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我今日就拿你为我父泡酒！”嘴毒还得是哪吒，脚下风火轮猛地蹿起火焰，照的如白昼般明亮。
一瞬间，人与妖乱作一团。
雨势依旧磅礴，天色暗淡，空气中满是黄泥的腥味。
听着外头的声音，白芷心生紧张，用舌头抵住上颚，查看一番后，发现这些将士只是昏迷，有些面色唇瓣发白，似中毒颇深。
白芷又不行医也不会制毒，没办法，只能拿出以前存的催吐丹，也不管有没有用，先喂他们吃下去。
做完后，她垫着脚尖往外看了眼，只能看到踩着风火轮的哪吒与妖怪相互打斗，至于其余人，在雨势之中模糊的好似小黑点。
妖怪夜能视物，但人不行，更何况古人缺少维生素多数都有夜盲症。
哪吒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让风火轮火光大盛，但即便如此，亮度也不够，那些妖怪们也知道人类的弱点，故意分散攻击。
眼看战场局势逐渐糟糕，白芷心中慌乱不已，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的腥味，让她害怕是血腥味。
火、火！
得弄火出来。
但是凡火落了雨哪里能烧起来？
这雨不停，火如何能生的起来？白芷焦急，雨？脑子灵光一现：雨？
“祥云！快来！”白芷冲着天上高声喊道。
天空乌云后的祥云漏出小脑袋，活灵活现的露出脑袋，迅速往下落，一眨眼功夫出现在白芷身旁。
“你，你能不能挡在乌云下头，把雨挡住？就把这一片的雨挡住就好。”白芷问道。
祥云歪着脑袋似乎有些不理解，在白芷身旁飘来飘去。
“挡雨！”白芷焦急的拿着衣服给祥云这瓜娃子做了个示范，用衣服遮在她上面，雨顿时落不下来了。
好似理解她的意思，祥云变大身体，遮在了白芷的脑袋上，果然，立刻就没了雨。
白芷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这样，你做的真棒！你现在去天上，挡在乌云下头，把雨挡住，等战斗结束，你再离开可好？”
理解了白芷的意思，祥云抖了抖身子，立刻往上飞，一边飞，一边把自己变大，眨眼的功夫，原本还下着的暴雨瞬间没了影子。
且祥云是橘黄色，明亮的就像是晚霞。
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都一脸震惊的看着天空突然变亮，一道晚霞遮在了他们脑袋上，视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没想到祥云在晚上竟然还能有点发光的作用，白芷顿时惊喜。
“杂碎！哪里看！吃小爷一枪！”
趁着对方被祥云吸引，火尖枪上的火苗瞬间窜高，哪吒从空中一跃而下，眼神冷厉，脖子上的乾坤圈也亮起，缠绕着火光迅速变大，离开哪吒的脖颈，如暗器在四周快速扫射。
一旁的小妖躲闪不及，被乾坤圈砸中直接失了性命。
木吒顿时压力大轻，看乾坤圈飞过，又看向哪吒，止不住叹道：“不愧是小弟，宝贝就是多。”
羡慕啊，羡慕。
嘴里说着羡慕，手下的动作丝毫不慢，手起刀落间，直接断送了几只小妖的性命。
将士们有了亮光，雨也停了，压力瞬间小了不少，也没有一开始的狼狈，几人围在一起受着小妖的攻击，虽无法直接杀死对方，但也不像刚才那般任妖宰割。
李靖也早已加入战场，手中长剑透着幽光，身影缥缈，脑中绷紧得弦稍稍落了几分。
见到他们都在抵抗小妖，白芷跟着松口气，打架她不擅长，但总不能呆在这什么都不做吧？
她抬头看向那些妖怪，和蛇妖一起来的多数也是蛇妖，还有几个看上去像是蜈蚣之类的……
既然是蛇妖……
蛇本质上不怕雄黄，但是讨厌刺激的气味。
刺激的气味……
某个诡异的念头出现在白芷脑袋里。
她迅速从百宝香囊中拿出自己熬制的大酱，就是发酵的豆酱，还有发酵的螺丝肉和酸笋，一揭开盖子，扑面而来的臭气熏的她差点直接呕了出来。
想她为了吃上螺蛳粉可真是拼了老命。
看着这四五个罐子，白芷的心在滴血，要是这都不行，她、她……她真舍不得。
顾不得那么多，白芷立刻拿出铁锅，取出蜂窝煤，冲着哪吒喊道：“哪吒，借我火！”
正在打斗的哪吒并不知道白芷要做什么，但毫不犹豫的，抬起一只脚，让其中一只风火轮飞到白芷那处。
蜂窝煤一下子被点燃，白芷见速度太慢，干脆让风火轮当柴火使，在锅中倒入水，几秒钟的功夫，水鼓起了小泡泡，不等烧开。
白芷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揭开盖子，又把大酱、螺丝肉、酸笋直接倒了进去。
用铲子使劲搅拌了下，酸味酸爽扑鼻。
比袋装螺蛳粉的味道还要刺激好几倍，这可是超高浓度。
她有拿起炊兵用的蒲扇，拼命的扇风。
最先闻到的还得是五感敏锐的妖怪。
“这什么味儿？”
“好臭！”
“哎呀！人类放毒了！”
“好臭好臭！”
不少妖怪受不得刺激气味，想要捂住鼻子，但手中又拿着武器，两相为难，直接被人捅穿了脖子。
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死了。
战场刀剑无眼，又岂能让妖怪分神？跳脚的功夫不少妖怪接二连三的死去。
此时味道变浓，将士们也闻见了，纷纷疑惑：“这谁捅了旱厕？”
“莫不是把旱厕搬来了？”
“哎呦，这臭味真上头。”
“肃声！不准分神，随我杀去！”李靖立刻打断他们的话，冷声开口，不愧是总兵，在巨臭之下，面不改色，提着剑冲了过去。
与哪吒打斗的蛇妖自然也闻到，且那气味越发刺鼻，按耐不住，想要后退，混天绫趁他一个不察，迅速裹挟而去。
趁其不备，哪吒抿起唇，唇似丹朱，眉心竖横极为刺目。
混天绫裹住对方，火尖枪直射而下，哪吒低吼：“给小爷死！”
“啊——”
甚至来不及惨叫，火尖枪直接在他脖子捅了个对穿，一条青色长蛇瞬间化作原型，正准备逃开，哪吒手下一用力，火尖枪火光大盛，伴随他冷厉声线：“破！”
血腥味散开。
巨大蛇首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嘣——”
沉沉的一声响起，哪吒被溅了血色，脸上染了点，他面无表情的抬手，在自己脸上扫过，拇指染上一点红。
寂静无声。
“不愧是小弟！”木吒的声音响起，打破寂静，顺带也把身旁的妖怪杀了。
首领降服，剩下的小妖怪也就好办了，李靖留下几个活口，剩下身染邪祟的全部杀了。
只不过空气中的臭味越发浓郁，木吒收了双刃剑，捏紧鼻子，闷声道：“这到底什么味道？莫不是有人在我们这放了屎？”
“怕是妖怪的毒气？”没受伤的将士随之开口。
李靖虽也觉得难闻，但看到满地狼藉，心下有些悲伤，对着副官道：“记下死了多少人，一起带回，受伤的先包扎。”
张副官应声。
天空的祥云还挂着。
白芷一抬头就见他们已经结束，浩浩荡荡的将士回来，还捆绑着几个小妖怪。
锅里的气味越发浓郁，之前还没忘记往里面放入面条，此时味道正正好，歪打正着的似乎成了螺蛳粉汤料的味道。
哪吒收了火尖枪，和木吒迅速跑来。
越是抵达营地气味越重，几乎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
“莫不是还有妖怪？”哪吒心头一紧，如猎豹般环顾一周。
只瞧见白芷站在铁锅前，而臭味就是从锅里发出，浓烈刺鼻，叫人无法忽视。
连哪吒都忍不住捏住鼻子。
晚上没吃什么，白芷见他们回来，兴奋招待：“饿了吗？夜宵也好了！”
她从锅里捞起一筷子面条，虽不是粉丝，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行。
在哪吒和木吒近乎惊恐的眼神下，夹了一筷子面条塞入嘴里。
明明之前熬制都没这个味儿，但不知道这回，为何味道特别正宗，完完全全就是螺蛳粉的味道，白芷吃的一整个大为感动。
终于又叫她吃上螺蛳粉了。
“你们俩，不来吃点吗？我煮了很多。”白芷一抬头，见往常吃饭最积极的两人都不停往后退去，面露疑色。
哪吒移开目光，似不忍直视。
木吒思考良久，最后还是良心战胜了怯意，小声问道：“白芷……你、你喜欢吃屎？”
白芷：？？？
不是，谁喜欢吃屎？！
天重新归于暗沉，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天都是阴沉沉。
白芷让祥云去远处把雨水排干净，倒霉的祥云都快涨成海绵, 艰难的往黄河飞去。
受伤较轻的将士们放下武器, 坐在地上为受伤严重的将士包扎伤口。
属于苏亥的将士们也慢慢苏醒, 因为他们吃的不多, 再加上白芷的催吐药, 虽然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但陆续醒来,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一醒来，就被臭气熏到，捂着鼻子，嗡嗡开口。
“好臭——”
“发、发生了什么？”
“我们怎么了？”
“有妖怪！是妖怪！”
“你们这群陈塘关的什么情况！有妖怪！”
“莫不是要害我们？”
浑身上下都湿透，醒来的将士看到被扛回来的死人和妖怪吓了一跳，留有余力的立刻跳脚，呵斥走来的将士。
刚刚打完仗, 脑子都还是晕乎乎的，结果就被如此唾骂，陈塘关的将士们纷纷怒目而视。
李靖大人在提审活着的小妖, 维持秩序这种事就交给了张副官。
“都安静、安静——”张副官对这群晕睡到现在的将士本就没好脸色, 听到他们吵闹更是直接喷了过去：“再吵, 再吵吵就给你们全部丢粪坑里去！”
“打仗你们不醒, 现在一个个叫抽抽，叫屁！”
“再叫，老子把你们全扔出去，那妖怪还没走远, 看是你们命大，还是妖怪心软！”
对方几声呵斥，苏亥的兵顿时不说话了，一个个似鹌鹑一般缩着脑袋。
白芷听见吵闹走来时，吵闹已经结束，看到面色难看的张副官，又看了看那些才醒的将士，打圆场道：“张副官，我这煮了点东西，你们一同来吃吧。”
这个你们指的自然是陈塘关的将士们。
双方的情绪都相当不稳定，但刚刚见了血的陈塘关将士们显然更凶狠些，连眼神都透着杀气。
这一回，双方呈现出泾渭分明的两派。
总之，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至于白芷煮的螺蛳面……
嗯，在她真诚的邀请下，不止是哪吒和木吒，连饥肠辘辘的将士们，也在包扎好伤口后跟着品尝了一下下。
虽然很臭，但这都是精面做的，可不能浪费了。
带着寒意的夜晚，一趟趟滋味鲜美，滚烫热辣的酸辣粉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因为没辣椒，白芷放的是麻椒和生姜，用以驱寒。
“这东西，闻起来这么臭，竟然这么好吃。”有人大惊。
旁得脑袋裹着麻木的将士嗤笑：“这个是精面，精面造啥不好吃。”
“就是，俺这两日吃的精面比我这辈子吃到的还多，可惜俺家娘子吃不到。”
“哎呦，这个臭得真上头嘞，汤还好喝。”
在死亡的危险结束后，绷紧的情绪随着松懈，大家放松下来。
广受好评。
“虽然很臭，但这东西真好吃啊。”木吒嗦了两口后大为震惊，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然为什么他也觉得这玩意这么好吃？！
“哪吒，你觉得呢？”不甘心只有自己一个人“有毛病”，木吒抬着胳膊戳了戳哪吒。
哪吒捧着面碗，默默转头，他也觉得好吃，但作为一个要面子的桀骜少年，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一大锅螺蛳面随意吃，有几个士兵推搡的挤到白芷面前。
犹犹豫豫。
白芷热情道：“还要吗？再多来点？”
作势就要给他们再来一碗。
被推着出来的男人手上受了伤，一挥手，痛的倒吸一口冷气：“不了不了，俺们够了，俺们就是想要点汤。”
“啊？”白芷没反应过来。
误以为是白芷嫌弃他们吃得多，那人立刻道：“俺就是想给牛大吃一口，他没吃过这玩意，我给他尝尝。”
“哦哦，那让他来吃就行了，还有不少呢，来点面吧。”她热情道，白芷还不至于苛刻将士们的夜宵，没办法，谁叫她这种妖怪，天生就对当兵的有好感呢。
“他、他死了，刚刚被妖怪捅死了，俺们觉得这东西好吃，想带一碗给他。”那人喃喃道，脸上的笑容没了，眼神中带着点难过。
白芷顿时说不出话了。
一时间沉寂下来。
就在将士们局促不安的觉得自己的要求是否太过分，毕竟这可是精面做的食物啊，这人一辈子都指不定能吃上一回，给个死人吃，岂不是浪费？
“好！”白芷突然应声，又道了句：“你们等我。”
她走到帐内，掩人耳目拿出一罐酒，走了出去，从锅里盛了满满一勺，又把酒塞到旁的手没受伤的将士怀中：“既然要赠兄弟路上喝，没酒怎么行，这一坛子酒，算是我给死去兄弟们在路上喝的。”
白芷认真道。
“使不得使不得，这酒哪是俺们能喝的。”酒需要用粮食酿造，别的地方不晓得，但是在陈塘关，就连李靖大人也只有待客时才会喝好酒，平日里抿点米酒就算是了不得了。
“我说能，就是能，别多话，若是被李大人和张副官晓得就遭了，你们快去，给死去弟兄多喝两口。”白芷装作不耐烦的驱赶，撇过头，受不住的眼红。
几个将士面面相觑。
“谢谢白芷道人。”
“白芷道人若是有事，尽管叫俺们兄弟。”
几人说完，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离开，白芷这才看见，其中有一人已经没了半截腿。
冷兵器时代混入妖怪，杀伤力不亚于热武器。
白芷沉默。
妖怪世界、人类世界，或者就是最普通的动物世界，都是这般残忍。
晚间的风吹来，冷的人连骨子里都渗透着凉意。
哪吒走来，仰着头，瞧见白芷模糊不清的侧颜。
他觉得，以白芷的心善，怕是会很难过吧。
正准备安慰，就听见白芷道：“我不是难过他们的死去。”
他愣住，心想着，难道白芷不伤心吗？
“但是，他们才二十来岁，没喝过酒、没穿过一件好衣裳，甚至连米面都是这两日才吃到。”白芷低头看向哪吒，眼里并无泪光，只是沉沉的说了句：“丰衣足食，真难。”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他能感受到白芷在伤心，却又不清楚这伤心是为何，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怜惜死去的将士。
白芷很快的就收敛了情绪，扭头看向锅里的螺蛳面，面已经没多少了，但还有一大锅螺蛳酸笋汤，她可惜的摇摇头：“这算是我做的最成功的一回，没想到就这么吃完了。”
“怎么样？好吃吧。”白芷冲着哪吒揶揄道。
木吒见哪吒与白芷若无其事的聊天，跟着走了过来，豪迈道：“再给我来一碗。”
白芷冲他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记恨这家伙刚刚说自己“吃屎”，立刻道：“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去看看李靖大人审讯的如何了。”
“……”被白芷的“训斥”吓了一跳，木吒愣愣的举着碗，被吓得打起来饱嗝：“嗝——”
“噗——”瞧见他这狼狈模样，白芷顿时没了气，接过他的碗，给他满上，又把剩下的装着，放在托盘上，准备给李靖大人和副官送去。
“哪吒，我们给李大人送夜宵吧。”白芷也是好奇那些妖怪的目的，想要打探打探，木吒一听，立刻端着碗筷跟上，一边吃一边打嗝，还不忘对着白芷谄媚的夸赞：“白芷，你这东西做的真好吃，就算是臭的吃起来也香！”
万万没想到，李家最有吃货属性的竟然是木吒。
他们走到帐子时，副官正好从里头走出来，白芷当即给他塞了一碗螺蛳面，热情道：“您吃，大家都在吃宵夜，您也吃。”
副官举着这臭烘烘的面条，止不住抽了抽嘴角，他就说，这营地怎么一股臭味。
不等他拒绝，白芷几人已经进了帐，他也不好追进去，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面条，一皱眉，一屏气，跟着吃了一口，意料之外的爽滑、鲜美。
“好吃！”他大赞。
进了屋子，左右两边挂着几张皮，旁边捆着一只蛇妖，刚刚来袭的妖怪中留下的活口。
“阿父，可拷问出什么了？”木吒迫不及待的询问。
李靖正准备回话，就闻到一股臭味，一扭头，自家小儿端着一大盆的面放在自己面前，扑面而来的酸臭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