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看天下,才配得上她的风华!’整天围着你转,那叫暴殄天物!
她有自己的翅膀,想飞的时候,你攥得越紧,小心她啄你哦!到时候可别哭唧唧!”
当时只当是这无法无天的小妮子在胡言乱语,如今字字句句回想起来,竟如醍醐灌顶,又似细针扎心。
京郊·栖凰山温泉别苑
数日后,京郊,栖凰山。
此处山岚叠翠,温泉氤氲,是南宫玥名下的私产,也是她为自己精心打造的避风港与充电之所。
悦己阁的生意已步入正轨,凤鸣九商会诸事亦井井有条。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可以在这山水之间,稍稍松弛。
她牢牢记着小姨母东方毓宁那劳逸结合,方能可持续发展,细水才能长流的歪理,决定来这温泉别苑小住几日,泡泡温泉,理理思绪,也犒赏一下辛苦的自己。
午后,春日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山间。南宫玥换了一身轻便舒适的素锦长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绣银线缠枝梅暗纹的薄斗篷,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仅斜斜簪了一支剔透的白玉梅花簪,素净雅致,洗尽铅华。
屏退了随侍的侍女,她独自一人,沿着别苑后山一条清幽蜿蜒的石径,信步而行。
山间空气清冽甘甜,混合着松针的清香、泥土的芬芳,以及远处温泉氤氲飘来的、带着淡淡硫磺气息的水汽,沁人心脾。
行至半山腰,一处视野极佳的观景亭映入眼帘。亭子半悬于崖边,飞檐翘角,可俯瞰层峦叠嶂,远眺京城轮廓。
南宫玥正欲驻足远眺,却见亭中那方朴拙的石桌旁,已然坐着一人。
那人背对着她,身形颀长挺拔,穿着一身质地极佳、剪裁合体的深青色锦袍,袍角用暗银线绣着流云纹,低调中透着奢华。
他姿态闲适地倚着朱漆亭柱,骨节分明的手中端着一只素白如玉的薄胎瓷盏,正悠然望着亭外云雾缭绕、苍翠连绵的山色。
山风徐来,撩起他几缕未曾束紧的墨色长发,拂过线条利落的下颌。
似有所感,在南宫玥脚步踏上亭前石阶的刹那,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南宫玥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那是一张足以令人屏息的英俊面容。轮廓分明如刀削斧凿,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悬胆,唇线略薄,唇角天生微微上扬,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漫不经心的掌握之中。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极为罕见的、澄澈透亮的琥珀色,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流转着温润如玉却又狡黠灵动的光泽,像极了栖息于幽谷深林、机敏莫测的赤狐。
此刻,这双狐狸眼中清晰地映出她略显意外却依旧沉静的身影。那眸底深处,先是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随即沉淀为一种深沉、玩味、极具侵略性和鉴赏意味的欣赏。
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从她素净的玉簪,滑过清丽的脸庞,最后落在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上。
南宫玥不是不谙世事、会被皮相轻易迷惑的小姑娘了。经历过情伤淬炼,又在诡谲商海中沉浮历练,她太懂这种眼神——
那是一个成熟且自信的男人,对看中的、势均力敌的猎物,或者说,足以激起他征服欲与兴趣的女人,最直接的觊觎与势在必得。
没有半分遮掩,赤裸而坦荡,却又因他出众的皮相、从容的气度,并不显得轻浮猥琐,反而透出一种危险的、令人心跳加速的魅力。
她心中警铃微作,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小姨母东方毓宁那番惊世骇俗的“金句”所点燃的、新奇而大胆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顺其自然,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不过是一双待验的鞋子,合不合脚,舒不舒服,试过才知道!”
她南宫玥,堂堂大周长公主,凤鸣九商会的掌舵人,执掌着无数女子的生计与梦想,难道还怕他一个眼神不成?
心念电转间,南宫玥面上已波澜不惊。她甚至迎着那灼人的目光,唇角扬起一抹得体而疏离的微笑,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带着皇家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如同珠玉落盘:
“不想此处清幽之地,竟已有人捷足先登,倒是本宫打扰先生雅兴了。”
那自称沈砚的男人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动作优雅流畅,带着一种久经商海沉浮磨砺出的从容气度。
他对着南宫玥躬身一礼,姿态恭敬却不显半分谄媚,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是在下唐突,扰了殿下清净才是。鄙姓沈,单名一个砚字,不过一介行走四方的行商,途经栖凰山,闻得此间山色绝佳,温泉养人,故贪看流连,在此暂歇。不想竟有幸得遇殿下凤驾,实乃三生有幸。”
他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狐狸眼再次精准地锁住南宫玥,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洞悉世情的了然与恰到好处的恭维,
“久闻殿下执掌凤鸣九商会与悦己阁,气度风华,卓然于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胜传闻。”
显然,他已认出了她的身份,且对她并非一无所知。南宫玥心中了然,能在皇家别苑后山清幽处偶遇她,绝非巧合。
这男人,有备而来,心思深沉。她款步走入亭中,在石桌另一端铺着软垫的石凳上从容坐下,姿态闲适,仿佛这亭子本就是她的领地:
“沈先生过誉。既是同赏山景,何来打扰之说。”
她目光落在他面前那套素雅却显然价值不菲的白瓷茶具上,茶壶嘴还氤氲着丝丝热气,
“先生倒是好雅兴,山野之地,亦能自备如此香茗?”
沈砚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带着磁性的沙哑,如同上好的丝绒拂过心尖:
“让殿下见笑。沈某走南闯北,风餐露宿是常事,旁的嗜好没有,唯独贪恋这一口茶中滋味。随身带着些粗陋茶叶,不过是聊以慰藉风尘,解解乏意罢了。”
他执起那柄素雅的白瓷壶,姿态熟稔优雅,手腕微倾,一道清亮澄澈的茶汤注入另一只同样素净的白瓷杯中。
茶水注入的瞬间,一股清冽悠远、带着高山云雾般冷冽气息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驱散了山间的草木气息,绝非他口中“粗陋”之物。
他将那杯茶轻轻推到南宫玥面前,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她,眼波流转间,如同最上等的、粘稠的蜜酒,带着醉人的蛊惑与毫不掩饰的试探:
“殿下,请。此茶名寒潭月魄,采自南疆十万大山深处,终年云雾缭绕的孤峰绝壁之上,茶树不过十数株,每年春分前后,仅采初展一芽一叶,由山中古寺的老僧亲手炒制,一年所得,不过数两。其香清冷孤绝,恍如月照寒潭;其味…”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灼灼,如同带着细小的钩子,缠绕上她的视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暧昧的喑哑,
“…初尝清冷,细品之下,却回甘绵长,暖意丛生,烫得人…心尖发痒。”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气音送出,带着一种情人私语般的亲密感,灼热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的眼睛,试图捕捉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亭内气氛陡然变得粘稠而微妙。山风似乎都识趣地停滞了,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空气中只剩下那清冽孤绝的茶香和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淡淡松木与茶香的、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
若是从前,面对如此露骨的撩拨和灼人的目光,南宫玥恐怕早已面红耳赤,心如擂鼓,不知所措。
但此刻,她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如同鉴赏一件有趣的物件。她伸出纤白如玉、养尊处优的手指,稳稳地端起了那杯茶。
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传递来恰到好处的暖意。她垂眸,看着杯中清亮透彻、微微荡漾的茶汤,仿佛在审视那所谓的烫人心的魔力。
然后,她缓缓抬起眼睫,那双曾经盛满迷茫的眸子,此刻清澈如寒潭深水,平静无波地回视着沈砚那充满侵略性、如同狐狸般狡猾又炽热滚烫的眼神。
没有羞怯,没有躲闪,只有一片沉静的深潭。
在沈砚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饶有兴味的注视下,南宫玥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
她没有饮茶,也没有放下杯子。
那端着茶杯的右手依旧稳稳当当。而她的左手,却隔着小巧冰凉的石桌,精准地、轻轻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点在了沈砚左侧的胸膛之上——心脏跳动的位置。
指尖隔着上好的深青色锦缎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结实温热的肌理轮廓,以及那沉稳有力、却在她触碰瞬间似乎漏跳了一拍的搏动。
沈砚的身体,在那一刹那,如同被无形的弓弦瞬间绷紧!琥珀色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绝对掌控与反客为主意味的触碰,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打乱了他精心编织的节奏!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惊愕、被冒犯、以及更深层悸动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南宫玥的指尖并未用力,只是虚虚点着,如同女王在点阅她的领土。她微微歪了歪头,唇边那抹极淡的笑意如同冰封湖面上绽开的雪莲,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审视与玩味。
红唇轻启,吐字清晰而冷静,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玉盘:
“私藏?”
她轻轻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长公主与生俱来的威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沈先生可知,本朝律法森严。强夺皇家御物,视同谋逆,罪可诛九族。先生方才这念头…”
她指尖在他心口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如同在敲打一件待价而沽、却又标注着“危险”标签的货物,
“…听着,可是有点烫手啊。”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金石之音,敲在沈砚骤然加速的心鼓之上。
看着他眼中那瞬间凝固的错愕和一闪而过的狼狈,南宫玥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猫儿逗弄掌中猎物般的戏谑与大胆。
那大胆,源自东方毓宁赋予她的灵魂烙印——
“验个货的胆子,本宫还是有的!”
“不过么…”
她拖长了尾音,眼中锐光一闪,如同出鞘的寒刃,带着一种近乎离经叛道的、小姨母式的魄力与张扬,
“验验货色如何的胆子,本宫…倒也不缺。”
话音落,她倏然收回手指,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举动只是拂去了一片无意落在对方衣襟上的花瓣。
姿态优雅从容地拢了拢身上月白色的薄斗篷,动作流畅自然。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依旧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沈砚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如同女王在巡视她刚刚圈定的、有待评估的疆域,带着天然的疏离与掌控感:
“茶不错。谢了。”
留下这意味不明、耐人寻味的四个字,南宫玥转身,裙裾在青石地面上划过一道清冷决绝的弧线,头也不回地沿着来时清幽的石径,向着山腰别苑的方向,翩然离去。
阳光在她素净的背影上镀上一层淡金,那支白玉梅花簪随着她的步伐,在乌发间折射出温润而坚定的微光。
山风穿过空亭,带着松涛的呜咽,瞬间吹散了方才粘稠得化不开的暧昧气息,也吹动了沈砚深青色的袍角。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要诉说什么的姿势。左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按在刚刚被她指尖点过的胸口位置。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被反客为主、被一种更强大的气场瞬间压制后,留下的奇异悸动和滚烫的烙印。心脏在胸腔里,后知后觉地、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
琥珀色的狐狸眼中,最初的错愕、被冒犯的愠怒以及那点志在必得的得意,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浓烈、如同在无边荒漠中骤然发现绝世宝藏般的、近乎灼热的狂喜与兴味!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猛兽苏醒般的优雅与力量感。
深邃的目光,紧紧锁着那道消失在青石小径尽头、清冷孤傲又光芒万丈的背影。
唇角的弧度,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声低沉而愉悦至极的轻笑,在寂静空灵的山亭中幽幽回荡,带着棋逢对手的兴奋。
“验货?”
他低声自语,如同品味着世间最醇美的酒。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那冰玉般指尖点过的位置,眼中闪烁着最顶尖的猎人在遭遇真正值得穷尽一生追逐的、强大而美丽猎物时,才会燃起的、兴奋而危险至极的光芒。
“南宫玥…我的长公主殿下,”
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若誓言,
“您可真是…给了沈砚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这场“验货”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奉陪到底了。
凤鸣九商会总部,议事堂。
巨大的紫檀木长案横贯厅堂,其上铺陈着一张描绘大琰国南北商路脉络的精细舆图,山川河流、关隘城池,纤毫毕现。
沉重的楠木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炭盆中银霜炭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空气凝肃如冰封的湖面,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十几位商会核心成员——皆是历经商海沉浮、目光精明的管事、账房、掌柜,分坐长案两侧。
她们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聚焦在主位旁那道挺拔的杏色身影上——长公主南宫玥。
她今日未着繁复宫装,一袭利落的杏色窄袖胡服,以银线暗绣云纹,完美勾勒出她肩背笔挺、腰肢纤细的英姿。
腰间束着镶有墨玉螭首的玄色革带,更添几分飒爽利落。
乌黑长发罕见地高束成马尾,仅以一枚赤金凤凰衔珠簪固定,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优美、如天鹅般优雅的脖颈。
那张曾经被阴霾与怯懦笼罩的容颜,如今如同拂去尘埃的明珠,明艳照人,光华灼灼。
尤其是一双眸子,褪去了迷茫,淬炼出鹰隼般的锐利与洞察,此刻正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一寸寸扫过舆图上的山河关隘。
“……综上,”
南宫玥清越的声音在寂静的议事堂中响起,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她的指尖重重落在舆图西北角一处险峻关隘的标记上,发出轻微的叩击声,
“打通玉门关,开辟直通西域的凤鸣丝路,是我凤鸣九商会未来三年发展的核心命脉!”
她环视众人,目光如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此路若成,江南的云锦丝绸、景德白瓷,北地的百年老参、上等皮货,将源源不断输往西域三十六国!
换回的,将是大宛的汗血宝马、于阗的温润美玉、波斯的馥郁香料!商路一通,利润何止翻倍?它将奠定我凤鸣九商会百年基业,成为贯通东西的黄金血脉!”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议事堂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低低的、充满忧虑的议论。
玉门关外,千里黄沙,商路艰险远超想象。悍匪马帮如跗骨之蛆,凶悍的北戎部落更是视商队为肥羊,动辄杀人越货。
此路非无人想过,然投入之巨、风险之高,足以令九成九的商人望而却步,稍有不慎,便是倾家荡产、尸骨无存!
几位老成持重的管事交换着眼神,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就在这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时刻,议事堂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缝隙。
一道清越含笑的嗓音,如同玉磬乍响于冰湖之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满室凝肃:
“殿下雄心,气吞山河,沈某…叹服。”
众人惊愕循声望去。
只见一人身着月白云锦长袍,外罩一件玄色绣银线暗竹纹的广袖氅衣,长身玉立,缓步而入。
他步履从容,仿佛踏着无形的韵律,氅衣下摆随着步伐划出优雅的弧度。
墨色长发仅以一根通体剔透、毫无杂质的墨玉簪松松半束,几缕不羁的碎发垂落额角,非但不显凌乱,反衬得那张本就俊美得近乎妖异的容颜愈发风流蕴藉,卓尔不群。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琥珀色眼眸。
眸光流转间,温润如玉的表象下,是洞悉世情的锐利狡黠与深不可测的幽邃,如同深山中修炼千年、早已看透红尘的灵狐,惑人于无形,却又带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来人,正是与江南财神东方临渊齐名、掌控大琰北境商贸命脉、近年来风头正劲、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的皇商巨擘——人称“北狐”的沈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