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现在有了新的难题。
丽莎的注意力好像转移到了那块洗浴皮上面。
玩够了洗澡水，现在是把洗浴用的蛛皮当成新的玩具了吗？
他绝对不能这样纵容她。
罗伊这么想着，坚定地伸出触手，然后，他就看到了丽莎一眨不眨的眼睛，亮晶晶。
他艰难吐出一个字：“不。”
闪亮亮的黑眼睛完全充满期待。
“不不不。”罗伊重复道，“不可以。”
他尝试将手里的料子卷起来，却被丽莎揪住了一个角。
“不，不行，就算你用这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我也……”罗伊听见什么东西细小的碎裂声。
哦，原来是自己坚守的底线。
他没办法：“你要听我的。”
如果好好吃饭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把触手举举高，然后端出处理好的眼球草：“先吃早餐。”
她似乎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把手手收了回去，乖乖地抱着膝盖坐在那儿，等他把碟子放下，然后，拿起来了一枚眼球草。
丽莎用白色的牙齿咬破眼球草一个小口子，粉色的小舌头舔掉手指上沾着的一点点汁液。
看起来非常乖巧，完全没有昨天的应激反应。
罗伊松了一口气。
“吃得真香啊。”他把那块蛛皮放在丽莎的脚边。
果然，她想要这个，只见她用手把蛛皮扒拉成一大张，然后，包裹到自己那具小小的身躯上。
玩耍吗？真可爱啊……
罗伊忽然感觉自己不太称职，他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为丽莎准备。
人类是有着很旺盛好奇心和活力的生物，会制造各种各样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的奇怪小东西来消耗多余的精力。
他明显忽略了这一点。
罗伊想着还要弄些什么东西来，盯着丽莎吮吸眼球草的动作看出了神。
丽莎也在悄悄观察他。
怪物专心地看着她吃东西，断断续续发出咕哝声，两条触手弯弯得在身躯前部的位置比着爱心的形状，剩下的触手末端微微翘起，在地面上左右缓缓摇动，时不时轻轻地拍拍。
丽莎感觉这些触手和猫的尾巴很像，她家养的小猫对什么东西非常感兴趣尾巴就会这样。
而且，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因为她吃了他给的食物。
为什么？
她回想起这些日子隔着监狱见到的怪物们，记忆，那些怪物的神态，似乎也是这样。
第6章 工作
尽管怪物的模样千奇百怪，发出的声音或是嘶哑或是尖锐高亢完全听不懂，但看着她吃东西的神态都很……愉悦？
像在观赏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丽莎的脑子里开始旋转，搅拌成一坨坨的浆糊。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这块皮一样的料子确实给了她一点点安全感，但转瞬，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要更多，比如……眼镜。
人就是这样贪心。
就算已经模模糊糊过了这么些天，她还是不太习惯没有眼镜的生活，毕竟过去习惯了戴着眼镜那么多年，现在走起路来都是踉踉跄跄，生怕下一步就踏进什么深不见底的黑洞。
丽莎叹了口气，忽然就没了胃口。
“就不吃了吗？”
罗伊看了看碟子，里面还剩几颗眼球。
这个饭量也太小了，就吃这么一点点。
“瘦瘦的小小的，丽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触手。
丽莎浑身一僵，但并没有跑开，也没有尖叫，反而看着他的动作。
罗伊轻轻地碰了碰她。
他在摸自己的胃——丽莎确信。
大概是在判断自己有没有吃饱？只要想明白怪物的举动逻辑，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肚皮被嘬了一下。
“卧槽！”好吧受不了一点，任凭谁被带锯齿的吸盘吸一下最脆弱的肚子也会条件反射想要挣扎。
她能忍住尖叫的冲动已经很不容易了，低头就看到自己裹在身上的“新衣服”破了一个大洞。
“……”
在弄哭丽莎之前，罗伊讪讪地收回触手。
丽莎觉得自己差不多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只大怪物相处了。虽然不是很敢去想他是不是打算囤个粮等着把自己养肥一点再吃，还是什么别的生物观察实验，但就目前的相处而言……
她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这只怪物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她，确定她吃饱就拖着庞大的身躯离开了。
整个空间静地出奇。
丽莎调整了一下裹在身上的料子。
尽管罗伊不太放心丽莎，还是出门了，他得去工作。
工作是最重要的，他这么想着，往外迈出几步，忍不住扭头，看见小家伙坐在那儿摆弄着那块被他不小心刮破的蛛皮。
丽莎来到家里第一个感兴趣的玩意儿就被他弄坏了。
罗伊莫名感到心虚。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拔下了自己最柔软的两条触手丢在家里——有着潜意识的触手可以照顾好小人类，也可以陪她玩耍，至少在他想办法弄到新的玩具之前，他希望丽莎能开心一点。
罗伊的工作模式很简单，而且他其实很久之前就可以退休。
他打开漩涡，去各个快要崩坏的异世界收取足够量的生命源质，然后再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统一上交给溯源之花。
溯源之花会根据上交物种的生命源质给出反馈，清洗他们疲惫的精神，也使他们不停进化，拥有新的能力。
罗伊是这一代第一个进化到接近君王级别的存在。
但他莫名其妙卡壳了，溯源之花不再接受他的交租，这导致罗伊的精神没办法得到彻底的洗涤，只能通过检测员的干预控制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总而言之，他现在也算是半强迫性的退休了。
“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罗伊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开小差，他躺在椅子上，开始慢悠悠地转圈圈，剩余的触手时不时你揍我我揍你，偶尔抽搐一下。
这很反常，下属零七觉得不太对劲：“老大的身上有生命源质的味道，好新鲜的气息，有点像人类的。”
一旁的零八无聊地摇摇脑袋：“你鼻子该洗洗了，我怎么闻不出来，天天去谁家撸人类撸上头了吧。”
“零六家的苏琪，真是邪恶小人类啊，不说了不说了。”零七摇了摇头，又嗅了嗅自己身上，“可能是溯源之花没有把老大先前收的生命源质吸走，现在有些外溢，可能混着点人味儿？”
“是么，还没收回去吗，也不知道要在老大身上存多久。”
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五分钟了，而罗伊滩在椅子上扭动了五分钟。
“咳咳，老大。”零七终于忍不住了，“我们今天的工作……”
“噢，对，工作，走吧！”罗伊爬了起来。
零七和零八你瞅我我瞅你，面面相觑。
君王级的罗伊按道理已经不用和他们这些小喽喽一起去干最低级的收割工作，而且溯源之花拒绝与罗伊的精神接驳这件事已经传遍执行部。
他们都觉得老大还是想办法多休息休息对身体比较好。
今天是吹了什么风，也许是有什么很重要的目标？
“对了。”罗伊忽然严肃。
零七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相了。
“你还记得这个是哪个漩涡里的生物群落产的吗？”罗伊掏出来一小块蛛皮。
“呃，好像很眼熟……”零七伸手想要拿过来看看。
零八先一步接过来，直接塞进了嘴里，咀嚼几下：“是蜘蛛子产的皮，有吸水性，又柔韧透气，我记得溯源之花分配给纺织部的织造员用来做日用品了，老大这块是没加工过的，是之前的战利品吧。”
“对，那么……”罗伊嫌弃地把蛛皮从零八嘴里抠出来在零七身上擦了擦，“我们今天就去收蜘蛛子。”
“啊，去蜘蛛女王森林吗？”零七一头雾水。
“白痴，蜘蛛子不在蜘蛛女王森林在你家吗？”零八吧唧吧唧几下嘴，“正好检测部给出了指标，有一片常青树森林的蜘蛛卵巢已经超出负荷，我去准备定位。”
零七无语。
罗伊完全没注意一旁的拌嘴：“这次的蛛皮我能挑几块吗？”
零七：“啊？”
作为执行部的老人，他早就习惯罗伊这种跳跃的思维和断断续续的说话方式，但还是没想到这个方向。
“当然。”
不要说挑了，按道理谁杀了蜘蛛子谁就得那一片蜘蛛森林的所有权，以罗伊的实力，完全有能力把除生命源质之外的战利品都划走。
零七此前从来没见过老大对什么东西表现出欲望。
以往分东西的时候，用他的话来说，老大那就是看垃圾的眼神。
“啊，老大为什么忽然想要蛛皮？”零八有点意外。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本来老大的那份每次都划给咱两了，别逼逼赖赖，干活去。”零七动作利落地整理出往昔工作的战利品表格。
他应该有点眼力见，万一还要其他的呢。
力量型的家伙们总是脑子或多或少有点问题，零八已经是其中脑子比较好用的了。
至于老大，他向来非常靠谱，老大的命令不会有错。
丽莎觉得自己被跟踪了。
她现在能确定，这个既原始又诡异的地方，是怪物的巢穴，非常空旷，有透光的孔洞类似于窗户，一层套一层的不同空间，就像人类屋子里的房间。
把她带过来的移动“小监狱”已经不知所终。
在丽莎探索这个古怪巢穴的时候，只要她动起来，就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距离她不远的黑暗里。
她没去管跟踪自己的是啥玩意，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可能是怪物的触手。
昨天不就是这样？
而且，它们明明可以做到完全悄无声息，她看见过怪物使用触手处理眼球植物的动作，利落，干脆，而且全程安安静静。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它们故意的，想吸引她的注意力，就想看她被吓到的样子。
丽莎嘁了一下，扭过头看向别的地方。
罗伊本以为，小家伙应该和自己的触手玩得高高兴兴，有来有回，可传递回来的信息恰恰相反，是丽莎完全不想理睬他。
“她昨天还拍拍会让我过去的，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罗伊叹气。
身下垂落的触手不安扭动起来，它们原本还左右互相搏击，争先恐后想要链接留在家里的触手意识。
“她早上喝了洗澡水，是不是因为难受，还是我弄坏了她第一个喜欢的小玩具，所以不高兴不想搭理我了？”
丽莎会不会在家里很寂寞，丽莎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丽莎会不会……害怕？
他应该留在家里多陪陪她的。
罗伊满脑子都在循环碎碎念，触手下意识撕开漩涡的动作都一卡一卡的。
零七看着比平常小了一倍的漩涡：“老大？”
“呃，我们就这样进去吗？”
“没错！”一定是这样。
罗伊弹起来就把自己扭成一条圆圆的大麻花，挤进漩涡里，把旁边的零七零八吓了一大跳。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罗伊这个样子。
“我怎么觉得老大着急下班？”零八摸了摸下巴，跟着进去。
“他只会着急上班。”零七仰天长叹，“你第一天认识他么？”
只是磨蹭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罗伊就已经甩开他俩一大段距离。
而丽莎，此时此刻，正在怪物的地盘开始了她的新一轮思考。
毫无疑问，她现在是被那两条触手监视着，而怪物的本体，也许就藏在某处黑暗里。
她已经想通了，自己现在无非就是从一个小型的“监狱”容器，转移到了更大的“监狱”收容。
而怪物，也许是观察她的研究员，类比人类世界的疯狂科学家之类。
如果是她遇到路上的不明生物，第一反应肯定是报警，让相关人士来处理，自己也许，就是这个世界的“实验小白鼠”？
不对，丽莎想到那些蓝色绿色的“类人”，她应该是被当成他们的一员了。
想到他们的肤色，丽莎又看看自己的皮肤，她脑子里冒出半信半疑的想法……也许是类似于观赏鱼一样的宠物？
第7章 脑袋
想明白自己的身份之后，丽莎的心凉了半截……就人类世界，被小孩玩死的宠物多的是。
怪物和她的力量如此悬殊，能逃吗？她根本没有逃的想法了。
与其说是没想法，不如说是根本看不到希望。
逃了又能去哪？
在她之前待着的地方……
丽莎见过，不少“类人”不是被怪物吓死，就是被奇怪的食物划破喉咙撑烂肚子，总之死的千奇百怪。
自己能活这么多天，是幸运，还是不幸？
现在的她，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幸运的：怪物虽然庞大，却表现的很温和。
这种幸运儿的想法在丽莎第四次被奇怪的“藤蔓”绊倒的时候烟消云散了，还不如死了呢。
她收回先前觉得自己住上了大别野的天真想法，脚底传来的湿滑冷凉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鬼地方和人类住的房子没有任何能搭上边的。
没有摔得头破血流的原因正在她的脚边磨蹭——不知道从哪片阴影里冒出来的触手刚刚卷住了她的腰。
它们像提溜小孩一样把她放在地上，并且贴心的等她站好才松开。
丽莎忽然发现了这屋子透光的洞，或者说“窗户”，“窗户”会移动，它们会不断调整位置，确保外面的光线能够充分地投进来……照在她的周围。
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丽莎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看看外面，这屋子里面看久了简直是精神污染。
她走到最近的一个洞旁边，踮着脚都还差一点点，正当她想找找什么垫一下的时候，没一会儿刚刚扶起她的触手就卷着她的腰把她送了上去。
“我去……谢，谢谢。”
丽莎犹豫着往外看去，两颗太阳镶嵌在黑色的天上，红得好像在淌血，模模糊糊非常不详。
她刚穿越来的时候只顾着看怪物了，也没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现在她想看，也晚了，没有眼镜啥也看不清。
她眯着眼睛努力分辨地上的到底是植物还是动物，不知不觉脑袋探出了外面。
唰——咔。
呼啸风声从上而降，脖子一凉，眼前一黑，丽莎下意识闭上眼，战战兢兢等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
丽莎睁开眼，眼前还是黑的，她怀疑自己其实已经死了，悲从中来又如释重负。
但脖子处传来的挤压感说明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而且，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手。
很好，没死。
但问题是，她的脑袋被卡住了！
现在她脑袋也许是在墙里面？还是在“窗户”里面，原来是活物会吃人的吗，会被这个屋子同化吗……丽莎来不及想更多，她的身体就传来一股大力拖拽感。
触手没有本体的思维，只知道要把小人类从窗户夹缝里弄出来。
丽莎差点没被勒得吐出来。
她奋力拍掉卷在肚子和大腿的触手：“我还没被卡死先被你勒死了！”
这样的拍打好像起了反效果，触手更加用力地拖拽她。
丽莎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桩新闻：鸵鸟把自己的脑袋卡在了围栏里，然后硬生生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拔断了。
啊哈哈，只是想象一下自己头和身子分家的画面……就想冷笑。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她拼尽全力挣扎，缠在她身上的触手好像终于明白什么意思。
可触手卸去力气的一瞬间，丽莎发现，她错了，触手托着她的身体才让她能够到这个窗户，现在它们一撤离，自己的双脚根本没有办法够到地面。
也许……她的头真的会断掉。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卡住她的洞在收紧，里面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丽莎感觉胸口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喘不上气，视线越来越模糊。
零七正在和零八解决护士蜘蛛，这种蜘蛛是蜘蛛女王用来保护蜘蛛子的护卫，能够给蜘蛛子回复生命。
正当他刚刚削完护士蜘蛛的腺体，忽然听见老大的方向砰得发出一声巨响，什么玩意甩了出来流星般在天空划过。
“流星”落地，四处乱砸：“不！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紧接着是蜘蛛女王的哀嚎嘶鸣，凄厉无比。
“……”零七完全在状况外，“不是说好让实习部门的新生儿实操一下吗，老大怎么自己上了。”
“这就是君王级的实力吗？”一群新生看呆了。
“大炮轰蚊子啊，大炮走火了。”零八感慨，“你们谁又惹了老大。”
“没有啊！”齐刷刷一片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