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金光如霞雾一层层散来。
“妖怪啊！”
突然迷迷糊糊醒来的人，惊恐大喊了一声，发现自己左边坐着妖怪，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直与自己称兄道弟的人。
与自己称兄道弟的男人竟然是个狼妖！？
瞪圆了双眼，欢喜的表情立刻僵硬，动作迅速的抄起一旁的石头，面带恐惧，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攻击对方。
“这也是妖怪！”
“黑熊精！黑熊精！”
“啊啊啊！这也是妖怪！”
藏在人群之中的妖怪，在功德光下，逐渐显出了原型。
只不过，这些妖怪正受着功德光，纷纷盘腿而坐，打坐调息，整个妖处于入定状态，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破了幻术，现了真身。
“父老乡亲们莫要慌张。”李靖开口，使了个眼色，叫副官带人上前隔开妖怪和百姓。
免得有人误伤了妖怪。
李靖站在最高的石头上，见百姓满是惊恐，甚至都抄上了武器，运了口气道：“黄河决堤，是我万灵之难，人族也好妖族也罢，只要来帮忙的，皆是心存善念。”
混在其中的副官高声喊道：“对，我差点被山上滚下的石头砸死的时候，就是狼妖救了我。”
“就是，我差点被卷下水时，是河狸救了我。”
“这么说我也是，黑熊精每日都帮着我一起抗石头。”
一言一语，原本紧张的百姓顿时放松了下来，连握着武器的手也跟着松了松。
不远处的金吒和木吒对视一眼，高声喊道：“既然大家都共患难，彼此道一句兄弟也不为过。”
“是啊，这几人可有发生妖怪伤人的事？”木吒跟着喊道。
顿时，村人心底最后一丝紧张也散去。
是啊，修筑河堤的时候可没有发生妖怪伤人的事，反倒是经常被妖怪救下。
见村人的情绪趋向于稳定，将士们把百姓和妖怪分开，把混在百姓之中的妖怪搬到一起。
功德光从中落下，修道者自然能受益，妖怪们也是如此。
平息了村人的恐惧，将士们坐在外围，修道者们也纷纷打坐入定。
杨戬也在打坐，但却时常关注眼前，瞧见李靖大人的举动，微微点头，心中对李靖是有缘之人更为认同两分。
哮天犬把脑袋搭在杨戬的腿上，闭着眼，此番功德入体，它直接开了灵智，本就有慧根，再多加修行，一举成为妖怪。
“这次可算是我们沾了李大人的光。”杨戬笑着摸了摸哮天犬的脑袋。
感受到主人的抚摸，哮天犬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它本是凡犬，想要成妖怪自是艰难，杨戬本打算自己立了功，再请求师父给哮天犬入道，没想到这回受到功德光，哮天犬自己就成功入道。
与凡人不一样，无论是妖怪还是修道者受了功德光，对修行都是大有益处。
一时间，黄河两岸就只剩下滔滔水声。
周遭的百姓得了功德云的好处，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到官老爷们和那些个妖怪都闭着眼，彼此面面相觑，静静等候了会儿，日升月落，又是月升日落，时间一点点流逝。
原本耐心等的百姓也一一散去。
也是因为现在的村子彼此间的距离相当远，此处又是黄河两岸，河水泛滥一事本就叫不少人逃去，所以这天空降下祥瑞一事，竟没有传出去。
妖怪们得了功德，少部分一一炼化后醒来，不只是法术大涨，耳清目明，连带着好似触摸到了些许道法。
一部分妖怪睁开眼，冲着还未醒来的道人们行了礼。
此番因果受于道人，自是该行礼。
于是乎，没离开的百姓和将士们就看到不少野兽磕头的画面。
“哇！妖怪竟然朝着李大人他们磕头。”
“李大人果然是天上的仙才是。”
“看、看那妖怪的毛色都变了。”
不理会周遭的声音，受了功德后，妖怪们醒来还得去闭关继续炼化体内的力量，化作原型，朝着山林奔走而去。
妖怪们一个个苏醒，一个个起身，行了礼后遁入山林。
这场功德云持续了整整一日，但妖怪和修道者的炼化，则持续了整整三日。
三日后。
李靖睁开眼，发现只有杜先生和河狸一族的人还未醒来，自家的两个儿子站在不远处与杨戬说着什么。
“汪汪汪——”
最先发现李靖醒来的还是哮天犬，回头冲着李靖叫了两声，引来他人关注。
“阿父，你可还好？”
“阿父身体如何？”
金吒、木吒同时开口。
两人的模样经过这次的功德光，正式蜕变成成人姿态，与杨戬站在一起，三人颜值一等一的好，再加上自小习武，体态样貌与旁人完全不一样。
李靖看去，瞧见两个儿子清朗帅气的样貌，心中无限感慨。
“为父身上的暗伤都好了不少。”李靖笑道，视线落在哮天犬身上，它的皮毛黑光噌亮，挺胸抬头，格外帅气。
意识到它已经成功变作妖，李靖微微点头，摸了摸它的脑袋：“看来啸天也得了一番造化。”
“汪汪汪——”
啸天连叫了两声。
杨戬拱手，脸上笑容真切几分：“还得多谢李大人带我们一同修堤坝，这场功德叫啸天入了道。”
“欸——”李靖抬手止住他的话，严肃道：“这功德是你们自己为民为万灵所得，与我关系不大。”
毕竟这山林之中，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来了，也不是所有的修道者都愿意来修堤坝。
眼看这两人还得互相追捧一二，木吒不耐烦听这些面子话，嬉笑着打断：“要我说，这次过后，没准这些个小河狸能当个土地神。”
若是黄河没有青龙入河镇压，河狸成为水神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河水中有了青龙，这次青龙没现身，但黄河没有彻底决堤，全靠他的神魂在水下控制水流。
所以这次的功德自然有他一份，想必有了这份功德，他能更快的凝练出肉身。
其中功德受的最多的还数河狸一族。
“你们看——”就在木吒的话刚说完，金吒一脸惊讶的看向河狸处。
杜先生已经苏醒，正站在河狸面前。
最为年长的河狸身形被笼罩在一阵白光之中，白光逐渐拉长，渐渐成了一道人形。
片刻，白光散去，河狸成了一米多高的小老头。
一般的妖怪虽都能化作人形，但那其实并不是真的化作人，而是一种幻术。
本质上，他们的模样其实都是保留本体的类人模样，而眼前的小老头，则彻彻底底的化作了人形，最起码得是散仙才有的力量。
“你——”木吒一脸惊诧，正想要询问，就看到河狸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在几人面前转着圈，问道：“我好看吗？”
“你们瞧，我化作人型了！”
“哎呀，我成人了！”
“你们瞧我好看吗？”
河狸兴奋极了，拉着木吒的手就要跳来跳去。
“你这是成土地神了吗？”木吒立刻拦住他，他一点都不想要在其他人面前丢人。
兴奋的河狸一呆，挠了挠脑袋：“什么土地神？我就是河狸。”
看来这家伙还没能成为土地神。
不过得了这场造化，往后多行好事，保不住那日就成为土地神了。
杜先生在水岸边观察堤坝，他的女儿铃铛也在，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若是黄河水势不涨，能保百年。”杜先生道，眼神多少带着些忧虑，两岸的水随着暴雨的停止而褪去，露出被泥沙覆盖的地面，草木之上是黑乎乎的泥巴，偶尔带出几条胡蹦乱跳的泥鳅。
铃铛倒是没有老父亲那般忧虑，平静且大气道：“若是想要一劳永逸又谈何容易，过了这次，下次来他们自个儿就会知道如何做，不想颠沛流离，总得自己成事才行。”
她是做过奴隶的，没有土地的百姓和奴隶也没什么区别，有的甚至还不如主家和善的奴隶。
听着话，杜先生回头看她，恍惚间在她面上看到了自己妻子的模样。
耳边是滔滔不绝的水声，潮水褪去，留下一地泥泞，片刻，杜先生笑了起来：“是啊，若是想要家，总归得自己扛起来。”
他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惹来铃铛的白眼，“别摸别摸，你的手可脏了。”
“这才多久，都嫌弃起阿父。”杜先生故作生气。
铃铛才不怕他，挑眉哼了一声，跟着往回走去，嘴里念叨着：“再不走，大家可都走了。”
好笑的摇了摇头，对于女儿难得的小脾气喜闻乐见。
黄河两岸的水势得到控制，李靖一行人也不能在这处呆的太久，毕竟黄河没决堤，等附近诸侯和商王反应过来，必然会派兵查看，届时发现他带着这么多兵在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准备攻打朝歌。
简单的休息了下，李靖准备带兵离开。
“不知道哪吒、白芷如何了。”他满心忧虑，此前还担忧黄河洪涝，现在黄河无碍，自然免不了担忧被带走的哪吒和白芷。
杨戬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回陈塘关，他尚且不确定李靖是否真是天选之人，再加上那白芷身上的功德光也叫他有些在意，所以准备去陈塘关探探究竟。
一听这话，跟着道：“师叔不必担忧，哪吒师弟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能安然无恙。”
“就是就是，有太乙师叔在，小弟必然无忧。”木吒可是相当清楚太乙多宠爱哪吒，看哪吒身上的武器就知道了，这可比他跟金吒加起来还多好多。
金吒一听也是满心忧虑：“不若我去寻一寻哪吒？”
听着话，李靖有些意动，却又怕耽误了太乙真人救哪吒。
正准备说什么，忽然看到不远处走来许多村民。
“李大人——”
“道人们——”
“大人们，吃了饭再走吧！”
许是得了功德的缘故，就是老人家走路也是健步如飞，村人扛着一个个竹筐从远处跑来。
“大人们，吃了饭再回去吧。”
“这是俺家刚烙的饼子，俺阿母叫俺赶紧送过来。”
“还有还有这是俺家的鸡，俺娘也炖了。”
村人你塞一点我塞一点，眨眼功夫，众人手上都得了窝窝头和菜饼子。
李靖看向自己手中的饼，抬头又瞧见村人满含期待的目光。
众将士没得令亦不敢吃。
“吃吧，吃完了，咱们也该回家了。”李靖说罢，自己率先咬了一口。
卡嗓子，却很香。
得了令，众人都笑着吃了起来。
杨戬分了一半给哮天犬，笑着道：“我还是第一次这般被人塞东西吃。”
哮天犬咽下口中的饼子，叫了两声，尾巴晃悠着飞快。
他想……
若是天选之人，必然像李靖大人这般爱民吧？
第131章
一路往北边走, 有了姜子牙的罗盘，就算是白芷和哪吒这般毫无方向感的，也不用再依靠混天绫指路了。
过了山野，便是一条河。
“这是黄河？”
哪吒走在白芷左边, 往河中看去, 一眼望不到头的波澜,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水中波浪汹涌。
沿边是肥沃的土壤, 河中淤泥翻涌而上，呈现出黑色沃土的质感, 左右两边都无人烟，已是秋日，山林之间到处硕果累累。
“不太像。”白芷回道，她觉得这河有可能是长江。
毕竟这一路走来都荒无人烟，这般肥沃的田地无人耕种，就一个可能，这河水过于凶残, 不留活口。
既然是不留活口，那这长河是什么，呼之欲出——长江。
“这里距离陈塘关, 莫约还有数百里。”姜子牙开口道, 接连几日山路后, 他也显出几分颓废。
因多了一群体弱的女子跟着, 所以他们前行的速度放慢了不少。
山中的男人为了不让她们有力气逃跑，叫她们常年吃不饱饭，更别说出门行这么多山路，以至于这些人多少都是身体虚弱。
走了两三日, 已经有数人接连晕倒，以至于哪吒的眼神越发阴沉。
【这般无用？】
他看向白芷，眼中疑惑不解。
毕竟他所认识的，再不济也是自家那抬腿能耍枪的侍女，陈塘关女子更是各个不输男儿，更别说他自家那威武的阿母。
那可真是提枪上马就是干的女中豪杰。
“咳咳。”瞧懂他眼中的嫌弃，白芷轻咳一声，“她们是有些体弱。”
“我们女儿家的哪里比得过男子。”人群之中传出哀叹声，正说话的白芷和哪吒同时往后看去。
说话的人不过双十年纪，身侧跟着一小孩。
哪吒面无表情看她，眼神淡漠冰冷，居高临下的俯瞰，带几分尖锐的视线直射而来，叫女人止不住的感到害怕，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怯怯懦懦又开口：“我、我们女儿家家的……本、本——”
支支吾吾的话在那可怕的注视下无法继续说下去。
“女子又如何？你比男人少了个胳膊还是少个腿？”哪吒反问。
那女人张张嘴，“我、我没他们长得壮实。”
“你长得不够壮，是因为那些男人从未给你吃饱饭，并不是你生来比他们孱弱。”意识到这些人的思维已经在年复一年中被规训，白芷直言道：“男人能做的你也能做，男人可行的你也能行。”
“若我说，等你你日日吃饱饭，身体好了之后，没有什么是不行的。”
日日吃饱饭？
此话一出，女人们发出细碎的声音，神情激动。
“我们也、也能吃饱饭了？”她们问。
白芷掩去眼中的怜悯，换做肯定：“自然，你们可以用劳作换取银钱，陈塘关处，女子也能立门户。”
原本对那未知满是恐惧的女人们，眼中忽然就有了希望。
只要劳作，就能日日吃饱饭的地方，这怕就是仙人所在的福地吧。
站在不远处的姜子牙看到眼前这幕，眼中是满满的欣慰，不愧是天选之人，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又不过分心善，眼中有大爱。
不愧是天道选中的人。
他姜子牙能够扶持这般人，是何其有幸啊。
感受到这股诡异的视线，白芷猛然回头看去，就瞧见姜子牙那满怀欣慰的神情。
这眼神……
麻了，已经解释不清楚自己不是天选之人，白芷坚信，等姜子牙遇到姬昌、姬发之后，就自己能明白了。
完全不知道姜子牙已经去过了西岐，白芷现在还想着等他们君君臣臣相见之后，这扭曲的故事线，一定可以恢复原样。
走到傍晚，哪吒寻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地。
四周并无野兽，也无妖怪的气息，他环顾一周，于是道：“今日住着吧。”
得了休息，女人们纷纷放下自己的行囊，从中取出兽皮水袋小小的喝上两口。
和仙人走后，仙人就不叫她们随意喝水，水必须烧过，以至于许多人都不敢大肆喝，就是渴了也只敢抿一口，生怕没地方烧水。
得了休息，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白芷站在哪吒旁边，左右看去，并未少人。
“我还以为……会有人受不住，跑了呢。”白芷小声道：“连叫苦的都没，果然是古代啊。”
若是换到现代，早就有刺头开始跳脚了。
听她这话，哪吒的眼神诡异几分。
这地方自己跑就是死路一条。
至于叫苦？若是想死倒是可以叫苦试试。
林间的光散去的快，随着光线变暗，温度也随之降低。
霞光落在不远处的河水表面，水光泠泠，反射出白光。
正值秋日，山中野果数不胜数，一路上也不缺吃的。
白芷并未把自己的食物拿出来分，而是带着女人学习如何设下陷阱，这回，不需要她说，确定驻扎地，几个女人就结伴拿起制作的武器往林子里走去。
哪吒虽不喜和外人接触，不过也见不得白芷忙前忙后，之前也曾教这些人用藤蔓编织渔网或者竹篓。
“仙人、这就是仙术吗？”
看到藤条在哪吒手中几下就成型，女子们何曾见过渔网，见渔网能在河水中捕捉上来鱼，纷纷跪拜，说是仙人之术。
到现在，短短几日的功夫，这些女人已经都会编织渔网。
瞧见她们自主的往林中走去，白芷眼中生出满意。
她点点头道：“不错。”
人呐，只有自己立起来，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哪吒见她注意力一直放在那些女人身上，接连数日都是如此，小孩子心性升起，顿时心中有些不爽。
踱步凑去，纹丝不动的站在她身旁，也不乱走，就这般安静的呆着。
他来，白芷自然有所感觉。
更何况，哪吒身上的莲花香及其浓郁。
果不其然一瞥头，就瞧见哪吒眉宇飞扬，眼尾似桃花染面晕上绯色，抿着唇，眼眸落在前方，面色一副毫不在意的闲散姿态，立于在自己身畔，也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