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蔡她们总是调侃我对你偏心,除了你是我的学妹这层关系在,还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我对你有好感。”肖译川看着她说道。
“我……”阮荔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先别急着回答我。我知道你这些年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时间考虑个人的问题。不过你一个人在南城漂泊,时间久了难免孤独无依,有个对象至少也有个陪伴。”
阮荔觉得肖译川挺适合搞营销,还挺会分析单身人士的心理,下一步就得开始自夸了。
果不其然——
“我工作稳定、长相端正、家世清白、家庭和睦,情绪也很稳定,绝对是个很靠谱的对象。而且咱俩还是同行,工作上也能给你一定帮助。而且不瞒你说,我喜欢你也挺久了,之前只是碍于工作上的关系,不好开口。”肖译川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
阮荔并不迟钝,从肖译川日常对她的照拂中不难看出他对他存有好感。碍于两人上下级的关系,他要是不主动提,她也就装作不知道。
只是今天他把这层窗户纸戳破了,阮荔也不好再继续装傻充愣。
只不过他把工作太忙这个搪塞的理由都先给她堵住了。
阮荔无比清醒地知道,她这辈子心里只会有勾云野这一个人,这道坎她是迈不过去的,看到他的每一次她的内心深处依然会悸动。
就算他的身边有了别人,她也只会默默地将他藏进心里。而她的心只有一个位置,装下了他,就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很清楚,不管肖译川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她都不会对他动心的。对她而言,不存在日久生情,一开始不喜欢的不管过了多久依然不会喜欢。
趁这个机会她正好可以和肖译川说清楚,她不愿意使用肖译川带给她的便利,更不愿意耗着他。
她必须以一个坚定不可反驳的理由拒绝他。
“学长,我一直有喜欢的人。”阮荔不太会说谎,她内心的想法就是最好的拒绝理由。
肖译川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笑着说道:“学妹,你拒绝我也用不着找这种理由啊。我还不知道你,从读研到现在一门心思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工作上,哪有时间喜欢男生。这几年我也没看出来你喜欢谁,你倒是说说是哪个男生能得到你的青睐。”
“因为他不在南城这边,是我本科的同学,所以你不认识。”阮荔认真地说道。
肖译川这下笑不出来了,笑容僵在脸上。
“是他吗?”肖译川问道,“那天晚上在你小区门口遇到的那个?”
阮荔沉默,这便是默认。
肖译川像是受到了震撼,喝了一大口水,把被子放在桌子上,盯着阮荔说道:“他?你还真敢想。”
阮荔苦笑,是啊,谁听到不说一句她痴心妄想。
肖译川斟酌着用词,尽量委婉地说道:“咱们有些时候是不是还是应该考虑一下现实的差距?”
“先不说你俩可不可能,你们小女生有时候有些幻想也可以理解。但是现实是两个人合适、背景相当才能走得更长远。”
听着肖译川的话,阮荔突然有点厌烦这种所谓的“为你好”的陈词滥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何必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
“学长,你不用劝我了。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想法。”阮荔对于她认定的事情,她有种不容置喙的固执。
场面变得有些尴尬,肖译川打着圆场:“没事,不管你的想法怎么样,工作上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受这些事情的影响。”
那天之后,肖译川也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改变他对她的喜欢和态度。
因为他打心底里觉得阮荔和谢氏药企那位根本就不可能成,人在空中漂浮久了最终还是得回归现实的。
阮荔却有点头痛,明明已经拒绝了他,他对她的追求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正好她手里跟进的隔壁M市危废非法倾倒的案子前期线索收集得差不多了,需要去现场进行一些暗访取证,她正好借此机会向肖译川申请了出差。
根据相关人员提供的线索,M市远郊的一处废弃厂房附近有刺激性气味出现,有人涉及非法倾倒危废。
阮荔此行出差和小蔡还有摄像师高腾一起。
医疗危废的倾倒通常在深夜,他们在废弃工厂门口蹲守了好几天,每天凌晨都有无标识的罐车夜间频繁进出工厂。
第四天夜晚,一辆黑色的suv开着远光灯驶近,在罐车面前停下,从主驾驶上下来穿着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他手里夹着一支烟,走到车前。
在灯光下,她看清了他的脸。
是晏寻!
他站在罐车前,和罐车司机说着什么,阮荔她们听不清楚。
然后他掏出裤兜里面掏出一叠纸笔,指尖还夹着烟,数了十张扔到司机的怀里,司机点头哈腰地接过,满脸堆笑地爬上罐车。
“拍下了么?”阮荔压低了声音问高腾。
“拍下来了,但不是很清晰。”
“没事,接着跟。”
晏寻开车驶出了工厂,罐车继续往里驶入废弃工厂深处。
罐车在一处废旧的房子面前停了下来。
阮荔她们三个蹲在墙角,探出头看里面的动静。
只见大车司机从主驾驶座上跳下来,吹着口哨,走到墙角撒尿。完事儿之后,从车上取下一顶防毒面具戴上,哼着歌给车接上一根长管,捏着长管朝着废旧厂房中间的池子放水。
顿时,刺激性的气体四溢。
阮荔她们提前戴好了口罩也抵挡不住这股强烈的气味,强忍着不适,用摄像机记录下当下的画面。
排完危废之后,司机把管子扔在一旁,爬上车把罐车开走了。
确认他离开之后,一行三人才打开虚掩的门进入厂房,厂房中间就是一个简单的水池,没有配有任何的处置设施,水池只有几个出口,浑浊的废水从出口迅速流走,不见踪迹。
阮荔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没有任何无害化处置的设施,废水就这么从这几个洞口簌簌流走。
而且M市地理位置特殊,紧邻着长江。阮荔不敢想象危废水日益不断地流入长江的后果。
她拿出随身小型的相机记录下看到的场景。
刚刚看见的晏寻一定和这件事情关联密切。
阮荔她们今晚先撤回酒店,准备明天再来蹲点。
她在网络上搜了搜晏寻的名字,就出现了相关的词条,晏寻现在是M市睿生生物制药公司的高管,那这起危废排放案是不是可以说明与睿生生物制药公司有关联。
但是要公开报道这起事件,需要更详细的交易细节作为佐证,今天拍摄的谈话画面不够清晰,视频也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具体内容。
阮荔她们
一连蹲守了好几天,每天都只有罐车司机一人前来,重复着一样的排污流程。
过了一周,在她们都不对蹲到晏寻抱希望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出现了。
阮荔三人照例躲在最阴暗的墙角,她打开手表上的针孔摄像头。
“晏老板您放心,我这地方很隐蔽的,没人会发现。”司机堆笑着说道。
“你这儿味道这么大,不会被发现?”晏寻斜睨他。
“这个厂子都废弃多少年了?谁会查到这里来?而且我都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过来,这污水顺着管子几分钟就全部流走了,谁能知道。”司机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你小心行事,出事儿了我可不会保你。”
“放心吧,晏老板。”
晏寻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叠纸币扔进司机的怀里。
小蔡满意地按下摄像结束键,挪一挪因为蹲着已经发麻的腿,不小心踩到了一支干枯的树枝,发出吱呀的清脆声响,立刻引起了晏寻他们的注意。
“谁在那里!”
一道手电筒的强光朝着她们三个人照了过来。
三个人立刻无所遁形。
“分开跑!”阮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三个人就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
晏寻紧追着高腾,司机追着阮荔跑,小蔡一个人逃脱了。
他们将阮荔和高腾押到废弃厂房的正中央,用麻绳捆住。
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个光头押着小蔡进来,把她扔到地上。
晏寻抱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阮荔:“呦,还是熟人。阮荔,好久不见了。”
“晏寻。果然是你。”阮荔盯着他说道。
“那正好,新仇旧恨一块算。”晏寻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
“胖子、光头,搜他们身,把所有的相机都搜出来。”晏寻命令道。
高腾的摄像机、小蔡的DV无一幸免。
光头逐一查看了里面的内容,“果然是拍我们的。”
他全部删除之后,重重的巴掌甩在她们的脸上,痛得让人呲牙咧嘴。
“有没有备份?”光头指着高腾问。
“刚拍下就被你们抓到了,哪有时间备份?”
高腾一说完就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两台摄像机。”晏寻沉吟,“阮荔,你的交出来。”
“我没有。”阮荔冷冷地说道。
“不给是吧?那我只有亲自搜了。”晏寻温热粗粝的指尖在她白皙的后颈上摩挲。
晏寻从她的兜里把手机拿出来,用她的人脸识别解开锁,翻看着她的相册。
“勾云野的照片,你还收藏着呢?”晏寻把她手机相册收藏夹的照片点开放到她眼前。
是沈朔给她们拍的那张合照。
阮荔没说话。
晏寻把她手机砸到地上,一只手使劲扯住她的马尾,紧绷的头皮牵拉着眼眶,疼痛使得阮荔被迫昂起头,与他对视。
“你俩当年感情不是很好么?怎么还是分手了?”
“因为什么分手的,难道你不清楚么?”阮荔冷冷地看着他。
“我舅舅逼你和他分手,以为你走了勾云野也就算了,谁他妈会和自家公司作对。谁也没想到那小子居然这么有种,被打成那样还要继续查下去。只可惜当年他摔下山崖没有摔死,不然我现在何至于此?他拥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说到这里,晏寻愤恨地扯了一把阮荔的马尾,疼得她头皮发麻。
“晏寻,你和他差的不止是运气。谢氏如果在你们几个手里早晚会败掉的。你不会拥有他现在的今天。”阮荔说道。
“呸。你放屁。”晏寻朝着布满尘土的地面吐了一口痰,他斜着眼看阮荔,“阮荔,我说勾云野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俩都分开这么久了,你还跟以前一样维护他。”
“因为他值得。”
“当年是你抛弃他的,你觉得他这么高傲一个人,还看得上你么?”晏寻嗤笑一声,他盯着阮荔,粗粝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邪邪地笑着说,“阮荔,我看你不如跟我算了。”
听见这句话,阮荔胃里一阵翻涌的恶心。
晏寻狠厉的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阮荔被强劲的力道扇得头歪,眼前开始冒金星。
“你还真以为我看得上你,一个被勾云野睡过的二手货。老子看到你就像看到他一样恶心。”晏寻此刻像一条丧心病狂的疯狗,反手又给了阮荔一巴掌。
阮荔四肢被麻绳捆住,无法动弹,蜷缩着倒在地上,承受着来自晏寻如雨点般密集的拳打脚踢。
疼痛中,她睁开眼,看了一眼她手腕间的表,摄像头的位置正对着晏寻。
“阮荔姐。”小蔡惊呼,愧疚的泪水从眼角流下来。
“嚷什么嚷。”光头朝着她的嘴给了一巴掌。
小蔡和高腾也未能幸免。
“别打死了。打死了麻烦。”晏寻对光头说道。
阮荔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疼,一呼一吸间都是疼痛。
她们捡起地上的两台摄像机,开着车,扬长而去。
阮荔抬起头看了一眼她的表,银色的表盘反射着淡淡的月光,她头一垂彻底昏了过去。
彼时勾云野正在开季度分析会议,听取各部门负责人的工作汇报。
王助理敲门的时候,勾云野正在听刚收购的南城那家公司现任总经理的工作思路,经理停了下来。
勾云野冲着王助理打了个手势,请他等会儿,示意经理接着说。
王助理却急得满头大汗,他想了想推开门进来,猫着腰走到勾云野跟前。
会议室内各个部门的经理看着他,面面相觑。
“什么事这么着急?”勾云野说道。
王助理压低了声音在勾云野身边耳语。
会议室里的一众经理都是经历了谢氏之前的生死危机的,面对股价崩塌的惨烈境况这位掌权人尚能临危不乱,有种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的强大心理素质。
但这一次,一众经理都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慌乱,稍纵即逝但他们却看得分明。
“今天先到这里,下次再开。”勾云野丢下这句话,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王助理早已替他买好了,最近班次去南城的机票,去机场的车也候在楼下了。
勾云野坐上车,烦躁地解开束缚的领带,脱掉西装,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阮小姐是去隔壁M市暗访一起非法倾倒危废的案子被人发现给打了。”王助理简要地陈述他所知的信息。
“是什么人查到了吗?”勾云野沉着脸,戾气很重。
“这个还在查,只知道对方也是医药类的企业。”王助理讪讪地说道。
药企?撞他枪口上来了。看自己弄不死他。
下了飞机,勾云野直接开着车一路疾驰到医院。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脑子里先是闪现出那年她在大学里面决绝和他分手的画面,然后是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惊醒之后身边没有她的那种席卷心扉的失落。
凡凡死后,她说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心里像扎了一根刺。
行,他把那些“刺”一根一根地拔出来,把犯事的人全部送进牢里去。
但是这些年他一想到她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他,那股无名的火又不可抑制地在他胸口燃烧。
他矛盾,他自我拉扯。
不是没有想过忘记她,是他根本忘不了。
这几年,为了让谢氏重回正轨,他付出了不少,为了融资为了稳住客户,他经常喝酒喝得昏天黑地。
酒喝多了,趴在马桶上吐的时候,都能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醉酒的时候乖巧地把藏了几年的信递给他的样子。
勾云野觉得自己是真他妈疯了。
后来他决定不计较了,她放弃就放弃吧,老子该爱还得爱。
他悄悄关注着她的一切,她读研发A刊了,得奖了,硕士毕业了,进入南城日报成为一名记者,从做财经转成做社会新闻了。
她的一切他都知道。
他甚至把她发的每一篇报道都剪下来收集起来,累的时候看她写的文字,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性子,她的新闻报道却很有温度,站在弱势群体的一方,为他们发声。
看见她之后,不知怎么的,又较上劲了。
他再怎么爱她,也不能毫无尊严、死皮赖脸地贴上去吧。
他总得给自己找个她还有那么一丁点在乎他的证据,他才稍微平衡一点。
直到阮荔出了事,他才彻底慌了。
他跟她较什么劲。
死皮赖脸又何妨。
第65章 荔枝冰
勾云野到病房的时候,阮荔的病床前站了一个男人,替她擦脸的时候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贪恋着迟迟不肯离开。
勾云野一把推开门,走进去。
男人听见门口不小的动静,错愕地回头看。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上,勾云野率先开口。
“肖译川。”勾云野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此刻,肖译川已经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他之前的判断太过武断了,勾云野对阮荔的心思或许也没有那么简单。
“勾云野。”肖译川挑眉,他试探道,“阮荔的同学?”
勾云野没有答,直接大步从肖译川身边擦身而过,站到病床边。
阮荔柔软的发散乱铺在枕头上,她的脸小小的,右脸上是青紫的伤,额角肿得高高的,与之对比的其他部分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
她蜷缩着睡着了,但是因为疼痛她的眉心微微蹙起,睡得并不安稳。
勾云野小心翼翼地轻抚她的头发,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绪。
谁他妈敢打她?
他放在心里疼惜了这么多年的女孩,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哪个不长眼不要命的杂种敢动她?
肖译川是从南城开车过来的,比勾云野来得早一会儿,高腾和小蔡伤得没有那么严重,伤口处理了在病床上躺着休息。只有阮荔伤得最重,医生说她身上也有很多被打的淤青伤口。
“她需要好好休息。”肖译川意在劝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