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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风雪(蓬莱客)


李霓裳本在闭目假睡,然而身旁有人如此看着她,叫她还如何睡得着。闭着闭着,睁开眼,见他果然还在那样看着自己,眼神炽热。
她实是受不住了,脸又红了起来,忍不住又想做鹌鹑。
正待再次拉高被头蒙住自己,他伸手,阻挡了她的动作,一张脸也跟着凑了过来。
“你再一遍叫我的名字,好不好?我想听你再叫我。”
他开始在她的耳边缠她,窃窃私语,说话的热气弄得她的耳朵发痒。
虽然莫名就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却还是没有完全习惯,何况是他如此暧昧的要求。
她缩了缩颈子,含羞摇头:“我说不好……”她的声音细若丝线。
他怎肯放过她。
“无妨,我来教你。你跟我念便可。”
“李霓裳!”他叫她的名。
“快念!”又兴致勃勃地催促她。
她闹不过他,只好跟着念自己的名:“李霓裳。”
“裴世瑜。”
她蚊虫哼哼一样地跟着念了出来:“裴世瑜——”
“不行。太轻了。我听不见!”
“裴世瑜。”她重复了一遍。
“再大声些。我还是听不清!”
“裴、世、瑜!”
在他强烈要求下,第三遍,她终于一字一字地从口里清晰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公主你看着我,你再叫我一遍。”
李霓裳抬起眼眸,对上了枕畔他那一张英俊的脸。
两人皆是侧卧,面对面,一下便四目相交。
“……裴世瑜……”
仿佛受到了他的催眠,她依然含羞,但却柔声地又一次唤出了他的名字。
这声音入自己的耳,她忽然深觉,世上唯有他的名字,最为动听。
他的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眉眼中全是笑意。
“李霓裳喜欢裴世瑜。”他凝望着她,忽然,又如此说道。
李霓裳一顿,脸又臊红起来。
“快跟我说!”他轻声地催促着她。
她咬唇,不肯说之际,忽然腰上一痒,惊觉他的手指缠了上来。
指尖隔衣,划拉几下,轻轻瘙痒起她。
李霓裳怕痒得很,“哎呦”一声,一面扭身躲闪,一边捉住了他的手腕,拼命将他手推开。
那手确实离开了她的腰,却顺势钻入她的袖,沿着她的肘腕,摸了上去。
寝衣衣袖格外宽松,毫无阻拦,竟叫那手沿着她臂一路摸上,抵达肩腋位置,这才停了下来。
李霓裳此时开始感觉不对劲了。他灼热的掌心,如火炉一般,烫着她的肌肤。
而那只手,似也被少女丝绸般柔滑的玉凉肌肤所惊艳,不再如方才那样只是简单地搔她,竟改为握捏,不松开了。
“说!”
他又一次发话,唇角依旧含笑,盯着她的眸光却变得暗沉了下去。
就在他发话之际,李霓裳也清晰地感到,那只方钻入她袖下的手并未消停,正在慢慢地抚摸着她的上臂和裸肩。
她顿时紧张起来,不敢乱动,只能紧紧地咬着唇,却还是说不出口。
片刻后,感到那只手在抚摸了一阵她的肩后,竟似要往她的胸脯移去了,一慌,只好可怜巴巴地道:“李霓裳……喜欢……裴世瑜……”
好不容易,终于学他,说完这一句话,她早已是气息紊乱,更是深深垂首,根本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那手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顿了一顿,恋恋不舍地从袖下抽出。
那个人的脸,也慢慢地朝她压来,最后,和她额头相抵,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公主你记住!”
“裴世瑜也喜欢李霓裳!”
随他话音落下,屋中燃着的最后一寸残烛熄灭了。
眼前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昏夜与静默最是相配。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亦没再动,只继续额抵着额,面贴着面地静静依在一块儿。
只是, 李霓裳闭眼, 眼睫却在微微地颤抖。她整个人还仿佛停留在方才他向她表白的那一刻里。
她早便知晓他喜欢她,然而却是不知,当他以如此出其不意的方式,郑重说给她听,竟会是如此叫她心动却又惶恐的一件事。
甚至在这一刻, 她的眼角暗暗发红, 有种将要流泪的感觉。哀伤与快乐并存在她心中,始终不能相信,上天会允她如此幸运,获得这裴家郎如此热烈而纯挚的爱恋。
她庆幸此刻身处昏夜, 他看不见她的模样。正神魂摇荡,悲喜交集,一时无法自已, 黑暗中面颊微凉。是他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面,唇寻了过来。她柔顺地张口, 更是主动地含缠上他, 学他,用她生涩却大胆的吮吻去取悦他。
缠绵痴醉的亲吻过去了,彼此呼吸凌乱, 在喘息的功夫里, 他一臂仍抱她,另手摸索了过来,找到她的一只手。
斗转参横, 半树梨白。
窗外,夜色渐褪,晓星明昧。
恨春夜苦短,幸玉漏犹滴。
只要和她一起,任何时辰,都是好的时辰。
他将被头拉高,仿她爱做的事,带她一起钻进了被窝。
昏淡的晨曦被阻在外。驿馆房壁旧薄,也防异声外泄。他引她手,穿入他的襟领,教它尽管大胆地去玩弄他坚硬的胸膛、紧劲的平腹、结实而有力的臂股。在一寸寸识得他后,停了一停,终于,他将这绵软无骨的手带着,压在了他最后一件她还不曾真切识过的陌物之上。
他雄材大略,伟岸不凡,自是立地擎天的好男儿,自信足够可以叫她把玩一辈子的。
有过那夜在野岭洞的共宿经验,她早便知他心意。此一刻,什么念想都没了。
她一面胆战心惊,一面又心如鹿撞,无底线地纵容着这裴家郎的大胆和放浪。
狭黑而气闷的被窝下,只剩下了她和他。他们变作了神仙池里的两小鱼,在无人知晓的暗处里,快乐地相亲相爱,唼喋嬉戏。
忽然,他的喉间发出来一段快意而压抑的闷哼声。
她只道她笨拙,被子下,又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应是她弄痛了他,一吓,忙待缩手,却听咯吱一声,床榻不知何处的关节扭动。
是他猛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他的身下。
此时,仿佛凑趣,门外传来一道叩门之声。
“少主!少主!”驿丞在门外呼他。
被衾下的二人齐齐顿住了。
“有事给我等着!”
裴世瑜心内忍不住暗骂了一句,随即恼怒地钻出头去,朝外吼了一声。
驿丞显是没有料到他的怒气会如此之盛,顿了一下,忙放低声解释:“是君侯方才赶到此处了,叫少主过去!”
裴世瑜一怔,发热的脑子有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嗡嗡作响。
知道阿兄不会放心他,说不定也会亲自出来。只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还挑在这个时候!
他的面上浮出一层沮丧的神气,懊恼地在她热乎乎的香软怀里又埋首了片刻,这才不舍地掀被而出,赤足踏地。
借着门户后透入的暗青色的微弱晨光,他找翻自己的衣裳,匆匆套上,终于完毕,回到她的身旁。
李霓裳从被下坐起身,长发乱蓬蓬地散在肩上,身上的寝衣皱得不成样子,领口散乱,穿与不穿,几无差别。
她万万没有想到,裴家的那位君侯,竟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神魂不定,忐忑不安,低头发现自己这等模样,更是一阵暗愧。
正待匆匆也起身,他已伸手过来,将她衣裳拉回到肩上,掩好,遮了身子,再握住她双肩,压她躺回在了枕上。
他应看出她心绪不宁,将被子拉高,盖到她的颈上,安慰道:“别担心。我阿兄感激你还来不及。若不是你冒险报信,晋州如今还不知怎样呢。”
“我先去见下他。等下就回!天还早,你只管睡觉,等我回来!”
他凑上去,又重重地亲了一口她还泛着绯色的滚烫面靥,这才转身,开门离去,随那等在外的驿丞匆匆赶到了驿馆的明间。
明间内亮着烛照的光,裴世瑜远远便见大师父伴着刺史牛知文停在外,阿兄正独自在堂,急忙命令驿丞噤声,自己蹑手蹑脚地行到门外,悄悄停在廊侧,还在脑海里飞快地思索,见面如何解释,就听见堂内传出一道低喝之声:“给我滚进来!”
裴世瑜一顿,立刻加快步伐,一脚跨入门槛,冲着转头望来的裴世瑛喊了声兄长,随即笑嘻嘻地走到他的身亲,亲热地道:“阿兄你的伤情怎样了?家中事多,阿兄处处劳力费心,更需妥善养伤,怎还大老远亲自跑来了这里?实是叫我担心!”
裴世瑛起初没应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好几遍,知确实应当如大和尚说的那样,只是小伤,没有大碍,暗松口了气,这才沉下脸道:“我不劳你记挂。你是越来越能干了!竟敢瞒着我去夜探大营行刺宇文!他是何等人物!你有无想过,万一失手被围,那该如何是好?”
裴世瑜天生反骨,兄长从前不止一次禁止他去招惹宇文纵,他便总觉兄长是太过高看对方,轻视了自己,反而愈发想去较个高下。此刻不敢高声反驳,然而怎肯服气,忍不住自己嘀咕起来:“我不是好好出来了吗?什么天王,就是个醉鬼而已,还不是被我一剑在胸上插出个窟窿眼!那夜要不是他运气好,说不定早就已经成了我的剑下鬼了——”
“你说什么?”
裴世瑛早就听得一清二楚,勃发大怒,抬掌重重拍了一下案面。这声音传出,将外面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裴世瑜也立刻发觉,兄长这回与以往不同,竟好像真的动了怒,顿时怂了下去。
不过,照他经验,无论他搞出怎样的祸事,只要诚心认个错,兄长教训他一番,事情也就过去了。
小时候有回他在马场里玩火,不小心把整个马场都给烧了,害怕兄长责备,起初还躲了起来。记得兄长找到被火熏得乌漆嘛黑的他后,听了他的几句认错之言,什么都没说,就将他紧紧地抱住,连半句责骂的话都无,只在事后,严厉地补训了他一番,如此而已。
他立刻上去,噗通一下,麻溜地朝着裴家众多祖宗安息的方向跪了下去,开始诚恳认错。
“我错了!我不该争强逞能,未与阿兄商议便冒险行事。我知阿兄是怕我出事。恳请阿兄不怪!往后我一定改!再也不做叫阿兄不放心的事了……”
裴世瑛此刻却根本未在听弟弟这显然口是心非的认错之言。
宇文龙门一战未果,仓促退去,他获悉弟弟在返回的半道上竟又去追寻报信的那位李家公主。当时自己因了军务,实是无法脱身,只能先派韩枯松带人先去接应。前些日,一脱开身,他自己亦立刻便出来了。
他想起方才从韩枯松那里听来的话,讲他如何不顾阻拦,独自攀崖潜入宇文的华山绝营,又如何一波三折,九死一生,方将那李家女郎救出,一同逃至此处,越想,不禁越是后怕。
这惧怕,除去担忧他性命安危,亦是害怕,万一错酿杀祸,无论是哪个伤了哪个,皆是恶果,自己将来,如何去向地下的姑母交待?
“……世瑜对天发誓!此番再不真正悔改,阿兄你尽量打断我腿,再拿铁链穿了我的琵琶骨,你看我会不会有半句怨言……”
裴世瑜一面在口里胡乱发着誓,一面偷望兄长的神色,见他眉头紧皱,神色极是凝重,总觉他仿佛和往日不大一样,不禁也困惑了起来。
“李家公主也此处吧?”
裴世瑛很快做了决定,截断弟弟的誓言,问道。
裴世瑜顿时有点心虚。
她走的时候,与兄嫂交待得很是清楚,不和他做夫妻,要回青州。
才这么些天,这事还没说清楚,昨夜她就在此处被他弄上了床。
他的脸皮厚如城墙,况且是自家亲哥,自然无妨,却怕她羞臊。
阿兄既然如此发问,显然,大师父还没告诉他昨夜她与自己同宿一屋的事。
“……应当还在睡吧……”
电光火石间,他便思想了一番,决定此刻先不叫阿兄知道昨夜的事,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
裴世瑛点了点头,指着他道:“你立刻给我回太原府!老实在家闭门思过!待我回去再做处置!公主回青州的事,不用你管了,我另外安排!”
“她未必就一定要回呢。不急,还是慢慢问问她吧……”裴世瑜底气不是很足,但还是如此应道。
“你怎知她不回?”
裴世瑛反问了一句。
“你可知,她的姑母,那位长公主已经派人求见我,具礼赔罪,想将人接回去!”
裴世瑜一怔,反应过来,当场便从地上跳了起来:“不行!我绝不答应!”
裴世瑛对他何其了解。看一眼瞬间翻脸变得满面怒容的弟弟,目光再次扫过他露在衣襟外的显然反穿着的一段衩衣领,略一思忖,不禁面露讶色。
“你竟和她睡一起了?”
裴世瑜一顿,索性道:“是!她已是我的人了!”
裴世瑛却想起那女郎当日谢绝妻子挽留执意要回青州的样子,不禁再次隐怒,压低声问:“是你强迫了她?”
裴世瑜还不及应,方才因不放心潜来听墙角的韩枯松忍不住了,赶紧快步冲了进去,替爱徒开脱起来。
“君侯千万莫错怪了小郎君!昨夜小郎君与公主同寝一屋,实是事出有因。小郎君原本另有一房,是我倚老卖老,定要占用,才将小郎君赶去公主那屋的。小郎君也是没办法……”
“就是我故意为之!和大师父无关!”
裴世瑜打断了韩枯松的话,转向兄长。
“就是我强要她了。反正她已是我妻!不会回去了!叫那些人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韩枯松转脖看他一眼,眉毛跳了一跳,不说话了。
裴世瑛皱眉看了弟弟片刻,终于,轻哼了声,开声道:“你说的没用!”
“待李家公主起了,听她自己如何意思吧!”

裴世瑛话音方落, 一名随从已是到来:“禀君侯,小娘子来了,想见君侯。”
裴世瑛尚未开口, 便见弟弟瞬间变脸, 咦了一声,讶道:“她先前为给咱们报信,先是一路颠沛,九死一生,还烧得不省人事, 后又落老贼之手, 遭他百般恐吓,好容易才到此处,天都未亮,她过来做甚?”
“阿兄稍候, 我去接她!”言罢,拔脚便出明间,匆匆而去。
裴世瑛随至门口。
借着微明的晨曦, 远远地,他看见那女郎果然来了, 人就立在走廊的尽头之处。只见弟弟疾行赶到她的面前, 将人堵住,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带她强行转身便去, 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拐角处。
韩枯松也跟上, 探出脑袋,望见走廊尽头处那双一闪便不见了的身影,回头看一眼裴世瑛无奈的神色, 忍不住又开口了:“君侯过虑了。公主是他们自己费尽心思嫁过来的,又不是咱们去抢的。何况,大礼都行过了,有何不可?依我看,非但没有不妥,反是天经地义!”
“再说了,我看那女娃对咱们虎瞳也中意得很。为救虎瞳,她不但不顾性命出了大力,连哑症都好了!”
从天生城出来后的这几天,虽然人还在逃跑的路上,但在中间休息的短暂空隙里,裴世瑜早就忍不住在韩枯松面前炫耀公主如何聪明如何能干,又对他如何关心,如何好。
早上君侯赶到此处,极为担心小郎君,见面匆匆,他也不及详说情况,只是道了个大概。此刻趁这功夫,立刻详细说起公主如何不顾安危,寻小郎君到了谷口,情急之下,如何奇迹般发声提醒他安危,又如何在天生城内放火驱马,将小郎君从犬舍内救出。总之在他眼里,二人就是天造地设,不在一起,简直就是没有天理。
明间里,韩枯松忙着在裴世瑛面前为爱徒与公主开脱。那边裴世瑜拦下李霓裳,不由分说,将她带回到了屋中。
“你这是作甚……”
不给李霓裳说话的机会,他把门一关,立刻将她压在门后,二话不说,先是吻了上去。
方才他去后,留下李霓裳一个人,又如何能安心继续躺着睡觉?
她总觉昨夜他与自己同房而寝的事会被他的兄长知晓。这与她走之前的说法大相径庭,越想心里越是不安,担心他被他的兄长误会。若真如此,她可以及时为他发声解释,昨夜同屋,全是自己甘心,非他强迫。二来,长兄如父。她既知晓他的长兄到来,怎好高枕安眠,不去见面?因而起身,匆匆收拾了下,也找了过去,却没想到被他这样拦了回来,进屋后,又什么话也无,先就一阵亲热。
起初她因莫名,轻轻挣扎几下,但很快,想说的话连同满腹疑虑,悉数被这亲吻堵了回去,重又吞咽入腹,接着,她人便迷失在了他热情的攻势之下,脸仰了起来,身子绵软了下去,甚至,在他要她抱他之后,还听话地举起双臂,紧紧地环圈在了他的腰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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