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绵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和刘婶一起来到学校。
登记签字后,保卫科的同志亲自将他们带到学校行政楼一楼的政教处办公室。
看到叉着手,好端端站在那里的沈维云,柳绵绵一直提着的心才算落了回去,她走过去:“各位好,我是沈维云的嫂子。”
看见柳绵绵,沈维云冷淡尖锐的表情缓和下来,委屈地喊了声:“大嫂。”
又冲刘婶打招呼:“婶子。”
柳绵绵走到她身旁,拍拍她的手臂,说:“别怕,交给大嫂。”
“哦哟,她怕什么呀,她胆子大着呢,拿毒药给我儿子泼成这样,她还怕?!我们才害怕呢,要不是运气好,我儿子都要被泼瞎了!”
办公室另一侧站着三个人,戴副眼镜、脸上皮肤有点红的男孩,同样戴着眼镜皱着眉头的中年男人,还有穿连衣裙蹬高跟鞋的中年女人。
说话的正是中年女人,她挑剔地看了眼柳绵绵,不满说:“你们家怎么回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父母都不过来的吗?”
站在办公桌前的政教主任和班主任对视一眼,班主任赵老师冲柳绵绵笑笑:“同志,我是沈维云他们的班主任,我姓赵。我们通知家里,是希望沈维云的父母能来一趟,你看?”
柳绵绵也冲她笑笑:“学校让家长来一趟,我公公婆婆单位最近都比较忙,一时走不开,所以就让我过来了。我是她大嫂,长嫂如母嘛,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高跟鞋女人嗓门有点尖:“她弄伤我儿子,我们要报警抓她去坐牢,你也能负责?”
柳绵绵看她一眼,冷淡道:“前因后果说清楚了吗,到底怎么回事调查清楚了吗,伤情鉴定清楚了吗,警察都还没来呢,究竟谁该去坐牢可不好说。”
眼镜中年男皱着眉头插嘴:“小同志,我儿子受到了伤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警察来了,你们也推卸不掉责任。”
眼镜男生撩起眼皮偷偷看了沈维云一眼,动了动嘴,没说话。
柳绵绵笑了下:“老同志,既然大家各执一词,干脆就等公安来了再说吧。”不管实际年龄几岁,但凡摆出这种倚老卖老姿态的,柳绵绵一律都划归“老登”,嗯,客气一点就喊老同志好了。
眼镜中年男:“……”
他虽然喊对方小同志,可并不愿意人家喊他老同志。
政教主任皱了皱眉,他们喊沈维云的家长过来,原本是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的,家长批评一下,让沈维云给对方认个错,再赔偿点钱也就是了。
哪知道沈家父母没来,来了个比沈维云年纪大不了几岁的嫂子,年轻人毛燥冲动,一点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旁边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婶子,估计只是亲戚,说不上话,而且明显也不是能做主的人。
政教主任不满地瞥了赵老师一眼,觉得她这个班主任工作实在是没做到位。
他开口说:“沈维云和贾科学两位同学之前起了一点小矛盾,不过是争执了几句,沈维云同学就拿出一瓶不明液体,兜头泼了贾同学一脸,造成他脸部受伤。校医已经看过了,确实是受到了灼伤,这种天气不好好处理的话,很可能会留下疤痕。”
顿了下,他严肃道:“这个事情,沈维云同学确实应该向贾科学同学道歉。”
随即他又缓和了语气,说:“距离高考已经没几天了,学校也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两位同学的备考状态,所以我建议,沈同学向贾同学道个歉,你们再赔偿一些贾同学的医药费,大家握手言和如何?”
柳绵绵算是看出来了,学校就是个和稀泥的态度,不管前因后果,就想赶紧把事情给摁下。
之前刘婶说老师叫了公安,柳绵绵怀疑刘婶在电话里听错了,就学校这态度,根本不可能喊公安,公安多半是对方家长喊的。
她笑笑,说:“我们家维云因为一点小矛盾,就拿出不明液体泼了同学,还造成他脸部受伤,可能留下疤痕。小矛盾是什么,不明液体是什么,脸部伤害到底多严重,这些事情不弄清楚,咱们怎么能放心?我看贾同学的父母,也不是那种在乎赔偿费的人,咱们还是等等吧。”
贾家人:“……”
一开始打电话报公安,纯粹是听说孩子脸被泼伤了,怕真是毁容或者怎么的,可到了学校以后,发现伤并不严重,其实他们现在更倾向于向对方要点赔偿。
看对方的衣着打扮,这家子明显是有钱的。
可他们总不能说,他们等在这里,就为了等沈家人过来要赔偿吧?
政教主任还想再劝,可不管他威胁利诱软硬兼施,柳绵绵就是一句话,不放心,等公安来查清楚。
没多久,公安就过来了。
柳绵绵看对方有点眼熟,没等想起这人是谁,对方也打量了她几眼,忽然说:“柳绵绵同志。”
几乎同时,柳绵绵也想起来了:“真巧,又碰见您了。”这不就是当初朱永齐被抓,她去派出所时给她做笔录的公安同志嘛。浓眉大眼,正气凛然的,和沈维舟的发小林哲是同事来着。
见他们一副熟稔的样子,高跟鞋女人不干了:“你们认识啊,那这还能公平公正地处理吗?”
公安同志看向她,正色道:“我叫项建国,如果你觉得我在执行公务过程中有任何违规的地方,欢迎上派出所检举。不过既然你有疑问,我可以稍微解释一下,我和柳同志就见过一次,我给她做过一次笔录,之所以还认识她,是因为她在做笔录的过程中给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帮助我们迅速破获了一起入室盗窃案。”
“另外,我们执行公务都是两人一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的同事,会公平公正地处理。”
另一位公安点头,说:“我叫袁朝,欢迎群众监督。”
政教主任打圆场:“这两位都是咱们辖区的公安同志,工作认真负责,肯定会公平公正的。”
稍作停顿后,他又说:“不过两位同志,这件事其实就是两个同学之间起了一点口角,女同学脾气冲,泼了一些液体在男同学身上,不过我们校医看过了,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害。我们学校是建议双方调解一下,道个歉赔点钱就算了,也不用给你们添麻烦。”
柳绵绵听得连连冷笑。
刚才跟她说就是不明液体,现在到了公安面前就是一些液体,还有,刚才说差点毁容,现在就成了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这位政教主任可真是懂得“语言的艺术”。
刚才想让她们认下道歉和赔偿,就把事情故意说得很严重,现在想公安不要管,就把事情讲得轻描淡写。
原书虽然没有仔细描写沈维云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跳楼的绝路的,但是自从进了这个学校,见到政教主任和班主任,柳绵绵几乎就能想象,原书中的沈维云,在学校里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压力。
学校只想息事宁人,既不会细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追究散播谣言者的责任,只会一再让受害者隐忍。
柳绵绵可不是什么会隐忍的性格,她忽然开口:“项公安、袁公安,我怀疑这位贾科学同学骚扰我妹妹,而学校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要帮忙掩盖对方的犯罪事实,希望你们严查。”
一言出,整个办公室里瞬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就连沈维云,都是满脸震惊地看着她。从柳绵绵她们进门,沈维云除了打招呼外,别的什么也没说。
她其实也很矛盾要不要说,她怕自己说了没人相信,也怕自己说了以后其他人会像舍友一样说“为什么他不找别人单单找你,是不是你自己有什么不妥当的言行”,更怕家人觉得她在高考前夕和学校的男同学不清不楚,对她失望。
沈维云怎么也没想到,大嫂会猜到。
她扭头悄悄擦了一下眼角。
“什么叫我儿子骚扰你妹妹,什么意思,你不要胡说八道冤枉人!”高跟鞋女人尖叫起来。
“哦,就是你儿子想对我妹妹耍流氓,结果被她泼了辣椒水制止了。”柳绵绵淡淡道,“你要觉得我胡说八道冤枉人,公安不是在这儿嘛,相信公安同志会调查清楚的。”
“还有,我怀疑受害者不止我妹妹一个,也请公安同志一起调查。”
政教主任的脸色已经接近铁青了:“柳同志,你这种无端的猜测,实在是害人害己,一个小姑娘,沾上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建议你还是回家和你公公婆婆再商量一下?”
相信但凡是亲生父母,就不会允许孩子沾上这种事。
“如果事实确如我所言,那么应该感觉到羞愧的人应该是行凶者而不是受害者。”柳绵绵捏了捏沈维云的手,“你觉得呢,维云?”
沈维云紧紧抓住她的手,重重地点头:“是的,做坏事的人才该羞愧。”
柳绵绵笑了起来。
她之所以没有先询问是沈维云,是因为她相信这个有点小娇纵但其实心性坚定、自信的沈维云不会被政教主任说的这些吓倒。
当然,她其实也有一点点私心,她想借此机会,为原书里那个沈维云讨个公道。
“正好班主任和政教主任都在,离高考没几天了,学校既然无法为学生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考试前这段时间,沈维云就请假回家复习了。”柳绵绵又说。
赵老师:“……”
政教主任:“……”
他们当老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刚的家长,一点面子都不给,一点余地都不留。
这是觉得离了学校沈维云也能考上大学了是吧?!
念头刚刚起来,俩人又不约而同想起沈维云的成绩,不得不承认,这几天回家复习,对沈维云的影响还真不大。
项建国和袁朝对视一眼,说:“既然如此,那请各位都回派出所协助调查吧!”
话音刚落,贾科学浑身一抖,脚下一软,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这副样子,摆明了是做贼心虚,这下别说公安看出来了,就连他父母都看出来了。
高跟鞋女人马上说:“是我们报的警,现在撤销,现在我们要撤销!她泼伤了我儿子,我们不追究了还不行吗,赔偿我们也不要了还不行吗?!”
还真不行。
最后,一群人还是去了派出所。
贾科学毕竟还只是个高中生,心理素质只能说一般般,面对审讯经验丰富的项建国和袁朝,三两下就把自己干过的事情交代完了。
他学习成绩不错,家里经济条件也还可以,在学校经常以“交朋友”的借口接触女生,女生愿意和他“交朋友”就最好,如果不愿意,他就会死缠烂打,甚至找对方落单的机会,做些出格的亲密举动。
被人看到也不怕,他会在男生寝室散播对方和他“处朋友”的谣言,女生往往不敢和他对峙,甚至还会因为害怕事情被老师或父母知道,而默认“处朋友”的说法。
他这些招数虽然拙劣,但是对付单纯的高中女生却已经是绰绰有余。
贾科学也是万万没想到,百试百灵的招数,会在沈维云这里遭遇滑铁卢。
当时教室里没有人,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沈维云还在那里解题,他走过去刚伸手搂住她,结果她就从桌兜里拿了一瓶什么东西出来,欻欻就泼在了他脸上。
火辣辣的疼。
那一刹那,贾科学真以为自己要毁容了。
他缠了沈维云有一阵了,沈维云虽然不理睬他,可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像其他女同学那样,哭或者骂,都没有。他是真没想到,沈维云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吓死人啊!
沈维云可不管贾科学怎么想,做完笔录后,她就跟着柳绵绵和刘婶一起回家了。
“大嫂,考试前我真的不用去学校了?”
“嗯,你就在家复习好了,这几天你哥也在家,他会辅导你的。”
沈维云顿时感觉在家复习好像也没那么香了,她哥可严厉了,不过,“我哥不用上班吗?”
柳绵绵笑眯眯说:“你哥手头的项目做完了,今天在收尾,明天开始就闲下来了。”
由于担心原书剧情,她前两天就和沈维舟商量过了,想让沈维云提前回家里来待考。沈维舟自己说的,项目已经完成,他准备在家休息几天,正好能看着沈维云。
三天后,项建国亲自跑了一趟求知巷,告诉柳绵绵事情处理结果。
通过贾科学自己的交代和他们的走访调查,发现贾科学确实存在柳绵绵指控的情况,甚至去年他们学校一位女生休学,就是因为长期被他骚扰而产生了心理疾病。
而因为贾科学成绩不错,他父母也经常给班主任和学校领导送礼,加上校方一直秉持息事宁人、不让任何事情影响学校形象的方针,这颗毒瘤竟就这样一直长在了校园里。
考虑到学生马上就要参加高考,公安也是加班加点,快速查清了事实,拘留了贾科学,同时向学校和上级教育主管部门通报了这一情况。
据说,那位政教主任已经被免职了。
第43章 做生意太挣钱了(修)
学校里的事情,柳绵绵没有告诉沈维云,考试前这几天,家里尽量保持轻松愉悦的氛围,沈维云也很快调整好状态,心无杂念地投入最后冲刺。
沈伯康和俞婉知道沈维云的事情后,都很生气,要不是贾科学已经被关进派出所,沈伯康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差点想亲自去揍那小子一顿。
对于柳绵绵的处理方式,他们自然也没有意见。这样品性的学生,如果没有人检举,任凭他发展下去,只会变本加厉,说不准以后会给更多的女同学造成伤害。
而且,他成绩不错,没准还会考入大学,走入工作岗位,尤其是在获得一定的地位后,其危害性就更大了。
毕竟,高考只能筛掉学渣,可筛不掉这种人渣。
在高考前把人送进派出所,倒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不过这件事也让沈伯康和俞婉深刻意识到,他们对女儿的关心非常不够,于是七月初开始,两人就都和单位请了假,亲自在家陪女儿复习,等到了考试这几天,也亲自送女儿进考场。
沈维云被放养了这么多年,偏偏在最紧张的一段时间,感受到了父母对她深沉的爱,只能说是痛并快乐了。
高考最后一天,沈维云从考场里出来,看到全家人都站在考场外的大榕树下,马上露出笑容,奔跑了过来。
“终于考完了,我解放了!”
正好是星期天,柳绵绵也不用上班,一家子决定出去找个馆子吃顿好的。本来还喊了刘婶他们一起,不过刘婶和王叔都帮王志远摆摊赶集去了,说是回来就不折腾了,准备随便吃点就休息。
大夏天的,柳绵绵是觉得吃龙虾是最过瘾的,可惜这时候还没有卖小龙虾的排挡,小龙虾真正风靡起来,成为夏日不可或缺的美食,得等到九十年代末了。
考虑到沈维舟的身体,最后大家还是选了一家老字号的淮扬菜馆子。
随着政策逐渐放开,各种私人的馆子、商店越来越多,尤其是一些早年被关停的老馆子,但凡是大厨还健在,或者是家里还有传承的,这两年都像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
这家馆子味道就很不错,柳绵绵尤其喜欢水晶肴肉和蟹粉狮子头这两道菜。
嗯,肉食动物无疑了。
吃完饭回到家,刘婶他们也已经吃过晚饭,正坐在院子里吃着西瓜乘凉。西瓜据说是在大集上买的,薄皮,红壤,脆甜,简直秒杀菜场的一切瓜。
“哦哟,这瓜可真好,关键还便宜,我们直接买了十个,刚到巷子口,就被老邻居们分走了五个。”
刘婶兴高采烈地说完西瓜,又说起卖布的事,“咱们那个布料啊,和正常布料没有区别,花色还好看,还便宜,人人都抢着要呢,哦呦,我裁布裁得手都要断啦。”
他们一共拿了三十多匹布,柳绵绵给他们算三块钱一匹的提成,一天下来足足挣了百来块。
一天挣百来块啊,刘婶就是做梦也从来没敢梦这么大过。
沈维云在一旁蠢蠢欲动:“志远哥,明天还去吗,能带我一起吗?”
王志远挠挠头:“天气热,白天太阳太晒了。”
沈维云一颗想放飞的心,哪里是区区烈日所能阻挡的,她表示社会主义接班人,不怕苦不怕累,能顶风冒雪干革命!
好嘛,第二天王叔上班,她就顶了王叔的岗,和刘婶、王志远一起出门了。
等到傍晚回来,原本和沈维舟差不多白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比沈维舟黑了一个度。不过她自己乐呵得很,特别是在柳绵绵把提成算给她的时候,柳绵绵感觉她的眼睛都闪闪发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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