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忽然，病房内的江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江渺在裴悠柠严重看到了对他的担忧。
这几天有关他的流言四起，版本一个比一个夸张，他本也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再加上最近连着好几台手术连轴转，根本无心处理。
但当他看到裴悠柠眼中的担忧，后悔了，他不该让她为此烦心的。
江渺笔尖点了点手中的病案，然后对裴悠柠微笑了下，告诉她，他现在有事，一会儿再找她。
裴悠柠不想影响他工作，点头回应了一下就转身离开。
她到达更衣室的时候，余嫣然刚好换了衣服准备往外走。
余嫣然看到裴悠柠立马扁嘴，紧紧抱住她诉苦：“悠柠姐，你可算回来了。”
裴悠柠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余嫣然脑袋埋在裴悠柠怀里，摇摇头，不说话。
裴悠柠任由她抱着，拍拍她的背：“没事没事，我在这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去。”
余嫣然摇头，声音闷闷地：“不是我，是我哥。”
裴悠柠听懂了：“是因为医院最近的流言？”
余嫣然点头又摇头：“不仅医院，还有江家，全都乱套了，全都是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哥没出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亲近，表哥这会儿失势了，他们一个个恨不得借这个机会让表哥永远翻不了身。”
余嫣然这番话也算是印证了裴悠柠先前的猜想，流言能传播的这么迅速绝对有江家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会儿距离上班还有一会儿时间，裴悠柠拍拍余嫣然，从柜子里抽出几张纸巾帮余嫣然擦掉眼泪：“嫣然，相信你表哥，他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这些事情，至于那些想趁机落井下石的人，根本不值得我们费心，他们越想看我们笑话，我们就越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气死他们。”
余嫣然被裴悠柠最后一句话的语气逗笑：“对，气死他们。”
裴悠柠歪头看了看余嫣然泛红的眼眶，心疼地说：“瞧瞧我们小嫣然眼睛哭得跟小兔子一样，这么漂亮的眼睛以后可不能再流眼泪了。”
“不想哭的，就是太生气了。”
原本余嫣然不想把这些事跟裴悠柠讲的，毕竟这些糟心事悠柠姐也没办法插手处理，除了多一个人烦心外起不到任何解决效果。
但当她看到悠柠姐的那一瞬间，就像找到了主心骨般，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不过，虽然裴悠柠没办法处理江家的家事，也没办法堵住医院人的嘴。
但有她在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耳根清净，裴悠柠蛮横的性格在医院那可是出了名的，谁敢触她霉头，她能当场揪着你骂。
因此，只要裴悠柠往那一站，就跟定海神针似的，谁也不敢多说江渺一句不是。
余嫣然跟在裴悠柠身后，就像跟在大王身边风风光光的小将，脖子高仰。
中午，他们三个吃完午饭后计划一起去楼下走走，但裴悠柠却莫名收到一条陌生信息。
她只好谎称护士长临时找她有事，需要赶回去。
余嫣然和江渺想跟她一起回去，被裴悠柠拦下：“没事，就是一点小事，我解决完就来找你们。”
说完，裴悠柠赶紧往回跑。
间隔三天，她又一次来到副院长办公室门口。
她站在门口，脑洞有些发散地想，王院长这间办公室是被征用了吗，怎么谁都喜欢用他这间办公室。
裴悠柠敲了敲门。
屋内传出来一道清冽的女声：“进。”
裴悠柠推开门，办公室里一共有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位大约七八十的老先生，在他身旁站着一位年约五十几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人。
而另一位坐着的女士因为保养得当，让人看不出她的具体年龄，看她雍容华贵的气质，以及眼中对她的那抹敌意轻视，裴悠柠大概能猜出来这位就是江渺的母亲汤秀筠。
即使面对三位重量级人物，裴悠柠也没有怯场，大大方方走到三人面前，主动出声：“老先生好，您应该就是江渺的爷爷，集团上一任董事长吧。”
裴悠柠接着看向三人中唯一的女士：“您或许是江渺的母亲？”
“至于这位先生……”裴悠柠看向站在老爷子身后的男人，不太拿捏得准对方的身份。
“你好，我是老爷子的管事，姓周。”男人略微颔首，解决了裴悠柠的困境。
裴悠柠回以鞠躬，然后问道：“不知三位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老爷子从裴悠柠进门起，就一直静静打量她，百闻不如一见，这个裴悠柠倒是比他所听闻的要多几分可取之处。
老爷子抬手让裴悠柠坐下。
“多谢。”
裴悠柠刚坐下，就听江母语气不善地开口：“裴小姐可曾听闻医院最近的传闻。”
裴悠柠微微点头：“有听说一点。”
江母：“既然如此，不知裴小姐接下来有何想法？”
嗯？裴悠柠有点懵，且不说流言不是她散播的，甚至她还不是当事人。
他们既不去关心江渺，也不处理谣言，找她做什么？
裴悠柠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夫人，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江母：“江渺之所以会面临如今的局面，是因为你，你难道不知道？”
裴悠柠皱眉，不好意思，这口大锅她不背：“夫人，容我冒昧纠正您一下，江渺会遭遇这些跟我可没关系，说到底，有些事只要想瞒，哪有外人知晓的份。”
说到这里，裴悠柠停顿了一会儿，她看看江母又看看江老爷子，继续说道：“所以，江渺如今遭遇流言攻击，跟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实在要怪，也只能怪有心人利用这次机会，对他不利。”
江母十分不悦：“你就是这样同长辈说话的。”
“秀筠。”沉默许久的老爷子拦了下江母。
老爷子轻笑：“小姑娘确有几分伶牙俐齿。”
裴悠柠：“老先生这么说，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
老爷子审视的目光落到裴悠柠身上：“裴小姐工作繁忙，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卖关子了，还请转告江渺，若他依旧执迷不悟，就等于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切，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本该属于他的权利地位，究竟值不值得，还需仔细思量。”
老爷子这话表面是让她转告江渺，其实真正要震慑的人是她。
不单单是震慑，更是无形施压，想让她识趣地主动离开江渺。
裴悠柠神情未变：“老先生，这话我会替您转告江渺的。不过既然您说完了，我也有几句话想说，可以吗？”
“但说无妨。”
“您相信江渺吗？”
“什么？”
裴悠柠重复道：“请问，您相信江渺吗？”
这次，裴悠柠不等老爷子回应便答：“我信，我相信以江渺的能力无论有没有江家倚靠，无论从事任何行业，他都能闯出优异的成绩，真正属于他的，从来都不是江家的名利，而是他自身的才华。
我想，您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否则，只是一个忤逆您意愿的小辈而已，惩治他的方法有太多，您又何须大费周章来找我。”
老爷子轻笑：“我倒是低估了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机小护士31
说完要说的话，裴悠柠站起来：“老先生，如您所见，医院的工作很忙，如果您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裴悠柠刚走到门口，就听老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若你执意留在江渺身边，白江便再留不得你。”
裴悠柠闻言不当回事地笑笑，老爷子这话说得真够委婉，如果真闹到了这一步，何止是白江医院，恐怕她就连想在本市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都难。
年轻人骨子里都带有几分热血，她还是那句话，未来的事交给未来就好了。
裴悠柠笑容带有几分轻狂的回头笑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等待许久的江渺。
裴悠柠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江渺：“看你刚才的反应，猜到不对劲，所以就跟过来了。”
江渺牵起裴悠柠的手，带着她坦然走到几位长辈面前：“爷爷，母亲，她叫裴悠柠，是我认定的伴侣。”
裴悠柠抬头看着江渺。
相比老爷子，江母的脸色要难看太多，她低声喊了一句：“江渺，不要胡闹。”
江渺：“母亲，我知道我辜负了你们对我期待，但倘若只有按照你们所规划的人生前进才算明理孝顺，请原谅我的自私忤逆。爷爷，还请您不要迁怒与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老爷子哼了声气，明显对江渺抱有怨气，像是对他失望极了，始终不肯正眼瞧他。
江渺握紧裴悠柠的手，朝几位长辈鞠了一躬，裴悠柠也跟着照做。
“爷爷，母亲，我们先告辞了。”
离开办公室，江渺始终牵着裴悠柠的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裴悠柠有点不好意思，甩了甩手，想让江渺放开，谁知反而让江渺握得更紧。
裴悠柠轻声说：“江渺，还在医院呢，让人看见，影响不好。”
江渺停下脚步，垂眼看着裴悠柠，语气幽怨：“可你当初追我的时候，都不在乎这些。”
裴悠柠呆呆地眨眼，江渺不会是在跟她撒娇吧？
印证她的猜想似的，江渺眉头微蹙，苦恼地问：“难道这么快就厌烦了吗？”
裴悠柠被他矫揉造作的语气惊得浑身一颤，难道她当初跟江渺撒娇卖俏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也太雷人了吧……
当然，裴悠柠是不敢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的，最多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不过，为了自己今后的身心健康，她还是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诉求：“江医生，要不咱们今后少看点这类题材的教学，好学是好事，但教材不一定适用每一个人。”
江渺闻言，眼底的光都黯淡了几分，松开裴悠柠的手：“唉，果然太容易得到的都不会被珍惜，还是厌倦了啊。”
“？！”
裴悠柠无辜眨眼，不要冤枉我好不好！
再说了，你到底哪里容易得到了？
江渺松开裴悠柠的手后就自顾自朝前走，那背影，怎一个落寞了得。
裴悠柠赶忙追上去，主动去牵江渺的手。
她手指才刚碰到江渺，就被对方甩开：“你不是觉得在医院影响不好？那还来找我做什么？”
裴悠柠哂笑几声，讨好道：“没觉得不好，刚才那不是担心会影响江医生的风评吗，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在乎那些。”
裴悠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牵江渺，但人明显还没被哄好，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碰一下。
江渺在面对裴悠柠时，轻松愉悦下时常展露出傲娇顽劣劲的一面。
他就像个小孩，需要人哄，万事都顺着他。
但其实就算你不哄着他也没事，他不会表现出任何怨言，只会默默收敛秉性，把真实的自己层层包裹。
裴悠柠从没觉得这样时常小孩子气的江渺有什么不好，说到底，他们两个纯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别看裴悠柠一副苦恼头疼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乐呵着呢。
毕竟，江渺这一面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能看到的。
幸福的烦恼，大概就是这样……
春节前夕，
奋战了几个月的裴悠柠终于等到了放假通知，好不容易放假，她打算回老家看看父母，陪两位老人好好过个年。
江渺得知她今年春节要回老家时，心中固然不舍，却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他也知道裴悠柠已经很多年没回家，总不能勉强对方硬要在自己和父母之间做选择。
更何况，即使他如今看上去被江家放逐，过年这种大事，必然还是要回家团聚的。
可怜两个有情人，还在热恋期就必须承受分离的痛苦。
裴悠柠老家是一个条件一般的小镇子。
她下飞机后，经过三四次转车，才到达镇上的车站。
回家过年的人太多，她挤在人堆里被推搡着往站口走。
刚走出站口，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听到不远处的喊声
“悠柠！悠柠，这里……”
裴悠柠听出了父母的声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见到人，只是听到父母的声音眼眶里就已经浮上泪花。
她快速眨了眨眼，顺着父母的声音找他们。
在看到父母的那一刻，或许是过年气氛的烘托，也或许是在外漂泊的人的共性，漫天的委屈还有对家的思恋，在这一刻化作泪水彻底抑制不住地往外流。
这两位老人和她记忆里中对比要苍老太多。
比起她在市里见惯了的气质优雅，养尊处优的老人，父母则一看就是常年劳作吃苦的人，头发花白，脊背略弯，他们身上的棉服看得出没穿过几次，但款式一看就知道是好几年前的旧款式，估计只有每年过年才会拿出来穿穿。
裴悠柠穿过人流，挤到父母身边：“爸妈，我回来了。”
裴父裴母擦掉眼泪：“好…好…回来就好，快回家吧，家里给你做了一大桌好吃的。”
裴父裴母带着裴悠柠走到路对面，那里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是裴父平时用来运货的。
现在，这辆车被洗得干干净净，他们还给三轮车搭了个车篷，坐进车篷里一点都不冷，热烘烘的。
裴父去前面开车，裴母跟裴悠柠一起坐在车篷里，母亲拿起放在一边的棉服，从里面拿出一个电热水袋递给裴悠柠：“柠柠，冻着了吧，快暖暖手。”
裴母接着又把棉服披到裴悠柠身上：“你从小就怕冷，来，多穿点，多穿一点才暖和。”
裴母做完这些后，突然陷入沉默。
孩子已经很久没回过家，偶尔打一次电话，语气里也总是不耐居多，久而久之两夫妻面对孩子就越发拘谨，生怕惹得孩子不高兴，又不理他们。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机小护士32
这些年来，他们俩有太多太多话想跟孩子说，但真的见到孩子以后，反倒拘束得像个外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裴悠柠看出母亲的不自然，状似不经意地问：“妈，前段时间不是给你和爸买了几套新衣服吗，怎么没见你们穿？”
有裴悠柠递来话茬，裴母立马笑着接话：“衣服我们都收到了，怪贵的吧，那料子摸着都跟我们这些衣服不一样，我跟你爸想留着等过大年的时候再穿。”
提到那些衣服，裴母的心疼溢于言表：“柠柠，妈知道你孝顺，但你一个人在大城市不容易，爸妈帮不了你什么，你挣了钱就多给自己买点好东西，我跟你爸在老家用不了什么，不用给我们花钱。”
大概父母都一个样，总担心会成为孩子的负累。
裴悠柠温热的手抱住母亲粗糙的双手：“妈，我挣钱就是为了能让你跟爸安心养老，能给你们花钱，我高兴。”
裴母：“可……”
裴悠柠拍拍母亲的手，把她怀里的热水袋放到母亲手中。
裴母没多想，本能就想把热水袋还给裴悠柠，生怕她冷着。
但裴悠柠制住母亲的动作：“妈，我不冷，你安心用。”
她从包里拿出一只护手霜，牵过母亲的手，在她手背上挤了一大团。
裴母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也不知道是专门擦手的，看到裴悠柠挤出来那么多，心疼地说：“够了够了，太多了。”
裴悠柠充耳不闻，专心握着母亲的手，把护手霜抹匀，这双手经历过太多风霜，手上一道道的裂纹好像锋利的刀刃，在裴悠柠心里划出痕迹。
由于裴悠柠始终垂着脑袋，所以裴母没发现裴悠柠又一次通红的眼眶。
抹好护手霜后，裴母伸手闻了闻，笑着说：“这味道怪好闻。”
听到母亲这么说，裴悠柠干脆把这只护手霜揣到她兜里，裴母一开始不肯收，直到裴悠柠反复强调东西不贵，她还有很多，裴母才笑着收下。
裴悠柠在车篷里和裴母聊了很久，其实大部分都是裴母在说话，她只需要安静倾听。
不知道车开了多久，渐渐减速，她掀起车篷，发现已经到了自家的小院。
这里算是镇子边缘地带，不算太偏僻，大部分居民家都已经修成了小别墅，或者三四层的新房。
唯独裴家，外墙依旧只抹了灰扑扑的一层水泥。
和四周的新房一对比，落后得不像一个世纪。
裴父从前边走下车来接她们母女俩：“来，下车的时候小心。”
裴悠柠跟着父母一起进屋，屋内被清扫得井井有条，能看出两夫妻都是爱干净的人。
裴悠柠刚坐下，裴父裴母就跟养小孩似的，把她爱吃的、家里好吃的全摆到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