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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风雪(蓬莱客)


“退一万步说,即便君侯能够兼顾,所需的代价,只怕也极为惨重。我便不说军民之殇了,难道君侯就不怕裴家元气大伤,从此丧失这些年积起的崛起之势?此为乱世立足之根本,根本若失,君侯日后又何以去争天下?”
他再次朝着裴世瑛作揖。
“并非是我不肯体谅小公子,强行要他违背心意行事,而是我以为,父子天性相亲,如藕断丝连,即便小公子如今不愿,只要他肯回,假以时日,总是能改变心意的。天王性虽刚愎了些,却绝非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否则,我谢隐山也不会甘心听命于他多年。”
裴世瑛注视着显还不肯放弃,仍在极力游说的谢隐山,摇了摇头。
“上回天王与虎瞳在太平关碰面过后,我曾给天王回过一道信。我在信中请他多些担待,如今更不要操之过急,与其强行频入河东于事无补,甚至愈发激怒虎瞳,不如耐心等待,以后再说。须知虎瞳的性情,压得越狠,他反倒越是悖逆。”
他展目,眺向天王军营所在的方向。
“想是天王有所误解,并未听进我的劝告。”
谢隐山顿时忆起在洛阳外的战船上,天王提及裴世瑛回信之时的痛恨模样,不禁默然。
“谢信王,你可知道,虎瞳生平最为崇拜之人是谁?”
忽然,他听到耳边又响起问话之声,回神望去。
“便是我裴家的烈祖,第一代靖北侯。”
谢隐山一怔。
关于裴家这位名号时可见于前朝世宗成宗两朝史集里的祖宗,他自然也有所了解。
“相隔数代,已是百多年的一位作古之人,却何以能叫虎瞳神交敬仰?无他,不过是因烈祖大仁大勇,一生都在践行侠肝义胆四字,与烈祖母一道护国安民,死而后已罢了!”
“公者千古,遗风余烈,万世犹香。而私者再盛,最多也不过一时。”
“有朝一日,倘若天王也能如我裴家那位烈祖一样,赢得虎瞳的敬重,到了那时,无须天王开口,虎瞳自己也会以他有如此一位父亲而深以为荣!”
谢隐山登时静默了下去。
“受教!”
片刻后,他道。
“等我回去,我必将此话原原本本转告天王,只是如今势已如同水火,天王怒气正盛,单单如此一句话,我怕仍是不足以说动他退兵。”
“君侯难道当真敢冒这样的大险,要在两头同时应战?君侯可否想过,只要一头失守,必定波及全局,万劫不复?”他忍不住又道。
裴世瑛向着河东的方向,面北默立了良久,转回身来。
“河东或者河西,从来便不属于裴家所有。”
他平静地说道。
“我裴家历世先祖,自第一位拓荒河西的国相文贞公开始,到烈祖,再到先父,从来不曾将他们的守地视作己有,哪怕是寸土尺地。”
“传到我这一代,我也不过是秉承祖宗遗志,尽我所能,继续担起守卫之责而已。这个乱世当中,倘若有人比我更有能力去做好这件事,接我守卫边地、保护黎庶的责任,我甘愿让出位置,投效贤者。”
裴世瑛的神情从容,沉声说道。
谢隐山吃了一惊。
裴世瑛对上他投来的两道不敢置信似的目光。
“怎的,信王以为我在诓你?不信我话?”
他微微一笑。
“我的阿弟,他从小便立志高远,眼中更是无人,将天下归一视为己任。”
“但争夺天下,从来不是我裴世瑛的所望。人在位上,止兵戈扰攘,还万民以安居之世,不负先祖之德,我便足矣!”
山岗头上野风阵阵,吹得他衣袍拂荡不止,愈显他肩背挺直,屹立如松。
“你再去告诉天王!”
裴世瑛面上的笑意消失,转为肃然。
“他从前不是数次要我投效于他吗?”
“倘若他能得我认可,有资格接替我,守好河东与河西了,到了那时,我必会领万千军民投效。此言既出,驷马难追!”
“北境情势危急,我却抛下外敌,亲自来此见你,目的,自然与你一样,是为止息这场本不该发生在此时的同袍操戈。这便是我裴世瑛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
“我话已至此,倘若天王还是执迷不悟,则我裴世瑛纵然是以卵击石,也必将背城死战,在所不惜!”
他这最后一言,铿锵如铁,字字句句,更是击在谢隐山的耳鼓之上。
片刻后,他从惊愕中醒神,当领悟到眼前这位裴家君侯的所言,绝非是在伪饰,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激动和狂喜,又由衷地感佩。
从知道裴家少主与天王的关系之后,他的心中便暗藏隐忧,担心将来到了最后,免不了两雄争霸,而天王与裴世瑛若就是决战的双方,则少主夹在中间,该当是如何不堪的一个乱局。
他万万没有想到,裴世瑛竟会有如此浩荡的襟怀,叫他彻底为之折服。
倘若真有那样一天,他实践诺言,领军民投效天王,想必到了那时,小公子应也早已成为天王的继位之人了,鉴于他与裴家的亲厚,对于裴世瑛而言,原本最为棘手的下意裹挟之难,自然也就不是问题。
谢隐山不再多话,感佩至极,俯伏跪拜。
“君侯气度之恢弘,可容纳日月,叫是我更是自愧不如!”
“请受我一拜!”

不顾阻拦, 谢隐山坚持郑重行礼毕,方起了身。
“君侯之言,如甘霖沛雨!我必火速传信天王, 快则三五日, 最慢七八天,定有回讯。”
他略一沉吟,“至于阵前,我这就去见何刘二人。未有天王新的指令之前,不许他们再有任何行动!”
“有劳信王, 我便坐等佳音了。”
裴世瑛颔首欲待离去, 这时,侯雷的声音隐隐传来:“君侯!情况好像不对!”
几乎是同一时刻,谢隐山也听到孟贺利向自己发来警报。
“信王!快上高处看看!有异动!”
他二人迅速登上岗顶,只见旷野的深处里, 闪烁起了隐隐的火光。那火光宛如无数条长长的一字长蛇,并列前行,正在向着潞州城的方向缓缓移去。
“像是从驻营那边出来的!或是平南大将军他们要行动了!若真如此, 不到天亮,便就能到!”
孟贺利在下方又嘶声力竭地大声吼道。
谢隐山的脸色微微一变, 转向裴世瑛。
“君侯快些回城!我去瞧一下!”
他奔下高岗, 跃上马背,领着人便朝火光的方向追去。
平南大将军刘良才向来自视甚高,这次出动大军攻打潞州, 完全没将对方放在眼中。
在他看来, 潞州弹丸之地,刺史也是庸碌之人,十个加在一起, 也是不足挂齿,拿下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当关注的,是后面如何去攻打河东,却没有想到出师不利,大军硬生生被阻在了潞州城外。
不但如此,天王竟也被惊动了,亲自过问粮草之事。
虽然消息已经传来,新一批的粮草正在路上,不日便到,但刘良才丝毫也不觉欣喜。想到连天王都被惊动,他倍感耻辱,更怕自己的地位受到何尚义的威胁。
两人虽然一向都被视作义王陈永年的人,表面交好,实际暗中龃龉不合。
他比何尚义的资历更深,封位也要高上一等,此番作战不利,听闻他在背后出言讥嘲,说是自己急于争功不听劝告所致,暗恨不已,更怕何尚义夺走天王允诺过的洛阳王名号,急于想在众人面前扳回一城。
就在今日,他从探子那里获悉,裴世瑛也亲自率军到来,对方士气大振,且还有强援在后,唯恐夜长梦多,一刻也不愿再等下去了,当即发令,用前段时间陆续搜来的最后一点存粮犒赏军队,令上下饱餐一顿,随即亲自率军夜行,预备到了天明时分,再一次地发动攻城之战。
此次行动虽然突然,但对于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来说,短时间内集合行动,并无难度。
一声令下,庞大的军队,便如同化作一头匍匐在地表之上的巨兽,覆盖了漫山遍野,以填满沟壑、踏平一切的气势,开在了去往潞州城的路上。
在距城池还有二十余里地的时候,刘良才获悉,对方已察知行动,严阵以待。
据前方斥候的回报,有一陌生男子与潞州刺史徐会一道登上了城头,在安排布防。远远望去,有龙凤之姿,想必那人应当就是裴世瑛了。
领如此一支大军行军在道,哪怕夜间,刘良才也没指望能够瞒过任何人,非但没有犹疑,反而命人去给后军传令,加紧跟上前锋与中军的步伐,预备三军压上,全力攻城。
“传我的命,到时谁有先登之功,破城之后,我必厚赏!”
他的近卫正要下去传令,这时,刘良才留意到前方的先锋队伍似是受阻,行军速度缓了下来,不禁怒起,正要叫人上去察看,一个传令官骑马匆匆赶来,禀说信王谢隐山来了,阻住了行在最前的何尚义,何尚义不敢违他,带队停了下来。
刘良才一怔,面上随即掠过阴沉之色,在近卫的拥簇之下,疾驰赶去。
士兵手中的松明火杖熊熊燃烧,发出的光亮,将附近的一片野地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中,刘良才看见一道魁梧的骑影带着一小队人马,停在了先锋军的对面,阻住了军队的去路。
何尚义和几名随军将领则一言不发,沉默地列队,停在一旁,见他骑马带着人赶到,全都看了过来。
刘良才纵马来到谢隐山对面,也未下马,冲他抱了抱拳,便道:“信王怎会来此?又为何如此挡道?还请让开,免得耽误战机。”
“放肆!你不过是大将军,见到信王,安敢不下马!”
随在谢隐山身后的孟贺利指他厉声喝道,叱他不敬之罪。
耳边鸦雀无声,唯只剩下火杖燃烧所聚的轻微的哔哔啵啵之声。
刘良才转目,对上谢隐山的两道目光。见他坐在马背之上,冷淡地望来,迟疑了一下,最后只得不情愿地下马,朝他行礼。
谢隐山开口道:“退兵回去!没有新的命令,不得擅自再往前行军一步! ”
刘良才顿了一下,目光闪烁不定。
“敢问信王,这是天王之命,还是你的命令?若是你的,有天王之命在先,恕我不能遵从。若是天王所发,你可有任何天王的信谕?”
“我敢如此发话,自是出于天王之令!你照办便是!”
刘良才沉吟片刻,道:“我若是不从呢?”
“大胆!你敢公然违抗天王之命?”孟贺利再次出声斥道。
刘良才哼了一声:“我只知道,我出发前,是天王当面授下的命令!如今就凭他一张口,我怎知此话真假?”
他盯着对面的谢隐山。
“我听闻,信王似与对面有些往来,如今天王不在跟前,自然说什么都由你了。况且……”
他冷笑了一声,“信王此时,难道不应是在洛阳主持局面吗?怎就来了这里?恕我不能从命!”
言罢,他转头,提声朝着身后的大队说道:“照我的令行事,继续前行!”
他的命令被传令官迅速传开,伴着一阵夹杂了马嘶的骚动之声,方才停在原地的前锋队伍开始慢慢地动了起来。
“全部将士,都给我听着!”
谢隐山浑厚的声音蓦然响起,随风传荡开来。
“天王有命,暂停攻城!尔等速速全部原路返回!”
“有胆敢违抗者,视同忤逆,以不赦之罪重治,立地杀无赦!”
他在天王面前的地位,隐然要压义王一头,更不用说,也是个战功赫赫的人物,平日威望素著。
即便是在这一支听命于陈永年刘良才等人的队伍里,不少中下层的军官以及普通士兵,心中也都敬他处事公平。
火光跳跃,映显着他的面容。众人见他神目如电,威势迫人,一时全被镇住,竟不敢妄动。
方起的骚动,慢慢又停了下来。
刘良才又恨又怒,更是直觉不对,心一横,拔出佩剑。
“众将士听我命令!他与对面素有往来,岂知不是私通,故意混淆视听,耽误军事?给我抓住他!天王那里有我担着!谁敢不从,休怪我以军法处置!”
“还有你们!都在等什么?还不上去?莫非你们也都与他勾连在了一起?”
刘良才又朝着方才停在近旁始终不动的何尚义等人喝道。
何尚义见身边部将看着自己,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很快,谢隐山的对面便涌来许多士兵,只是大多数人依然有所忌惮,不敢过于逼近,只十来名刘良才的亲信带头冲上。
谢隐山随即从怀中摸出一道信函,迎风高高展了一下,铿然高声说道:“天王手信在此!上有印鉴!命我接管刘良才何尚义的兵权!尔等谁敢不从!”
何尚义一愣,犹豫了下,很快,朝手下使眼色,命人后退。
其余人也慢慢再次停了下来。
刘良才却显然还是不甘,双目死死盯着他手中的信函,忽然说道:“拿来我看!”
谢隐山转向孟贺利,淡淡道:“去将天王手信交他!”
孟贺利接过,朝刘良才走去,行至他的马前,双手奉上信函。
刘良才接过,示意近旁亲兵将火杖凑近,随即打开信函,却见内中空无一物,醒神过来,只是已经迟了,在他马侧的孟贺利突然出手,将他从马背上猛地拽下。
他全无防备,人跌落在地,紧接着,一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这突然的变故,将全部人都惊呆。近畔他的亲兵反应过来,欲待救人,却听孟贺利喝道:“谁敢上来,我要他命!”
刘良才大怒,奋力挣扎,奈何颈上有刀,很快便被几名紧跟着冲上的孟贺利部下一道制服,无法动弹。
“好你个谢隐山!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竟敢假传天王旨意!有本事你杀了我!”
刘良才大骂不停。
谢隐山神色不动,双目只冷冷地扫过早已变色的何尚义等人,道:“谁敢不从我命?”
何尚义不出声了。
“全部听令,不许攻城!掉头回去,等后续命令!”
很快,大队的人马,开始陆续掉头。
这时,从队伍的后方疾驰来了一骑快马,马上之人沿路高声喊话。
“粮草已到——”
“天王有令——”
“攻下潞州,不得延误——”
渐渐地,风中传来清楚的呼喝之声,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本已开始掉头返回的前锋队伍又起一阵骚动,无数的军士站定,相互议论,接着,不约而同,齐齐全部望向谢隐山。
方才已被制服的刘良才此时恢复精神,趁机反击,竟叫他从转面过去分了神的孟贺利手中挣脱出来。
他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向何尚义,指那传讯的方向,嘶声吼道:“听见了没?粮草已到!天王命到!”
“这才是天王的命令!”
“抓住这姓谢的!杀了他!这个吃里扒外,胆敢公然作乱忤逆天王的逆贼!”
场面也迅速混乱了起来。
许多军士转身,握紧兵器,在军官的指挥下,再次朝着谢隐山围来。
很快,他便陷入了重重的包围,前后左右,刀枪剑林。利刃反射火光,如一道道暗红色的光芒。
孟贺利待再去追刘良才,他的亲兵早已迅速涌上,阻在二人中间。
他转头,又见信王被困在包围圈的中央了,心中惊骇,一面呼唤信王身畔的部下全力护他脱困,一面奋不顾身,自己也朝那方向冲去。
何尚义此事也不再摇摆,假意安抚了几句惊魂未定的刘良才,便转向谢隐山。
他知对方武功不凡,唯恐自己步刘良才后尘,也落入他手成质,不敢过于靠近,只停在众军士的身后,唤了一声信王。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受缚吧!看在咱们共事多年的份上,我尽力保住你命,等回去了,也可替你在天王面前求个情。”说完,却见他并无多大反应,仍定在原地,整个人看去似极郁懑,又似在犹豫不决。
“谢隐山!”
片刻过后,他直呼名字。
“天王传令已经如此清楚了,难道你还敢公然抗命?”他疾言厉色地叱道。
谢隐山此刻心中的沮丧之感,实是难以言表。
他知刘良才不会听从己命,便设计用假信分他心神,伺机将他制住。
只要控制了他,剩下一个何尚义便容易对付。拖上些天,等他面见天王,将裴世瑛的话转达过去,料天王便是有再大的愤怒,应当也会平息几分,至少,向来不会再继续发兵,如此逼迫。
怎料事情不巧,竟又出了这样的意外,实是叫郁闷难当。然而,转念再想,大好的转机,分明就在眼前,若不抓住,怎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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