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如何拯救漫画世界(楚九书)

走廊上，她看见了新的袭击者。
那人站在窗户边，穿着和其他袭击者差不多的战术服，绿色的头发编成了一条长辫，盘在脑后，紫色的眼睛中有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挡在夏初的必经之路上，腰间别着一把枪。
她说：“收手吧，不要再破坏这里了。你们不会死，我们可以一起迎接更美好的未来。”
哦豁，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这来劝解她的恰巧是个熟人，夏初曾以爱丽丝的身份和她交手过一次，用李文君的身份时，没跟她说过话，但在漫画上看到过她。
她是桑绮。
作为一个不重要的角色，桑绮在比赛的篇章中戏份并不多，和林森野他们也没有直接接触。
最令读者印象深刻的一幕，是她少交了一份资料，因为这个举动，有读者觉得她是猪队友，有读者觉得她是隐藏的二五仔。
漫画总在事情发生后才更新，导致夏初虽然知道不少信息，但都没机会利用它们做些什么。
机会难得，夏初觉得，她可以试试，帮读者们结束争论。
顺便看看，自己能不能得到想要的信息。
夏初说：“你真的相信那家伙的承诺吗？”
“他曾经……”桑绮开口，准备回答，刚开了个头，夏初就打断了她。
好了不用说了，八成是说始作俑者好话，她不爱听这个。
夏初问：“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富豪都会做慈善。说个比较出名的吧，爱泼斯坦。现在你说说，一个做过好事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
“一个隐瞒真相、践踏了这么多生命的人，你相信他描绘的未来会实现吗？”
桑绮愣一下，竟问：“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们要制造一个道具，一个能监控世界，修改认知的道具，”夏初游刃有余地说，“你觉得，如果这世界上出现一个不被监管的、拥有巨大权力的人，他会一直没有私心，一直不滥用自己的权力？”
“法律都要随着时代更新，你觉得，他一个人的判断，就永远是正确的？”
桑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那些暧昧不清的指令，那些被掩盖的伤亡，那些本不必被处理掉的人……
一次次事实证明，眼前这个人说的才是正确的。
对方似乎看穿了她的动摇。那人身上沾着污渍，看起来比她狼狈得多。那人向前走了两步，桑绮却后退了一步。
“为了这个计划，已经牺牲了太多人，不能让牺牲白费……”
桑绮的声音几不可闻，这话说出来，不知道是为了说服面前的人，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夏初说：“你听过一句话吗？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
她眼神明亮，话语笃定，与摇摆不定的桑绮截然不同。
桑绮跟着夏初的步伐，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人不管身在何处，都如此镇定，似乎心里早有计较。
早在她不断破坏支点、早在派去的人都能没成功回来时，桑绮就知道，这个人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至少，她不仅仅是来参观的86分部员工，她是来破坏这一切的，破坏他们为之努力的一切。
可桑绮还是过来了。
因为，她动摇了。
她不知道动摇是从哪里开始，可能是看见那群选手努力求生的时候，也可能是更早之前。
那人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人说：“什么都想要的人，最后只会什么都得不到，来吧，到你选择的时候了，帮助我，还是继续追随他？”
在她的眼中，桑绮看到了脸色苍白的自己。
桑绮沉默片刻，轻声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说出这句话，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被搬开了。
桑绮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夏初的心情也跟着转晴。
她终于找到一个能问话的人了。
夏初单刀直入，问：“制造这个道具的人，现在就在这里吗？”
“……是。”
她又问：“解决他，能结束这一切吗？”
“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夏初就放心多了。她又问：“你知道他……”躲哪了吗？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地面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轰鸣声响起，整栋建筑都在疯狂摇晃，碎石落下，似乎这里下一刻就要塌掉。但建筑没有倒下，震动停止了，窗外的天空倏然亮起。一块巨大的屏幕浮现在了空中。
它是这黑暗里唯一的光源，一出现，就能轻易吸引所有视线。
“糟了。”桑绮说。
那块屏幕最初是白色的，没过几秒，屏幕上出现了画面。画面正是已经被折腾了一轮的异管局总部，怪鸟盘旋，巨兽肆虐，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像是末日来临。
一个被处理过的声音从屏幕中传出。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我将向大家公布一个被隐藏已久的秘密，”那声音说，“很久以前，这样的怪物就已经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人类与它们的斗争从未停止。”
“现在，怪物占据了上风。曾经隐瞒这些秘密的人已经无力再隐藏真相。不要悲伤，不要害怕，在这里，我遗憾地告诉各位，你们都将沦为怪物的养料。”
“请在最后的时刻，尽情狂欢吧！”
听着这离谱的广播，夏初“啊？”了一声，指着那屏幕问：“他在跟谁说话？”
这台词不对吧？好像不是在跟异管局员工说。
夏初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桑绮说：“是全亚米利佳的人。”
她一只手放在玻璃上，抬头看着那屏幕，咬了咬唇。
她解释：“这个计划有两部分，先在总部制造领域，收集够足够的能量，再将领域扩展至整个亚米利佳，利用全亚米利佳人的情绪，作为最终制造道具的燃料。”
夏初惊了。
夏初：“他对这地方的人还真狠啊！他是亚米利佳人吗？”
桑绮张了张嘴，试图辩解：“提供能量的人基数足够大，不用付出生命，也能让道具成功制造出来。”
夏初说：“你信他，还不如信我是武则天。”
桑绮神情略微波动，没有接话。
事实也正如夏初所猜测的那样。黑暗模糊了时间，距离总部被领域覆盖已经过去了一整夜，现在是工作日的清晨，孩子们出门上学，成年人开始一天的工作，就在这个时候，全亚米利佳都陷入了黑暗中。
巨大的怪物、奇怪的屏幕、无尽的黑暗，一切都透露着反常。人们瑟瑟发抖，藏在建筑物内，躲避着怪物的视线，小心翼翼地仰望屏幕。
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切换，展示着不同的残垣断壁，那一片片废墟就像亚米利佳的未来。
他们的家园也会变成这样吗？
年幼的孩子忍不住哭泣，大人们身体颤抖，想用手机给家人发信息，却发现手机没了信号。恐慌瘟疫般蔓延，秩序将要荡然无存。
然而，就在这时，画面中出现了不一样的场景。
千足的怪物沿着大楼外墙，不断向上攀爬。它没有之前那些怪物的威风，它嘶吼、扭动，看见这一幕的人都能感受到它的痛苦。
一群渺小的人类拿着武器，有人手中发出光芒，有火焰凭空出现，有人在墙面上追逐那怪物，如履平地。他们不畏死亡，攻击那比他们大百倍的怪物。
最后，怪物一声哀嚎，从建筑物上掉落，重重砸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一刻，亚米利佳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望着屏幕，一个念头悄然出现在每个人心中，像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好像……有人能打败这些怪物？

这群打败千足怪物的人，正是被困在异管局总部的员工们。
这群人里，不光包括和夏初短暂同行过的人，还有更多夏初没见过的人。
菲比等人分散开来，找到了被困在异管局总部里的大部分人。他们将从夏初那里得到的信息传播开，将队伍集合了起来。
自然，这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有人不愿意相信事实，有人不想直面怪物，但在林森野等人的号召下，一个又一个问题被化解，这群人彻底拧成了一股绳。
这只千足怪物是他们打败的第一个巨型怪物，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千足怪物落在地上时，天空中的屏幕又一次切换了画面。
那被处理过的声音也又一次出现。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怪物是可以被打败的，你们也不一定会出事。”
“不不不，太天真，太可笑了，难道这世界上只有那一个怪物吗？怪物的数量那么多，看看窗外吧，等着他们来保护你们？那还不如早早选个墓地！”
画面切换到了亚米利佳的首都，一个由无数岩石构成，石缝间亮着荧光色的巨人悬浮在城市中，它抬起巨大的手臂，眼看就要朝一栋高楼挥去！
高楼玻璃窗后的人们尖叫起来。
屏幕里也传出了他们的尖叫，里外两边的尖叫重合，像指甲滑黑板，令人心烦。不在首都的人们死死盯着屏幕，几乎忘记了呼吸。喜悦还没持续多久，新的危机就无情地将它浇灭。
石巨人的拳头要与玻璃接触的瞬间，有一个人从楼顶跳下。
那人白发灰眼，身着战术服，他似乎能捕捉摄像头，转头看向了屏幕正前方，眼神锐利，没有半分畏惧。
那人一脚踹在了石巨人身上。
石巨人失去平衡，身体向后倒去，将要压倒后面的建筑。就在这时，那人又以极快的速度，接着高楼间的着力点，把石巨人的身体打得前倾。
这巨大的怪物在他手里，就像不倒翁，任他摆布。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冲进了附近的高楼里，组织人群撤离。
“各位别怕，跟着我们的指示，有序撤离！”
不仅是这里，类似的场景出现在亚米利佳各地。每个巨大怪物的身边，都出现了与之对抗的身影、疏散人群的小队。天空中的屏幕不断切换画面，却没找到一个真正被怪物肆虐的地方。
在屏幕中，夏初看到了不少熟人。
最后，那屏幕不再切换画面。
它停在一个既没有人，也没有怪物的画面上，接着，它消失了。
唯一的光源不见了，可人们已经不再惊慌。
在普通群众的眼中，这种消失更像一种落荒而逃。有人大胆地望向怪物所在的方向，有人拍手称快，有人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危机仍未解除，可绝望已经没有了生长的土地。
那块屏幕带来的光芒消失前，夏初转头，对桑绮说：“你的上司想制造恐慌，看来不太成功。”
光照在夏初身上，给她又添了几分柔和。她说出的话却带着戏谑，与柔和的面容截然相反。
桑绮的神色依旧严肃。
“正面情绪也能提供能量。”她说。
夏初了然地点头，继续之前的话题：“所以，你知道他藏哪了吗？”
“我带你去。”桑绮说。
夏初跟着桑绮，从窗户翻出，离开了这栋楼。她们走进了最中央的办公楼内，拐来拐去。桑绮连刷了好几个门禁，带着夏初到了地下。
那扇电梯门打开前，几乎和墙面融为一体。夏初跟着桑绮走进电梯，内心感慨找个带路的人真是找对了。
这地方地图里也没有，真要自己找，鬼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桑绮一路沉默，似乎没有多说话的想法，不过夏初还有问题想问。
她比划着问：“你们的那个，就是那个一被抓住就变成灰，是怎么做到的？”
她问得有些抽象，但桑绮理解了。
桑绮回答：“这是反审问的措施。我们大脑里植入了一个装置，只要默念口令，就能迅速销毁证据。”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变小，夏初沉默了一下，又问：“这么说，你们都是自愿的？”
桑绮盯着电梯上的数字，说：“是。”
她的声音有些低落。
夏初又问：“这个装置有可能被外人启动吗？”
桑绮的眼神挪动，她迟疑了一下，诚实道：“装置本身不会，但带着这个装置，制造道具的能量不够时，会优先抽取我们的异能和生命。这件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夏初沉默的更久了，她思考片刻，说：“也就是说，你随时可能会因为这个计划死掉，但你来见我的时候，还在纠结这个计划是不是真正的能让世界更好？”
桑绮将头转向夏初，疑惑地问：“怎么了？”
夏初默默看着她，不说话了。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个人才。
桑绮以为夏初在怀疑她，解释道：“死亡对我来说不是最可怕的事。我既然愿意帮助你，就不会背叛。”
电梯抵达了最底层，门没打开多少，子弹当头就来。夏初猛地下蹲，子弹打进了电梯里。电梯外是新的袭击者。
夏初毫不犹豫，欺身而上。
她与袭击者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夏初手中的雨伞挥出，袭击者撞在了金属墙壁上，恰好撞到脑袋，头一歪，晕了过去。
身后，电梯门刚刚关闭。
桑绮说：“走，之后肯定还有人，我用异能辅助你。”
“我的异能可以让运气变好。”她说。
两人沿着走廊，奔跑起来。
这幕后黑手藏身的地方像一个迷宫，他的卫队，那群袭击者则尽职尽责，保护他的安全，除了明面上的袭击者，这里还有不少机关。即便有桑绮的帮助，夏初依旧一路遭遇阻截。
她挥着雨伞，不断向前，像不知疲倦的机器，可桑绮发现，夏初眼中出现了若有似无的疲惫。
桑绮的心微微一沉。
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可能只有联盟的那个怪物才不会疲倦吧。
她偷偷观察身旁的人，那人的动作没有变慢，连疲惫都是一闪而逝，要不是桑绮眼尖，估计发现不了。
她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也可能是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毕竟，她不久前还是她的敌人。
桑绮想了想，把手中的门禁卡交给了夏初。
她说：“这个，你拿着更保险吧？你来刷卡，我可以先进门。”
夏初看了桑绮一眼，接过了门禁卡。
两人配合着向前，转过拐角，打开玻璃门，走到了一条长廊上。
“快到了。”桑绮说。
就在这时，一名袭击者穿墙而出！
那名袭击者的武器是两把开了血槽的短剑。他的短剑直接朝夏初劈来，夏初举起雨伞，挡住了那两把剑。
然而那两把短剑瞬间虚化，穿过伞柄，又变得凝实。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夏初身体后仰，但距离太近，那剑还是划到了她。
两人缠斗在一起，叮叮咣咣，碰撞声连绵不绝。袭击者不仅能将武器虚实转换，连自己也可以切换。他身形飘忽，诡异难测。以桑绮的眼力，甚至无法确认夏初有没有受伤。
那袭击者戴着面罩，可桑绮认出他了。
他是个归一级的异能者。
桑绮的眼中闪过决绝，她举起手枪，按下了扳机。
枪响过后，缠斗的两人被着角度刁钻的子弹分开。
“你先走，”桑绮冲夏初说，“最里面的房间就是你想找的地方，这里交给我。”
说着，她再次扣下了扳机。
袭击者原本不打算理会桑绮，但桑绮的子弹总能在他实体化的时候，挡住他的攻势。在和夏初的战斗中，袭击者慢慢落了下风。他忍无可忍，抓住一个空隙，朝桑绮攻去。
桑绮喊道：“快走！我有办法拖住他。”
桑绮知道自己绝非袭击者的对手，可凭借异能，帮夏初争取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袭击者的武器袭来。桑绮狼狈地躲闪，她脚下一滑，身体前倾，就在这时，袭击者的另一把短剑从她的头顶擦着过去，要不是滑那一下，受伤的会是她的脖子。
袭击者立刻变招，又一次攻向桑绮。
两招之后，桑绮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托大了。
桑绮意识到了这点。
对方的力量、速度、异能，都不是自己比得上的，仅仅是躲避攻击，她就用掉了全部的注意力，甚至没时间顾及夏初，连她是否离开都没办法确认。
可桑绮仍不准备放弃。
只要拖到李文君见到局长就够了！
桑绮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断扣动扳机。伤口越来越多，袭击者举起短剑，狠狠从桑绮的头顶劈下。
千钧一发时，他顿住了。
袭击者面露迷茫，握着武器，倒在了地上。
桑绮惊魂未定，喘着气，目光越过倒下的袭击者，向后看去。
袭击者身后，是拿着雨伞的夏初。
夏初问：“你为什么老想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