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问?”勾云野偏头看她时微微挑眉,他的眼角因为酒气染上了一点红色,有种莫名的勾人意味。
“你们两个刚刚的表情,看起来以前认识,而且算不上什么好的关系。”阮荔直言。
挑衅、冲突、嘲讽,大概是这一类的词语。
勾云野沉默了片刻,眉间有几分阴郁,他的嗓音有几分酒后的喑哑。
“嗯,算现在同一个爸的关系。”
阮荔有几分错愕,但她出于礼貌克制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同一个爸,那意思是以前不是同一个爸。
所以他们是重组家庭,像她现在的家一样。
阮荔想到他转学到云中的事情,她猜想他的家里一定出现了什么变故。
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包厢门口,阮荔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野哥,你怎么喝一半溜了?”说话的叫彭西,也是篮球队的,“来来来,给野哥满上。”
阮荔悄悄觑了一眼,啤酒配海鲜,痛风套餐。
不过二十出头的男生没那么多讲究,喝得尽兴就成。
勾云野在喝酒这方面倒也来者不拒,既然满上了,那就喝。
他仰起头,满满当当的一杯酒瞬间就见底了。
顿时,包厢里面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彭西端着酒来到几位女生面前:“今儿大家伙这么高兴,各位美女要不要赏脸也喝杯酒。”
“行啊。”陶桃酒量挺不错,聚会的时候有时会来上几杯。
林盼盼也跃跃欲试,想尝尝味儿。
众人的目光盯着未表态的阮荔。
她知道自己喝了酒什么样,面对大家期待的目光此时也犯了难,兴许少喝一点没有什么问题。
“她不喝酒。”勾云野声线清冷,但拒绝却不容置喙,“给她倒杯果汁。”
这话由勾云野说出来,众人目光变得微妙。
阮荔赶紧解释道:“我酒精过敏。”
她思索着该怎么跟薛叔叔和阮茵兰商量。
虽然现在两人都是薛迎凡的法律上的监护人,但是毕竟薛叔叔才是薛迎凡的亲生父亲,决定权在他。
阮荔打开手机查了查北城医院的专家挂号信息,脑科的专家号已经排到一个月后去了。
她轻叹了口气,看来只有去找找黄牛号了。
林盼盼头一次发现阮荔没有认真听课,而是埋着头一直在捣鼓手机,眉头紧皱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阮荔戳了戳林盼盼的小臂,悄声问:“盼盼,你知道去哪里找北城医院专家的靠谱黄牛号吗?我在网上看了好多都感觉像骗子。”
“啥?北城医院?荔枝姐,你生病了吗?”林盼盼诧异地三连问。
阮荔简单地讲了讲薛迎凡生病的事情。
林盼盼思索片刻,说道:“黄牛不靠谱,你还不如找云野哥。他家是开医药公司的,跟北城医院往来挺多的,跟院长也挺熟。”
阮荔回头看看了后排的勾云野,正趴在桌子上蒙着头睡觉。
她迟疑了。
“这有什么,你开口了,云野哥肯定会帮你的。”林
盼盼不甚在意地说道。
“我再了解一下吧。”
阮荔属于被放养长大的,母亲阮茵兰很少对她的生活或者学业给予关心,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没有人可以依赖,因此她形成了独立自主的性格,大事小事都由自己拿主意想办法。
不过与其说是独立,还不如说是不愿意麻烦别人。
她最近好像麻烦了勾云野很多次。
她思索后,决定还是自己试一试。
下课铃一响,她背上包跟林盼盼说了声就跑了。
勾云野听见下课的嘈杂声,昏沉地抬起头,抹了一把脸,额前的头发有点乱。
“下课了?阮荔呢?”他看见前座上只坐着林盼盼一个人。
林盼盼别有深意地盯着他。
“这样看我干嘛,吃错药了?”勾云野对她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
“荔枝姐有事情先走了。”林盼盼回道。
“你还不走,我先走了啊。”勾云野站起身往外走,毫不留恋。
林盼盼没好气地说道:“拜拜。”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沈朔喊住了他,请他帮忙找一本绝版的摄影书,这本书只有勾云野的母亲谢代秋的藏书里面有。
“谢谢兄弟。”沈朔笑着说。
勾云野一拳打在沈朔的胸口,笑说:“客气。”
勾云野离开之后,林盼盼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没有急着走。
沈朔的课很有意思,下课会有很多有摄影爱好的学生跟他交流摄影问题,他答完疑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还在教室。
“盼盼?”
“沈朔哥,你忙完啦?”林盼盼踟蹰着走向前。
林盼盼是她们院子里面最小的妹妹,院子里面没什么女生,她只能跟着勾云野他们这群小子玩。
他念大学的时候她还小,回家的时候总会看到她跟在这群混小子后面跑,扎个冲天小辫,跑起来时一颠一颠的。
转眼间已经是个念大学的小姑娘了。
“云野那小子都已经走了,你怎么还没走?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听不懂了?”沈朔失笑问道。
“嗯,是的,沈朔哥。刚刚讲的有种构图方法我不是很会。”林盼盼脑子飞快转动,找到了这个理由。
“带相机了吗?”
“嗯嗯。”林盼盼点头。
“这样,跟我出来,找处景示范给你看。”
一番实景教学下来,沈朔发现这姑娘是真没有摄影天赋,拍出来的照片一言难尽。
但是她偏偏端详自己相机里面的照片骄傲起来。
“盼盼,你饿不饿?要不要出去吃个饭。”沈朔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
“好啊,沈朔哥。我正好还有好多摄影方面的问题还要请教你呢。”林盼盼眼里闪烁着光芒。
沈朔选了一家离学校不远的淮扬菜,他们院里面除了勾云野嗜辣,其他人口味偏清淡。
松鼠桂鱼、桂花芋艿仔排、花雕醉蟹、泉水松茸豆腐汤,两个人点了四样菜,不多但贵在色泽鲜美、品质上乘。
沈朔家里只有个哥哥,平常一块玩的也都是男生,还真没有什么跟这种比自己年龄小了快七八岁的妹妹打交道的经验。
小女生看什么新鲜感都很强。
“沈朔哥,你怎么发现这家店的?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淮扬菜了?”
“一个朋友推荐的,味道还不错就记下来了。”
“沈朔哥,以后你以后就一直留在A大当老师了吗?”林盼盼放下筷子,杵着下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问。
“不一定。万一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兴许就不教书了。”沈朔摇摇头。
他永远在追逐自由的路上,从未停止。
林盼盼眼里有几不可察的失落一闪而过。
“那沈朔哥你下次去非洲看动物迁徙可以给我带点当地的版画回来吗?我还挺喜欢的。”
“当然没问题啊。”沈朔笑笑。
阮荔倒了三趟地铁去北城医院,网上的攻略说专家看诊完还有时间的话可以加号,她决定试试。
北城医院门诊大厅人来人往,夏天温度高,消毒水味里夹杂着各种难闻的味道,阮荔抱着书包坐在脑科诊室外的签到区里等,等到十一点她终于起身。
“护士姐姐,今天有机会可以加到张教授的号吗?”阮荔礼貌诚恳地问道。
“患者还多着呢,我没办法给你保证,只能等到最后看情况。”护士看了一眼电脑上的就诊信息回道。
阮荔这周每天早上都去,连专家的正脸都没见过,更别提加号的事了。
北城医院蹲守了一周,也没能加上专家号,这天中午她背着包垂头丧气地回了寝室。
陶桃正坐在电脑前吃着桃子看美剧,看见她进来抬头说道:“还是没挂上吗?”
阮荔摇了摇头,“没生病不知道看病难,这下真是切身体会到了医疗资源紧张。”
她把书包扔在一旁,摊在椅子上,一时间没了思路。
这两天薛迎凡发微信问过一次,阮荔回复暂时还没挂到号,还需要再等等,凡凡就再也没有问过这件事。
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阮荔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拿起手机查**时,门口有人敲门。
阮荔起身打开门,林盼盼钻进来,把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放进阮荔的手里,说道:“张教授每周四上午在住院部,你和你家里人可以带着这张纸去找他。”
“我还有事先走啦。”林盼盼挥挥手走了。
出门后,林盼盼给勾云野发微信:【东西已经交到她手里了。放心吧。】
阮荔打开那张纸,里面写了专家的住院部办公室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虽然是林盼盼的字,但是她知道一定是他帮忙办的这件事。
她先给林盼盼发了微信感谢,接着她打开了和勾云野的聊天对话。
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上次她的手受伤,勾云野让他下楼拿药。这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她盯着他的头像发呆,他算得上她微信朋友圈里面的“隐形人”,从来不更新朋友圈,两人几乎也没有什么微信聊天。
道谢的话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后终于编辑好了一句话发过去:【谢谢你给的东西。】
但勾云野今天回了一趟老宅,并没有看到这条消息。
“少爷回来了!”张妈又惊又喜,连忙去厨房盛汤。
“张妈,你别忙活了,我回来拿本书就走。”
“这孩子,不急这一会儿。”张妈笑着端了一碗红豆莲子汤给他。
张妈从年轻时就跟着他的母亲谢代秋了,谢代秋去世后她也还在这个家里,她这几年也老了不少,鬓边爬上了几缕白发,整个人还是温和慈祥的,只是眉心多了几分疲态。
勾云野不忍心拂了张妈的好意,坐在沙发上喝了几口莲子汤。
“张妈,有谁来了?”楼上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一个穿着红色睡袍的女人出现在楼梯口。
“是、是少爷回来了。”张妈垂着头,小心谨慎地回答道。
“是小野啊,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女人扶着扶手下楼,面对他柔声道。
女人脸上妆容精致,看得出连眉毛也是一笔一画仔细描绘过的,眼尾微勾的眼线和红唇显得人更加风情,看不出四十多岁的年纪。
勾云野懒得搭话,自顾自地喝着红豆莲子汤,末了谑道:“我自己家还不能回来了?”
女人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情绪极快地掩藏好:“小野,瞧你说的哪里话。我和你爸永远欢迎你回这个家。”
女人将上位者的得意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母亲谢代秋的家业反倒成了她俩的了。
“劳不着你欢迎。”
勾云野转身上楼,去谢代秋的书房寻书。
“谁动了我妈的书房?!”勾云野暴怒。
他的母亲谢代秋虽出生商业世家,但是却对经商做生意没有兴趣,唯独喜欢看书摄影这类东西,他的外公也娇惯自己女儿,结婚的婚房按照她喜欢的风格设计,敲了两面墙形成了一个大房间,做了个大大的书房。
这间大房间的藏书
极丰富,很多市面上找不到的绝版书,都能在这间书房找到。
书房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他的母亲最喜坐在窗边的书桌旁读书。勾泉生意应酬,经常不回家,他陪着谢代秋在这里读过许多的书。
如今这间书房已然大变样,满墙的书柜和书全都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陈列着各类颜色各类奢侈品牌的服饰的衣橱。
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女人委屈不安地低声说道:“小野,是吴姨不对,改成了我的衣帽间。但是你放心,你妈妈的书我一本都不敢轻易动,全都搬到了三楼的储藏室。”
“谁他妈准许你动的?”勾云野一脚踹在衣橱的玻璃柜上,玻璃瞬间炸开,四分五裂,碎玻璃渣溅了满地。
第21章 妄野
勾云野愤怒到了极点,他的母亲全心全意爱上的男人,背叛了她,甚至第三者还大张旗鼓地鸠占鹊巢。
吴清站在门边,惊得捂住了嘴,俨然一副被惊吓到的样子。
“勾云野,你又在发什么疯!”一道浑厚威严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脚步声越走越近。
吴清见到了依傍,立刻泪眼涟涟地挽着勾泉的手臂,肩膀抽泣得微微颤抖。
勾云野见状唇角勾起嘲讽的冷笑。
“勾云野,你妈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把书房改成衣帽间给你吴姨用用又怎么了?”
勾泉轻拍着吴清的肩安慰。
勾云野看到这一幕,真觉得可笑:“勾泉,你别忘了这是我外公给我妈准备的房子,是谢家的房子!”
“什么谢家,现在已经没有谢家了!”勾泉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
勾云野眼睛猩红,冷嘲道:“是没有谢家了,是因为谁?如果不是你做的事,我妈能死?”
勾泉抚着吴清的手顿住,转身瞪着眼,额上青筋暴起,抬起拳头一拳挥到了勾云野的右脸上。
吴清被吓得尖叫,拦住勾泉的手,责怪道:“老勾,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勾云野舌尖抵着唇角,尝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抬手将血迹抹去后轻蔑一笑:“被戳中痛处了?”
“你母亲是自杀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刚刚你说的话我当没有听见过,你母亲的东西都在三楼,你去看看吧。”勾泉沉声道。
“我会把我母亲的所有遗物全部带走。”勾云野冷声说完,转身上了三楼。
三楼作为储藏室,除了张妈偶尔打扫卫生,基本没有人会上来。
勾云野推开储藏室的门,幽深漆黑,他揿下开关,灯亮,他看见所有的书籍都被堆在房屋最不起眼的角落,和不用的杂物放在一起。
“小野,怪张妈没保护好你母亲的东西,本想找处像样的地方放置这些书,她不让,我只好放在这里。”张妈蹲在书籍,满是难过。
“张妈,不怪你。”勾云野拾起最面上的一本书,尽管有张妈打扫,但是还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勾云野把所有属于谢代秋的东西全部收拾打包好,当晚载回了他在海棠港湾的房子。
这套房子是个大平层,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是外公去世前买在他名下的。不过他多数时间都住在学校宿舍,过来住的次数不多。
“沈朔,你在哪儿?出来喝两杯?”勾云野拨通电话问道。
“我正在Signal。”
Signal是沈朔开的一家会员预约制酒吧,位置地段好,离海棠港湾不远。
“行,一会儿到。”
沈朔这人活得洒脱,沈家的产业不比谢家小,但因着他上头还有个哥哥,操持着集团大大小小的事情,沈朔也就乐得轻松。
每天琢磨的事,不是跑印尼拍火山,就是去非洲拍动物迁徙,不出去的时候就在A大上上课,晚上开开酒吧。
人生就图个乐子。
勾云野到的时候,沈朔头上系了条颇有艺术风格的头巾,正在吧台调酒。
沈朔把调制好的酒倒入冰杯,推到勾云野面前,“新品,尝尝。”
勾云野端过杯子,喝了一口皱眉:“这么甜,女人喝的吧。重新给我换杯。”
“不懂欣赏,你就只喝得惯这个。”沈朔给他重新倒了一杯威士忌加冰。
“书给你找到了。”勾云野把书扔到沈朔怀里。
“这种绝版珍藏书果真只有谢姨才有!”沈朔捧着书很高兴。
勾云野没说话,举起透明的玻璃酒杯将杯子里面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出什么事了?”沈朔坐到勾云野身边问道。
“回了趟家。”
勾云野没有多说,都是一个院子里面长大的,沈朔很清楚谢家的情况,大约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听我家老爷子讲,谢氏现在的步子迈得可不小。”沈朔提醒道。
因为勾云野还在念大学,谢氏目前的管理权在勾泉手里,但勾云野掌握着谢氏近50%的股权,属于最大的股东。外公从前的心腹勾泉还没有本事动,外公的心腹会定期向他汇报现在的情况。
在商界,扩张商业版图是常有的事,选对了赛道,实现弯道超车轻而易举。但盲目涉足不擅长的领域,普遍风险大于收益。
在外行人眼里,或许觉得谢氏越做越大,是个拥有医疗、芯片、酒店各个商业板块的大型集团。但沈家老爷子那样的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样迅速的扩张,风险远大于收益的预期。
勾云野将酒杯倒满,“朔哥,谢谢提醒。”
沈朔心疼看向这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弟弟,在这个院里的小孩儿,谁还不是万千宠爱长大的。小的时候,大家都是混世小魔王,一个比一个调皮。勾云野这个弟弟尤甚,有着外公和谢阿姨的宠爱,恣意妄为,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