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再来一次(丰盛幻觉)

容家屡次陷入断苗绝嗣的窘境，作为管理容家的智能AI，容谨处理遗嘱的经验非常丰富。
处理完遗嘱叶锦轻松了些，至少现在她可以确信，即使精神图景崩溃变成植物人，她的财产仍然会按照她的意愿分配，而不是便宜了其他人。
离开的时候，叶锦看了眼厨房，昨晚如战场般的地方已经重新变得干净，那是容谨一晚上的劳动成果。
想到昨天容舟狼狈的样子，叶锦好奇地问：“怎么忽然对做菜感兴趣了？”
容舟白皙的脸骤然爆红，支吾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叶锦不由心疼，安慰小孩子：“塔里各种设施都方便，又有食堂，没有必要逼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
向导低着头看着脚面，从叶锦的角度仅能看见鸦羽般的眼睫颤抖，投下一片不安的阴影。
叶锦摸了摸情绪明显低落下来的小孩子算是安慰，转身离开了容舟的房间。
塔里的食堂近乎是向导专用，低阶哨兵和高阶哨兵五感的敏锐度差别极大，就是同阶哨兵对调味的敏感度也不同，有的对甜味更敏感，有的对咸味更敏感，大众向的食堂无法调和哨兵的口味。
塔只会给哨兵提供哨兵专用的营养液，即使如此，营养液也会根据敏感度细分成许多型号，叶锦平常喝的是III型营养液。
哨兵是种很难伺候的生物，尤其是高阶哨兵。
昨天叶锦看到了放在厨房台面上的面粉袋子，是哨兵专用的。
III型。
小孩子或许想要做点什么，但其实没有必要。
叶锦的五感已经敏锐到叶锦自己都嫌弃的地步，想要把新鲜的食物弄到她能下口的程度应该挺麻烦的。
这么多年下来，叶锦已经习惯喝营养液。
容舟即将成为议员，可以预见他将会有一段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光，小孩子着实没必要花心思在厨艺上。
有这份心就够了。
叶锦这样想着，全然不知道上一秒钟还在失落的向导，下一秒已经重整旗鼓，穿上围裙走进厨房。
守在门外的容谨机械眼睛不安地转了两圈，偷摸下了两单高效清洗剂。

送走哨兵, 顾嘉诚松了口气。
这是事故后顾嘉诚第一次接触需要安抚的哨兵，所幸安抚过程没有出现差错。
让顾嘉诚担心的事没有再次发生。
按下叫号器，有人却先一步走进来，之后才是熟悉的机器音：“请第190号到第三诊室就诊。”
顾嘉诚诧异地抬头, 入眼的人影让他心脏重重跳了两下, 不知是惊, 是惧, 还是喜。
又或者三者皆有。
“嗨！”
陈柚走进来，仿佛没有看见英俊男人苍白的脸色，女性哨兵清丽的脸上挂着柔软明媚的笑意：“顾医生, 咱们又见面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嘉诚猛然站起来, 慌乱地退后一步, 剧烈跳动的心脏让顾嘉诚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陈柚没有立刻回答, 女性哨兵不紧不慢地按下诊疗台的休息键。
机械音再次响彻诊疗区：“注意, 请第190号到第五诊室就诊。”
“注意, 请第190号到第五诊室就诊。”
“你……”
“塔给我匹配了个向导，我跟着他来的。”
陈柚仿佛没有看见顾嘉诚指向自己的指头，语调闲适自然地回答，仿佛在自家的客厅里。
顾嘉诚应了一声, 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陈柚柔软的唇瓣上。
原来是这样。
年轻的哨兵和向导总是会被塔匹配。
他是，陈柚也是。
顾嘉诚知道, 却无法控制地生出异样的……占有欲。
那不是他该有的情绪, 他和陈柚各有匹配者, 匹配任务相当于婚约, 顾嘉诚知道，然而有些事不是知道就可以的。
见到陈柚，顾嘉诚总会想到那次莫名其妙的结合热, 结合热的感觉过于强烈，一个星期过去了顾嘉诚还会被梦惊醒。
原以为不会再见，那天发生的一切终究会渐渐淡下来，却没有想到驻守边陲的哨兵忽然来了中央塔。
……因为另一个向导。
这个认知让顾嘉诚的心里五味陈杂，向导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他问：“怎么想到来找我？”
品出顾嘉诚语调中的些微醋意，陈柚压下微翘得嘴角，她按了按额头抱怨：“我的头又疼了。”
顾嘉诚垂眸，拳头无意识地握紧，直到掌心的软肉传来针刺般的疼痛才反射性地松开了手问：“你的匹配者呢？”
“他啊……”陈柚就像个寻求医生安抚的哨兵般在诊疗台旁坐了下来，语调松快地回答：“他说我和他才刚认识，没有感情基础，怕匹配度太高触发结合热不肯为我疏导。亏他长得那样好看，人却古板得很，实在无趣。”
陈柚抬头，可怜兮兮地说：“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了。”
女性哨兵容貌清丽，水灵灵的眼睛像林间的幼鹿，又像……
顾嘉诚蓦然想起另一个人。
同样的金色眼眸，那人却有一双美得极具攻击性的丹凤眼，也像凤鸟般高傲，她绝对不会用柔软信任的目光注视他，她的目光总是平淡得近乎无视，仿佛自己激不起她的任何情绪。
回到中央塔后，叶锦并未联系自己。
顾嘉诚知道，在塔再次发出任务之前，他绝对不会见到那个人。
眼前的人却不同。
全然不同！
在叶锦那里顾嘉诚得到的只有冷落、无视和满心挫折，可是在陈柚面前，顾嘉诚却总是被依赖，被需要。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充斥着顾嘉诚的心，让他忍不住动摇起来。
陈柚的眼睛弯了弯，软下声音，用几乎撒娇的语调求道：“帮帮我，真的好疼。我保证，这次不会有结合热。”
“保证？”
顾嘉诚目露惊疑，一瞬间的心软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却迟疑了起来。
什么叫保证不会有结合热？
难道陈柚还能控制结合热吗？
顾嘉诚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荒唐的事。
陈柚咬了下唇，察觉自己说漏了，女性哨兵心中有片刻慌乱，脸上瞬间堆起甜甜的笑意：“我是说，哪有那么容易触发结合热。我们的匹配度那么低……”
说话的时候，陈柚不着痕迹地打量顾嘉诚，男性向导很快松了口气，轻易被她说服了。
陈柚并没有拿出任何证据，她的话也没有任何说服力。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认为结合热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即使匹配度极高的哨兵和向导相处一辈子也未必能有一次结合热。
然而陈柚本能地知道，她似乎可以控制结合热，甚至可以控制结合。
陈柚没有兴趣和向导结合，上次和顾嘉诚触发结合热却没有结合，固然因为顾嘉诚反应迅速，但最根本的原因是陈柚下意识的抗拒心理。
谁会想要和另一个人生死绑定呢？
这和喜欢不喜欢，爱不爱没有关系，陈柚只是单纯的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这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
然而对于结合热，陈柚已经有些食髓知味，看顾嘉诚的神色多半也是如此。
只是看上去老派古板的向导还有些放不开。
虽说匹配关系相当于婚约，陈柚却不以为然，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陈柚不认可这样粗暴的配对行为，更对所谓的婚约嗤之以鼻。
在地球的时候就连父母都不能左右她的婚姻，何况是塔？
这个世界符合陈柚审美的帅哥多到让陈柚挑花眼的程度，而自己能给他们带来极致的体验，这样互惠互利的事情岂非多多益善？
她只是想要犯一个普通女人都会犯的错误罢了。
为了那些帅哥，陈柚也不会和任何一个人绑定，更不会傻到为了一颗树木放弃整座森林。
成年人的选择当然是！全！都！要！
想着这些，陈柚却收敛了自身的锋芒，柔软而无害地垂下了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就像只温顺的兔子，更像露出就戮脖颈的洁白羔羊。
顾嘉诚诧异地看着陈柚，在顾嘉诚的印象里哨兵总是意气风发的，虽然他们普遍被精神污染折磨着，但无可否认，哨兵是直接掌握力量的一群人。
即使历代联邦的总统多数是向导，然而在异兽肆虐的时代总统更像是处理内部事务的管家，文职根本无法节制军方的行为，生杀予夺的权利一直被军方掌握着。
可是眼前的哨兵却展露了一种顾嘉诚从未见过的，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姿态。
顾嘉诚的身心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充斥着。
哨兵祈求的目光让顾嘉诚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顾嘉诚抬手按住了陈柚的肩膀，精神触手随之探入陈柚的精神图景，为哨兵洗刷精神图景里的污染。
顾嘉诚告诉自己，他只是在做一个向导该做的事，他只是在帮助一个可怜的哨兵。
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和日常的工作没有任何不同，治疗陈柚，和治疗其他哨兵没有任何不同。
他再次进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顾嘉诚知道，这个世界只有自己知道陈柚的秘密。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异兽，没有哨兵也没有向导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她是柔软的，无害的，一个朝九晚五的公司文员……
就像陈柚保证的那般，这次链接没有触发结合热。
这是当然，他们的匹配度很低，上次只是意外。
顾嘉诚敢给陈柚做疏导并不是因为陈柚那句虚无缥缈的保证，而是因为顾嘉诚知道结合热不是说有就有的。
多少人想要结合热而不可得，他与陈柚的匹配度那么低，又怎么可能一次次触发呢？
世界上还没有人掌握触发结合热的方法。
事情的发展也如顾嘉诚预想的那般，没有结合热，一切平静地结束了。
他清理了陈柚精神图景里的脏污，就像清理任何一个走进诊疗室的哨兵，没有半点不同。
当最后一点脏污也被顾嘉诚用精神力温柔地洗刷干净的时候，陈柚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睛，仰头冲顾嘉诚甜甜地笑了：“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下次我还可以来吗？”
顾嘉诚垂眸，他无法直视真诚笑着的女性哨兵，只能目光躲闪语带含混地应了。
顾嘉诚无法承认，某一瞬间他甚至是希望发生点什么的，结合热的滋味蚀骨销魂着实难忘，以至于当一切真的平静地结束了的时候，顾嘉诚心中也升起些许失落情绪。
陈柚站起来，拥抱了向导又很快松开，清丽的脸上满是歉意：“我知道自己让你为难了，真的谢谢你。”
似乎只是纯粹的感激，却又足够暧昧。
顾嘉诚没有回答，他有些怔愣，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拥抱里，耳尖红透。
陈柚轻轻一笑。
另一个世界的经历让陈柚惯于用无害的气质保护自己，哪怕现在的她比眼前的男人强得多。
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名叫顾嘉诚的向导根本没有与她一战的实力。
就在刚才，陈柚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结合热完全可控，只要陈柚想，就可以在精神链接的时候和任何一个向导触发结合热。
只是一些细节陈柚还没有弄清楚，这需要在一次次的练习中掌握，这个练习对象非顾嘉诚莫属。
在这个世界的土著人类眼中，结合热可遇不可求，短时间内在与另一个人触发第二次未免太过惹人注目，陈柚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顾嘉诚就不同了，陈柚已经和顾嘉诚触发过一次，即使再次触发结合热也说得过去，何况陈柚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来历。
上次链接让陈柚知道，顾嘉诚很看重他的匹配者。
这不奇怪。
顾嘉诚的匹配者很优秀。
易地而处，如果她是向导，如果她是个男的，陈柚也会想要抓住地位、财富、颜值和实力全都在线的匹配者，让自己喜欢上一个优秀的人不要太容易。
可惜那位哨兵冷淡的态度给了陈柚机会，既然叶锦不喜欢顾嘉诚不如让她用一用，至少她能给顾嘉诚极致的欢愉，作为交换，她可以在顾嘉诚身上掌握控制结合热的技巧。
他们不过是男欢女爱，各取所需。
上次事故之后陈柚一直提心吊胆的等待，然而预想中的审查并没有到来。
顾嘉诚信守了承诺，他并没有把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告诉其他人。
这才是陈柚不得不找上顾嘉诚为自己疏导精神图景的原因，至少现阶段她还得猥琐发育，不能贸然让人知道她的来历。
确定自己已将顾嘉诚稳住，陈柚理了理本就不存在皱褶的作战服，迤迤然走出诊疗室。
或者下下次。
她好想试试真正的结合热。

“听说你准备参加伍德家的晚宴？”
静室内, 叶锦拨开柔软微透的雪梨纸，从硬质的礼服盒子里拿出一件长裙。
蒋如邈的光影走近，看见了那条裙摆如海浪般摇曳的长裙。
“打算穿这件礼服去晚上的宴会？”
“怎么样？”叶锦没有否认，反而将长裙展开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笑着问, “好看吗？”
蒋如邈是叶锦这一世的母亲, 女性向导, 联邦少将。
最近边境不太平，异兽频繁入侵，蒋如邈正带队在边境巡查, 只能通过视频和叶锦联系。
受制于身体条件, 向导在战斗的时候多半居于后方, 在战斗里向导可以通过超距离精神链接消解哨兵的精神污染。
联邦军功计算的底层逻辑——直面风险的人得到的最多。
向导因为不用直接接触凶猛的异兽, 除非在作战中表现格外出色, 否则向导的军功结算系数普遍低于哨兵。
强大的向导可以透过哨兵传回的信息判断战场状况, 坐镇后方指挥，蒋如邈自身实力不俗才能在壮年成为联邦少将。
不过此时，在外声名赫赫的少将嘴角却露出慈爱的笑意，黑色的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自豪的神色。
恣意笑着的人是她的女儿, 年轻的女孩抱着蓝绿绸缎做底的长裙，灵动的金色纹路游走在整条裙子上, 和女性哨兵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瞳相得益彰。
注意到裙子的颜色之后蒋如邈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但是蒋如邈没有忘掉自己的目的。
不知为何, 女儿十分关注那个叫顾嘉诚的向导, 蒋如邈有些奇怪，也有些好奇。
这些年叶锦经历了许多次匹配却都无疾而终，蒋如邈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
然而女儿自小就很有主意，她的女儿哪哪都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攒够军功即将成为联邦少将，就是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上心。
旁人拥有四五个匹配者就已是难得，叶锦却不一样，自从成年后叶锦的匹配者就没断过。
那么多优秀的向导，不论是能力、外貌，蒋如邈看着是个个好，个个满意，叶锦却没放在心上，任由机会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叶锦是哨兵，是对向导有天然需要的哨兵，可叶锦却比那些向导更悠然。
看着那些向导在叶锦身边来了又走，蒋如邈真是急啊！
蒋如邈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哨兵！
叶锦可是哨兵！
一个需要频繁清理精神污染的高阶哨兵！
又不是什么向导！
没有与自己契合的向导，真遇见危险是会死人的！
难得这次叶锦居然会主动参加伍德家小儿子的成年礼。
不论叶锦是念着旧情，还是其他，在蒋如邈眼中最重要的是叶锦终于肯主动了。
伍德家最近是遇到了些麻烦，可只要叶锦喜欢，伍德家的麻烦叶家并非不能解决。
蒋如邈兴冲冲地问：“小锦，你喜欢伍德家的公子吗？”
叶锦笑了，无可无不可地说：“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蒋如邈更欢喜了，笑着打趣：“喜欢小的还是大的？伍德家的小公子腼腆，大的风趣，倒是各有味道……”
“快打住吧。”叶锦无奈，“我只是去参加成年礼。”
“好吧。”
蒋如邈压着心底的激动，略略收敛了些，只是难免叨念些奇怪的话。
这辈子，叶锦的母上大人热衷社交，中央塔的未婚青年在她这里简直如数家珍，伍德家的小公子虽然还未进入社交圈，蒋如邈却已经见过。
蒋如邈仿佛忘了匹配度的问题，对伍德家的公子们一顿猛夸。
什么像小白兔一样又软又嫩，什么带刺的玫瑰，纯洁的百合……
叶锦充耳不闻打开首饰盒挑选配饰，任由蒋如邈叨叨。
蒋如邈说到一半才发觉叶锦已经走开去换衣服了，几个装满了珠宝的箱子随意敞开等待主人的挑选。
哪怕并不怎么喜欢那些首饰，蒋如邈也凑过来给女儿出主意。
叶锦的首饰实在太多，光是装首饰的箱子就有好几个，他们被层层叠叠，满满当当地摆在箱子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璀璨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