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乐丝仍然穿着一身巨大裙摆的衣服，叶晚好心提醒她：“你裙摆上沾了糖纸。”
桃乐丝慌忙把糖纸摘下，她看上去很生气：“这都是雷奥的错。”
虽然迁怒在雷奥纳德身上很没有道理，但是叶晚表示理解。
勇者大会将至，雷奥的面包店外排了长长的队，他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揉面，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偶尔来小酒馆点一份饭，还得叶晚送过去，当然这也导致蜂蜜巷里头出现了很多垃圾，都是排队的人随手丢弃的，这在有洁癖的人眼中简直是犯罪。
“我听说勇士们都带着面包当干粮，雷奥生意好也正常。”
“才不是因为那个。”桃乐丝喝干啤酒很老练的说。
进地下城试炼是每个圣骑士必须挑战的一关，勇士们迫切想找到一个圣骑士，看看能不能为他们提供一些经验。
大部分在职的圣骑士都很忙，他们可能在迷雾之海里捕捉人鱼，也可能坐着扫帚去浮空岛狩猎，总之根本遇不到他们。
而从圣骑士退役的那些人基本都加官进爵，寻常人更是没办法见到。
那么，唯一一个能轻松拜访到的，只剩被开除的、在蜂蜜巷里做面包的雷奥纳德了。
“听上去好可怜。”叶晚说。
事实证明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因为下一秒，雷奥纳德带着个人进了酒馆。
叶晚尬笑着迎上去，待看清雷奥后头那个人时，整个酒馆嘈杂的食客都闭了嘴。
叶晚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第21章 受伤的勇士
这是个高大如铁塔般强壮的女性，一头麦色的长卷发，单腿支着木制拐杖，拐杖头在小酒馆的地上发出“咚咚”响。
她的一只眼睛被黑色眼罩所遮挡，仅剩一只未被遮挡的蓝眼睛扫视一下酒馆里零星几个客人，把客人吓得瞬间噤声。
她拖着假肢穿过酒桌，目光定格在站在吧台后的叶晚身上。
从叶晚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被束腰衬衫勾勒的肌肉线条，一道极长的狰狞刀疤从她脖颈处一路下滑，消失在卷发间。
叶晚有些紧张，又不能看她的木头假腿，也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的眼睛，只好去看她磨损的皮革腿套。
女人拉开张椅子一坐：
“来一瓶魔麦暗影威士忌。”
是一副低沉的烟嗓，听上去就不好惹。
“什么玩意儿？”叶晚想。
“没有。”
“那要一瓶龙血起泡酒。”
“也没有……”
那女人皱起了眉头：“那你们这有什么？”
叶晚老实说：“麦芽啤酒、黄油啤酒、焦糖爆米花啤酒、巧克力啤酒。”
她“噌”一下站了起来。
松饼赶忙跑过来站到她肩膀上，尤安也不动声色的靠了过来。
那女人快速朝着叶晚走来，叶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箍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哎呀呀。”那女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裹着浓烈威士忌的香气，那只蓝眼睛弯成一道可爱的月牙：“怎么这个酒馆卖的酒都这么可爱，那没办法了，就来一瓶麦芽啤酒好了，可爱的东方小姑娘。”
她的拐杖在地上敲击出欢乐的节奏，雷奥在后面无奈地说：“你还是老样子，琪拉雅。”
名为琪拉雅的女人终于放开了叶晚，往雷奥对面一坐：“可是你跟我说这个小酒馆有美味的东西可以吃，如果达不到我的预期，你就等着吧雷奥。”
叶晚给两人各打一份啤酒，送上一份捞汁毛豆，又去后厨房继续做她的辣鱼饼紫菜包饭。
铁锅里的咕嘟声越发轻快，雪白的鱼饼已经被辣酱所浸透，在红亮酱汁里散发出火辣的酱香，看得人忍不住流口水。
叶晚把海苔铺开，先铺垫上晾凉的米饭，再舀一勺浸着红油的辣鱼饼，最后再排铺脆嫩的黄瓜条、艳丽的胡萝卜条跟酸甜萝卜丁。
叶晚拎住竹帘两侧，垫着脚用力推着竹帘一卷，辣鱼饼的香辣汤汁均匀渗透到了米饭中。
她拿过刀，把海苔卷儿均匀切成几等份，从紫菜包饭的侧面可以看到红亮的鱼饼和各色蔬菜层层叠叠，辣酱从米饭间流淌到盘子上。
这盘紫菜包饭看上去很有食欲，琪拉雅兴奋搓搓手，然后无视了放在一边的刀叉，直接上手去抓。
“好吃！”她说。
咬下的第一口，酥脆咸香的海苔先在齿间碎裂开，而后是米饭搭配香辣鱼饼的味道，这鱼饼炖煮的火候很是适合，既弹牙又鲜美，最后黄瓜的脆爽和萝卜丁的水嫩中和了辣酱带来的辣意。
琪拉雅用胳膊擦一下额头的汗水，就着啤酒很快吃完一盘辣鱼饼紫菜包饭，然后豪爽的大声说：“爽，真爽！再来一盘。”
叶晚重新走进厨房，尤安又在躲清闲，她刚刚被保护的感动劲儿立刻就下去了：“你怎么又在躲清闲？”
尤安靠在灶台，又在看一份旧报纸，似乎因为失去了记忆，想靠报纸快速了解整个世界：“我并不认为成天在这里烧饭有更大的意义。”
叶晚的火一下升了起来：“是的，在红砖塔跟睡美人一样无知的沉睡着听上去更有意义。”
厨房的氛围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直到艾玛打开厨房门进来：“嗨，叶晚，外面有客人要点单！”
叶晚瞪他一眼，拿起做好的食物出了厨房。
她跟艾玛抱怨了尤安一路，就差把“后悔”两个字写到了脸上，然后她想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你知道龙血起泡酒和魔麦暗影威士忌哪儿有卖吗？”
把艾玛问住了。
还是经常来吃饭的卫兵解答了她的困惑，这些都是黑市卖的酒，如果要找的话得去血棘胡同或者暗影巷子里找。
叶晚擦擦脑门上的汗：“这么看那位名叫琪拉雅的女侠真是个特别的人物。”
艾玛疑惑地问：“你居然不认识琪拉雅·邓肯吗？她很出名啊。”
叶晚耸耸肩：“行啦，我刚来奥森纳没有多久，要知道在我的世界里甚至没有魔法生物，没有矮人、狼人之类的东西，我不认识琪拉雅·邓肯太正常啦。”
叶晚甚至暗戳戳觉得琪拉雅有点疯眼汉①的味道，但是她明显比疯眼汉好看。
艾玛是个万事通，她很快给叶晚讲解了琪拉雅·邓肯的光荣事迹：
“哦，你知道的，勇者大会的奖励很诱人，可以直接进圣骑士团，平民勇者只能组队，或者依靠自己的武力和魔法，而贵族子弟则可以雇佣佣兵来帮助自己猎取魔物，琪拉雅·邓肯是最出名的雇佣军之一。”
叶晚有些愤愤：“我觉得这叫作弊。”
艾玛点点头：“但是单打独斗很难完成任务，大部分人都选择组队，琪拉雅报价很高，据说有贵族曾出价到500金币，只为了求她出山。不过有一次她失手了，出来以后就少了一条腿，从此不干这行了，想不到今年又出现了。”
叶晚有些害怕，又有一些好奇：“你说……她的那条腿是怎么……”
话没说完，叶晚自己停住了，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啊，叶晚闭上了嘴。
“哦哦，你说这条腿啊！被一只双尾蛇形的美露辛②一口咬掉啦哈哈哈哈哈。”琪拉雅端着啤酒，醉醺醺在跟一个小男孩说话。
小男孩刚刚还在问她的腿怎么没了，现在被她的话吓到，“哇”一声就哭了，男孩年轻的母亲脸色铁青着站起来，牵着小男孩走了。
叶晚在后面追着喊：“女士，你的欧姆蛋牛排意面！”
“不要了！”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怒气冲冲地出了酒馆。
琪拉雅接过叶晚手上那盘意面：“不要给我吃，挂我账上。”
她看眼还在愣神的叶晚：“你知道美露辛吗？”
叶晚：“我有一点不太想知道。”
她听到了那句双尾蛇形，叶晚最怕蛇了。
美露辛，是一种一到周六就会变成蛇形的魔法生物，其诞生于禁忌的跨种族婚姻：她是阿尔巴尼亚国王和泉水仙女的女儿，因父亲违背“不可偷窥分娩”的誓言，母亲带着她逃走。
成年后的美露辛将父亲囚禁却反被母亲诅咒，一到周六下半身就为变成双尾蛇形，这是个极其不祥的魔法生物，当国家易主或者子嗣夭折就会发出震天的哀鸣。
琪拉雅拎着啤酒又去搭叶晚的肩膀：“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我下到第二十三层，明明是看到一个拥有仙女翅膀的蓝发美人在朝着我招手，我走过去，那美人突然亮出她的蛇形双尾，照着我的左腿来了一口，那腿立刻就变得青紫肿胀，不能要啦。”
她喝一口啤酒：“而后我很幸运地遇到了两个治愈者联盟的护士，她拿出一把大刀，朝着我的腿……等等，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叶晚有点想吐。
琪拉雅识趣的放过了她，重新选择了一桌客人骚扰。
但是该说不说，由于琪拉雅·邓肯的影响力，大批量的勇者都挤进了叶晚的小酒馆。倒不是因为叶晚家的酒多好喝，毕竟她不卖魔麦暗影威士忌和龙血起泡酒。
单纯是因为琪拉雅是个非常大方的人，她喝点酒就会变得话唠，然后就会喋喋不休地开始讲在地下城遇到的那些魔物们。
比如第十七层驻守着一只九头蛇许德拉，它是一只巨大的、有九只头的蛇妖，是龙的近亲，但是没有翅膀。
再比如二十一层的大湖里有只巨型章鱼，可能是从迷雾之海偷渡来的，身形庞大，它会问你问题，如果你的回答提到“水”字，它就会出其不意的用触手把你拖进水中，勇者们要不被淹死，要不被它一口吃掉。
听她讲话的勇士们默不作声拿着羽毛笔和羊皮纸记录着，整个酒馆全是写字的“沙沙”声，不像酒馆，倒像学堂。
但是不管是酒馆还是学堂，叶晚确实在几天内卖掉了所有积压的橡木桶啤酒和一大筐蔬菜，小酒馆营业额蹭蹭上涨。
她不觉得琪拉雅是疯眼汉了，在叶晚看来，琪拉雅更像是招财的矮人矿工，给小酒馆带来源源不断的金币。
在勇者大会即将到来之时，琪拉雅又再次踏足进了小酒馆：“日安，叶晚，我想订购一盒辣鱼饼紫菜包饭还要一个草莓味的蛋糕，勇者大会那天要。”
“可以。”叶晚把她的要求记在本子上，不少勇士来订购了紫菜包饭，这玩意儿比面包好吃，也易于存放，很多人都想带着下地下城。
“但是你要进地下城吗，那里很危险，拎着草莓蛋糕不方便，一不小心奶油就会沾到盒子上。”叶晚担忧地说。
琪拉雅无所谓的摆摆手：“没关系，它会谅解的。”
它？哪个它？
第22章 琪拉雅的黑历史
晨光像是融化的蜂蜜，顺着蜂蜜巷的红砖缓缓流淌，雷奥的面包坊率先升起了白色炊烟，很快黄油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街巷。
桃乐丝在擦拭彩绘玻璃窗，糖果店门上的风铃被夏风吹得叮当响，远处钟楼的报时声悠扬。
叶晚打着哈欠出门，她拿着大号扫帚准备把门口的灰尘清理一下，一只信号鸟绕过盛放的紫藤花架子，扑棱着机械的翅膀飞过来松开爪子，把一卷报纸精准砸到她头上。
“谁啊！”叶晚气急败坏的摸一下脑袋，那卷报纸显然是刚印的，散发着浓厚的油墨香。
叶晚把扫帚扔到一边，把报纸展开，头版头条是张巨幅照片，琪拉雅·邓肯扛着铁剑，对着镜头大方挥手，她那时候没带黑色眼罩，两只漂亮的蓝色眼睛像今天王都的天空一样澄澈耀眼。
叶晚拿着报纸回酒馆，尤安正在冲泡咖啡，铜制咖啡壶里深褐色咖啡咕嘟咕嘟散发出浓郁的榛果焦香，又带一丝巧克力的微苦：
“你的报纸。”叶晚把报纸扔到尤安面前，这位不要工钱的员工，唯一要求就是续订《星穹日报》，那报纸一个月也才收10个星铜币，叶晚也就同意了。
松饼窜到叶晚肩膀，提醒她烤炉里还在炙烤的可颂。
“谢谢松饼。”叶晚带上粉色的海绵手套，把几个焦脆的可颂拿出来放到桌上，又去灶台磕了几个鸡蛋扔进进平底锅，很快随着“刺啦”的愉悦声响，煎蛋的边缘很快酥脆起来。
叶晚趁流心嫩的刚刚好的时候把蛋盛好，放到桌子上，她给自己的蛋洒了些黑胡椒和粗盐，把可颂掰开，然后把鸡蛋塞进去。
尤安没有着急吃饭，他饶有兴趣的靠在椅背看那份报纸。
叶晚嘴里的可颂塞得满满当当，说话也含糊不清：“报纸上写了什么，我刚刚看到了琪拉雅。”
尤安把头版头条看完，难得给叶晚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而后把报纸递给她：“你自己看看。”
“搞那么神秘？”叶晚费劲咽下最后一口可颂，拍拍手上的屑子接过报纸，上头的琪拉雅还在热情朝着镜头挥手：
本报讯，距离本年度万众瞩目的勇者大会开幕仪式仅剩三天，暗影巷子的押注墙看得人眼花缭乱，最被看好的勇士亚瑟·柏林来自鹰头狮勇者协会，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名外号“雄狮”的强壮勇士能在本次大会拔得头筹，毕竟他曾经个人作战，在月光森林收服了一只芬里狼。但就在这时，本报惊闻曾经的雇佣兵琪拉雅·邓肯也低调前往冒险者工会进行报名！
据本报线人透露，琪拉雅·邓肯曾在十年前的勇者大会捕捉了二十三只魔物，包括但不限于一只食尸鬼、一只火蜥蜴、一只牛头人米诺陶修斯……该不愿透露姓名的线人表示：“我亲眼见到琪拉雅·邓肯进了铁匠铺，要把她那把80斤重的铁剑重新修复。”
与此同时，记者也获悉琪拉雅·邓肯最近经常光顾王都东侧蜂蜜巷的一家小酒馆，记者在前去采访时，该酒馆不愿透露姓名的老板表示：“客人点了什么吃食是他们的隐私，恕我不便回答……天呐松饼，不能站在烤箱上头，你会被烫熟的！我的草莓酱是不是熬焦了？”说完，这位老板上蹿下跳着跑进了冒着黑烟的厨房，婉拒了我们的采访。
不过有食客跟我们分享，琪拉雅·邓肯订购了一大盘辣鱼饼紫菜包饭和草莓蛋糕要带进地下城，根据本报特驻的女巫分析，此举可能是某种神秘的求胜仪式，或许能帮助琪拉雅·邓肯一举摘得桂冠。
然而，这位强壮的勇士倒也颇具争议，根据本报线人提供的线索，琪拉雅·邓肯在最近一次勇者大会时，曾经丢下受伤的队友独自求生，而也是此次大会，琪拉雅·邓肯失去了一条腿，从此销声匿迹，或许也是因为这次事件，不再有勇士愿意与其组队，也使许多人对其人品打上了问号。
尽管琪拉雅·邓肯身上围绕着极多的谜团、尽管鹰头狮勇者协会会长宣称亚瑟·柏林准备了秘密武器，本次勇者大会定能获得胜利，但暗影巷子却悄悄调整了赔率，许多人都重新下了注，压到琪拉雅·邓肯身上。
那么究竟是正统协会出来的“雄狮”摘得桂冠，还是充满争议的老派雇佣军更受胜利女神的青睐？本报将持续报道，请各位拭目以待！
（本期报刊附赠铠甲咒贴纸，可抵挡一次地精的进攻）
——本报记者卡尔·斯通那敬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叶晚把这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如果那个秃头的男记者再举着相机走进她的小酒馆，她就把他赶出去。
叶晚气呼呼的想，过了几秒她又去垃圾桶把报纸捡起来，把那张铠甲咒贴纸贴到松饼额头上，松饼拿爪子想把贴纸刨下来。
“不准刨，这可是能抵挡恶咒的贴纸。”叶晚说。
没想到看这份小报的人还挺多，虽然“王都东侧蜂蜜巷的一家小酒馆”听上去很笼统、很含蓄、很隐晦，似乎完美的保护了叶晚的隐私，但是胜利女神在上！蜂蜜巷只有一家小酒馆啊。
于是小报的许多读者特意倒了三趟公共马车，来老橡木酒馆打卡，并称呼叶晚为“上蹿下跳的老板。”
要说还有什么更糟糕的，那就是熟人们也开始这么喊她，比如艾玛、卫兵团的贾斯丁、以及安妮，她现在寄信来，开头都是“亲爱的上蹿下跳的叶晚”。
“我要找个人烟稀少的街巷，把那个记者套着麻袋揍一顿。”叶晚对每一个愿意听她说话的人大声密谋道。
她还记得那个名叫卡尔的记者，脑袋秃得光滑，在酒馆的灯下散发锃光瓦亮的光芒，来找叶晚打听各种琪拉雅的事迹。
叶晚没有理他。
不过很快这位记者先生便遭了报应，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泼了一大桶水，那水带着腥味，在他的秃头上沾了不少鱼鳞。
“一定是琪拉雅·邓肯干的！”他气急败坏的去找治安官告状，但是因为事情发生在小巷子里，没有人证、物证，再加上本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损害，除了浑身的鱼腥味儿熏了三天，怎么抹肥皂也去不掉，别人见了他都绕道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