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千桐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发疼的手腕,尖着嗓子怪声怪气道:“阮荔你装什么清高,你背地里挖墙角,勾引别人男朋友的事情别以为没人知道。”
阮荔听到的一瞬间先是不解,而后皱起了眉。
宿舍有一瞬的安静,其他几个人明显愣住了。
不过陶桃反应快,立刻替阮荔发声:“尚千桐,你贿赂老师,诬陷别人,被处分了还不消停,还在这里颠倒黑白!”
“那天夜里坐勾云野机车回学校的人是你吧?你看着高冷清纯,背地里勾引人的手段不少呢。不是你,思思也不会和勾云野分手。”尚千桐讥讽地说道。
阮荔宿舍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听到尚千桐的话,她们或错愕或以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向阮荔,似乎想听她的辩白。
阮荔丝毫不理会她的疯言疯语,也不会轻易陷入自证陷阱,她那双沉静的眼睛直直盯着尚千桐,她冷声道:“尚千桐,别像疯狗一样被憋急了到处乱咬人。”
尚千桐摸着自己长长的美甲,昂着下巴,嗤笑道:“被我说中了不敢承认吧?勾云野那种人,风流成性,你以为自己榜上了他又能怎么样?”
阮荔的目光像淬了冰,盯着她,然后啪的一声一巴掌直接甩到她脸上。
尚千桐捂着泛红的脸,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挣扎着就要扑上来。
阮荔推开她,砰地一声关上门。
这还是陶桃她们第一次看见阮荔这么生气。
“荔枝,你没事吧?”陶桃拍拍她的肩膀。
“我没事。”阮荔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看出她们眼里的疑惑,阮荔把那晚从山上下来坐他车回来的事情和她们讲了。
阮荔说完后继续一脸淡然地吹头发,丝毫没将刚刚的闹剧放在心上。
转眼就到了周六,是阮荔约定好的请客时间。
她挑了一件淡蓝色的裙子,坐在桌子面前化妆,她只浅浅地打了层粉底,描了一下眉毛,刷了层睫毛膏,抹了点腮红和口红。
她看向镜子,疑心这样的妆容太过于隆重,又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淡口红的颜色。
陶桃见了坏笑着眨眼:“这是要干嘛去?我猜肯定有勾云野。”
“别闹,就是出去吃个饭。”阮荔拍在她作乱的手上,又迟疑地说道,“感觉不太好看,我还是擦掉算了。”
说罢,开始在抽屉里找起卸妆纸巾。
陶桃拦住她的手,圆眼微瞪:“谁敢说你化妆不好看!美死了好吗?你瞧这卷曲浓密的睫毛,还有色泽水润的红唇,谁看了不想亲一口。”
阮荔脸微微红了,“别瞎说。”
阮荔平时很少化妆,上大学新闻系的课业不算轻松,空闲时间还要帮校报社写稿子,很多时候她都是披着头发素面朝天。
陶桃突然戳了戳阮荔的肩膀,谨小慎微地问道:“我知道尚千桐肯定是在造谣,你肯定不会做那种事。但是,荔枝,你不会真对勾云野有意思吧?”
阮荔擦梳头发的手停下,沉默了。
看来真是了。
勾云野就是那种站在那里,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俘获一大片女人芳心的男生。
连荔枝这种淡淡的冷静自持的女生也逃不过。
“我听毕岩说,追他的女生可以学校南门排到北门,虽然他谈过的女朋友也不少,但是从没有对哪个女生真正的上心过。”陶桃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别陷得太深了。”
“我对他不是一时冲动。”
阮荔继续淡定地梳着头发,说出的下一句话却令人瞠目结舌。
“要论喜欢,我比柳思思,比咱们学校任何女生喜欢他的时间都要长。我喜欢他已经四年了。”
时至今日,阮荔对遇见他的那个夜晚记忆依旧清晰。
那是高二燥热的夏夜,她在网吧前台帮薛叔叔看店,从数学试卷中抬起头时,看见了沙发角落里泛着银光的手机,她拾起追了出去。
网吧外路灯昏暗的巷道里,身着黑衣的少年斜倚墙前,漆黑的眸子里染着未褪的戏谑笑意。他面前站了一位娇俏的女生,她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动作亲昵地耳语两句。
他笑得随性不羁,头却偏了偏,于是氲着放浪笑意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望了过来,阮荔呼吸一窒。
她从没想过,他余光里的一瞥,竟会成了她多年的难以忘怀。
陶桃错愕地说道:“四、四年……我们现在才大二啊?意思是你之前就认识他吗?”
阮荔垂眸低声说道:“我读高二就认识他了,他是转校生。”
“那你们早就认识喽,怪不得喝了酒他送你回学校,原来以前就是校友啊。”陶桃现在觉得不稀奇了。
“他不认识我。”阮荔轻轻摇摇头。
陶桃立刻反驳:“怎么可能!你这种清冷温婉型的大美人儿,见过了就不可能忘记。”
“他转校来就在理科班,我在文科班,见面机会不多的。”阮荔低声说道。
理科班在长廊的东侧,文科班在西侧。因为见面的机会不多,所以她才总是在接水绕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对面的开水房,只为匆匆的一瞥。
每周四下午的活动时间他都会出现在篮球场上和同学一块打球,而她总是坐在操场草坪的一角假意背单词。
那年背的是什么单词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但是那个周四下午热烈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而那个恣意的少年穿着20号球衣在球场上挥洒着汗水的
美好画面,却像一枚镶了金边的贝壳,嵌在她记忆的沙滩上,闪闪发光。
“你准备追他吗?”陶桃迟疑着问道。
阮荔沉默地摇摇头,“我没想过追他。”
好像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小心翼翼地喜欢着他,暗恋是她一个人的酸涩和甜蜜,与他无关。
她从没有动过追他的念头。她是个胆小鬼,连喜欢也不敢说出口。
现在两人的关系变熟了之后,她更加小心,生害怕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她怕他知道之后,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所以能这样已经很好,很好。
“可是暗恋真的会很辛苦。”陶桃听到这里心情也有些感同身受的酸涩。
阮荔却突然抿唇笑了,笑得很羞涩开心:“可我从没觉得辛苦啊。”
有兴奋,有难受,有雀跃,有酸涩,却从来没觉得辛苦。
“荔枝,加油。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陶桃抱着阮荔小声地说道。
但毕竟暗恋不像世上绝大多数的事情,只要坚持多少会有一些回报,只要付出多少会有一些收获。
“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哦。”阮荔眨眨眼,“好了,我走啦。”
到餐厅的时候,他们几个都还没有来。
阮荔提前点好了菜,这个餐厅的菜整体味道都偏清淡,符合北城人的口味,但她又加了两道川菜,只因勾云野喜辣。
在云城念高中的时候,学校食堂菜品很单一,味道也算不上好,很多学生都会在学校外面的馆子打牙祭。
她不止一次的在学校外面的川菜馆看到过勾云野和他班上的男生。
有次她若无其事地邀请高中同桌任琳琳一起去吃川菜,那家川菜馆子是四川老板开的,辣味十足,阮荔吃得额头直冒汗,嘴巴被辣得通红肿胀。
任琳琳被吓到了,“你不会吃辣啊?不会吃辣还要吃川菜,快喝水。”
“心血来潮想试试,辣是辣了点,但还挺好吃。”
阮荔闭着眼猛地灌了一大口水,舌尖的热度稍微退却,她刷地睁开眼,正好看到勾云野。
还有一个留着栗色长卷发的女生。
女生挽着勾云野,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在说些什么。
她穿着云中统一的白衬衫,身材凹凸有致,衬衫扎进校服短裙,裙子似乎被改短了一截,她走动时裙摆飘逸地晃荡,两条腿笔直修长。
刚刚退却的辣度好像又卷土重来,口腔里还有些花椒的麻。
太麻了,从舌头到口腔都被麻住了。
她垂眸,嘴里喃喃道:“太麻了,好像突然也不怎么好吃了。”
任琳琳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那咱们下次还是别吃川菜了。”
“荔枝!”林盼盼拍拍她的肩膀,语气兴奋。
阮荔这才恍惚地从记忆中抽离出来。
林盼盼毫不吝啬地夸赞,“荔枝,你化淡妆也太好看了吧!美死我呜呜呜!”
阮荔面对她直白的夸赞,有些赧然。
肖子走在后面,戳戳勾云野的手肘,“你在云中当真没见过阮荔?”
语气是万分不信。他笃定地觉得,这么仙冷的女生必定让人过目不忘。
刚进包厢的时候,勾云野就一眼看到了阮荔,柔顺的长发披在肩膀上,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听见肖子的话,勾云野眉头微皱,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依然无果。
阮荔看见勾云野皱眉,心尖轻轻缩了一下,是不是妆容画得太刻意了?
几人刚入座,服务员便开始上菜,先上了罐焖牛肉、雪花鸡羹、菠萝虾球,都是偏清淡的菜色,最后上的两道菜却是水煮肉片和毛血旺。
口味与先上的几道菜大相径庭。
“荔枝妹妹,你也喜欢吃川菜?”肖子疑惑道。
“嗯,偶尔吃吃还觉得挺香的。”阮荔含含糊糊地回答。
“看来你和野哥还挺有缘,他是彻彻底底的无辣不欢。”肖子嚼着虾球说道。
阮荔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勾云野探究的双眸。
她故作淡定地移开视线,说道:“这顿饭是为了谢谢大家的帮忙,前段时间替我费心了。”
“别客气。之前我相机落山上了,你还帮了我呢。”林盼盼说道。
“盼盼说得对,荔枝妹妹你别客气。你既然是盼盼的朋友,还是野哥的高中校友,那我们就是亲上加亲。”肖子点点头,更加肯定。
亲上加亲……桌子上的人都静默了。
“没文化就少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勾云野毫不客气地怼他。
听到这里,阮荔也忍俊不禁,眉眼笑得弯弯,露出腮边浅浅的梨涡。
肖子看呆了。
肖子暗戳戳地问勾云野,表情有点兴奋:“野哥,你真对荔枝妹妹没兴趣啊?那……”
勾云野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你别想了。”
肖子转头看他,特委屈地说道:“我虽然跟你比可能差点,但是哥好歹也是个计算机高手,还帮过荔枝妹妹一把呢,怎么就不能想了?”
勾云野随便扯了个理由:“她这么乖,八成不会喜欢你这种太混的。”
“我怎么就混了,论混我可比不上你。”肖子很不服气。
勾云野眉梢微挑,侧头看他。
“抽烟、喝酒、逃课、飙车、把妹、打架,样样在行。”肖子掰着手指数。
因为给人的印象太混了,所以阮荔每次见他都是一幅拘谨的模样。
勾云野瞥见阮荔正在吃一块沾满红油的血旺,嘴巴辣的通红,表情很不自然。
八成是被辣到了。
明明不太会吃辣,还偏偏爱吃。
吃完了饭肖子他们想找个娱乐活动,正巧陶桃她们准备去玩密室逃脱凑不够人数。
“我室友她们准备去玩密室逃脱,要不要一块玩?”阮荔问道。
大家都没有意见,吃过晚饭之后就往学校外面的密室逃脱店出发。
他们五个人,加上陶桃和毕岩,还有田小鱼,正好八个人,分成四个组,每组两人。
田小鱼小声在阮荔耳边说道:“你什么时候跟勾云野这么熟啦?”
“一起吃过几次饭。”阮荔简单地总结。
田小鱼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果然美女才能和帅哥做朋友。”
肖子拿过来一个木盒子,里面有八根木签,上面写有数字,抽到相同数字的人就被分到同一组,进入同一个密室。
陶桃如愿以偿地和自家男朋友毕岩分到了同一组。
林盼盼拿到了4,左顾右盼一圈,发现另一个4攥在肖子手里。
“你可别拖累我。”林盼盼谨慎地睨肖子一眼。
“你哥可是计算机大神,智力超群的那种。跟着哥,包你第一个出去。”肖子自信道。
阮荔忐忑地看向手中的签,2号。
“荔枝,你是几啊?”田小鱼凑了个头过来看,然后有点丧气,“我是3,那我们不是一组的。”
“小姐姐,那你和我是一组的!”何星自来熟地站到田小鱼的身旁。
那剩下的那个人——
勾云野。
自然就是和自己一组的了。
阮荔抬眸悄悄看他,勾云野单手将木签投进木盒子里,闲散地倚着墙站立,漫不经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好像同组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所谓。
其他几组人已经进了自己所属的密室。
阮荔和勾云野跟在引导员身后,走到门口。
“请进。”
两人走进去后,门随即被关上。
房间不大,层高又很低,靠墙放了两排书架,显得整个空间很逼仄压抑。
突然房间里面的灯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暗红色灯光,阮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阮荔没有多想,很快就投入了任务状态。她打起精神,观察起房间的布局,和墙壁上的信息来。
“那我们先分头寻找线索,然后再交流整合信息吧。”阮荔提议道。
不过身后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阮荔诧异地转过头。
勾云野双眼闭着,眉心紧蹙,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汗珠。他身体蜷缩,背靠在身后的墙上,那面墙壁仿佛是他最后的支柱。
他好像难受得厉害。
阮荔来不及多想,三两步冲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关切地问道:“勾云野,你哪里不舒服?”
勾云野听见了一道模模糊糊的温和声线,好像有些焦急,但是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不敢睁眼,
一睁眼掩藏在记忆深处的的画面又会钻出来肆无忌惮地作怪。
当额头上传来柔软冰凉的触感时,他所有的畏惧不安仿佛一头发了狂的怪兽被按住了软肋,镇定安宁了下来。
他挣扎着睁开了眼。
一张焦灼关切的脸映入他的视线。
她半跪在地上,肩膀垮着,头发有点乱,但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很慌乱,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他看见她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嘴里好像在说什么。
但是他太难受了,甚至连五脏六腑都牵扯着疼,仿佛快溺毙的人,脑子自动屏蔽了外界的所有声音,耳朵里只能听到持续不断的蜂鸣。
阮荔急得跑到门口,使劲拍门,但丝毫没有反应。
她捏了捏自己的虎口,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看见了门边的警示铃,用力按了好几次,连指尖都按得发白。
这下应该有人听见了。
她回到勾云野的身边,手背放到他的额头上,再次试探他的体温。
突然,她的手腕被一双遒劲有力的手握住,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只是手背上绷起的青筋和越收越紧的力道暴露了主人的痛苦。
阮荔手腕处传来钝痛,她秀气的眉毛蹙了起来,但是她咬紧牙关,尽管痛感越来越强烈,她也硬撑着一声不吭。
她不惧怕疼痛。
她只希望,紧握着,他的痛苦就能减轻一些。
她被手腕处的力量拉向他,他的下巴紧紧靠在她的肩窝处,呼吸滚烫又急促。他身上浓烈的雪松后调气息猝不及防地闯进她的鼻腔。
但她此刻没有任何的旖旎心思,她着急地望着门口,怎么还没有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阮荔半蹲着,腿开始发麻,她轻轻动了一下。
“别动。”他声音沙哑,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腕,说话间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侧。
店员终于来了,从外面解锁打开了这扇门。
阮荔搀扶着勾云野,他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走到了外面的沙发上。
脱离了那个环境,沉溺感消散了一大半,他可以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身旁人的说话声也逐渐清晰,勾云野对这个世界再次有了实感。
“麻烦接杯温水过来。”阮荔同店员小哥说道。
说完目光又继续回到勾云野身上,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他的目光此时清明冷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幻。
阮荔不确定地用手在他眼前晃晃:“你,好点了吗?”
她的肤色雪白,手腕上的红色指痕触目惊心,察觉到勾云野的目光聚焦在她的手腕上,她局促不安地撤回来。
“抱歉。”勾云野抹了一把脸,开口时声音十分喑哑,好似经历了一场浩劫。
阮荔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不痛,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
“走吧,去医院。”勾云野站起身。
阮荔拒绝:“这点小伤,没关系。我宿舍有药膏,我擦擦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