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楚青鸾道:“这一趟,我势在必行。再危险,我也必须要见到父皇。”
定国公看着她不容动摇的决心,缓缓点头,“好!”
紧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近几日,那冒牌货每日都会出宫,亲自去挑选大婚所需要的礼物,咱们可以这样……”
翌日,天气晴。
一辆装饰奢华,挂着公主府徽记的马车在一队侍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从宫门口驶出,朝着西市的方向而去。
路边的百姓们见状,都纷纷避让,窃窃私语。
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都知道这位皇太女即将大婚,最近每日都会亲自出宫,采买用品。
约莫一炷香之后,另一辆同样精致,但规制稍低一些的马车,缓缓来到了皇宫西侧门。
守卫见状立刻上前,“站住!宫门重地,何人车驾?可有入宫令牌?”
这时,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猛地掀开,露出秦九歌那张明艳张扬,却带着几分不耐的脸来,只见她柳眉倒竖,呵斥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太女的车驾都敢拦?”
侍卫被这气势吼得一怔,下意识地朝马车里看过去,想确认一下。
只见车厢内,端坐着一位华服加身,凤眸低垂的女子,那女子似乎也正因为阻拦而不悦,微微抬眸瞥过来。
就这一眼,让那领头的侍卫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这张脸,分明就是刚刚才出去的太女殿下啊!
虽然发髻和衣饰略有不同,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他不会认错!
巨大的震惊和条件反射,让这侍卫来不及多想,立马躬身让开:“小的不敢,不知是殿下返回,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秦九歌冷哼一声,“看清楚这张脸,日后要是再犯,你这差也不用当了!”
说完,她一把放下车帘,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马车毫不迟疑,立刻驶入宫门。
那侍卫不禁挠了挠后脑勺,在心里嘀咕,殿下的心思真是难测,这么快就去而复返,还换了身衣裳。
不过这等贵人的行事,又岂是自己可以揣度的?
进了宫门后,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抵养心殿,一路上遇到的宫人内侍见了楚青鸾,都纷纷行礼,并未察觉异样。
养心殿外照样守卫森严,但或许是西侧门已经确认过身份,又或者是秦九歌经常出入皇宫,门口的侍卫在看到楚青鸾时,还朝她行礼,并没有阻拦,两人很轻松就进了内殿。
刚一进殿,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楚青鸾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龙塌之上,只见楚皇正虚弱的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周围还站着几个面无表情的宫人。
楚青鸾的心如同被一只大手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冷冽的扫过那几个伺候的宫人,“都出去!”
那几个宫人明显都愣了一下,互看了一眼,似乎有些迟疑,还有疑惑。
明明方才太女殿下还吩咐他们,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陛下。
“怎么?太女的话不管用了么?”秦九歌适时出声,呵斥那些宫人。
“奴才不敢!”几个宫人纷纷告饶,而后躬身出了内殿。
楚皇听见声音,虚弱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到是楚青鸾,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相反,眼底有着浓浓的厌恶,和排斥。
“你来干什么?”
楚皇的语气说不上好,带着疲惫和失望,记忆中,楚青鸾还从来没有见过父皇对自己这般冷脸的样子。
冷漠,厌弃。
一股心疼和愧疚的情绪瞬间喷涌而出。
“父皇!”
楚青鸾突然跪地,膝行到楚皇的床前,眼眶泛红。
“儿臣不孝,来晚了,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软禁您?”
楚皇见到她这副模样,微微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
眼前的女儿,似乎与这段时间那个冷漠功利,只知索取和威胁的‘她’有所不同。
哼!楚皇在心里冷哼一声,静静的看着楚青鸾。
他倒要看看她这又是演得哪一出,前几日还冷言冷语,逼着他写下传位诏书,今日又做出这般孝女的姿态,无非就是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
“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楚皇别过脸,语气带着抗拒和疏离。
一旁的秦九歌再也忍不住,也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声道:“陛下,您仔细看看,这才是真正的青鸾表妹啊!宫里天天来的那个气您的,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冒牌货!”
楚皇怔住,双眼倏地眯起,似乎在认真判断秦九歌的话。
楚青鸾也抬起泪眼,声音哽咽,却也简单的交代了先前的事。
“父皇!数月前,儿臣与楚泓返程时,在沧澜江附近遭遇埋伏,坠落江水,险些丧命,幸得沿岸的百姓相救,却因此与外界隔绝许久,直到前几日才返回京城,儿臣根本不知道有人胆敢冒充儿臣,更不知她竟敢如此对待您!让父皇受此委屈,皆是儿臣之过!”
楚皇听着这席话,眼睛猛地瞪大,从床榻上坐起。
沧澜江遇险?坠江?冒充?
真是岂有此理!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昭阳’从数月前受伤醒来后,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甚至说话时的表情,动作,都一模一样。
可在楚皇看来,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直到后来,那冒牌货行事骄纵,不羁,对他这个父皇也态度大变,刻薄又冷漠,且行事那般荒唐,原来……竟是如此!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怒火!
“昭阳!你……咳咳……咳咳咳……”
楚皇由于太过激动,猛地想要起身却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
他捂着胸口,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身子蜷缩起来,看上去痛苦不堪。
“父皇!”
“陛下!”
楚青鸾和秦九歌吓得连忙上前,一个为他抚背顺气,一个急忙倒水。
楚皇咳了很久才啊缓过来,虚弱地靠在枕头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抓着楚青鸾的手,声音嘶哑且冰冷:“竟是如此!好!好一个楚琅!好一个妖女!竟敢如此……欺瞒朕,欺瞒天下人,咳咳……你放心,朕……绝饶不了他们!”
“父皇,您身子不好,如今身边的奴才又都是生面孔,暂且不宜打草惊蛇。”
楚皇默了片刻,又道:“你说得对,这一次,朕要将他们……咳咳,一网打尽,一劳永逸才行。”
如此,他才放心将大楚的江山留给她啊。
楚皇一双眸子在不断地闪烁着,暗自盘算。
这时,只见楚青鸾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来几粒药丸,道:
“这是外祖父命人在千金阁买的,说是能祛除百毒,父皇,您先吃了吧。”
楚皇不疑有他,伸手就将药丸含在了嘴里,并用水送服。
过了片刻,果真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喉咙也不那么难受了。
正当楚皇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外头宫人传报。
“贵妃娘娘到——”
紧接着,便见一身红色宫装,保养得宜的谢贵妃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在看到秦九歌的那一刻,谢贵妃先是愣了愣,而后在看到楚青鸾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这个时间,她不是应该在西市的珍宝阁吗?
第283章 冒牌货的身份
“昭阳?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出宫去采买东西了吗?”谢贵妃压下心底的疑惑,朝着楚青鸾招呼道。
楚青鸾不清楚谢贵妃在这桩阴谋中扮演的角色,是知情者?还是合作者?
亦或者是被蒙在鼓里?但无论如何,绝不能在此刻暴露。
她尽量掩饰住眼中的情绪,回想近期关于那冒牌货行事傲慢,张狂的特点,微微颔首,道:
“方才确实出宫了,只不过行至半路,忽然想起有一份至关重要的礼单落在了父皇这里,便返回来取阅。正好,九歌表姐也要进宫看望父皇,所以便一道来了。”
秦九歌闻言,朝谢贵妃不咸不淡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让人挑不出错。
谢贵妃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脸上笑容不变。
她总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凑巧了。这段时间,公主不是从不跟秦九歌接触吗?怎地今日忽然又好上了?
谢贵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具体说不上来。
她走到龙塌边,看似关切的查看了下楚皇的状况,然后装若不经意的问道:“原来是这样,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礼单,竟劳动殿下亲自折返回来跑一趟?让下人送来不就行了?”
楚青鸾知道她是在试探,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是些繁琐旧礼,终究关乎皇家体面,本宫想亲自确认罢了。”
谢贵妃挑眉,正要再问些什么,楚皇却突然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
“好了,不过是些小事,值得你们在这里反复说吗?”
他看向谢贵妃,眼神淡淡的,“贵妃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朕有些乏了,想先歇会儿。”
谢贵妃脸色有些不好看,这老东西,自己刚来就要下逐客令。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楚皇又道:
“对了,叫尧尽忠过来伺候朕,这些日子他不在,朕很不习惯。”
谢贵妃脸色一僵,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楚青鸾。不动声色地朝她使了个眼色。
楚青鸾读懂了,谢贵妃这是要自己出面,拒绝父皇。
想来她先前也经常这样,借那冒牌货的口,拒绝父皇,伤父皇的心。
可这回是她真正的楚青鸾在此,又怎么让谢贵妃如意呢?
“父皇说得对,儿臣瞧着您身边这些伺候的人都不甚用心,怕也不周到,儿臣这就下令让尧公公过来伺候您,他跟在您身边多年,行事最是妥帖,有他在您身边,儿臣也能放心一些。儿臣这就去掖庭,亲自将尧公公接过来!”
谢贵妃微微有些恼怒,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
这死妮子,竟敢忤逆她,是没看懂她方才的眼神吗?
可谢贵妃如今执掌六宫,早就朝下面的人吩咐过,务必要好生‘关照’尧尽忠,若是此刻让楚青鸾派秦九歌过去,万一看到那老东西现在的惨状,或者让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贵妃心思电转,立刻柔柔的一笑:“殿下真是孝心可嘉,不过区区一个奴才,哪能劳动您亲自大驾?不如就让妾身找个人去带句话就是了,殿下您还是去忙大婚的正事要紧。”
她试图将事情轻描淡写,并再次用‘大婚’提醒和施压。
但楚青鸾又岂能让她得逞?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尧公公虽为下人,但毕竟在父皇跟前贴身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父皇龙体欠安,正需旧人伺候,儿臣亲自过问,方能彰显皇家恩典,也让底下伺候的人知道,只要忠心为主,皇家必不会亏待,万不可寒了忠仆之心,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这话明着是说给谢贵妃听,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敲打。
谢贵妃安插新人,怠慢旧人,甚至有可能让底下的人生出二心,指的就是先前那些伺候的宫人。
谢贵妃被这番滴水不漏的话堵得胸口发闷,长指甲几乎都要掐进掌心里。
她干笑两声:“殿下思虑周全,是臣妾短见了。既如此,那就依殿下所言。”
说完,她朝着身边的心腹宫女看了一眼。心腹宫女立马无声的退出去,打算赶在楚青鸾去往掖庭之前,先把局面收拾好。
楚青鸾将这一幕不动声色的尽收眼底,不过并没有出声阻止。
眼下最要紧的先把尧公公接来父皇身边,至于他所遭受的委屈,届时自会一并清算。
另一边,林七也同时将调查的资料呈递到楚泓面前。
“启禀殿下,属下了解到,在西域有一种禁术,可令人彻底改头换面。不露半分破绽”
“哦?”楚泓眼底凝聚着冷光。
“此术名为‘画皮夺魄’,据闻需以特制的药汁浸透脸皮,软化肌骨,再将提前按目标容貌雕琢的人皮面具覆于受术者脸上,受术者需承受刮骨剜心之痛。且一旦施术成功,受术者终生只能以这张假面示人,若强行剥离,轻则毁容,重则殒命。”
“剥下面皮……”楚泓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突然想到什么,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那顾嫣然可确定已经死了?”
林七听闻,身形猛地一僵,头垂得更低。
“属下失职。此前虽将那妖女打入死牢,却未料她竟暗中收买了狱卒。她趁着看守醉酒,换上狱卒的衣服,从密道逃脱。后来因王爷您突然接到出使大秦的旨意,属下忙于筹备行装,竟一时疏忽,未能及时派人追捕……”
说到此处,林七脑中灵光一闪,瞳孔骤然放大。
“王爷您的意思是……宫里那位冒牌太女,是顾嫣然?!”
这个认知,让林七心头一震,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所谓祸害遗千年,大概说的就是顾嫣然这种人。
每次都在作死的边缘上蹦跶,每次却都能侥幸逃脱。
若真是她顶着皇太女的身份留在宫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得知真相后,主仆二人之间陷入一片死寂。
楚泓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刀了结了那妖女,而不是只剥下她的脸。
“立刻去查!本王要知道确切的消息!”
“是!”林七领命,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第284章 有人冒充本宫,进了皇宫?
与此同时,皇宫门口,一辆镶嵌着银丝花纹的奢华马车,在一队身着铠甲的禁军护卫下,缓缓停在了宫门前。
侍女小心的撩起车帘,很快,一只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搭在侍女手中。
紧接着,身着石榴红蹙金宫装的“楚青鸾”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正是假扮而成的顾嫣然。
此时的她仪态万千,头戴东珠,脚上的绣鞋也镶嵌着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原本绝美高贵的面容,此刻多了几分刻意的娇贵。
她刚出宫采买回来,心情颇佳,正享受着这万人之上的尊荣。
她漫不经心的吩咐身旁的宫人:“将这些直接送回公主府,本宫要进面见父皇。”
“是,殿下。”宫人领命,很快指挥着车架转向。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守门侍卫在看到“皇太女”的这张脸之后,如同白日见了鬼一般双眼瞪得溜圆。
这正是方才阻拦楚青鸾和秦九歌进门的侍卫。名叫刘大。
彼时的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皇太女’的脸,竟完全忘记了行礼,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这一反常的举动,立刻吸引了顾嫣然身边的心腹宫女。那宫女顿时柳眉倒竖,厉声呵斥道:“放肆!见到殿下竟敢不行礼,还如此失仪,眼睛不想要了吗?”
刘大猛地被惊醒,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卑、卑职绝非有意冒犯!只是……”
刘大紧张的额头都冒出冷汗,“就在半个时辰前,卑职亲眼见到殿下您和定国公府秦小姐入了宫,所以……所以这才震惊!”
顾嫣然脸上的浅笑瞬间冰封住,眼神锐利:“你方才看到了什么?说清楚!”
什么叫她和秦九歌入了宫?
她明明一直都在西市挑选绸缎,何曾入过宫?
“是……是方才!”刘大诚惶诚恐,如实回复:“方才来了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位与殿下您一模一样的女子,还带着定国公府的秦小姐,说……说要进宫取东西,卑职一时没分辨出来,就……就把人放进去了!”
话落,刘大以头磕地,深深的埋了下去。
顾嫣然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难道楚青鸾真的回来了?
她没死?
她强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你是说?有人冒充本宫,进了皇宫?”
“是、就在殿下您刚出宫不久。”刘大继续道:“她们只说要回宫去取样东西,没说具体要去哪儿,卑职该死!不该轻信她们的话!”
顾嫣然不再理会求饶的侍卫,转身快步朝着皇宫走去,直奔养心殿。
然而等她抵达养心殿后,却发现楚青鸾和秦九歌早就走了,本该卧病在床的楚皇也不知所踪。
“哗啦!”
顾嫣然将御用的杯盏甩在地上,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父皇人呢?去了何处?”
宫人们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回话:“启禀太女殿下,陛下……陛下说感觉身子爽利了些,由尧公公扶着,去勤政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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