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阿父你别担心，太乙师叔既然提点我们要修筑河坝，怕是这事也与哪吒重生有关。”难得聪明一回，木吒摸着下巴，想了想，小声嘀咕道：“莫不是我们修好河坝，就能获得功德？哪吒和白芷也能拿到功德？”
毕竟修建河坝，改黄河道，那可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若是没点功德那可就说不过去。
李靖一听，心中宽慰几分。
几人同时把目光抬起看向远处的苍穹。
希望哪吒能好好的。
“好了好了！这边好了！”不远处传来热烈的声音，三人迅速起身，就看到杜先生正站在汹涌澎湃的河水之中，欢喜的举起手，脸上带着狂喜：“若是在这绕一下，即便是水流再急也不会冲毁水坝。”
“当真？！”
李靖大喜。
几人连忙跟了过去，杜先生为了测水坝受水的承受力，已经测了好几天，今日终于有了成果。
不远处，黑色的犬在山林中一闪而过。
“啸天来！”杨戬从树后走出，抬手给它扔了一只野兔，哮天犬一跃而起，直接叼着啃食起来，杨戬见之，面露微笑，半跪在它身旁，抬手抚摸它的脑袋，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李靖一家人。
这几日，他一直在观察李靖一家。
与他们同吃同住，一同干活，自然清楚他们的秉性，此刻瞧见他们往水中去，眼神多少带着些不确定，看向哮天犬：“你说，师傅说的天选之人，会是李靖吗？”
李靖几个儿子都是修道，还都师承十二金仙。
且李靖深受将士们崇拜和喜爱。
不仅如此……
思及此，杨戬更觉得李靖是师傅所说的天命之人，但除此之外，他眼中升起狐疑之色，因为除了李靖，他最近更是经常听到另一个名字“白芷”。
这不就是那满身功德光的妖怪？
别说妖怪，就怕是仙人，杨戬也未曾见过如此浑厚的功德光，比十世善人还要强的功德。
这必然是做了能影响整个人族运势的功德之事。
不止如此，杨戬更是知道，最近许多百姓常吃的豆腐，也是她做出来，还有李靖大人拿出的“纸”，那东西能写字能绘画，且比竹简轻便，比绫罗便宜，若是推广开……
读书识字的杨戬自然知道，若是这纸张推广开，能带来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明只是个不强的小妖怪，却比神仙还要厉害。
以至于，现在杨戬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天命之人……莫不是这妖怪？
“汪汪汪——”
哮天犬忽然叫出声。
杨戬猛然回神，往后看去，发现是一老翁。
“大人、大人来吃饼。”老翁满脸挂小从自己的小竹篓里掏出绿饼子。
“老人家，这我不能要。”杨戬不愿收，这些个百姓都是被黄河冲了田地屋舍，这些个粮食还不知道是他们如何节省才省下。
老翁拧着眉，大声道：“做人要知恩德，这点老头子还是知道的。”
说着，他忍不住抹了抹眼泪，“除了李大人，没有人管咱们呐，没有人管啊，大王不派人，周遭的诸侯又怕我们去他们的地儿。”
他哭了，抽抽搭搭的哭出声：“若是有地儿，哪怕是荒地，谁愿意拖儿带女，行百里去旁处，但老天不给我们活路啊！”
说到这，他哭的更凶了，手比划着：“我这么大点的时候就跟着阿爹阿母从远处迁来，一路上死了好多好多大人啊。”
“好不容易，我大了，又年年遇到黄河决提，没人管我们啊，我们自己想要修，但是那些个大人们不准我们动手，说这是公家的。”
“老天要把我们往绝路逼啊。”他大哭，“现在李大人愿意管我们，大人们愿意管我们，他就是我们的老天啊。”
看到对方泣不成声，杨戬有点慌，立刻抬手扶住他止不住下跪的身体。
听到这声声带泣的声音，杨戬扶住对方，瞧见对方那饱经风霜的脸，幽幽叹口气。
抬头看向天空。
这莫不是师父想叫他看的？
群星变幻莫测，苍穹深邃无边。
池中灵气好似感应到什么，形成气浪漩涡，不停盘旋。
白芷闭着眼在水下休息。
水面之上是打坐着的太乙和哪吒。
晃晃悠悠的水浪之上泛起一层层银白的月光，伴随着功德云一起出现的还有天地法则。
同时睁开眼。
太乙真人眼中透出不可置信。
天地法则？
这不是只有鸿钧大帝修补天道的时候才出现的吗？
“为什么会出现天地法则。”太乙抬头看向逐渐形成阴阳两级的天空，情不自禁的呢喃，面中透着凝色，猜测，莫不是天道出现了？
随着苍穹上的云雾破开一个大洞，黑与白缓缓旋转，逐渐形成阴阳两级的道。
漆黑的夜空，深邃如旋转着的漩涡，周遭的星辰变得更为刺眼。
半空升起一阵阵如烟似雾的灵气。
原本安静卧躺的鹤纷纷抬起头，拍打着翅膀，林中传出各种细碎的声音。
太乙真人睁眼看向天空。
不知道是在看天道还是其他。
那天地法则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几乎是片刻的功夫，就彻底消融，好似一场梦，看不清任何。
金色祥云出现在破开漆黑的云雾之中，且祥云的颜色十分灿烂。
他见之，眼中落下喜色。
金光冲破云雾，功德光落下。
洋洋洒洒，好似金色的薄纱，在空中落下。
哪吒和白芷又同时闭上眼。
这一回的功德光，与之前那次黄河之行阻止祭祀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更加缥缈，其中好似还蕴藏着大道与规则。
满天金光，像是从天上洒下来，缓慢落下，形成一道近乎天梯的线。
白芷闭着眼，从水中浮现出，金色的虎鲸被包裹在光圈之中化作人形，祥云出现在她身下，缓慢飞向哪吒所在的位置。
盘腿闭眼的打坐姿态。
哪吒与白芷一左一右，悬在半空。
金光洋洋洒洒的落下，笼罩在他们周身，形成一道清晰的圆球。
太乙真人眼中升起满意之色。
而此刻，在功德光内的白芷则有些不太适应这感觉。
她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在变轻，越变越轻，不停地往上飘。
不是第一次感受功德光，但这一回，白芷感觉尤为不一样。
此前进入自己体内的功德光不过是修补她的命脉，韵养她的身体，但这一回，她感受到空前的安定。
好似整个灵魂都被浸润在水中，温暖每一次经脉，叫她昏昏欲睡。
但耳边却传出古怪的声响。
【谢谢大人啊——】
【黄河决堤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要走吗？我看到那些个人好似在修河。】
【河狸好似也在。】
【要不咱们也变成人去帮个忙？】
【嗷呜——】
【簌簌~】
她清晰的听到了万物的声音，不只是人族，妖怪、连动物甚至于从不会说话的草木。
金光一点点的入了体内。
她的眼前展现出一幅幅奇怪的画面，几只豺狼站在高耸的悬崖之上，瞧见滚滚河水，拖着几只死兔子从山崖往下扔。
路过的将士看到濒死的兔子，弯腰捡起后露出笑，跟着其他人说说笑笑，把那兔子一同带了回去，给众人加了餐。
还有猴子从山崖扔果子的。
将士们扛着一筐筐的青石往黄河两岸走去，草鞋磨破了就赤脚，身上带着风霜与黄泥。
山路遥遥，水路凶险。
这是什么？白芷生出疑惑，她为何会看见这些，明明此前，功德光只是修补她的经脉与心脏，能够让她修炼，除此之外，也就是叫她肉身强度更高，并没有其他用处。
更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让她有一种自己是神灵，能掌管山川河流的既视感。
在看到有一只梅花鹿幼崽随着族群迁徙，被野狼追赶，掉下黄河，发出激烈“哟哟——”的哀鸣。
白芷一个激灵，想要伸手把它救下来。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水中出现一双“手”，水凝结而成的手托举着浑身湿漉漉的梅花鹿，把它放回了母亲身旁。
白芷：？？？
总不能她成了土地神吧？亦或者这些都是她的幻想？
但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
白芷晃悠了下脑袋，万千声音又在瞬息间，从她的脑海中散去，仅仅是一瞬间，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知不到。
整个妖好像被困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但那感觉也很快就消失，快的近乎叫她都没有来得及体会。
最后留下的，就是那种叫她熟悉的温暖，流过四肢百骸，滋润她的身体。
功德尽数沉浸于她体内。
天色也从暗到明，东边的天空泛起橘色的柔光，她缓缓叹出一口气，眉心多了一道淡金色的草木印记。
“时机已成。”
一睁眼，就听到太乙师傅清朗的声音。
那火莲也染上了功德光，变成了金红之色，此时正浮在半空，怒然盛放。
“这是？”白芷刚一惊醒，就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到。
那火莲变得极为绚烂，下方的藕带出五彩斑斓恍若贝壳的色泽。
“师傅。”
看到坐在莲花上的太乙真人，白芷来不及思考，从祥云上一跃而下，经过这次功德云，祥云的颜色也不再是纯白，变作淡淡的晕黄，之前为了救海族，祥云把积存的功德散去，这回终于恢复了一点点。
太乙真人见白芷醒来，冲着她微微颔首。
动作未变，视线落在她同样奇怪的唇上，收回目光，问了句：“可有不适？”
误以为太乙真人问的是功德光，白芷乖巧点头：“徒儿一切安好。”
太乙真人再次看向她的脸，视线在她唇上停留几秒，他虽修道又不是傻子，刚刚不过是关心哪吒心切被忽悠了过去，现在看到白芷的唇也是这般模样……
神情不动如山，缓缓点头。
四周空气骤然一冷。
白芷猛打了个哆嗦，左右看去，云雾缭绕，阳光破开云雾，带起一丝丝温暖。
但她为什么会感觉……凉飕飕的？
太乙真人收回目光。
完全没察觉到师傅刀人的眼神，白芷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嘴里嘀咕：“怎么回事？难道是冻着了？”
为什么她刚刚感觉冷飕飕的？
但好在，那森森的冷意并未持续太久，白芷也就没有在意。
被功德光包裹的哪吒并未醒来。
而太乙真人带来的火莲逐渐与哪吒的神魂融合，一节节带着火光的藕自然摆动，塑造出人形。
感觉就像是……藕人。
白芷抬头，见哪吒的神魂融入莲花之中，心底带着隐隐的期待。
哪吒，这是要重生了？
火莲的火光逐渐暗淡，哪吒的神魂变得透明。
瞧见他透明的状态，白芷这才想起，此时的哪吒还是魂魄之身。
所以……
她刚刚竟然是对哪吒的神魂做了那种事！？
死去的记忆再一次攻击到她，意识到问题，白芷偷摸的看向满脸认真的太乙师傅。
有点怀疑，他刚刚询问自己的或许……或许不是自己想的那么一回事？
惊恐瞪大眼，浑身僵硬，连带着脊骨都不由自主的停止，好似被雷劈过，一整个外焦里嫩，完全不敢相信，要是太乙师傅知道……
自己会死吧？
绝对会死吧？
她从不小看哪吒控的威力。
火光耀眼，混天绫与混天气绕着火莲飘动。
仙鹤从莲花池中舒展翅膀，初晨的紫气随着霞光蔓延而来。
“嘤——”
一声高亢且空灵的啼叫, 仿佛是一架古筝, 被拨弄时在琴弦之中带出的共鸣, 清脆而空灵。
林中鸟雀尽数展翅往上飞, 在火莲上空翩跹起舞。
“……好厉害。”白芷惊叹。
眼中是百鸟随着朝霞起舞的画面, 若是有凤凰，这怕就是百鸟朝凤的画面了。
在莲花中的哪吒与火藕融为一体。
太乙见此, 立刻掷出一滴血和一块肉。
那血肉迅速融入火莲花之中，与莲花中的哪吒融为一体。
眉心的火焰纹逐渐变得清晰，又带着些许莲花纹的样式，左右变化。
哪吒背脊笔直，双手垂落在膝盖处，端坐着，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姿态淡漠，神情不悲不喜，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祇。
那火莲好似成了炼丹炉, 在其中炼制哪吒和火藕。
仙鹤先一步停止动作, 在火莲花瓣隐隐被打破时, 又震翅离去, 万千鸟雀随着它一同离开。
悬在半空的混天绫顿住，朝着火莲飞去，乾坤圈随之跟上。
“咔、咔——”
太乙面无表情的俊美面庞上染起笑意，一挥拂尘, 单手掐了个法诀，道了句：“开——”
下一秒，整个火莲剧烈颤动。
白芷感受到一股滔天热烈，比酷暑的阳光还要叫鲸感到炙热。
火浪涌来，整个莲花池内的莲花都随之左右摇晃，花叶尽数摇摆，发出簌簌的声音。
狂风大作，吓得白芷慌忙拿手臂挡住自己的脸，生怕被涌来的水洗上一把脸。
“唰！”
在热浪下，水汽蒸发。
一瞬间的功夫，莲花池的水位往下低了不少，连带着空气中的灵气都散去不少。
而此刻，火莲也彻底成型。
“砰——”
火莲的每一片花瓣都随之散去，哪吒的肉身出现在火莲之中。
逆光看去，哪吒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火光一点点消散，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堵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浮光跃影间，眉眼逐渐清晰，线条勾勒出的深邃且张扬的五官，面上完美到不见一丝瑕疵。
抬头看去，哪吒的模样定格在了十八岁的少年姿态。
身穿红黑色带暗纹的高领劲装，身形颀长，逆光看去，俊美且帅气，眉宇透着些许桀骜不驯，赤脚，脚下踩着风火轮，混天绫与乾坤圈出现在他旁边。
混天绫化作红色腰带，勾勒出他精瘦有力的腰线，留下一截落下，而乾坤圈直接缩小变成金镯在他手腕处。
眉心莲花与火的纹样相互融合，最终成了火莲花的样式。
最后一丝力量被吸纳，似完美无瑕的雕塑，却也如雕塑一般，带着难以接近，不似真人的冷漠感。
哪吒重塑成功了？
白芷感觉自己好像还是有点懵逼，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太乙真人满脸欣慰的看向成功从火莲中出现的哪吒，夸赞道：“不错，不愧是我太乙的弟子。”
虚握了握拳头，哪吒感受了一下身体内流转的力量，火莲和火藕被他炼化后，就成了他力量的一部分。
他已非人身，寒暑不侵，风霜不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淡淡的莲花香。
缓缓从半空落下，身形灵巧，铺面而来的是一股清雅的莲花香。
落了地，哪吒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白芷，仿佛是炸毛的猫，白芷咻的一下移开目光，生动形象的说明了什么是做贼心虚。
哪吒嘴角勾了勾，瞬间打破了那疏离淡漠的孤傲。
见此情此景，太乙真人面无表情的轻咳一声：“咳咳。”
回过神，哪吒抬手，对着太乙真人拱手做辑，弯腰道谢：“多谢师父救下徒儿，助徒儿重新塑身。”
即便是年幼之时，哪吒对太乙也是极为尊敬。
瞧见这般帅气俊朗的哪吒，太乙不动声色的瞥向那两个家伙，端着身为师父的架子，缓声道：“你们随我来。”
这架势，仿佛是有正事要说。
哪吒与白芷对视一眼，皆不知太乙真人要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走过木质台阶后，便是一整个青石构建的平台，左右都是枝繁叶茂的灌木，郁郁葱葱，落下的阴影正好遮挡在蒲团之上。
正中央有个小型水池，里面只有两尾鱼，非真鱼，而是道的化身，在池中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游动着。
好似——道。
这让白芷忽然想到自己刚刚接受功德金光时的感受，她在功德金光中，好像也感受到了“道”，模模糊糊，无法言语，就像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太乙真人盘腿，上方的草木自然生长，给他遮住阳光，他坐在了最上头，指了指下方的两个蒲团，示意他们上前，随意道：“坐。”
哪吒和白芷跟着一左一右坐在了蒲团上。
瞧见太乙师傅这般严肃的模样，心虚不已的白芷开始怀疑，是不是太乙师傅已经知道自己刚刚对哪吒做了什么，所以现在准备找自己秋后算账？
“……”感觉得死一死了。
白芷有点慌。
倒是哪吒，背脊笔直，正大光明看白芷一眼，见她不愿与自己对视，抿了抿唇，眼中生出些许意味深长，随之移开目光，一派从容不迫、毫不心虚的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