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去世以后,勾云野也肆意放纵,但却和以前不同了,更多的是玩世不恭和冷漠不屑,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他在意的东西。
而他现在身处这样的局面,他年纪又小,还在念大学,很多事情更是无能为力。
勾云野又倒了一杯威士忌,沉默地将玻璃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阮荔捏着手机,等着那头的回复,但是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收到他的微信消息。以他微信“隐形人”的风格,会不会没有看到这条微信?
阮荔思忖一下,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那还是改天当面感谢他吧。
因为已经挂到张教授的号了,她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明情况。
铃声响了三声后被接起。
“喂,哪位?”女人的声音优雅。
“妈,是我。”
“哦,是你啊。有什么事?”阮茵兰很冷淡,仿佛只有阮荔有什么事情才需要打电话回这个家,如果没有事情全然不必打电话回家问候。
“妈,你们是不是打算给凡凡办休学了?”阮荔斟酌着开口。
“这是你薛叔叔和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在学校好好读你的书就行了。没事我挂了。”阮茵兰的语气愈发冷淡。
曾经的她,面对这样漠然的阮茵兰,她小小的心里有无数次被伤害的难过,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挣扎的渴望,渴望她这个对外人都温柔可亲的母亲能够施舍她同样温情的母爱。
但是因为失望的次数太多,现在的她,自我防卫似的在柔软脆弱的心的四周筑起一道坚硬的高墙,她的冷漠疏离刺伤不了她,她坚持她认为正确的选择。
“妈,我给凡凡预约了全国最好的脑科医生,就在北城医院。她需要一次最系统最专业的检查。”阮荔冷静客观地分析道。
阮茵兰沉默了片刻,不耐地说道:“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凡凡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
一句“我们三个人”彻底将阮荔排除在这个家之外。
阮荔已经对这种说话的方式见怪不怪,但
她此时仍然眉心直跳,她手指蜷曲,用关节的位置揉了揉眉心,耐着性子说道:“妈,你可以去网上了解一下张教授,是脑科这个领域的绝对权威,凡凡需要一次这样的专家评估。咱们云城的医疗水平虽也不错,但是跟北城始终是有差距的。”
阮茵兰在那头半晌没有说话。
“那我直接给薛叔叔打电话。您平时注意身体,我挂了。”阮荔沉声道。
鉴于凡凡现在的状况,检查这事儿一刻也耽搁不得,越快越好。
阮荔打到薛叔叔的网吧的时候,那边背景声嘈杂,他正在忙着给客人开机:“荔枝,你等两分钟。”
接着是听筒被放在吧台上的声音。薛叔叔经营的这家网吧生意还不错,但是因为要存钱给凡凡治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薛叔叔都不舍得休息。现在是晚上十点,正是网吧上客的时候。
阮荔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捏着那张已经被捏出皱褶的纸,连下面的角也变得蜷曲,张教授的电话号码已经烂熟于心。
她分神思考着要怎么找勾云野答谢。
“荔枝,你还在吗?”听筒里面传来薛叔叔的声音,有几分明显的疲惫。
“薛叔叔我在。”阮荔应道,她把来北城检查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给薛叔叔讲了。
听完后他久久没有说话,末了是一声长长的哀叹,仿佛一位年逾耳顺的老人:“可云城的医生已经给凡凡判了死刑了,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去北城有什么用?无非是在我已经滴血的心口再扎上一刀。没有希望的。”
阮荔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由得渗出一丝酸意,劝说的话也一时梗在了喉咙。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也有几分滞涩,但是她依然坚持她的观点并试图劝服薛叔叔:“可是薛叔叔你怎么知道结果就一样呢?北城的医疗技术更先进,专家的水平也更高,或许有更前沿的医疗方法呢?为了凡凡,我们总归是要试试的。”
“让我考虑考虑吧。”薛叔叔说完挂掉了电话。
薛叔叔总算是有了松动的迹象,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勾云野从酒吧回到寝室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勾云野洗了澡,坐在椅子上。
手机屏幕亮着,放在书桌上,屏幕上是和阮荔的聊天界面。
阮荔:【谢谢你给的东西。】
早上十点发的消息,他现在才看见。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心情太差,脑子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画面,他揉了揉直跳的眉心,没有回复消息,把手机关机扔到桌子上。
第22章 妄野
勾云野一晚上没有睡好,翘了课,继续睡到下午才起。睡醒后看到肖子和何星约他晚上去跑山的消息,他揉了揉蓬乱的头发,答应了。
晚上八点,三环外的鸣山,夜幕低垂,繁茂的树枝掩映,有种让人欲探究竟的神秘。
勾云野骑着机车到半山腰,微眯着眼看见前方忽明忽灭的两个光点,开始减速。
何星招招手:“野哥,我们在这儿。”
勾云野把车停了下来,没有下车,一双长腿支在地上,环顾打量着这座山。
这里还是小的时候母亲带他来过,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勾云野下巴微抬,“走,试试你俩找的这新地儿。”
肖子把燃尽的烟头往地上一扔,兴奋地说道:“野哥,今天什么情况?前两次约你,你都不来。这地方晚上来得人少,清静。最重要的是,这路够野,得劲。”
“就你问题多。”勾云野眯眼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山顶,有几分兴致,“带路。”
肖子麻溜地翻身跨上摩托,一溜烟地冲了出去,很快没了踪迹。
勾云野倒是不疾不徐地骑着,缓缓打量着这座蛰伏在黑夜里的山峰。
夜里跑山,尤其是冲刺下山是机车爱好者最上瘾的部分。勾云野也不例外。
四周一片黑暗,唯有耳边的风在呼啸,仿佛将全世界都甩在了身后。
这种与世间的抽离感让他酣畅淋漓。
远处,一道刺目的光,将山野的漆黑连绵划开一道锋利的口子。
勾云野眼睛眯了眯,减速。
肖子的车被甩到了弯道的角落,车身的漆被擦掉了一大块。
马路正中间张狂地橫了五辆机车,刚刚的光线便来源于此。
肖子摔到在地上,手捂着正在流血的胳膊,牙关紧咬,表情痛苦。
那人穿着专业的骑行服,头上还戴着头盔,脚重重地踩在肖子的肩膀上,让他动弹不得。
勾云野把车停在一旁,下车,朝着人群走去。
他只穿着灰色的连帽卫衣和黑色的运动裤,过于简单的打扮也丝毫遮掩不住他非池中物的气质。
“巧啊,哥。在这么偏僻个地儿都能碰到。”晏寻手指尖夹着一根香烟,眯着眼笑笑,另一只手攀在他肩膀说道。
勾云野斜睨他一眼,反手抓起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狠狠扔掉:“别跟老子攀关系。”
“怎么能叫攀关系呢?勾泉现在也是我爸呢。”晏寻扯着唇笑笑。
勾云野轻嗤一声,并不理会:“晏寻,对我有意见,拿我的人泄愤?”
他走向前一把推开了踩在肖子身上的男生。
男生摘掉了头盔,正是那天篮球赛犯规推他的人。
肖子还躺在地上,嘴里发出低声呻吟,额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晏寻朝着一旁唾了口水,笑道:“只不过是骑车路上被一条狗挡了道。”
这句极具侮辱性的话一出口,他身侧的四人齐刷刷地发出满堂讥笑。
“一群狗既然挡着路了,那还不快让开。”勾云野讽刺道。
眼下,晏寻那群人肇事,站在马路中央,可不就是狗挡了道嘛。
一句话反客为主。
“怎么说话的呢?”头盔男扬着头,手毫不客气地抬起,准备推搡勾云野。
勾云野已经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的手肘,往右一扭,疼得他嗷嗷直叫。
“晏寻。”
“你不是一直想跟我比一场吗?从这里到山脚,我赢了,人我带走。”
眼下肖子受伤严重,真的打起来,他们三人恐怕难敌对方五人。
怕肖子失血过多,这是解决当下局面最快的办法。
晏寻欣然同意。
勾云野对晏寻的同意毫不意外,他最热衷于与自己攀比,极度渴望压自己一头。
“何星,你把肖子扶起来。”勾云野回头说道。
晏寻得意洋洋地走向他那辆花了大价钱改装的川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野哥,他那车……”何星欲言又止。
“其他别管,你把肖子照顾好。”勾云野跨坐上机车,扣上头盔。
双车并列,晏寻上下打量了一番勾云野的机车,傲慢地说道:“哥,你先请。”
勾云野拨开镜片,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有盖不住的自信与锋芒,唇角不屑地勾起:“晏寻,尽管拿出你全身的本事。”
眼中是全然不将其放在眼里的傲气与不屑。
“那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说罢晏寻那辆正红色的改装车就蹿了出去,机车启动音浪声响彻山谷。
开始的一段路较为规则平台,由于车辆性能的差距,勾云野使了全部马力,依然与晏寻存在一定距离。
他不急不躁地骑着,路况逐渐变得复杂起来,盘旋的弯道变多。
压弯最考验一个骑手的水平,在不牺牲速度的情况下平稳安全地度过每一个弯道。
过了几个弯道之后,晏寻车子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几乎只有百米。
离山脚不远处有一处最急的弯道。
从音浪声听得出来,为了应对这个弯道,晏寻已经提前开始减速了。
勾云野嘴角扬起一抹笑,他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开始加速。
晏寻那辆车的红色尾灯轮廓浮现在视野里,形状逐渐清晰。
逼近弯道的位置,风掠过他的耳际。在最急弯处,勾云野将机车的角度压得很低,一记堪称完美的压
弯,彻底地将晏寻的红色机车甩在了身后。
身后传来晏寻不甘示弱的车辆轰鸣声。
他也在加速。
勾云野唇角无声的勾起,不自量力。
三二一——
果然如他所料,身后传来轰然的剧烈声响,接着是车辆金属在地面上刺耳摩擦声,红色川崎的咆哮也骤然衰弱。
他太了解晏寻了,他太急于求成了。
勾云野车速未降,一路狂飙,率先抵达山脚。
他没有耽搁,直接去了医院,肖子正在急诊,CT结果出来显示粉碎性骨折。
医生先把正在流血的外伤做了处理,然后给他打上了石膏,他疼得嗷嗷直叫。
疼痛之余他还不忘关心:“野哥,刚刚比赛结果怎么样了?”
勾云野拿着他的医疗缴费票据,扬眉看他:“你说呢?”
“老大你果然没有失手过,晏寻今天骑的车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比不过你。要是你骑你那辆爱车,还不虐得他满地找牙。”肖子高兴地笑了。
“这么嘚瑟,不痛了?”勾云野转身出了急诊室。
肖子可怜巴巴地说道:“何星,我这手臂负伤了,估计好几个月都骑不了车了,你没事带着我的爱车出去溜达溜达。”
“你那车都摔成那样了,还能骑?”
“怎么不能?修修又是一条好汉。”肖子说起就咬牙切齿,“我刚在路上骑得好好的,突然从山上杀上了一群车,逼着我来,我只有往旁边让,这不才摔了。”
勾云野取药的时候打电话请人来把肖子摔坏的车拖走了。
三个人一起打车回学校。
“野哥,你这继弟也太不地道了。跟你有仇吧?”肖子抱怨道。
“今天他也伤得不轻,以后应该只会冲着我来,但你们碰见他也当心着点。”勾云野说道。
“你给他车放气了?”肖子兴奋追问。
“我就这么没品?”勾云野无奈,架不住肖子一再追问,把比赛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得肖子和何星热血沸腾,何星叹道:“哈哈哈,名正言顺地把他收拾了一顿,他还有苦说不出,谁叫他技不如人!”
阮荔打算送勾云野一个礼物以表谢意,不过选礼物的时候却犯了难。从读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他家庭条件好,什么都不缺。高中的时候他的抽屉里就塞满了女生送的礼物,礼物退不了的就分给班上的同学。
阮荔在网上搜了一下适合送给男生的礼物,剃须刀、钱包、腰带、键盘什么都有,五花八门。
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钱包、腰带这些东西也太私密了,不合适不合适。
或许送他骑车相关的礼物,他应该会喜欢。
头盔?骑行服?模型?手套?
好像还是手套比较合适,既可以保护手,也不显得过分亲密而越界。
今天下午没课,她拿上手机和钱包,小跑到校门口,踏上了一辆到骑行配件店的公交车。
店员热情地向她推销机车骑行的手套,她一一看过去,都不是很满意。她扫视着其他展柜里的手套,最顶上的一双黑红相间的手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纯正的曜石黑为底色,手背处拼接了低调暗红的网面,拳关节处有碳纤维的硬壳防护。
“小姐姐,你眼光真好,这款是品牌的限量产品,全市只有我们店里还有最后一双。”
阮荔问了价格,抵得上她两个月的生活费,但她还是咬咬牙买下了。
校报社写稿有收入,她周末还做了一些家教兼职,读大学以来她还算是有了自己的小金库。
店员把手套装进盒子里,又放进精美的包装袋里。
阮荔提着这件礼物满意地坐上了公交车。
她在公交车上,点开了和勾云野的聊天界面,还是没有回复,她秀眉微蹙。
那再发一条微信,他也不一定能看见。
她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个号码在她还没有买这部手机的时候就已经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自从那次他帮她解了围,赶走了隔壁技校的杀马特后,她看店的生活变得平静多了,几乎没有再遇到这样无理的混蛋。
他是网吧的常客,甚至翘课来打游戏。他有时是自己戴着耳机打游戏,他不会像其他高中男生一样,输了游戏就“口吐芬芳”,他很沉默,沉默得甚至有些孤寂;他有时候是和朋友一起来,游戏团战的时候他会简单利落地指挥,理智又沉郁。
角落里的那个位置是他常坐的位置。
因为他常坐那儿,所以只要是她看店的时候,她都会给顾客上其他的机,把那个位置留下来。
多数时间她都坐在前台的电脑背后做题,学累了她会偷偷抬起头望向角落里面的他,渐渐地成为了她学习解压的方式。
他的电话号码是有次网吧办活动的时候她偷偷记下的。
网吧三周年庆,推出了充值有礼的活动,充100送30,充200送60,以此类推。
她向他介绍的时候,他直接从钱包里掏出了2000,放到前台上。
“需要登记一下您的电话号码。”阮荔清点好钱放进抽屉里面。
“13xxxxx6688。”他语速极快地报了一串数字。
她就是这个时候记下来他的电话号码的,在她买了手机的时候第一时间将这串数字存进了她的通讯录。
她给他备注的是个简单的大写字母“G”。
他成为了她手机里的第一个联系人。
她在系统里面录入预存金额,2000应该赠送600,应该录入2600,但是她存着私心,她悄悄地把金额录成了2800。这样他就能多在这里呆10个小时。
要是薛叔叔发现了对不上账,就说自己算错了好了。
此时,阮荔看着那串电话号码,小心翼翼地摁下了通话键。
铃声响了好久才被接通,他沉声,语气十分不耐:“喂?”
已经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他拧着眉,准备挂断通话的样子了。
阮荔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说道:“喂?是勾云野吗?我是阮荔。”
那边静了一瞬,低声问道:“找我有事?”
听起来他今天心情不大好。
“是这样的,昨天我给你发了微信,你可能没有看见。谢谢你帮我联系张教授。”阮荔硬着头皮说道。
“不用客气。还有其他事吗?”他淡淡地说道。
“你、你现在在宿舍吗?方便下来一趟么?”阮荔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惴惴不安。
听筒那边的静默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到她以为会被拒绝,甚至都迅速想好了应对的回答。
“没关系,那下……”
“等我一下。”听不出什么情绪。
阮荔手里捏着礼品袋,站在男生宿舍楼下,有些来往的男生会侧目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