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悠柠自然听出了裴母话中的深意，她不以为然地点头：“我同意。”
她的任务本来就只是攻略，攻略又不一定非要恋爱，所以裴母的要求对她来说根本不存在任何影响。
裴悠柠搬出去住这件事，就这样在三个成年人的各自考量间敲定。
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的裴堰忽然大喊了一声：“我讨厌你们！”然后就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跳下沙发，跑回房间。
裴悠柠几乎在裴堰怒吼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情绪这么激动。
因为幼时的她也曾爆发过。
因为性格不够讨喜，加上是女孩儿，来同龄的孩子大部分都被领养，只有她，在福利院里见证了一批又一批和她一样的孩子，进来又离开。
从没人主动问她想要什么，因为不重要。
而她们现在也是这样对待裴堰的，因为不重要，所以谁也没想过要征求裴堰的意见。
恍惚间，裴悠柠叹了声气。
她来到裴堰房门外，敲了敲门：“小裴堰，可以让姐姐进来吗？”
里面没有回应。
裴悠柠接着又敲了几下：“抱歉，是姐姐不对，居然都没有问过我们小裴堰的想法，就草草做了决定。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我最酷、最可爱的弟弟，可以原谅犯了大错的姐姐吗？”
她听到房间里传来细密的响动，没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了。
裴堰眨着红通通的眼睛，牵住裴悠柠的手跟他进房间。
他把裴悠柠带到小沙发上，然后忙个不停地把床头柜、书架、肉眼可见的所有范围内的玩具全都搬到裴悠柠身边，用自己心爱的玩具筑起一道城墙，把裴悠柠围了起来。
每搬一趟，他眼眶就要多红几分，搬到后来，肉嘟嘟的小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他终于忍耐不了地大哭：“姐姐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再也不小气了，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给你，不要走，不要讨厌我。”
裴堰情绪激动，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不久还那么温柔关心他的姐姐，却突然要搬出去住。
姐姐不喜欢他，这是裴堰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认知，所以当裴悠柠提出要搬出去住时，他第一时间就把全部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
一定是他做得不够好，惹姐姐生气了。
都怪他…都怪他！
眼看裴堰陷进自责的牛角尖，裴悠柠赶紧抱住他：“姐姐从来都没有讨厌过我们的小裴堰。姐姐之所以想搬出去，仅仅只是因为姐姐已经长大了，小裴堰有一天也会和姐姐一样，长大成人，脱离父母的庇护，去寻找自己的天空。
但你要记住，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没有任何外界因素可以斩断我们的亲情，只要你需要，姐姐会随时出现在你身边。”
裴悠柠的柔声安抚下，裴堰渐渐止住眼泪。
因为哭了太久，每说几个字他就会抽噎一下，断断续续地问：“所以…姐姐…也喜欢堰堰，对吗？”
裴悠柠看着裴堰，松开怀抱转而捧住他的小脸，神情无比认真地说：“没错，姐姐会永远喜欢堰堰，即使有一天你不再喜欢姐姐了，姐姐仍然会喜欢堰堰。”
裴堰抱住裴悠柠，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拱了拱，软乎乎的头发戳得裴悠柠连带着心间都有些发痒。
裴堰奶呼呼的嗓音有些嘶哑，坚定地说：“堰堰也会永远喜欢姐姐，比永远还要永远！”
最终，裴悠柠要搬出去住的想法得到了全家同意。
有父母的支持，裴悠柠很快就选好了房子，就在跟沈拙言公寓只隔了一条街的聊湖小区。
虽然裴父裴母一致认定以她的性子坚持不了多久，物质上可一点不肯委屈孩子。
裴悠柠原本只想租一个一居室，两夫妻想也没想就否决了，双方你推我往，最终定下了一套装修极尽奢华，整整两百多平的三居室。
裴悠柠站在大到能相约十几个好友跳广场舞的客厅，无奈地抿唇自我洗脑，好吧，可能这就是有钱任性……
她今天下午没课，但沈拙言却基本是满课的状态。
晚上八点多，裴悠柠仗着夜色朦胧，大摇大摆地在物理系的教学楼之间穿梭。
她是在实验室找到沈拙言的，距离他最后一节课结束已经过去很久，但他依旧没有要收工的意思，正神情专注地研究着什么。
裴悠柠隔着玻璃窗，看了几眼，完全看不懂。
她只觉得专注在自己世界里的沈拙言格外养眼，明明只是一件简单的白大褂，却莫名被他穿出了高级定制的感觉。
沈拙言在里面忙着做研究，她就在外面守着他。
不必打扰，默默陪伴就好。
月明星稀，晚风阵阵吹拂，响亮的蝉鸣声让人分不清它们究竟在哪里聚集。
在裴悠柠拍了不知道第多少个悄摸吸血的蚊子后，那堵墙之后的世界终于有了响动。
沈拙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在这，开门以后没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也没有多余的感动，只是语气平淡地跟她说：“走吧。”
然后也不管裴悠柠有没有听清，就自顾自离开。
裴悠柠挠了挠手臂上新添的蚊子包，赶紧跟上沈拙言。
这一路上，她没有主动和沈拙言说话，安安静静和他同行。
过了很久，直到裴悠柠跟着沈拙言在教师公寓站点下车后，沈拙言才恍然发觉哪里不对，他微微皱眉：“已经很晚了，你还不回家？”
“担心我啊？”
教师公寓这边很少会有学生经过，加上时间很晚没什么人，裴悠柠没那么多顾虑。
她靠近沈拙言，语气有些调戏地说：“好感动哦，那既然您这么担心我的话，不如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怎么样？”
沈拙言眨了眨眼，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转身。
沈拙言的反应和裴悠柠想象的一模一样，她笑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没关系，沈老师不肯送我回家的话，我送你也是一样的。”
沈拙言还没对裴悠柠的话做出反应，就听到门卫室的保安走出来跟他们打招呼：“沈老师，小裴！你们可算回来了。”
沈拙言脚步微微一顿，似乎是不太明白平时毫无交集的保安，为何今日会突然一副熟稔的语气和他打招呼。
裴悠柠笑嘻嘻地回应：“刘叔，咋了？”
刘叔从保安室拿出一袋苹果递给裴悠柠：“瞧，我老婆给我带来的苹果，可甜，你们拿回去吃。”
裴悠柠：“不用了刘叔，这是婶婶给您带的，我们要是吃了，婶婶会生气的。”
沈拙言听着裴悠柠和保安你来我往的对话，心中疑问愈发增大，借着裴悠柠和人说话的空隙，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裴悠柠。
眼前的裴悠柠似乎和他记忆里的有些出入，他隐约记得，以前的她也很爱笑，但那些笑容里总是带着让人不喜的揶揄调侃，而不是现在这样，温和到任谁都觉得亲近。
裴悠柠笑着跟刘叔聊了一会儿，她不想白白辜负刘叔的好意，就象征性地给自己以及沈拙言一人拿了一个苹果，然后对刘叔说道：“叔，我们要两个就够吃了，您要是把苹果全给我们了，那我们以后可就不好意思收您别的吃的了。”
刘叔开玩笑道：“你这小丫头，手上的还没吃就想着以后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刘叔也不想耽误他们时间，送了苹果，就招呼着他们赶紧回家。
走到沈拙言公寓楼下，裴悠柠递了一个苹果给他。
沈拙言没接，他问：“你最近来过这？”
“是啊，你下午不是在上课嘛，我就来这和叔聊了会儿天。”裴悠柠轻飘飘回答。
她态度有些小强硬地牵起沈拙言的手，然后把苹果全都塞到他手里：“不要总是拒绝别人，善意是很宝贵也很脆弱的。”
裴悠柠指了指对面的方向：“以后我们就是相隔一条街的邻居了，你要是想见我，不用不好意思，一道微信我就闪现过来了。”
沈拙言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嗯，早点回去吧。”
今天的存在感已经刷完，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裴悠柠点头：“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沈老师晚安。”
“等一下。”
她奇怪地回头。
沈拙言朝她亮了一下手里的苹果：“不是说不能拒绝别人的善意吗，这两个苹果里，有一个是属于你的。”
裴悠柠挑了挑眉。
同一时间，叮咚地提示音在她耳边响起。
【叮！沈拙言目前好感度为：17%】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裴悠柠基本没课的时候都会跑到教师公寓这边和保安室的几个叔叔阿姨闲聊。
一来二去，不光是保安室的叔叔阿姨们，就连住在这儿的教授以及教授家属们，她都认识了不少。
其实谁都知道裴悠柠会频繁来教师公寓的目的，但她行为坦荡、大大方方，任谁也说不了闲话。
大半个月下来，裴悠柠每天的生活无非就是上课、等沈拙言下课、来教师公寓闲聊串门……
但沈拙言对她的好感度却一点波动都没有。
努力努力白努力……
连叮咚都有点不忍直视这个结果。
但反观裴悠柠，她却表现得十分淡定，就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中。
叮咚很好奇：【你难道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你说担心什么，这都过去多久了，沈拙言对你好感度竟然一点变化也没有，你之前不是还发誓要尽早完成任务吗，就以现在的进度来看，我觉得你七八年都不一定能完成任务】
裴悠柠没好气地瞥了叮咚一眼：“做大事最忌讳心急，我现在做的这些看似意义不大，实际却是必不可少的铺垫。”
叮咚转了转脑筋，还是想不明白：【你展开说说？】
裴悠柠张了张嘴，结果却拿起书架上的书，酷酷地说：“自己想，我上课去了。”
第五十八章 恶毒女学生12
叮咚的好奇心被挑起来，却得不到解答，它缠了裴悠柠一路，但裴悠柠的嘴就跟上了锁一样严，无论它怎么问，都不肯透露一句。
后来，裴悠柠碰到了熟人，自然更没空搭理它了。
那会，裴悠柠刚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还没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只巨大的哈士奇朝她跑来。
“裴悠柠！我可算找着你了！”
裴悠柠看向来人，那晃眼的大白牙在阳光底下，差点没把她亮瞎。
她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褚烨平时究竟是怎么保养他这两排大白牙的。
褚烨激动地抓住裴悠柠的肩膀，兴奋地抓着她晃个不停：“上帝保佑，总算让我找到你了，你绝对不会知道我找你找得多么辛苦。”
裴悠柠被他摇得简直眼冒金星，赶紧伸手拍了拍他：“放手……我快吐了……”
褚烨闻言猛的松手，裴悠柠咳了咳，捶着胸口：“找我干嘛？”
“这个嘛，嘿嘿……”
裴悠柠看着他莫名羞涩的神情，疑惑又震惊地后退了一步：“你这副表情，是要怎样？”
褚烨身后，姗姗来迟的唐乐安替他回道：“这小子想邀请你一起参加半个月后的校庆表演。”
裴悠柠看到唐乐安，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尴尬，毕竟他可是那时候唯一看穿自己小把戏的人。
相比她的不自在，唐乐安表现得很平常。
他走过来，嫌弃地看了眼不知道在羞涩些什么的褚烨。
摇摇头，对裴悠柠说道：“这小子的暗恋史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很不幸，我们两个唯二知道这件事的人即将被他抓去当壮丁。”
褚烨不满地啧了一声，揽住唐乐安的肩膀：“我最最最亲爱的朋友，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你们分明是我表白路上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
唐乐安的无情铁掌拍向褚烨的脸，把他推走，然后对裴悠柠说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迫于一些无奈的原因，我已经同意了，现在就看你愿不愿了。”
褚烨双手合十，眉眼耷拉着，可怜兮兮地祈求：“拜托拜托！帮帮我吧！”
褚烨眼神太过真挚，就像家里的小狗叼着玩具球，期盼你能陪它玩一会儿一样，让人心软到无法拒绝。
裴悠柠只能点头：“好吧。”
闻言，褚烨立马兴奋地围着两人狂欢呐喊，瞬间引来无数路人的关注。
裴悠柠跟唐乐安神同步地转头、捂脸、大步躲远，谁都不想承认跟他认识。
于是，裴悠柠每日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
某个清晨，裴悠柠因为第二天没课，就追了一晚上剧，当她一口气刷完剧，准备睡觉的时候，抬眼一看，天亮了……
她在客厅了晃悠了一圈，想着反正天都亮了，不如顺便出去吃个早饭再买点菜。
她搬过来许久，虽然知道这附近有个菜市，但一直没去过，正好现在有时间，就想着去看看。
因为是一时兴起，加上只是去买菜，她洗了把脸，戴了一个装饰性的黑框眼镜，随便换了身浅色的休闲服就出门了。
清晨的空气最为清新，路上也没几个人，裴悠柠张开手臂，把自己想象成一架行驶的飞机，豪横地在行人道上左右穿梭。
忽然，有人喊出了她的大名。
裴悠柠脚步一顿。
不是吧……
裴悠柠把头发扒拉到两边，挡住脸，缓慢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最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的人，偏偏已经走到她面前。
这该死的玄学，平时费尽心思才能见一面的人，一旦你没化妆、没洗头地放肆出门，却百分百会神奇偶遇。
裴悠柠用两边的头发把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苦笑着打招呼：“沈老师，早上好啊。”
沈拙言看着眼前明显局促的裴悠柠，眼底微微浮现一抹笑意。
刚才，他刚走出公寓大门就看见从对面小区走出来的裴悠柠，她那时还打着哈欠，似乎是熬了一晚上没睡，脸上的困意即使相隔一条街都很显眼。
她没发现自己在对面，光是从大门出来那一小会儿的时间就已经打了数次哈欠。
很巧，她要去的方向和他一致。
他就这样隔着一条街，落后她几米远，不自觉地看了她很久。
看着她流露出越来越孩子气的一面，鬼使神差，他忽然想和她说说话。
连他自己都没想清楚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只是在那一瞬间，身体本能做出了反应。
他跨过那条阻隔他们的街道，走到裴悠柠身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沈拙言好笑地看着裴悠柠：“怎么把脸捂住了，不闷吗？”
沈拙言淡漠的底色因为裴悠柠添上了几分笑意，但沉浸在尴尬中的裴悠柠根本不好意思看他，更别说发现他身上的不同。
裴悠柠垂着脑袋使劲摇头：“不闷不闷，我瞎玩呢。沈老师你是出来吃早餐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一步。”
说完，裴悠柠溜得很快，根本不管沈拙言是不是还有话说。
她走得很急，简直欲哭无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遇到沈拙言？”
不过好在她心态好，外加刚才溜得快，没一会儿就把刚才的事抛到脑后，随便钻进一家早餐店吃过早饭就直奔菜市。
她在菜市转了一会儿，忽然一个看着面善的阿婆叫住她：“小姑娘，要买点什么？”
阿婆年纪很大，背也很弯，裴悠柠心有不忍就在她的小摊上挑了些蔬菜。
阿婆笑着接过她选的菜，装起来称重后，笑眯眯说道：“31。”
“……”裴悠柠脸上的笑一瞬间收起，她眯了眯眼，指着那袋只装了一颗大白菜、五个土豆、两个西红柿的袋子说：“您心是真黑啊。”
卖菜的阿婆一听裴悠柠这意思，也不装了，黑着脸说：“小姑娘，你不能乱讲的好不好，我这都是自家种的菜，这个品种的菜都是这个价格，你随便去问，看我有没有坑你。”
裴悠柠见过太多这种难缠的人，跟这种人说再多道理都是浪费口舌，她不想毁了今天的好心情，说了一句，“我不要了。”就准备离开。
谁知那个阿婆一瞬间面容凶狠，拎着那袋菜冲过来抓住裴悠柠的衣袖：“你把我的菜挑来挑去都挑坏了，我还怎么卖？付钱，不付钱不许走！”
她力气很大，指甲好像都陷进了裴悠柠皮肤里。
“嘶…”裴悠柠一瞬间疼得皱了眉。
忽的，她眼前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被来人按着甩开。
她捂着手臂抬头：“沈拙言？”
沈拙言垂头看向她的手臂，那一块儿被掐出一片扎眼的痕迹，沈拙言瞳孔骤然一缩，眉头紧皱，他淡淡俯视了眼那个卖菜的阿婆，没说话，直接拿出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