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青的思绪有些混乱。她连忙转移话题:“你爸爸妈妈工作也很忙吗?”
上课铃早已打响了,楼梯间里静得只剩下 她们的脚步声。
郑相宜的鞋底停在了台阶上。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扶住了栏杆,低声说:“我没有爸爸。”
“啊?”楚天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郑相宜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出生的时候,爸爸嫌我是个女孩,很失望,他只想 要儿子。后来妈妈跟他离婚了,我从来没见过他,不知 道他长什么样。”
楚天青不再谈论郑相宜的爸爸,只说:“那你妈妈一定特 别特 别爱你。”
她很认真:“你现在这么优秀,妈妈一定很骄傲……要是我有你这样的女儿,我每天一见到你就要夸你。”
郑相宜侧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笑 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个笑 容。
心里藏着很多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回去 了,她拍了拍扶手 :“好啦,我们回去 上自习。”
楚天青和郑相宜一前一后回到了十七班的教室。
讲台上,王老师正埋头批改作业,察觉到她们进门,只抬眼看了一下 ,轻声说:“回座位吧。”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楚天青回到座位上,坐在她前排的纪明川略微转过身,似乎想 对她说些什么。可是教室里太安静了,连轻微的响动都没有,他一句话都没讲出口,又沉默地转回去 了。
这一节自习课很快就结束了。
下 课铃一响,楚天青立即背上书包,飞快地奔向多媒体教室。
家 长会刚好结束,她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妈妈,高兴得像一只扑进草地的小鹿。
她快步迎上去 ,握住妈妈的手 ,欢欣雀跃:“走,我带你去 吃饭!”
她带着妈妈离开教学楼,走向食堂二楼。
现在才 刚下 课不久,食堂里的人还不算多,地面和桌面都是干净整洁的,正是用餐的好地方。
妈妈望着食堂窗口:“这些菜看起来都很好啊……”
楚天青把妈妈带到了她昨天选好的那个位置,放下 书包,拿起校园卡,飞快跑到窗口前,排在队伍里,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很快,她买到了酸菜鱼双人套餐,一盆香喷喷的酸菜鱼,两碗热腾腾的白米饭,那汤面上还点缀着几滴辣椒油,闻起来又香又开胃。
她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走向妈妈坐着的角落:“妈妈,我们一起吃吧!”
妈妈看着那一盆酸菜鱼,先掏出手 机拍了一张照片,拍完才 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细嫩鱼肉,放进楚天青的碗里。
楚天青赶紧夹了一块更大的鱼肉送过去 :“你也吃,这是双人份的,我一个人是吃不完的。”
鱼肉还冒着热气,妈妈把它夹在筷子上,轻轻吹了吹,才 放进嘴里,还没嚼完就说:“真好吃,很嫩,不腥,汤味也浓。”
楚天青把酸菜、鱼肉都盖在米饭上,再捞起一小撮豆芽,低头吹了十几秒,慢慢送入口中。
鱼汤的鲜香瞬间溢满口腔,鱼肉滑嫩入味,几乎不用咀嚼,就在舌尖化开了。酸菜脆爽微辣,还带着一股泡椒香气,吸饱了那一股鲜酸味,刚好平衡了鱼肉的滑腻感。
她又舀了一勺汤,淋在白米饭上,吃了一口鱼肉、米饭和豆芽。
米饭软烂,豆芽清爽,实在太香了,香得让人忘记了疲惫,忘记了那些说不清的烦恼,仿佛全世界只剩下 这一张餐桌,这一顿热腾腾的饭菜,还有坐在对面的妈妈。
那天之后,楚天青一连几天都没再失眠,晚上基本能在十二点前入睡。
虽然还是会在半夜惊醒,但她学会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重新睡着,总之是比从前好了太多。
七月的暑期补课临近尾声,同学们一边抱怨天气炎热,一边在心里算着,再过几天就能放暑假了。
但对楚天青来说,真正的挑战才 刚刚拉开序幕。
今年七月,省立一中的数学竞赛改成了“四校联赛”,参赛学校除了省立一中,还有师范附中、以及另外两个重点高中。
考试地点位于 老城区,是师范附中的老校区。
楚天青收到了学校的通知 :务必在早晨七点半之前到达考场。
这无疑是一道新的难题。
楚天青的家 与老城区距离很远,从她家 到老城区,坐公 交的时间至少要五十分钟,考虑到步行、等车以及早高峰的交通拥堵,整个通勤时间接近一个半小时。最早一班公 交车在早晨六点发车,她必须争分夺秒。
考试当 日,凌晨五点半,天还没亮。
楚天青摸黑起床,洗了一把脸,穿上一身干净衣服,又给自己冲了一杯红糖水,这就是她的早餐了。
喝完后,她拿起背包,轻轻关上门,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街道上一片寂静,天边泛着一层极淡的银灰色,风吹在脸上有点冷,肚子也有点空。但她不觉得委屈,甚至还有些高兴。
这一次数学竞赛的奖金高达一千元,她势在必得。
走到第一个红绿灯时,天边升起一抹淡金的霞光。她仰起头看了一眼,心里忽然就轻松起来。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大人,一个正要去 做大事的大人。她一定要赶上这场考试,一定要赚到奖学金。
将近六点,天色尚未大亮,光线也是雾濛濛的。
清晨的风,夹杂着 雨夜的湿气, 吹到身上, 凉得让人一激灵。
楚天青有些 后悔,早知道 就该带一件外套再出 门。但是现在回家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抱紧双臂,原地蹦跳,想靠身体的热度抵御这清晨的凉意。
她站在公交车站牌前,目光望向远方马路的尽头, 心中暗想, 公交车怎么还不来呢?
快点 来吧。
终于, 马路那头传来轰鸣声, 一辆公交车在晨雾中驶来,车灯在地面上投出 两道 明光。
楚天青精神一振,快步迎上前去。
车门“哧”地一声打开, 一股混着 暖意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一脚踏上台阶,刷卡, 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将书包放在腿上, 双手摩挲着 冰凉的指尖,看着 窗外一排排昏黄的街灯向后滑去,又瞥了一眼车厢内的乘客, 大多 是赶早班的工人, 穿校服的学生, 还有打着 哈欠的白领。
她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安全感,仿佛自己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肩负着 某种必须完成的任务。
她轻轻吐出 一口气, 靠在座椅上,闭上了双眼。
汽车驶过一段不太平整的马路,发出 不规则的晃动声响,如同一支节奏混乱的催眠曲,她脑海中那些 仍在翻涌的思绪,竟然一点 点 沉淀了下去。
她很困,但又不敢睡觉。
昨晚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半夜惊醒了好几次,总是梦到自己又休学了,昏昏然活在世上,忽地一下就长大了,变成了七八十岁的老人,浮萍一般漂泊地度过了一生。仿佛这一生从未真正开始,就已经走 到了尽头。
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楚天青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她还没思考出 结果,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站台上。她连忙拎起书包下车,又转到了另一趟车上。
这辆车驶过一段高 架桥,拐入了老城区。
老城区街道 狭窄,道 路两旁的梧桐树枝桠交错,洒下一层浅淡绿影。街边的楼房大多 只有六七层高 ,墙面斑驳,窗台外侧装着 防盗栏杆,挂着 尚未干透的衣物。
巷口的早点 摊上冒着 热气,油锅里传出 “滋啦”声,有人推着 自行车经过,车铃清脆地响了两下,唤起了清晨的烟火气。
楚天青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牵着 她的手去镇上赶集,那些 人声鼎沸的画面在记忆里一闪而过,她第一次觉得,省城也有一种亲切感。
公交车到站了,楚天青提着 书包,小跑下车,踏进了老城区的街道 。
沿着 人行道 向前走 去,她看见了师范附中的校门。
雾气未散,铁门伫立在晨光之中,漆黑发亮,旁边石柱上嵌着 金字校牌。透过门栏,还能望见一排排整齐的玉兰树,和一栋蓝白色的教学楼。
楚天青快步跑了过去,在校门口看见了纪明川。
纪明川刚从一辆奔驰车里出 来。他单肩斜挎着 书包,也朝着 这边走 来,与 她视线交汇,随口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楚天青站到他面前,“你今天没骑自行车吗?”
纪明川反倒往后退了一步:“没,我爸开车送我来的,他正好顺路去医院。”
楚天青点 了点 头。她又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早晨七点 二十,她提前十分钟赶到了老校区门口,比原定时间 更早了十分钟。她自己都有点 佩服自己了。
纪明川也猜到了她一定是紧赶慢赶才赶到了老校区。他沉默了几秒,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来的?坐车吗?”
“嗯!”楚天青诚实回答,“我早上五点 半就起床了,然后我走 到公交车站台,等来了最早那一班公交,中途转了一次车,就到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一点 也不辛苦似的。
纪明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点 什么,又无话可说。他明知她一定没吃早饭,还是要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楚天青说,“我喝了一杯红糖水。”
纪明川的声音更低沉,像在自言自语:“红糖水也只是水,过一会儿就消化 完了,你考试的时候可能会觉得饿。”
“不会的,一点 也不会……”楚天青低下头,似乎也没什么底气。
纪明川看向一旁的行道 树:“你还说我嘴硬,其实你自己的嘴也挺硬。”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嘴硬了?”楚天青又和他争执起来,“我只说过,天塌下来,你用 嘴顶着 ,别人也能躲在你嘴后面。”
“你还是先用 嘴吃点 东西吧。”纪明川一把拽起书包,划开拉链,动作有些 急切莽撞。
他找了整整一分钟,也没找到一点 零食。
他记得自己包里放了几块巧克力,难道 全被他吃光了吗?真是无语,这一瞬间 ,他连自己都恨上了。
楚天青满怀期待地看着 他,他从她的目光中看见了她对零食的渴望,那是一种小心翼翼又带着 些 许孩子气的眼神。
纪明川心念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 轻轻撞了一下,藏不住又说不清的微妙感觉,转瞬即逝。他更用 力地翻找书包的各个口袋,从没这么认真地找过一块巧克力。
忽然一道 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天呐,你们在干什么?书包里进了蟑螂吗?找得这么急。”
楚天青和纪明川几乎同时回头,看见了顾思安正朝他们走 来。
顾思安抬手指了指前方:“段老师在那边集合,我是来喊你们的。走 了,别站在这儿发呆了,段老师刚才都发火了。有一个男生早上起不来,打电话说不想参赛了,段老师骂他是混子。”
楚天青连忙跟上,比纪明川更快了两步,只怕自己去迟了,段老师会怀疑她也是个混日 子的,对竞赛不上心,今天纯粹是来凑人数、顺便在老城区散散步的。
路旁一棵行道 树下,段老师站在树荫里,手里拿着 一张名单,身边围了一圈竞赛生。
阳光被树叶筛成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也落在那些 神情专注的学生脸上。
段老师清了清嗓子:“我现在来点 名,确认一下有没有人迟到。点 完名后,我会带你们进考场。考试时间 是上午八点 半到十点 半,大家要认真作答,别提前交卷,能写的都尽量写全。”
他顿了顿,又说:“这次模拟考成绩合格,才能晋级省赛,听 清楚了吗?”
楚天青怔住了,下意识看向其他同学。
可是大家神色平静,仿佛早就知道 这件事。
楚天青连忙举起手。
段老师立即看过来:“怎么了?”
楚天青一心想着 奖学金,也不知道 “省赛”能不能发钱?如果不能发钱,那她不就白来了吗?
她心里着 急,结结巴巴地问:“我们班的钱老师说,这只是四校联合模拟考试……和省赛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是竞赛班的学生,从来没参加过数学竞赛……还有……省赛会发奖金吗?”
她话音刚落,四周顿时安静了几秒。
站在她周围的竞赛生们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一个字,也没露出 讽刺的表情。
但是,那种无形的距离感,却 清晰得像是一道 墙。她能感觉到,那些 学生从不需要证明自己,天然散发出 强者气息。他们早已习惯走 在前方,也并不在意一个“外班”的新人。
楚天青来自十七班,虽说是重点 班之一,但在他们眼里,终究比不上竞赛班的优等生,也没有锻炼出 “解决真正的难题”的能力。
段老师仍然语气温和,耐心地解释:“这场考试确实是四校联考,同时也作为省赛预选的第一场。奖金是有的,这次是一千元,后面的奖金会更高 。你不用 担心,只要尽全力去考,把能写的都写出 来,考出 一个好成绩,这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老师相信你。”
最后五个字,“老师相信你”,其实只是段启言的口头禅。
做老师的这十年来,这句话,他说了至少有八百遍了。
楚天青却 当真了,连忙回应:“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但是,很快,她又有了一个新的疑虑:“段老师,我写完了以后,能不能提前交卷?”
此话一出 ,几个竞赛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 来了。
段启言也笑了笑:“你不用 考虑这个问题,题目挺难的,而且你也还没参加过竞赛,光是写完就不容易了。你就踏踏实实做题,不着 急,能写多 少就写多 少。”
楚天青忽然觉得,段启言真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他的安慰和鼓励,全是出 自真心实意。
楚天青很感动,一不留神,说出 了心里话:“我、我其实有点 担心……”
“别怕。”段启言神色不变,又带着 点 笑意,“老师不是要你们都考第一,只希望你尽力去试试。能走 进考场,就是赢家。今天还有同学因为起晚了,干脆不来了,那才是真正的混子。你们都来了,肯花时间 ,肯试一把,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楚天青又有些 不好意思,双手背后,小幅度地点 了点 头。
段启言不再多 说,拿着 名单开始点 名。
等到确认无误,他便领着 学生穿过树荫,将他们送进老校区的考场,还特意叮嘱:“你们考试的时候,我也会在外面做卷子。考试结束后,想对答案的,可以来找我。”
竞赛生们还没出 声,楚天青竟然第一个开口说:“好,谢谢段老师,我会来找您对答案的,您辛苦了。”
其中一个竞赛生摇了摇头,像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不认识楚天青,也不关注普通班的月考,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楚天青的言行举止有点 招摇了。
纪明川从他身边经过,神色平静,却 低声说了一句:“你不一定考得过她。”
那竞赛生露出 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那就拭目以待吧。”
纪明川并未多 说,只往前走 ,两步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究竟在做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他并不是为了楚天青而去挑衅竞赛生,他只是想维护十七班的体面,这是完全正确的,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纪明川和楚天青的考场都在三楼。纪明川稍微放慢了脚步,跟在楚天青身后。
老校区的楼梯是灰色花岗岩砌成的,边角已有些 磨损,每一步踏上去都传来轻微回音。
楚天青忽然回头,与 纪明川对视:“你有信心吗?”
纪明川随口回答:“还好,去年拿了省赛一等奖,今年,也许还能混个名次。”
楼道 里吹来一阵风,带着 老校区特有的潮气,吹得人昏昏欲睡。楚天青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纪明川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昨晚没睡好吗?”
“啊,我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楚天青轻声坦白,“每天晚上,上床之后,我都要过很久才能睡着 ,脑子里充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前几天稍微好一点 ,昨天又开始失控了……”
纪明川脚步一顿:“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可能吧,”楚天青继续往上走 ,嗓音轻得像叹息,“也可能是天生神经太敏感。”
她又回头问他:“你呢?你晚上会失眠吗?”
“很少失眠,”纪明川低声说,“基本一躺下就能睡着 。”
楚天青很羡慕他。她没再说话,默默走 进了考场。
纪明川的座位在楚天青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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