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刚才那杯添了剧毒的梅子酒,苏瓷明明也喝了的,为什么没有当场毒发吐血,都掉进水里了,为什么捞起来还能活着?
到底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今天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怪异…
“陛下驾到!”
“皇帝!”
太后见自己儿子浑身煞气出现,震惊撑着起身:“淑妃怎样了?孩子,孩子…”
“母后放心,淑妃和孩子都安然无恙。”
玄奕说着缓缓看向皇后,眸色冰冷微抬了手。
“搜。”
“是。”
庄裕和秦嬷嬷应声,领着一群宫人内监走到每个惊吓的嫔妃身前,一一拿过她们身上的红珊瑚首饰,递给徐立之和几名太医。
“……”
皇后倏地白了脸,如遭雷击后退了一步。
太后得知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龙嗣保住了,庆幸喃着阿弥陀佛,对皇帝这番举动也没追问,只管捻着佛珠谢祖宗保佑。
将近二十份大小不一的红珊瑚饰品摆放在案桌上,只有三条手串是分开放的。
徐立之暗暗心惊,微压低了声音。
“陛下,这些珠串首饰都有…”
“大点声。”
玄奕冷冷垂眸:“这些首饰里面,都有什么。”
“…回禀陛下!”
徐立之扬高声音:“这十八份红珊瑚珠串首饰,内芯都掺有朱砂麝香粉末,唯有贤妃娘娘,卫修媛和吴充媛三人佩戴的是真正的红珊瑚!”
太后手中的佛珠掉落,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什么?朱砂,麝香?!”
太后捂着胸口晃了晃,颤抖着举起手:“你,你竟敢!”
无论是妃嫔们,还是今日大多来看自家闺女的官眷们,齐齐惊愕瞪大眼睛看向一国之母。
玄奕把苏瓷那整个盒子扔在皇后面前。
“母后可知,这是淑妃进宫时,皇后赏赐她的见面礼,也是后宫妃嫔中唯一一个,有幸让皇后大方赏赐一整套麝香珠子的人。”
“幸亏淑妃不喜这珠子过于艳丽,除了给皇后请安之时才会带一下,也幸亏朕这些时日都宿在玉芙宫,免了她早起去给皇后请安的规矩,这才艰难怀上身孕。”
玄奕说着走到主位坐下,浑身的寒气渗人:“徐立之说淑妃吸入的麝香不多,还没出现什么不适的症状,若不是今日落水受凉动了胎气,只怕他也一时难以察觉,但再过些时日,淑妃和腹中胎儿都损伤,神仙难救。”
“你!”
太后浑身战栗,指着皇后咬牙切齿:“难怪,难怪后宫这些年一无所出,原来是你的手段!沈沁容,你好大的胆子!!”
众嫔妃中虽只有寥寥几个侍过寝的,但这朱砂麝香对女子身体原本就有毒,长时间沾染就算将来有机会侍寝也再无法怀孕。
此时都惊骇怨毒瞪着皇后。
“不…”
皇后噗通跪下,伸手去拉夫君的衣摆:“陛下,臣妾根本不知道这珠子为什么有麝香,臣妾是一国之母,是您的结发妻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陛下,是贤妃,都是贤妃做的,这些珠子都是她献给臣妾的,臣妾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戕害天家龙嗣啊…”
“冥顽不灵无药可救!”
玄奕面无表情踢开她的手,脸如寒冰:“秦嬷嬷。”
“是。”
秦嬷嬷抬手招了招,只见一行禁军押着面色惨白的李嬷嬷和一对狼狈的母女出现。
皇后身体一软跌坐在地,绝望闭上眼睛。
完了,全都完了…
“陛下恕罪。”
方志上前单膝下跪:“李嬷嬷和这两个官眷趁乱从狗洞偷入蕙兰宫,试图刺杀贤妃娘娘放火烧宫,微臣察觉时扑灭了火,但贤妃还是被这个老嬷嬷捅了一把剪刀。”
“沈沁容!”
太后惊愕眨眼:“你杀贤妃灭口是想她死无对证,让她顶替你犯下所有的罪孽吗!”
“不!”
李嬷嬷挣扎着大吼:“不是皇后娘娘,是我自作主张!是我恨贤妃从前苛待过我,皇后娘娘已经无力替我报仇,所以我才会自己去杀她!不关娘娘的事…唔呜!”
方志把人嘴巴堵了。
“陛下,贤妃娘娘伤重,是否要请太医?”
“案件未清,自然不能就这么死了。”
玄奕眸色晦暗:“秦嬷嬷,将卫修媛吴充媛关押肃宁偏殿,问清楚她们做过什么,坦白从宽,不愿说的就别再出来了。”
“是。”
“陛下饶命!”
卫双云和吴充媛噗通跪下,脸色惨白:“陛下,那珠子的事都是皇后娘娘逼嫔妾不许说的!嫔妾要是说了,不光自己,还有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啊!”
“皇后娘娘和沈家的人手段毒辣无情,嫔妾实在不敢拿一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去拼啊,只能被迫帮着她做那些违心的恶事,请陛下饶命!”
秦嬷嬷一挥手,两人哭喊着被内监拖了下去。
周围官眷们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喘。
瞧着陛下这做派,是没准备维护天家的颜面了…
玄奕抬眼看向脸色灰败的皇后,语气淡漠。
“皇后德行不修,心术不正,屡次不改,管束不严,难以担当国母之责,即刻移居肃宁主殿幽禁,无召不得出。”
“……”
沈沁容猛地抬头,如遭雷击。
“昭华宫蕙兰宫下人全数关押,严刑拷问,坦白从宽者可留一命罚入辛库,冥顽不灵者,一律绞杀。”
玄奕甩袖起身,冷冷扫过周围死死低着头的众人。
“今日参加诗会的人,就劳烦母后一一询问清楚做个定夺吧。”
翌日午后。
谷雨悄步进了寝室,脸色有些发白。
苏瓷睡了一下午,此刻懒洋洋靠着枕头喝牛乳。
“我祖母阿娘她们顺利出宫了?”
老夫人和林素兰不放心她,愣是违规在玉芙宫过了一夜。
“是,已经安全送出宫了,福禄让小五子跟着呢。”
谷雨缓了口气:“主子,皇后被打入冷宫肃宁殿,卫修媛吴充媛因佩戴的珠子并无麝香,知情不报,也被关押在肃宁偏殿,贤妃还在蕙兰宫,可听说昨日被李嬷嬷捅了一剪子,现在还没醒。”
“啥?”
烟雨吓了一跳:“李嬷嬷为什么要刺杀贤妃呀?”
”嘘,小点声。“
谷雨摇摇头:“自然是为了她主子杀人灭口喽,皇后是想把所有罪名都扣在死人头上呢,幸好方统领及时阻止了,这下不光皇后,连她那姨母表姐都坐实罪证跑不掉了。”
苏瓷啧啧摇头:“这个法子实在蠢,皇后是一时慌张才会全盘皆输啊,也是活该了,那些官眷都出宫了吗?”
谷雨点点头:“听说太后震怒,一一查问还搜身呢,不过除了皇后的姨母表姐,贤妃的两个姨姐,其他人没什么异样,昨晚都顺利出宫了,太后娘娘估计被气得犯头疼,今日都不见好,陛下下朝之后带着徐立之过去了。”
苏瓷放下空碗,微吐了口气扬起嘴角。
虽然冒了点险,但一举数得,值。
“主子,方才秦嬷嬷悄悄给奴婢带了话。”
“嗯?秦嬷嬷说什么?”
谷雨微微咬唇靠近了些:“秦嬷嬷领命去审问卫修媛吴充媛,她们吓得什么都说了,包括在别院给您下毒之事。”
“还有,嬷嬷说陛下早就知道贤妃撺掇主子开诗会,是有所图谋,暗中撤了皇后和贤妃准备的毒酒,所以主子昨日在席间的吃喝,都是和大家一样,无毒的。”
“……”
苏瓷微愣转头,思索着坐起身:“秦嬷嬷悄悄带话给你,意思是她还没告诉太后和陛下?”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秦嬷嬷这是来提醒咱们,让主子准备一下怎么跟陛下解释吧?”
谷雨说着忐忑蹙眉:“嬷嬷还意味深长说了句话,她说主子别小瞧了陛下,一国之君的敏锐智慧可不是虚的。”
“嗯,秦嬷嬷是真的疼我,竟连这话都提醒我了。”
苏瓷微微点头:“但她不知道,我从没小瞧过陛下,什么事能瞒着或不能瞒着,我都清楚的,估计她也已经猜到,诗会之事只是我将计就计罢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怕什么。”
苏瓷嘴角微扬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就算太后陛下知道我的计划,但皇后和贤妃等人原就有害人之心,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况且我如今还有免死金牌呢。”
“主子一说这个奴婢就腿软。”
烟雨心有余悸捂着胸口:“当时听到太医说您有喜的时候,我差点没晕过去啊。”
谷雨也是满脸后怕:“都是奴婢们疏忽,竟没发现主子有了身孕,幸好有惊无险,您和小皇子都好好的,不然奴婢们就是万死都不能赎罪。”
“确实吓人。”
计划已成,苏瓷也没打算说出她早怀疑自己有孕的事。
“我也没想到这一遭,不过这危险冒得也值了,起码从今日起我能安安心心养胎了,不是么。”
“那主子可想好怎么跟陛下解释了?”
“唔…别院的事倒是简单,就说我发现那老嬷嬷不对劲,又怕闹起来坏了皇陵祭典,所以偷偷倒了那碗肉汤了事,什么毒我也不知道就是了。”
“至于诗会毒酒的事,既然陛下都暗中替我换了,那我们就装不知情呗,一问三不知,追问就拿我崽崽当挡箭牌。”
苏瓷慵懒托着腮笑道:“别忘了我的人设,天真无邪嘛,啥事装无知无辜呗,太后或许会怪我不懂事些,但看在孩子份上也不会深究,至于陛下嘛,挺好哄的。”
谷雨浑身放松下来,满脸的佩服。
“要说到这揣摩人心,奴婢不及主子万分之一。”
“揣摩人心是次要,主要还是你主子我长得花容月貌,一看就不是干坏事的脸。”
苏瓷微笑摆摆手:“祖母和父亲都是聪明人,苏家那边我不担心,但这两天太医内务府啥的都往咱们这跑,人多口杂,管好我们自己的人,谨言慎行别出岔子。”
“是,奴婢晓得了。”
“烟雨你送些软口清淡的糕点去宝荣宫,就说我现在无法过去探望太后她老人家,以表一下心意。”
“是。”
玄奕沉着脸走进殿内,就见饭桌旁那面容素净的人儿怯怯站着,眨巴一双汪汪水眸瞅着他。
像做错了事等着挨罚的小孩。
看来还不算太坏,尚有可教之处。
“臣妾恭迎陛下…”
“起来。”
玄奕下意识伸手把人扶着,顿了顿又放开坐下,浓眉微蹙。
不能太快原谅她,免得恃宠生娇。
“……”
苏瓷示意庄裕等人退下,殷勤微弯着腰给君王布菜。
“陛下,御膳房做的这个药膳鸡味道不错呢,您尝尝。”
“坐下吃饭。”
“不嘛,我做错事了心里惭愧,想好好侍候陛下,减轻自身的罪责。”
“…坐下。”
苏瓷只好坐下,边吃边瞅。
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饭下来,玄奕的气消了,放下漱口的茶杯无奈看向睥着他的丫头。
那小眼神幽怨的,小嘴嘟得快能挂油瓶了。
“怎么,你诸事瞒着朕,还怨朕说你一两句了?”
“我哪敢呀。”
苏瓷闷闷摇头:“陛下怎么不想想,那是我第一次跟陛下出宫,太后皇后,文武百官禁军宫人,都时刻注意着我这个宠妃,那天我才刚进屋还没坐下,突然一个老嬷嬷端了肉汤来,还说是庄公公吩咐的,大家都有,那我也只能先接了嘛。”
“说来还得感激陛下送来的那只烤鸭,我和烟雨都吃撑了,闻着那肉汤实在是腻,也因此起了疑心,庄公公向来细心,烤鸭是他买的,不可能再送这么油腻的汤来,所以我才悄悄倒了。”
玄奕微吐了口气。
“就算当时不说,为什么事后也不告诉朕?”
“怎么说嘛?”
苏瓷无辜扁嘴:“我只是疑心而已,又不确定那汤是否真有毒,把汤倒掉之后我还特意观察那片草地,都没枯黄呢,又让烟雨去外面打听,也没听说有人喝了那汤中毒,就想着应该是我多心了嘛。”
“陛下当时也忙,第二天还是皇陵祭典,要是我没证没据说出来,陛下一查那指定就瞒不住了,要是那汤有毒还好,但要是没毒呢,别人会怎么说我这个狐媚君上,扰乱祭典的宠妃呢?”
“……”
玄奕顿了顿,抬手微揉着额头:“所以你当时非要跟去围场,是怕再次被人下毒?”
“嗯呐。”
苏瓷乖巧捧腮点头:“陛下是真龙天子,自有仙气护体,只要我跟在您身边,妖魔鬼怪哪敢近身呀~”
谄媚丫头。
玄奕睥了眼那红润健康的脸蛋:“那诗会之事,你又瞒了朕什么?”
“唔…”
苏瓷眨眼思索:“我知道贤妃是表面亲近我,但她话里话外示意我办诗会的时候,我也有私心想见见我阿娘嘛,所以就顺水推舟喽。”
“我也想过,席上贤妃肯定会安排人在诗词歌赋方面刁难我,让我出丑,可我觉得不会作诗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她们笑就笑呗,只要让阿娘看到我好好的就行了。”
“就是,就是没想到贤妃会突然推我下湖…”
苏瓷说着面露惊惧抖了抖:“湖水好冰好冷,我吓得呛了水好难受…陛下,那湖里有鬼,水鬼…”
玄奕皱眉将人抱到膝上,轻揉着她微凉的手。
“胡说什么,没有鬼。”
“有啊。”
苏瓷舒服埋进他的胸膛,顺便抖抖肩膀:“我非常肯定,有水鬼抓我的脚,我怎么踢都踢不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不是水鬼,那是被人提前安排在湖边的绳套。”
“啊?”
苏瓷抬起震惊的小脸:“绳套?贤妃姐姐真的,真的想要我的命?”
“嗯,她罪有应得。”
“…那,那陛下要怎么责罚她呀?”
“这些事你不用管,朕会处理,近日你也别出这玉芙宫,好好安心养身子。”
玄奕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部,黑眸微垂。
算了,毒酒之事还是先瞒着吧。
免得这丫头晚上做噩梦。
“好嘛,我相信陛下就是了。”
忽悠成功,苏瓷歪头蹭着他下巴:“陛下,我们真的有孩子了吗,我现在都不敢相信呢。”
玄奕眸色柔和下来,大掌轻轻覆上她的细腰。
“嗯,真的。”
苏瓷嘴角微扬:“陛下喜欢男孩女孩?”
“都喜欢,健康就行。”
“骗人。”
苏瓷仰头看他:“你只有个儿子,没有女儿,你肯定喜欢儿子。”
玄奕失笑蹭了蹭她鼻尖:“生儿育女乃自然天道,如何能让我自己选?”
“唉,其实我挺苦恼的。”
“苦恼什么?”
“生在天家里的皇子会很辛苦,步步谨慎,哪哪都是规矩,公主倒好些,可日后会被送去什么荒蛮之地和亲,就算送去像梁国晋国那种富庶之国,可又和咱们大雍是敌国,这辈子都没法回来母国…”
“嗯?”
玄奕皱眉捏起她的下巴:“你从哪听来的谬论?”
“话本子影子戏都这么说的呀。”
“…以后还是少让你看那些杂书,脑子都看坏了。”
玄奕点了点她鼻尖,抱起人往殿外走:“朕的公主何等娇贵,岂是能随意牺牲的棋子,别乱想了,带你散散步消食。”
苏瓷眨眼:“抱着我,让我散步消食?”
“嗯,徐立之虽说你身子无恙,但这段时间还得好好休养,你那两个丫鬟跟你差不多没心眼,朕让庄裕再安排几名宫人过来伺候。”
“哦。”
您有心眼,抱着人散步消食,您真有心眼。
心眼皇帝还真抱着她转悠了一圈消食才回到寝室,让人备水沐浴。
苏瓷惊讶看看脱外裳的君王,又看看忙着去备水的庄裕。
“陛下要留下来睡觉?”
玄奕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想赶朕走?”
“可宫规不是说了…”
宫规有言,皇嗣为重,妃子有孕便不能再侍寝,君王可以陪同有孕妃子吃饭说话逛公园啥的都行,唯独不能留宿,谨防擦枪走火伤害龙嗣。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有孕妃子为了留住君心,会安排身边宫女丫鬟代为侍寝。
苏瓷微歪了歪头,招了谷雨上前耳语几句。
谷雨眉头一皱点头,快步退出寝室,便看到了廊下站着的莲心。
那张颇为出彩的脸上,妆容精致。
玄奕是个非常勤勉合格的皇帝,对自己尤其严格。
就算一夜七次郎,照样能天未亮爬起来上朝,一天下来再困也不会懈怠政务。
“醒了?”
玄奕看着睡眼惺忪格外可爱的丫头,薄唇微扬:“用了早膳再多睡会吧。”
“唔,睡醒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