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头,眼神哀求:“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等我完成了再去做手术好吗?”
薛叔叔没有立刻回应
薛迎凡,而是转头对阮荔说道:“荔枝,你先带妹妹下去吃饭,我休息一下。”
薛迎凡轻咬嘴唇,渴求地看着薛叔叔。
阮荔走过去,轻轻牵住她的手:“凡凡,我们先下去吃饭,吃了饭再说。”
薛迎凡没什么精神,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
阮荔带薛迎凡吃了北城的特色涮肉,她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铜锅,看着锅里的水沸腾,肉片由红转白。
“姐,你知道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她突然抬起头,眼圈红红的,但是眼睛又亮晶晶地望着阮荔。
“考上最好的美院。”
薛迎凡从小时候就开始学画画了,经常念叨着要去最好的美院学习。
她摇摇头:“当然,这个也是我的愿望之一,但是不是最大的愿望。”
“我想出一本自己的画册。”说着她打开了手机相册,把她绘画的照片展示给阮荔看。
绘画的主角是一个短发的小女孩,画的都是她的故事。她有幸福的一家四口,她在莺飞草长的季节里放风筝,她牵着小狗在一望无际的草坪上奔跑,她坐在滑翔伞上睁大眼睛凝望着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阮荔虽然不懂绘画,但可以看出小姑娘的笔触灵动,或现实或幻想,却都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美好希冀。
“凡凡画得真好,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名知名画家。”阮荔由衷地夸赞道,目光温柔地落在妹妹的脸上。
薛迎凡目光有了几分空洞,小声地说道:“所以我还有这么多事情没有做,我怎么敢现在就上手术台呢?”
阮荔鼻尖酸涩,泪水几欲滑落。
次日阮荔陪着她们父女俩去游玩的时候,薛叔叔对阮荔说道:“荔枝,我还是决定尊重凡凡的意见。我暂时也接受不了女儿上了手术台再也回不来的风险。如果后面情况恶化,再考虑手术的事吧。”
“行,薛叔叔,那我这边就联系张教授请他帮凡凡开一些药。”阮荔点点头。
“对了荔枝,我在网上看到这位张教授的号可是一号难求。你是找同学帮忙挂的吧,这个恩情可不小,咱们可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你问问你同学什么时候方便,薛叔叔请他吃个饭?”薛叔叔局促不安地摩挲着两只手掌。
阮荔想到自己家人请勾云野吃饭,这个场面想着就很尴尬,她为难地摆手,“薛叔叔不用了,我已经感谢过他了。”
薛叔叔说道:“那下次我再寄点云城的特产过来,你带给你同学尝尝。”
“真不用,他高中也在云中念的,云城的东西都吃过。”
“那好吧。”
薛迎凡看完病阮荔陪着她和薛叔叔在北城完了好几天,把他们送走,就已经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期末周。
因为耽误了复习的进度,阮荔期末这段时间几乎都泡在图书馆里面。
新闻学的老师从来不划考点,考试总是出其不意地出一些偏题怪题,历届新闻学专业学子叫苦不迭。
阮荔不信奉猜考点蒙题那套,她做任何事情都喜欢面面俱到,不留任何漏洞,她把厚重的新闻学教材过了三遍。
再见勾云野时是考试周的第二天下午,阮荔考完新闻学专业课从一教楼出来。
这科考试果真同传言一样,很变态,她虽然复习得还算到位,但是仍称不上有把握。
结束了最难的一科,她只想回去补觉。
为了赶快回寝室,她走了条近道——平时没什么人走的小路。
她打着哈欠,看向手机屏幕中的自己,脸上挂着硕大的黑眼圈,皮肤因为熬夜也冒了两颗痘,头发也没怎么梳随意地披在脑后。
杂乱的灌木丛因为长期无人打理,疯长得快赶上人高。
走到一半时,阮荔隐约听见灌木丛后面传来的娇俏女声,甜美的嗓音里有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娇气与傲慢。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可以?”
“对你没兴趣。”隔着灌木丛模糊的男声听不真切。
“让让,我抽烟。”
说完响起了火机打火的声音。
这是拒绝人的潜台词。
“那阮荔呢?或许你对她有兴趣?学校里面你们俩的风言风语可不少。”女生话里有试探。
听见自己的名字,阮荔心里一咯噔,抬着头寻向声音的方向。
透过杂乱的枝叶,她看见一道窈窕纤瘦的倩影和她身前的高大男生。
勾云野嘴里含着一支烟,脸上有几分不耐,听见这句话时脸上有了几分兴致,扬了扬眉,“你倒是说说,风言风语是怎么传的?”
“说你因为她,才和柳思思分手的。”女生耸了耸肩,言简意赅地总结近期的传言。
勾云野含着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羁又张狂,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她?我说你们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勾云野这支烟的火光燃尽,他碾灭烟头,往外走。
阮荔环视四周,手足无措地藏到一团灌木后面。
等两人都已经离开,阮荔才猫着腰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她心不在焉地顺着路往前走。
他话里的意思几乎用不着解读,已经很明显。
阮荔对勾云野而言就是一个根本不可能的选择。
她从来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奢求。是她现在变得贪心了吗?这个答案由他亲口说出时,她还是会难过,好像还不止一点。
此刻她清晰地认知到,他对自己的照顾不过是出于良好的教养以及对同学的关心罢了。这种好与对肖子或是林盼盼的好并无区别。
她的鼻尖有种酸酸的感觉,喉咙有种被堵住艰涩的感觉,冬天的阳光怎么也这么刺眼,刺得她几欲落泪。
回到寝室,室友一行人提议出去吃饭,庆祝被新闻学考试折磨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解脱了。
“我有点不舒服,想在寝室休息一下,你们去吧。”阮荔没什么精神地说道。
“很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陶桃关切地问道。
“没事,可能就是这几天熬夜熬太多了,需要补补觉。”阮荔脸上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其他三人也表示理解,阮荔作为她们的专业第一名,在学习上一直很拼命。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出去吃,给你带饭。”田小鱼说道。
阮荔感觉自己仅存的一丝能量快要消耗殆尽,她和衣躺到床上,刚刚的那个场景又闪回到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知怎么的,她竟然又开始回想起了高中时期的事情。
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着汗水的高瘦少年。
那个帮她赶走混混的正义少年。
那个坐在网吧一角的落寞身影。
那个骑着机车穿越街头巷尾、衣服下摆被风鼓出张扬形状的少年。
难道该放弃了吗?
不,她不想。
可是这样的局面成了一道无解的谜题,思路一向清晰的阮荔也迷茫,她好像一时间无法破解,让她手足无措。
接下来的时间,她只能用复习来麻痹自己,她每天泡在图书馆没日没夜地学习,才能不去想这件事。
不过这段时间勾云野也同她没了联络,甚至连一向活跃的林盼盼没找过她。
历经了半个月,所有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麻痹的神经也渐渐活了过来。她摇摇头不再想,买了后天的火车票,准备回家过年。
她的微信响了,打开发现时林盼盼发来的消息。
【盼盼:阮荔姐,明天晚上我过生,沈朔哥山上的酒庄正好试营业,我想在那里办个party。你一定要来哦!】
【荔枝:盼盼实在抱歉啊。我刚买了后天的火车票,要回云城了。】
阮荔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胆子挺大的人,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却下意识地当起了胆小鬼。
【盼盼:荔枝姐 ,改签吧改签吧,晚一天回。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来「可怜」。】
林盼盼连着发了几个可怜哀求的表情包,阮荔艰难地挣扎了片刻最后同意了。
【荔枝:那我看看能不能改。】
这个时候还没有临近春运,火车票还不紧张,阮荔顺利改签了晚一天的火车票。
【盼盼:明天我们从学校直接开车过去,云野哥、肖子哥、星哥,再加上你我刚好坐一车。】
许是因为生物钟还没有调整过来,阮荔次日早早地就醒了,她简单地梳洗了坐在书桌前看她收藏了好久的电影。
电影才看到一半,林盼盼就来电话了,二十分钟后在校门口见。
需要在那里过夜,阮荔带上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再带上给林盼盼准备的生日礼物。
因为不习惯让别人等,阮荔收拾好就立刻下楼到校门口等着。
她们还没有到,她望着车来车往的街道发呆,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今天你是去给盼盼过生的,其他事情都与你无关,不要想那么多。
嘟嘟——
不远处的路边传来喇叭声,阮荔转头看见了一辆黑色复古的奔驰大G。
她拉开车门,林盼盼高兴地朝她挥手,给她留了靠窗的座位。
“好久不见。”阮荔跟车上的众人打招呼。
“呜呜,这个折磨人的期末考试总算是结束了,我天天头悬梁锥刺股,这段时间黑眼圈熬得有熊猫那么大,终于可以放心玩了。”林盼盼哭诉道。
“盼盼,你学得真有这么认真?可我看你学习成绩也不咋样啊。”何星毫不客气。
“哼!我虽然成绩比不上荔枝姐,但我,”林盼盼环视了车上的人一圈,目光落到开车的勾云野身上,“我成绩总比云野哥好吧?”
他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夹克,头发长长了一些,一些碎发遮住了额角,搭在方向盘上面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放松的笑容。
阮荔的目光随着林盼盼投向勾云野,正巧他从车内前排的后视镜里漫不经心地看向后排,两个人的目光撞个正着,阮荔仓皇地垂下头,移开视线。
肖子听了直摇头:“大小姐,你是真没有自知之名。云野哥的辉煌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人早就拿了奥赛金奖,早早就拿到了保送资格。就大学学的这点东西,他只是没好好学而已,对他来说还真没难度。”
在云中的时候,勾云野常年都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考场是按照考试成绩排的。最后他竞赛保送A大,全校同学都大跌眼镜,这才知道他不是成绩差、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反而顶聪明,玩世不恭混不吝罢了。
“合着这么说,全车就我最菜呗。”
“不然呢?”肖子无辜地耸耸肩。
“哼,我一会儿告给沈朔哥听。”林盼盼叉着腰说道。
“沈朔可没工夫搭理你,他的兴趣都在拍非洲大迁徙上面。”
一路上因为有林盼盼和肖子这俩活宝在,一路上说说笑笑,没过多久就到了沈朔在郊外的酒庄。
山庄在北城西郊,山上幽深僻静,鲜少有人,连过路的车也少见。从高大茂密树木间的一条小路拐弯后直行,就看到了一道高高的黑色铁门,上面是精致繁复的法式花纹线条。
大门缓缓打开,驱车向前,是一片打理得很好的茵茵草地,草地上伫立着笔挺的松柏和合欢树,树枝在风中摇曳,树叶在阳光下欢腾。
正前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别墅,不似城堡的奢华复古,但法式对称圆拱门和米白色石墙上的雕花这些细节却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审美与用心。
穿着黑色笔挺西装的白发管家从阶梯上下来,等候在一旁。等车停稳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大家的行李。
沈朔穿着羊绒的毛衣,宽松休闲的棉麻灰色长裤,悠闲惬意抄着手,站在一旁。
“hello,沈朔哥。”林盼盼热情洋溢地挥手。
勾云野下车,黑色夹克和黑色长裤修饰得他身材挺拔,肩背宽阔,长腿笔直。
他用肩膀撞了撞沈朔,轻笑。
是很好的朋友之间的那种熟悉自在、肆无忌惮、无拘无束。
阮荔站在林盼盼身边,乖乖地点头打招呼:“沈老师好。”
听见这话,勾云野斜睨她一眼,脸上是似笑非笑的揶揄。
阮荔却不看他。
“哈哈哈,跟着他们喊沈朔哥就行了,沈老师听着太严肃了。”沈朔爽朗大笑。
阮荔点点头:“沈朔哥。”
“林叔你帮他们把行李送到房间。”沈朔转头对大家说道,“坐了这么久车累了吧,先去餐厅吃饭。”
法式的长条餐桌上铺了干净的白色桌布,透明精致的花瓶里插了黑色海芋桔梗这些新鲜花束,餐盘上绘制着法式古典花纹。冬天温暖的阳光透过整面大大的落地窗洒下,阮荔不经意的抬头,勾云野逆着光,阳光将他短促的头发的发尖染成柔和的金色,他漫不经心笑起来的时候像复古电影里的慢动作。
“盼盼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蒜香黄油焗龙虾和奶酪泡芙吗,我专门叮嘱厨师做了这两样,尝尝和小时候的味道一不一样。”沈朔挑眉道。
林盼盼很高兴,眼睛亮晶晶的:“沈朔哥,你这都还记得!”
“谁不知道你小时候最爱吃,小胖妞一个。”勾云野一边拉开深色木质的餐椅,嘴里一边吐槽林盼盼。
林盼盼坐在长条桌的首位,她对面是这里的主人沈朔。阮荔挨着林盼盼坐,对面恰好是勾云野。
她听见他说:“老沈,你这地方没少花心思啊?”
阮荔默默吃着餐盘里面的焗龙虾,没抬头。
“挺有品味,找的法国的同学帮我设计的,人著名设计师。”沈朔说道。
何星嚼着牛排,含糊不清地说道:“朔哥,我听我家里说你家老爷子不是给你寻了门亲事吗?
呲拉——
林盼盼的叉子戳透牛排,在餐盘上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响声。
阮荔看见林盼盼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慌乱。
沈朔毫不在意地笑了:“我没同意。我一四处漂泊、三天两头不着家的人,结婚?这不是耽误人家么。”
林盼盼心不在焉地用叉子叉着盘子里面的泡芙,小声嘀咕道:“没有感情,甚至都不认识,结什么婚。”
“盼盼小丫头还懂这些。”沈朔眼里含着笑意说道。
林盼盼不满地反驳道:“我今天就满20岁了,已经不小了。”
“行,那我们举个杯祝林盼盼妹妹二十岁生日快乐。”沈朔笑着说道。
他们都喝了酒庄自酿的红酒,只有阮荔杯子里盛的是果汁。
林盼盼正式的生日party在晚上,下午的时间大家自由活动,阮荔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提出先回客房休息一会儿。听着窗外鸟儿的啾鸣,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迷迷糊糊地听见楼下传来的音乐声,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乱发,拉开窗帘,窗外粉紫色的夕阳已经染满天空,她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5点。
她简单地梳洗之后就下楼了。
楼下已经开起了热闹的party,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同龄的女孩男孩。
音响里面放着热闹的英文歌曲,有人站在烧烤架前烤串,有人在举杯聊天,还有人围在桌前玩着桌游。
阮荔到甜品台前拿了一杯苏打水,转眼就瞥见远处的勾云野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一双长腿敞开坐着,手里握着一杯酒,一位短发的女生正在和他说话。
他脸上挂着一贯的漫不经心的浅笑。
阮荔收回目光,瞬间失了兴趣,捏着苏打水扭头进了大厅。
大厅除了打台球的两个男生,没有其他人,里侧是一间不大的影音室。
阮荔走进影音室,打开今天早上没有看完的电影,准备接着看完。
她拧开苏打水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干渴的喉咙有了滋润总算好一些了。
电影的剧情来到了高潮部分,男女主深爱,但却为了各自的梦想最后分开。
因为最后的剧情太动人,阮荔克制着眼泪,轻轻吸了吸鼻子,甚至没有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
电影谢幕,阮荔这发现身旁的人,勾云野懒散地斜
倚在沙发上,手撑着沙发边缘,凝着眉侧头看她。
阮荔此刻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局促不安地转过头。
“我看完了,给你。”说着她把遥控器递给他。
“阮荔,你在躲我?”
勾云野是何其敏锐的一个人,轻微的一点抗拒的小动作都难以逃过他的眼睛。
但他又是这样恶劣的一个人,她越是抗拒,他越是要把她身上披着的那层保护壳掀掉,让她直面他的赤裸裸拷问。
他突然想到前段时间学校里关于两人的流言,他有点明白了。
阮荔或许是一点也不想和他这种人沾染上关系,对于这样的流言,或许出于避嫌,她疏远、逃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