是千里之外的病人,跨越大半个国家也要来找她治疗。
这辈子,当然也不会放弃走上一辈子的路。
毕竟对于穆晴萱来说,能让自己学习到的中医有用武之处,亲手将病人治疗成功,就是最大的幸福。
而想要成立自己的诊所,名气是不可或缺的。
穆晴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为自己积攒名气的机会。
霍老太太也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快,还愣了一秒,才回答:“咱们下午去吧,顺路挑点水果带过去。”
“好。”穆晴萱点头。
下午,两人买了最时兴的当季水果,敲响了林家的大门。
霍老太太早就和林老太太打过招呼,门铃刚按响,守在门口的林老太太就把门打开了。
“哟,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林老太太亲昵地打了个招呼,又看向穆晴萱,眼睛顿时一亮,“这就是你家的孙媳妇儿吧,长得真是水灵,怎么也从来不见你带她出来走动走动。”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爱显摆?孙媳妇儿怀个孕,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喊得整个军区大院的人都听到。”
霍老太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林老太太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羡慕了,羡慕我们家马上能四世同堂。”
两个认识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正斗嘴,忽然,卧室里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呕吐声。
一个年轻男人端着盆冲了出来,一脸着急:“奶奶,您之前说,找了个神医今天过来给婉婉治病。”
“神医呢?”
穆晴萱上前一步:“神医不敢当,能不能先让我看看嫂嫂的情况?”
林长安眉心紧蹙,不算友好的目光上下审视着穆晴萱,半晌后才讥诮着开口:“女同志,您就别和我开玩笑了。”
穆晴萱再次重申:“我没有开玩笑。”
卧室里的呕吐声一声接着一声,就没断过,林长安心疼媳妇儿,急得跳脚。
因此,语气也更加不善:“你小小年纪,怎么还满口谎言呢?就你这样的,能是神医?”
“要你真是神医,我以后跟你姓!”
“老林,你这是什么意思?喊我们祖孙过来,耍我们呢?”
出乎穆晴萱意料的是,明明林长安质疑的是她,霍老太太
却比她更加不满,率先发难。
林老太太一拍脑袋:“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既然叫了你们来,肯定就是相信晴萱丫头的医术,你这老婆子,说话真伤我的心。”
“哼,你孙子说话才是伤人心呢。”
霍老太太觑了呆若木鸡的林长安一眼,表情很是不满。
林老太太无语摇头:“长安这孩子随他爷爷,呆的很,不知变通,索性心肠不坏,这不也是太担心婉婉丫头了嘛。”
“晴萱丫头,你能不能看在奶奶我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管长安这死小子的冒犯,继续去给婉婉丫头看病?”
林老太太发愁,生怕霍老太太直接拉着穆晴萱离开。
以她对霍老太太的理解,这个出身行伍、硬朗倔强了一辈子的老人,还真有可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穆晴萱有些发愣。
突然被霍老太太这样袒护,她一时间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自前些日子亚硝酸盐的事情过后,穆晴萱虽明显感觉到霍老太太对她的态度软和了许多,在家里也不再总是有事没事儿提起穆浅浅的名字,来膈应人。
可穆晴萱万万没想到,霍老太太的转变竟然这么大。
竟然会在外人面前这么维护她!
穆晴萱心里微微触动。
“晴萱丫头?”林老太太见穆晴萱一直不说话,心中忐忑不安。
霍老太太的偏头痛都是几十年的老毛病了,看了多少大医院也治不好。
可穆晴萱才嫁进来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竟然就给她治好了。
林老太太眼睁睁看着霍老太太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因此,即便之前从没见过穆晴萱,也很认可她的医术,一定能治好婉婉丫头一直害喜的病症。
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候,林长安这傻小子跑出来坏事儿。
万一穆晴萱生气了,不愿意治了……
林老太太愁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就在这时,穆晴萱轻声说:“林奶奶,先让我去看看婉婉嫂嫂吧。”
“行!”
林老太太一手扒拉开挡路的林长安,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老实点。
林长安还有些不服,心里打鼓。
他怀疑地盯着穆晴萱的背影,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真本事?
卧室里,陈婉半靠在床上,捂着胸口不停地干呕。
见众人乌泱泱地走进来,她扯动着嘴角,刚想出声打个招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歪头对着床边的水盆吐了出来。
可呕了半天,除了吐出一些苦水,什么都没吐出来。
陈婉面色青灰地靠在床上,仿佛被吸干了精气。
“嫂嫂,我来给你把把脉。”穆晴萱走上前,声音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