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再来一次(丰盛幻觉)

容舟习惯抱着手臂蜷缩着睡在叶锦身旁, 每当他们相伴睡去, 醒来时叶锦就会看到这一幕。
不论一开始他们是如何拥抱着睡下，醒来的时候必然是这个姿势。
睡着的时候容舟的额头总是贴着她的胳膊，时间久了脑门正中难免会压出一道浅红色的压痕。
睡梦里向导或许做了不愉快的梦, 即使睡着也蹙着眉。
叶锦抬起手指戳了戳容舟快拧成川字的眉头, 向导呻|吟般哼了一声, 蛇身微微游动又睡了过去。
叶锦失笑, 转头拿起终端点开。
映入眼帘的是撒谬发来的短信。
【五月十三日, 戈尔星, 坐标北纬30°47’，东经121°36’，天气13-22°，多云, 东南风2级，体感较凉建议添一件衣裳。】
【伍德集团一季度核心数据统计表.PDF】
【五月十三日新闻简报.PDF】
【阿锦, 愿你能够度过愉快的一天。】
舰队将在中午的时候抵达戈尔星, 那里还是一片蛮荒, 联邦只敲定了降落的地点。
虽然联邦已经先行在戈尔星上投放了一些监测设备, 然而公众平台上还没有戈尔星的气象信息。
不要说气象信息，普通民众就连戈尔星的名字都还没有听说过。
目前，这是一颗只有在学术研究和政府文件中才会提及的星球。
不过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 联邦很快就会启动宣传矩阵，开始宣传戈尔星的风貌，为不久之后的移民计划做好铺垫。
叶锦也不知道撒谬从哪里弄来的戈尔星的天气预报。
这次伍德兄弟三人也来了，只是他们不在军队的战舰上，而是在商团乘坐的民用星舰上。
点开报表，叶锦看完之后又点开新闻简报快速扫过，这时叶锦的助理米亚才将两份差不多的报表发过来，只是叶锦的助理没有给叶锦发天气预报。
叶锦简直无法想象撒谬那家伙要几点起床，才能在每天早上七点发来这些消息。
撒谬的作息大约比她规律。
叶锦躺在床上看完报表的时候已经快到八点。
就在这时米亚又发来一份文件，是关于容家的。
叶锦看了眼仍在睡梦中的向导，容舟脑门上浅红色的压痕已经淡去，眉头却仍然蹙着，叶锦看了一会儿才点开文件。
某一艘民航星舰上，撒谬拖着蛛腹换上睡衣，拉了根蛛丝攀上墙角，哪怕在舰舱里，有床，撒谬也不习惯。
终端发出的提示音让睡在墙角另一头的兰泽翻了个身，默里伍德在网中坐起来，准备新的一天。
撒谬打开终端，向导看了眼对话框里【收到】两个字露出安心的笑，幽蓝色的头发在空中扬起一道完美的弧度，撒谬美美沉入网中睡着了。
中午十一点整。
经历了几天的航程，联邦的舰队终于抵达了戈尔星。
数艘战舰缓缓沉入大气层，在预定的坐标降落。
随着战舰降落在这片无人的星球上，茂密的灌木和草丛被钛合金的甲板无情地碾压，倾折。
战舰的舱门打开，走出舱门的不是哨兵也不是机甲，而是一批又一批的工程机器人。
这是一颗还未被人类开发的星球，这里没有城墙，没有聚垒，没有防护屏障，之前联邦的准备工作也仅是通过投放微生物和植物种子，改善星球的大气结构。
戈尔星空气里的含氧量仍然不够充足，心肺能力相对强大的哨兵可以不携带生命支持装置就暴露在戈尔星的原生环境里。
然而含氧量不够，总归是会对人体的反应能力造成影响的。
这里的环境哨兵适应起来尚且需要时间，何况是向导。
初期为了保护向导的安全，向导的活动范围会被严格限定在战舰周围，哪怕是战斗发生，向导也不会进入聚点，而是通过外骨骼远距离为哨兵疏导。
哪怕是哨兵，在执行巡逻任务的时候也多半不会选择肉身出行，而会选择具备生命维持系统，安全更有保障的机甲。
随着更多的战舰降落在戈尔星的土地上，更多的工程机器人开始被投放，并且投入工作，电锯的嗡鸣声中，一颗颗巨树倒下，连根拔起。
工作机器人毫不停歇，到了傍晚，工作机器人已经平整出一大片土地，有挖机开始进场，战舰周围铺设起简易的栈桥供人们行走。
出发前军部就已经发放了每艘战舰的停驻坐标，当周遭的环境被工作机器人清理干净，搭好简易的步道时，一道道六边形守护屏障被激发出来。
就像蜂巢里最基本的六边形蜂房。
一片片守护屏障被严丝合缝地拼接起来，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蛋壳状透明罩子扣在戈尔星刚刚被翻开，仍旧湿润的土地上。
落日的余晖中，透明的能量罩折射出瑰丽的色彩。
守护屏障合拢的那刻，早一步安装完毕的空气维持系统正式启动，半个小时后，防护屏障内的空气指标已经达标。
从这一刻起，这套空气维持系统不但会将防护屏障内的空气指标维持在适宜人类生存的数值上，还会不断地改善屏障外的空气。
随着人类的活动范围不断增大，空气维持系统也会铺设到人类频繁活动的范围里，直到覆盖整个戈尔星。
这是一个漫长的，历时数十年的巨大工程。
现在由战舰群组成的防护屏障还只有微小的一点，仅凭肉眼还无法从近地轨道上观察到的微小变化却正在这颗星球上发生着。
叶锦走出战舰，不由伸了个懒腰。
即使可以透过舷窗远眺绚烂的星海，然而战舰空间逼仄，猛然到了开阔的地方。
天空、远山、丛林、落日，哪怕空气中还漂浮着木屑和泥土的气息，人的精神也不由为之一震。
苍莽的环境，也需要有一副抗造的身体才能适应。
如果用地球时代的娇嫩身体跑到这里来，怕是刚刚出舱门就要晕倒了。
即使有刚刚开始工作的空气维持系统持续不断地改善空气，空气中仍然漂浮着一些不利于人体的物质，需要长久的净化才能消除。
等到所有的生命维持设备都被建立起来，戈尔星才会开始大规模移民，在那之前，在戈尔星驻守、工作的人，需要更多医学资源支持，更频繁的体检，更多的设备和药剂来维持身体状态。
牵着容舟的手，叶锦悠悠达达绕着简易的步行道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一处水畔停下。
这里的灌木被保留了一部分，清澈的水中几尾游鱼听见脚步声，猛然沉了下去。
依山傍水，这片土地已经被规划成观景区，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里会成为人们休闲踏青的好去处。
军队开拔之前，早就对戈尔星的水纹和生物做过分析。
降落地点的选定亦经过考量，这里并没有大型的攻击型动物，也没有毒性剧烈的生物。
至于豺狼虎豹飞禽走兽之流，它们的攻击性已不被如今的人类放在眼中，饲养狮子、老虎、豺狼、鹰隼和地球时代饲养猫狗鸟雀差不多。
不过哨兵和向导本身就有精神体，相当于人均带宠，有更加灵性的精神体存在，宠物的竞争力急剧下降，叶锦认识的人里饲养宠物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
河岸边已经搭了个简易的露台，放了一张桌子并几把椅子。
乍一看去，倒有几分野趣。
叶锦牵着容舟的手分别坐下，不多时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向导匆匆走过来。
“小姐！”
叶锦微微点头，指着身旁的空位说：“坐吧，米亚。”
米亚是叶家的老人，也是祖父沈行亦指派给叶锦的助理，协助叶锦处理叶家的事务。
这次到戈尔星，不说叶锦个人的发展，家族的利益也是重中之重。
能被祖父指派来东南塔协助叶锦，米亚的个人能力不用怀疑，然而哪怕是这样的人也无法在短时间拿到容家的消息。
早上米亚发给叶锦的文件没有超出叶锦的认知，不过米亚毕竟是祖父信任的人，在梳理了大众化的信息之后，米亚提出了几个颇有意思的猜测。
说话之前，米亚先看了眼容舟，见叶锦没有避开的意思才打开光屏拉到叶锦面前，调出一道图纸。
“这是家主敲定的图纸。”
叶锦看了一眼缓缓点头，图纸上不止有叶家对于地块的规划，还有东南塔的整体规划图。
戈尔星仍是蛮荒一片，坐于水畔，叶锦可以闻到动物小心隐藏起来的气息，听得到隐隐靠近的脚步。
然而，这颗荒蛮的星球和附近星域的资源星早已被划分完毕。
有叶思棠在，叶家在戈尔星的中心区得到了一大片土地，远近的山水和脚下的土地已经进了叶家的口袋。
在更远一些，守护屏障远远未能覆盖到的地方，是伍德家上一代家主斥巨资买下的土地，在注资伍德家的企业之后，叶锦拥有那片土地的绝对控制权。
这个世界没有土地归于国家的概念，联邦本就是数个家族拟合在一起的，松散的利益共同体。
只是因为异兽的存在，出于生存的需要几个势力才不得不一致对外。
人类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期，在人类稳住脚步，版图不断向外扩张推进的当下，联邦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不是最好的时代，但也不是最坏的。
人类还没有进入到赤裸裸的搏杀阶段，人与人之间还有体面。
至少还有新的，更大的蛋糕被造出来。
最新的一块蛋糕就是东南塔。
强者切走属于自己的利益，普通人也能在这个过程里水涨船高。
只要还有新的利益，还能对外扩张，联邦就会是稳定的。
说回戈尔星，一个地方但凡想要发展，修桥铺路是少不了的，再然后就是建设房产。
在地球上的时候如此，在星际时代也差不多。
将资源变成可以日进斗金的产业需要时间，也需要由人来将计划一丝不苟的执行下去。
叶锦拿起笔画了个圈，大致圈出了伍德家族的土地。
她指着叶家和伍德家族中间的空地问：“这片土地是谁家的？”
米亚扶了下眼镜说道：“小姐，那片土地属于瓦尔德家族。”
叶锦挑眉：“索恩·冯·瓦尔德？”
“是。”
问话的时候叶锦就已知道了答案，因为联邦没有第二个权大势大的瓦尔德家族。

叶锦带着容舟散步绕弯的时候, 联邦官方媒体也正式开启了对东南塔的宣传。
谢千玄背着包走下战舰，准时开启直播。
打开镜头那刻，谢千玄的俊脸出现在画面里，早就等待在直播间里的观众嗷嗷叫了起来。
谢千玄是联邦官方电台的当家主持人, 平日总是严谨正装出现在新闻频道里的人, 这次却轻装简行。
一条牛仔裤, 一件白T搭一件淡蓝色长袖衬衫就是全部, 休闲清爽得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谢千玄容貌周正，轮廓分明，一头挑染的棕色头发在镜头下很有层次感, 表情松弛惬意又自在。
他带着耳机, 边走边回答弹幕上的问题。
“对, 这就是戈尔星, 未来的东南塔。”
“随性？其实不上班出镜的时候, 我都是这么穿的。”
“对对, 几年前我做战地记者的时候也穿的很休闲，或者说更运动一些，哈哈哈……战场上总不能穿西装打领带吧？”
“守护屏障外边？出不去。”
“目前没有特殊批文，向导和普通人只能在守护屏障内活动, 即使是服役的哨兵，也需要严格按照军队的指令行事。”
“哈哈, 这也是没办法, 这毕竟是一颗尚未被开垦的星球。”
“好吧, 我纠正一下, 这是一颗正在建设的星球。”
“第一批进驻戈尔星的是军队、联邦政府和一些商团，啊，普通人的申请通道已经开了吗？”
“我看看。”
“居然是真的！”
“没想到那么快！”
“有宝宝想要申请成为戈尔星的居民吗？”
“有吗？”
“真的有吗？”
“对啊, 背井离乡的，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很大勇气。”
“但是现在东南塔缺人，这里的机会必然要比其他地方多一些。危险也意味着机会。”
“咦？有安居补助吗？每月5000信用点？持续三年？福利不错啊。”
“有联邦政府和军方托底，就让人心安许多。”
“现在的戈尔星就像一张白纸，等待我们挥毫，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哈哈哈哈，谁写的？这么文绉绉的。”
谢千玄边走边聊，将戈尔星的状况具体而微地展示在公众面前，他说话的时候很有亲和力，就像个邻家的大哥哥，娓娓道来的音调能够让人平静地听下去 。
不知不觉，谢千玄走到一处水畔。
“奇怪啊，其他地方的植物都被清除干净了，这里怎么留了一片？”
“带你们看看戈尔星的本土植物！”
“啊！还有鱼！那条金色的尾巴好长！飘逸又漂亮！”
“是吗？说明这里的水体竞争不激烈？我不懂，但学生物的宝宝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
“什么是传奇匹配王？”
“我不常上网。”
“真的，没装傻。哈哈哈。”
“哦，原来你们是在说叶锦，嗯，的确匹配过。那个视频你们都看过了？不会吧？”
“无妄之灾。”
“就在右边？我看看……”
直播的不确定性太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状况发生。
眼看敷衍不过去，谢千玄无法再装傻，只能按照直播观众的要求向右看去。
转身时候，谢千玄的脸上已经习惯性地挂上职业性的笑容，和叶锦含着笑意的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即使早有准备，谢千玄仍然心中一晃忘了呼吸。
女性哨兵随意坐在水畔，她穿着黑色的作训服，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随着晚风轻轻飘动，肩章上标志着少将的星徽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谢老师。”
耳机里传来导播的提醒。
谢千玄回过神来，光屏上的弹幕已经糊了一层又一层。
【啊啊啊啊！叶锦！】
【容舟！】
【他们两个居然又在一起了！】
【哈哈哈哈……小谢呆住了，不是吧？！】
【我看到小谢呼吸都忘了！】
【啊哈哈哈！他还咽了口水。】
【战地记者的魄力呢？！上啊！】
【小谢老师在线斯哈！贼笑.JPG】
【叶锦那么好看吗？！】
【不愧是传奇匹配王！不论哪个CP看起来都好好磕啊！联邦少将X传奇记者的滋味也好棒！】
【小谢似乎完全没看到坐在叶锦身边的容舟啊！这就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名主持人兼记者的实力吗？！小谢老师！振作啊！】
【我看你也没看见水畔旁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士，只顾看叶锦和容舟了。】
谢千玄收拢神色，一年不见，叶锦更成熟，更漂亮了。
叶锦其实不是很上镜的类型，丹凤眼好看，但她的动态神韵很难被捕捉，直播间里的观众感受不到他的冲击很正常。
叶锦真人比热搜和视频里的分镜好看很多，何况那些视频一看就是偷拍的。
拍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根本没有展现出叶锦的优势。
后来容舟上传的几张照片手艺也很一般，看得出容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拍照只是路人水平，也就是照片里的两人底子好，就是硬拍，拍出的照片还不算寒碜。
如果由他来拍……
谢千玄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很快恢复状态笑着打趣：“你们真的是，弹幕那么多，我都懵了，完全看不过来。”
【啧啧，分明是自己看呆了，这锅甩的，我不接！】
【不接！】
【不接+1】
【不接……】
【谢呆头！】
【谢呆头+1】
那边叶锦已经看见谢千玄，她笑着招手：“谢老师，好久不见。”
【啊啊啊啊！居然是叶锦先打招呼！】
【我不行了，她笑起来好有亲和力，和战斗的时候完全不同。】
谢千玄弯起嘴角，垂眸笑道：“是啊，上次见面还是一年之前。”
从【小谢】到【小谢老师】，谢千玄花了五年，从【小谢老师】到【谢呆头】却只花了不到一分钟。
谢千玄可以淡定扫过弹幕上一堆调侃嘲讽他的话语，却无法与叶锦长久对视，他的心脏会控制不住的狂跳。
虽然叶锦多半能意识到，谢千玄还是提醒：“我在做直播，刚好看见你们就找过来了，要不要先和观众打个招呼。”
叶锦对着镜头招了招手：“大家好，我是叶锦。”
接着，谢千玄将镜头给到容舟。
黑发向导依样画葫芦地对着镜头打了招呼。
米亚保持微笑，身为叶家的老人，米亚并不想被公众注意到，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