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之目露凶光,看的那两个衙役心头发怵,像是被狼崽子盯上一样。
其中一人挥着手里棒子就朝姜怀之砸去。
「三哥!」姜绵绵正扶着田小花起身,抬头瞥见这一幕,心头一凉,惊呼出声。
然而那根手臂粗的棍子被姜怀之徒手接下,轻松夺过折成两截丢在地上。
姜怀之猝然挥拳轰在他身侧墙面上,带起的拳风掀动衙役鬓发,他双腿一软,扭着僵硬的脖子望去,只见墙面塌陷进去半个指节。
他彻底站不住了,瘫软在地上。
这拳头要是落在他脸上,不给他脑子打烂。
另一个衙役见到这样一个硬茬,顿时吓的直咽口水,紧张地攥着手里棍子护在胸前,生怕下一个拳头要落到他脸上。
「你……你想干什么!县令大人眼下真的没在官邸,州府来了个姓马的大将军,县令大人一早就带着金银财物见他去了。」
姓马的将军?姜怀意眸子虚眯,扇子一阖,拍在姜怀之手背,「好了怀之。」
见姜怀之沉着脸收手后,姜怀意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枚银锭在那个衙役眼前晃了晃,「同我说说那个姓马的将军。」
看到银锭,衙役眼睛瞬间亮了,四下看看没什么要紧的人物,便压低声说了:「关于马将军我知道的也不多,还是昨日夜里县令老爷喝醉了,搂着小妾胡闹说的,我在一旁偷偷听了几句。」
「那马将军全名叫马元,奉州牧命令下来几个县城征兵的,明着说是剿匪,但我瞧着不像。」
「这附近山头流匪才几个,也就落月山上张虎张牛兄弟厉害些,但也不值得每家都征人。」这衙役是个心思活络的,又是在官府里当差,一些消息自然更灵光些。
这世道怕是要乱了,到时候别管什么县令老爷还是州府大人,都没手里银子重要。
这跟前两兄弟看着是有几分本事的,尤其这个模样俊美的,出手阔绰,他也就多说几句。
「那马将军长什么样你见过没?」姜怀意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衙役眼珠滴溜溜转了圈,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姜怀意勾唇轻笑,手里又多了一枚银锭,一上一下抛着,叮当轻响,「你也瞧见我那兄弟,是个冲动容易犯事的,这马将军又是个大人物,这不事先打听打听,免得犯他手上。」
衙役嗨了一声,悄声说了,「他还挺好认的,排场很大。他刚到清平县时我远远见过一面,宝马香车,身边总是陪着一个鹅蛋脸穿红衣的姬妾。」
「还有便是他嘴角有道疤,大约有这么长。」衙役边说边比划,「瞧着怪吓人的。」
姜怀意这会彻底确定这个马元是何人,心中冷笑,面上不显,把手里两枚银锭抛给他,还额外给了他半吊钱。
「这多的就当是给你们二人压压惊了,我兄弟方才动手这事——」
衙役乐呵呵地把银子揣怀里,扶起一旁软在地上的同僚,打算一会请他喝酒去。
「诸位都是兄弟,今日是我这同僚冒犯在先,切磋了两下罢了,哪有什么动手的事。」
说完,他还给刚刚被自己揍了一拳的岑大山赔罪。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谁给他银子谁就是他爹娘。
姜怀意满意他的知情识趣,搀扶起坐在地上的岑大山,打算趁天还没黑回小石村去。
「卿儿,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姜怀意?」一处阴暗小巷内,瘦弱青年盯着同衙役说话的姜怀意,扭头问站在身边的粉衣女子。
凤卿儿脸色有些难看,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跟在他手底下这么些日子,难道还分不出来?」
「走了,回山上去。」凤卿儿扭着腰肢转身离去。
青年忙追上去,「虎哥不是要我们买粮食吗,现在粮食还没买完呢,回去干什么。」
「你脑子长着做什么用的,那些粮食能有姜怀意重要?」凤卿儿冷冷一笑,「他带着齐逊几人从寨子里叛逃,虎哥和牛哥可气的不轻。若是能把姜怀意在清平县出现的消息告知他们,可是大功一件。」
凤卿儿一想起姜怀意就气的直哆嗦,恨不得能生啖其肉。
她凤卿儿还从没在哪个男人身上栽过这么大跟头。
姜怀意,还有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人,她统统不会让他们好过。她要带回寨子,当着姜怀意的面慢慢折磨他们,让他后悔欺骗抛弃自己。
「大山叔,你这伤要紧吗?」姜绵绵陪在田小花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岑大山。
岑大山苦笑挥手,「不打紧的,就是磕碰几下,回去抹点药油就好了。」
「若是疼的厉害可以喷些上回我和三哥送的喷雾,好的也快些。」姜绵绵说道。
岑大山都一一应了,就是脸上神情有些灰败。
他抹了把脸,叹气道:「原想着进城把工钱要来给绵绵你们,没想到那丧良心富商竟闭门不出,转脸不认我这工钱!」
「没要到钱不说,还连累的二郎破费。」岑大山声音越说越低。
姜怀意正思忖马元的事,闻声朗笑一声,「这哪能怪大山叔你,我出钱是同那衙役打听消息去了。」
既然岑大山提起,姜怀意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同他提个醒。那马元是梁王座下的将领,性情残暴桀骜,曾坑杀一城百姓,只为他们中间有人给叛军通风报信。
这人竟到了清平县,征兵一事就不会这么简单。
恐怕不是州牧想谋反,而是梁王想造反。
听完姜怀意的分析后,岑大山顿时有些慌神,「这征兵是躲不掉了?」
姜怀意神情严肃地点头,「我听祁灿说村子里不少人在家中或附近山头挖洞藏身,大山叔也可早做准备,将家中粮食藏起来。」
「这段时间也尽可能多囤点粮食药品。」
梁王颇为信任马元,他既然在这,清平县和附近几座县城恐怕是第一个乱起来的。
战火一燃,最先遭殃的不是那些士兵,反倒是世世代代生活在片土地上的百姓。
千里焦土,白骨曝于野,自古以来战乱苦的都是底层百姓。
岑大山满腹心思,回了家便寻田桂花商量去了。
姜怀意拉住想跟着进去的田小花,掩了笑意,难得正儿八经,「若遇到麻烦,记得来找我。」
田小花脸蛋腾地一下烧红,埋着脸低低应了,「嗯。」
姜绵绵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互动,睫毛颤了颤。
待田小花走后,她上前揪了揪姜怀意衣袖,「二哥,三哥做什么去了,他夜里还回来吗?」
方才出了城,姜怀之就和他们分开了,只说有事,却不肯说是什么事。
姜绵绵忍了一路,见都回村了三哥还没回来,心底难免担忧。
「绵绵怎么老惦记三哥,是二哥不好吗?」姜怀意眸子一转,笑意盈盈捏着姜绵绵脸蛋说道,「二哥今天可是给你买了好多东西的。」
姜怀意委屈巴巴地诉苦,惹得姜绵绵忙说更惦记他,踮着脚尖拍背哄他。
不过好在晚膳时分姜怀之还是回来了,就是一身水汽,像是刚洗过澡,连外套也不见了。
「三哥!」看到姜怀之推门进来,姜绵绵欣喜不已,一下子扑向他。
姜怀之下意识想推开她,但被姜怀临轻飘飘看了一眼后,他还是故作正常地抱起姜绵绵入席。
「三哥,你头发和衣服怎么湿了,还有股皂角味?」姜绵绵好奇地嗅了嗅,「你回来时还洗了澡吗?」
姜怀之垂眸舀了一勺板栗炖鸡进姜绵绵碗里,镇定自若道:「回来时不小心摔泥坑里,把衣服弄脏了,就去河里洗了个澡,外套也扔了。」
姜绵绵一听是在河里洗的澡,细眉拧成一团,放下碗筷去自己房间寻东西去了。
「回来就折腾绵绵。」姜怀意没好气地拿筷子敲了下他手,却见到姜怀之嘶了口冷气,挑眉问道:「伤着了?」
他和大哥自是知道他干什么去的。
姜怀之轻哼一声,揉了揉手腕,「那畜生警惕性还挺高,被他划了下胳膊。」
说完,姜怀之从怀里摸出二十四枚染血的铜钱来,丢进姜怀意怀里。
「其他的钱我分给乞儿了。」
早在进城时那收进城费用的士兵朝绵绵吹口哨他就动了杀心,之后一路尾随,竟然发现他还欺辱一个乞讨的小乞丐。
想到他死前还满嘴污言秽语,姜怀之难免手段狠辣了些,弄脏了一身衣服。
生怕被绵绵闻到身上血腥气,他骂骂咧咧地跳进结了层薄冰的河里冲洗干净,顺便把那个畜生也丢进河里。
看着沾血的铜板,姜怀意有些嫌弃,正要丢还给姜怀之,就听见绵绵房间传来响声。
「三哥,这个暖手的给你。」
姜怀意忙把那几个铜板收进怀里。
姜绵绵抱了一个灌满热水的粉嫩暖水袋出来,还有一件黑色立领棉服。
「快穿上衣服,不然会着凉的。」姜绵绵将暖水袋塞进姜怀之怀里,又把拉链拉开披在他身上,小声说道。
姜怀之好奇地揉着怀里的暖水袋,「这是手炉吗?」
不过这里面装的不是炭,像是热水。而且外面这层毛绒绒的,还绣了两只迭在一起的小兔子。
怪可爱的。
「绵绵,我也想要。」姜怀意颇为幽怨地看了眼姜绵绵。
他不管,大哥有就算了,凭什么姜怀之这个壮实的像头牛一样的还用暖手的。
见绵绵面露为难,姜怀意索性闹腾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我也要!」
「绵绵你不能偏心三哥!」
「怀意。」还是姜怀临瞪了他一眼,他才安静下来,却仍拿着筷子拨弄米饭,满眼哀怨。
「绵绵过来,不用理你二哥。」姜怀临牵过绵绵,把自己怀里的暖水袋塞给她。
「此物绵绵只有三个,一个给了齐逊他们,还有一个在我这。你若实在想要,晚上再让怀之让给你,你们轮流使用。」
一听只有三个,姜怀意轻咳了声,闭上嘴吃饭了。
对面的成连平却是不顾烫,直接把热水袋塞进最里层衣服里,生怕姜怀意抢他的。
「你干什么?吃着鱼刺了?」坐在他边上的齐逊见他呲牙咧嘴的,问了一句。
「齐逊哥,你别管,我是在守护绵绵妹妹对我们三人的爱。」
齐逊眉心跳了跳,暗骂了句有病,埋头继续吃饭。
他说这话也不怕被二郎踹。
第四十一章 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三郎
翌日,齐逊等人照常带着干粮进林里建房子去。想着姜家兄妹进城一趟带回来的消息,他们各个都卯足了劲,天不亮就打着火把进山,夜里再打着火把出来,回来累的倒头就睡。
姜怀意今日倒是没有去,他想带着绵绵去趟山下祁家。
祁阳和他交情不菲,虽然祁大和魏香月不做人了些,但事关重大,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
顺便十日已到,他要找李铁要那五十两银子。
一想起李铁,姜怀意脸上笑意冷了几分。
山间起了层乳白薄雾,姜怀意带着姜绵绵,脚下步子格外当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在哪个坑里。
待二人来到山脚,天色已大亮,不少干农活的汉子扛着锄头镰刀在山间小道上行走,零星几个妇人则是愁眉不展地背着个箩筐拿着个小铲子,大抵是想进山里寻些野味充饥。
「你个没皮没脸的小娼妇!勾引男人还不认!」才踏进祁家门,就听得里面一声尖锐刺耳的叫骂声。
「他三郎能好端端从流匪手中救下你?定是你勾的他!」
「眼下三郎伤成这样,我家干活都少个人,你不拿银子出来赔,我今儿个说什么都不让你走!」
姜怀意听着里面刺耳粗俗的骂声,眉心一皱,下意识就要去捂绵绵耳朵。
姜绵绵却习以为常地按住二哥的手,小声道:「我没事的二哥,我们快些进去吧。」
兄妹二人往里走几步,就瞧见魏香月双手插腰,唾沫星子直溅地对着眼前一个肌肤白嫩,眉眼秀气的小姑娘叫骂。
「是你害的我家少了个干活的,寒冬腊月的干不了活还要平添张吃饭的嘴。你既说三郎救了你,三郎的饭钱你总得给我出了吧!」
听见身后脚步声,魏香月还以为是外出看大夫的婆婆公公和祁阳回来,骂声戛然而止,急急忙忙扭头看去。
见到是姜绵绵和一个陌生的俊美青年后,她眉心狠狠一拧,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有吭声。
这贱丫头的哥哥可不好欺负,上回当着她面生生拧折了李铁的一只手,之后听说李铁带了李金桂两个弟弟上门要说法,结果呢,竖着上山横着下山。
这事儿可把她吓得不轻,尽管她眼下看姜绵绵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却不敢嘴贱发难,只当没见到他俩。
「说话!哑巴了啊!」魏香月抬起手狠狠一戳眼前姑娘的额头,将自己心口怒气尽数洒在她身上。
这姜家她收拾不了,眼前这个没人要的孤儿白婉她还揉搓不了?
正当她还要使劲戳时,一只手横插过来,打开她的手。魏香月不满抬头,见到是姜怀意,白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这个贱丫头害的三郎卧榻不起,还不兴我这个当大嫂的问她讨要医药钱了?」
「大嫂?」姜怀意玩味地念着这两个字眼,拢着扇子轻笑,眸色冷厉,「我倒是没见过哪家大嫂会把手伸进小叔子家事里的,正主没出面发话,你倒是先筹划起他的银子来了?」
「你这大嫂当的可真称职,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催债的上门了。」
姜绵绵趁势拉过白婉,见她额头被魏香月戳的通红,却双眸含泪不敢说话。忙取出一管药膏,挤了点出来替她擦在额头上。
白婉似受到惊吓,下意思瞪着双圆圆的小鹿眼看着姜绵绵,细若蚊吶道:「谢谢你。」
她正要说话,那侧的魏香月再度叫骂开,「好啊,你这个不要脸的浪蹄子,勾的三郎替你挡刀半死不活吃白饭就算了!眼下还勾搭上这个男人!」
「你既然开口替白婉说话,那三郎的医药钱和饭钱你替他给我出了!」
「家里本就没多少吃的,打前几日又回来个二郎,这一家子活全靠我大房做了!家里老的小的就指着我俩过活了!」魏香月越喊越大声,引得几个邻居捧着碗杵在墙边偷看。
魏香月瞧着围观的邻居越来越多,眼前站着的又不是上回那个煞星姜怀之,越发有了底气,索性双手捂脸哭嚎开,「我就是命苦啊!嫁到这老祁家本本分分十多年,辛辛苦苦拉扯大两个儿子就算了,眼下这两个小叔子竟也要靠我和我男人养活!」
说着,魏香月竟一把推开姜绵绵,想去拉扯脸色惨白的白婉。
见她敢推搡姜绵绵,姜怀之脸色冷锐,一把扣住她手腕,用了几分劲。
魏香月顿时疼的惨叫一声,像被宰杀的鸡,嚎的更大声了,「奸夫淫妇!你们两个奸夫淫妇!」
「各位邻居可看看啊!这个白家村的贱丫头勾引三郎,害的三郎挨了流匪一刀还不算,眼下还勾引这个男的替她说话!」
「这不要脸的骚狐狸精!」
「我……我没有勾引人。」白婉被姜绵绵护着,泫然欲泣道:「那日祁大哥从流匪手里救了我,让我赶紧跑,我跑回村里叫人,可没人跟我来。」
「之后我一人回去,地上除了一滩血迹却没人。」
「我……我不认的祁大哥,这几日从白家村一直打听,今日才打听到那天是祁大哥救了我,我带了一篮子鸡蛋想来看他,我不是勾引人。」白婉小声替自己辩解,期间抬手抹了抹眼睛。
「呸!三郎挨了那么一刀命都要没了,你就带几个鸡蛋。」魏香月朝盖花布的篮子那啐了一口,恶声恶气道,「少说你也得拿十两银子给我!」
白婉听到十两银子吸了吸鼻子,嘴巴张了又合。
她是孤儿,从小在白家村就像个没影子的游荡亡魂,没人在意她。直到那天回村路上遇到流匪,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会突然跳出个年轻汉子来,赤手空拳救下她,让她快跑。
她一路跑回村,路上不知跌了几个跟头。哭着给村长和各位叔伯下跪磕头,求他们跟自己回去救人,可没有人理会她,反而说她是逼着他们去送死。
她胆子小,晚上一个人走夜路都怕,那日她攥着家里仅有一把柴刀回去。
可到了原地她傻眼了,就一滩血迹,连个尸首也不见。
她哭了一个晚上觉得人大抵没死,第二日便挨家挨户打探起来,冬日里穿着双破洞的布鞋走了十多里路,问遍了临近的几个村落,最后问到小石村。
村口一个妇人心善,一听她来意忙不迭就给她指了路,说她找的那汉子没准就是祁家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