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来吧。”
苏瓷喘了口气摸摸还微微隆起的小腹:“果然,美丽是需要勇气的。”
“呵呵,娘娘说笑了,老身为那么多后妃接生过,您这已经算是保养得极好的了,没发胖也没留疤痕,关键是二皇子疼您,才一个时辰多点就出来了,唯恐让您吃苦头呢。”
“嗯…”
苏瓷想到一个事情,拉着花嬷嬷羞涩低声问道:“嬷嬷,我下面没那个,呃,没伤着吧?”
花嬷嬷笑容加深摇头:“不然老身怎么说二皇子疼您呢,也是娘娘您懂得配合用力,没伤着呢,老身给您担保,有这些珍贵秘药加上按摩,准能让娘娘玉体快速恢复如初。”
“那就有劳嬷嬷辛苦了…”
玄奕披着夜色走进宝荣宫。
太后正抱着刚吃完奶还没睡的孙子稀罕,笑不拢嘴。
“皇帝来了,可用膳了?”
“在朝殿和大臣们用过了。”
“呃呜…”
喜羊羊还不会睁眼,皱着脸蛋张大小嘴打了个哈欠咂巴咂巴。
“哎哟,咱们曜儿困觉了呢。”
太后笑呵呵轻声哄着:“这小不点真的跟你刚出生那会一模一样呢,也是这般能吃能睡乖巧沉稳的,就他母亲嫌弃,说自个儿子丑,还担心跟你一样性子像个小老头,呵呵…”
“……”
玄奕不认同小老头这个形容词,歪头看了会伸出手,就被太后挡住。
“哎,你还没沐浴呢,刚出生的孩子可娇嫩了,沾不得一点泥尘,再说你不会抱孩子,正午的时候你还差点把我孙子摔了呢…”
“……”
玄奕默默缩回手,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
大皇子玄瑞出生之时,还是王爷的他身在连州办差,三个月后才回来,紧接着是先帝驾崩,他忙着登基事宜,确实还没好好抱过孩子一次。
“淑妃生产辛苦,皇帝先去看看她吧。”
“是。”
玄奕悄步走进寝室挥退了烟雨谷雨,弯腰坐在床沿定定看着睡得双颊微红的人儿。
这个像小太阳照亮了他生命的可人儿,给他生了个迎着盛阳之光而来的孩子。
多奇妙,多美好。
让他仿佛有种一切尘埃落定的感觉。
很安心。
“唔…”
苏瓷翻了个身,手摸到熟悉的大掌,半睁开眼。
“陛下~”
玄奕心头酥麻,揉着她微乱的额发:“吵醒你了,身体可还疼?”
“疼呢。”
苏瓷蠕动挪到他腿上枕着:“要喝水。”
玄奕拿起柜子上的水杯探了探,喂着她喝了半杯,鼻尖闻到她身上的药香味。
“瓷儿辛苦了。”
“昂,可不辛苦嘛,差点痛死我了。”
苏瓷蹭了蹭他手掌:“陛下,我竟然生了个人哦。”
玄奕失笑点了点她鼻尖。
“这话说的,难道你是花仙子,能生朵花出来?”
“嘻,就是觉得神奇嘛。”
苏瓷自个也好笑:“幸亏有太后娘娘帮忙呢,我都不敢抱那软乎乎的小豆丁,就怕手一软摔了。”
“……”
玄奕没敢说他也差点把小豆丁摔了。
“陛下,喜羊羊是叫照耀的耀吗?”
“不是,是曜日的曜。”
玄奕伸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眸色温柔:“曜,光明照耀也,朕期望他将来如烈火燎原,威震天下。”
苏瓷眨眼看他。
“陛下,您这话会让我误会的,也会让别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
玄奕薄唇微扬:“朕的孩儿自然是人中龙凤,大雍之福星。”
“……”
事关家国大事,苏瓷可不好再说什么,转移了话题:“陛下,我中毒之事可查到什么了?”
玄奕笑容淡去,语气添了几分冷意。
“秦嬷嬷方才回禀,发现你宫里的莲心和一个守门内监有可疑之处,已经将人押解慎行司审问,明日应该就有结果了。”
“莲心?”
苏瓷不出意外叹了口气:“原来还是你惹的祸。”
“嗯?”
“之前我刚有孕的时候,你不是还在玉芙宫夜宿吗,那按宫里的规矩,有孕的主宫娘娘要给你安排宫女侍寝的。”
苏瓷说着拐了他一眼:“然后烟雨谷雨就发现,莲心盛装打扮候在外面,虽然我当不知道没追究,可那日之后莲心就被烟雨安排到殿外干活了,也不让她接驾见到你,估计是因为这样才引来今日之祸。”
“这怎么说呀。”
苏瓷没好气:“人家又没贴近勾搭你,寝室外候着也是宫女的本份职责,太后来了也说不出人家的错处嘛,我要是就这么把人处置了,别人会怎么想呀。”
“……”
“哎呀,别生气啦,我这不是虚惊一场化险为夷了嘛。”
苏瓷翻了个身躺着:“我现在是担心她背后的人,莲心不是多聪明的人,如果没人怂恿相助,她不可能有这个胆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计划手段。”
玄奕眉心紧蹙。
“瓷儿觉得会是谁?或者说,这段时间你接触过的人中,谁有可疑之举?”
““我是受害者当事人,不能凭着我的偏见去判断谁是凶手。”
“再说自从我有孕坠湖,后宫嫔妃都不大敢来玉芙宫找我了,只是有时候在御花园呀,避暑凉亭呀,或者去宝荣宫请安,和宫里的食宴上见一下,也没咋说过话。”
苏瓷思索着掰手指:“那从我二姐姐送药囊那天算起吧,我见过良妃,刘修媛,孙修仪还有何婕妤,就跟这四位有过点接触交谈,其他的不过是行礼问安了事…”
“好,朕记下了。”
玄奕垂眸盯着打哈欠的人儿,微微吐了口气。
“睡吧,曜儿有母后照顾,外面的事有朕处理,你安心好好养着。”
“嗯。”
苏瓷喝的补药有安神效果,确实困得很,爬回枕头躺着闭上眼睛:“听说外面捷报连连,还没恭喜陛下呢,希望以后再无战乱,天下太平…”
“……”
玄奕起身弯腰,轻轻吻在她的额间。
会有那么一天的。
三日后。
苏瓷身体的疼痛终于消除,按摩起来还挺享受的。
还不得不说一句,这些深宫秘药的珍贵,还有历经三朝的嬷嬷心得,果然不是嘘吹出来的。
才几日功夫,通过深度推拿按摩配合汤药,她的恶露排得十分干净,全身肌肤这些秘药药膏当水泡着,束腰带天天扎着,原本有些松软的小腹已经有收紧的迹象。
足足一个时辰的皇家SPA结束,苏瓷瘫软着喘了口气。
“真舒服~辛苦嬷嬷了。”
“不辛苦,娘娘客气了。”
几个老嬷嬷都挺喜欢这位漂亮随和的宠妃的,笑呵呵行礼告退。
烟雨拿了衣裳给主子换上,边打量着那被束带勒出的腰肢。
“奴婢怎么觉得主子如今的腰更细了些呢,比没怀孕之前还要细。”
“不是腰细了,是胯大了。”
苏瓷比了比两胯:“孩子可是硬生生挤开胯骨出来的,这生育之痛就是开骨之痛。”
“天啊…”
烟雨猛地抖了抖:“还好奴婢不用嫁人,太恐怖了,真佩服主子您这么能忍。”
“还好是咱们主子有福气,二皇子也懂事儿疼着主子,才会这么快生下来呢。”
谷雨也心有余悸:“几个嬷嬷都说呢,没见过几个产妇像主子这么顺利快速的,都是娘娘和二皇子的好福气庇佑呢。”
“哎,别夸了。”
苏瓷三天都听了无数次了,无奈摆摆手:“孩子呢,这会要喝奶了吧?”
“是呀,太后娘娘在房里看着呢。”
烟雨有些好笑:“主子不知道,昨儿陛下过来想抱抱二皇子,太后娘娘跟赶苍蝇似的,不是嫌陛下还没沐浴净手,就是怕陛下粗手笨脚弄疼孩子,愣是不给抱,奴婢偷偷瞧着陛下的脸,差点没笑出声来。”
“嘘,小声点。”
谷雨也忍俊不禁:“太后娘娘是真的疼二皇子呢,这些天几乎都抱着,乳娘喂奶都得在旁边看着,夜里还起几次问二皇子睡得可好,恨不得抱回自己寝室里歇着呢。”
“呵。”
苏瓷一脸轻松:“这也是孩子的福气,我这个做阿娘的倒是乐得轻松了,玉芙宫那边怎样了?”
“莲心和守门的小刘子被抓入慎行司之后,秦嬷嬷易嬷嬷就解了玉芙宫的禁,福禄来回过话,除了他和福寿还有小邓子,其他的人都换了,全是庄公公安排的稳妥人。”
谷雨说着神色微冷:“芍药还私底下来找过奴婢,说她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主子的事,求主子让她留下,但奴婢直接拒了。”
“你做得对,以后玉芙宫多了个孩子,更不能掉以轻心。”
苏瓷抬起双腿举着,缓慢开合:“对了,告诉福禄,让小五子给我二姐姐带句话,她向来胆子小估计吓坏了,告诉她我和孩子都没事,也没有怀疑她,让她安心等着陛下找出凶手。”
“是。”
晚膳之时,玄奕过来了。
出乎苏瓷的意料,莲心供出的人竟是孙修仪。
她以为要么是良妃,要么是曾是皇后战队的刘修媛。
“…她是什么部的之女吧?叫什么来着?”
玄奕沉着脸坐下:“工部侍郎孙应之女,孙芊。”
“嘶,为什么呢?”
苏瓷狐疑歪头:“其实我跟这些妃嫔都不怎么熟,有时候碰见还得谷雨提醒我才知道什么位份,这个孙修仪感觉一直挺恭敬的呀,为什么无端端这么冒险害我?”
“不是冲你,是冲曜儿来的,而且孙芊也只是被利用之人。”
“什么?”
苏瓷惊讶,随即反应过来,微微冷了脸。
玄奕就两个儿子,既然冲玄曜而来,那为的就只有玄瑞了。
皇后已经废了,沈氏一族能当家的只剩沈卓然,可他这会押着禹王母子还在回京路上呢…
“是沈家人,但不是沈卓然。”
玄奕下颌微紧:“废后有一庶妹沈沁如,是孙修仪弟弟孙廉之妻,沈家败落后,沈沁如和孙廉难免被牵连一二,孙廉还因此被降了职。”
“两月前,废后买通一个内监与沈沁如有了消息来往,得知你二姐姐送了药囊入宫,便谋划了这场阴谋。”
“沈沁如弟妹的身份送了个婢女进宫侍候孙芊,那婢女利用孙芊的身份接触莲心和刘三,以他们家人性命要挟,再以钱财贿之,莲心与刘三里应外合,用细竹管把婢女交给他们的细屑吹进你的药囊里。”
“…原来如此。”
苏瓷点头:“那药囊是布制的,细竹管插进去不会留下明显痕迹,心思倒是巧妙,但有一件事我不明。”
“沈家失势落败又不是这两个月才开始的,沈沁如被牵连也不是一两日了,之前不动手,为什么非要等到废了后才和沈沁容联手?”
“而且我二姐夫昨日来诊脉跟我说了,他翻查过我的医案,确定我不是因为那毒引发的早产,我是自然发作生产的,才会如此快速顺利。”
“而且药囊中那一丁点细屑还泡过乌木水,毒性非常轻微,若不是我提前发动,二姐夫也不会从脉象上察觉出来,我不懂,既然她们都找到机会下毒了,为什么要下这么轻的毒呢?”
“瓷儿聪慧。”
玄奕微微点头:“沈沁如自然是没这个心计的,废后不过是利用她的贪婪,应许若大皇子得势必会提携孙廉,并以私藏在京城的三处商铺地契诱之,沈沁如才会答应相帮。”
“至于这毒屑,朕原也对此存疑,审问之下才得知,那名婢女交给莲心的细屑是没有泡过乌木水的,毒性较强,但莲心害怕暴露,故意先用乌木水把细屑泡黑些,如此混在深色药材里不易发觉。”
“而且莲心因为害怕,只用三分之一的细屑,其他的被埋在殿后的梨树下。”
“呵…”
苏瓷失笑摇摇头:“这么说还是莲心救了我,她既是被胁迫的,若是可以,陛下留她一命吧,还有孙芊也挺无辜的。”
“不。”
玄奕眸色暗沉:“孙芊嘴上说着无辜,但朕肯定她是知情的,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哦…”
苏瓷无奈耸耸肩:“那还是陛下自个拿主意吧,不用再问我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坐月子,等腊月找机会跟太后出宫玩一下~”
玄奕微顿:“瓷儿想出宫玩?”
“不是那种江湖游玩啦,只是听太后说行宫不光可以夏日避暑,冬日还能避寒泡汤泉烤肉吃,我长这么大连汤池子都没泡过呢,当然想去试试啦…”
依旧如孩子般的人儿盘腿坐在软榻上,穿得较多衣裳有点圆圆的,头上包着个突兀的抹额,边吃着饭边絮絮叨叨,表情多多。
玄奕就这么含笑看着,心头微酥。
外面早已言之凿凿她是下一任继后,各种明里暗里的攀附之人多不胜数。
而她毫无所觉般依旧啥都不管,待人事物一如既往。
让人不知道该说她迟钝,还是聪明至极。
肃宁宫。
朱门锈锁闭春阴,雨打残更湿绣襟,长夜烛昏窥镜影,当年眉样已难寻。
年久失修的木门被推开,震下些许泥尘,声响在幽深宫殿中清晰且刺耳。
“废后沈氏,上路吧。”
面容消瘦惨白的女人抬头,幽幽盯着桌上一杯水酒。
“陛下还说什么了?”
福禄态度恭敬,抬起的眼眸却带着嘲讽。
“陛下并无话。”
“…无话?”
沈沁容站起身,抬手抹了抹凌乱的发髻,神色有些怔愣:“怎么会无话?我与他少年夫妻,恩爱和睦,我为他生下了唯一的孩子,他登基为帝,封我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那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他怎会无话给我?”
“请您恕罪,陛下确实无话给您。”
福禄声音依旧平淡:“不过,我们淑妃娘娘倒是有几句话,让奴才带给您。”
沈沁容猛地抬眼,眸色深浓。
“呵,她一个以色事人狐媚君上的卑贱庶女,有什么资格跟本宫说话!本宫只恨当初没立刻杀了她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福禄也不反驳。
“淑妃娘娘还让奴才先问一问,若是您不想听,奴才便不用说,既然您确定不想听,那请饮了这杯御赐的佳酿吧,奴才也好尽快回去给陛下交差。”
“……”
沈沁容神色一僵,倨傲微仰起下巴:“哼,粗陋卑贱的庶女之流能说出什么话,不外乎是些小人得志的炫耀之言罢了!”
“那您是听还是不听呢?”
“…呵,说说看吧。”
沈沁容嘲讽笑道:“就当是让本宫临死之前,都瞧不起她这些下三滥的小人嘴脸做派!”
“是。”
福禄转头示意身后几个内监退出殿外,才上前了几步。
“淑妃娘娘说,她要感谢您帮了她。”
“…什么?”
沈沁容一顿,冷冷扬起嘴角:“她什么意思?”
“淑妃娘娘说,因为您这毒下的时机很好,帮了她一个大忙。”
福禄抬眸微笑:“钦天监所言,二皇子殿下正午降世,日轮当顶,此乃乾坤朗照,紫气东来之兆。”
“午时属火,预示二皇子殿下将如烈火燎原威震天下,可振国运,必承炎汉之火德,开万世太平!”
“…哈!”
沈沁容哑然一笑,脸却狰狞扭曲:“荒谬!区区一个卑贱之女所出皇子,非嫡非长,何来的可振国运之说!太可笑了,哈…”
“陛下龙颜大悦,为二皇子取名为曜,乃光明照耀大雍也。”
福禄笑容跟加深了几分:“淑妃娘娘说,为感激您让二皇子挑了个这么好的时辰降世,他日入主东宫为后之时,必会好好对待您的大皇子,以表感激之意。”
“…放肆!”
沈沁容浑身颤抖:“瑞儿是陛下的嫡长子,是大雍最尊贵的大皇子,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大雍未来的帝王,你们,你们想谋害嫡子!”
福禄后退两步微抬了手。
“奴才话已带到,来人,请废后沈氏饮了这杯御赐之酒。”
“你们敢放肆!”
沈沁容目眦欲裂看着围过来的人,疯狂尖叫:“本宫才是大雍的皇后!瑞儿才是大雍太子,将来的帝王!苏瓷那个卑贱之女何德何能!”
“啊!不要…咳!不!”
“陛下!妖妃苏瓷意图造反!咳咳,她,她要用那个孽种造反…噗!”
沈沁容趴倒在地,嘴角不断喷出暗血,血红的双眼满是不甘。
“本宫,本宫才是,才是大雍皇,皇后…”
“……”
福禄垂眸看着七窍流血气绝之人,神色如常。
果然如主子所说,这种冥顽不灵之人就是死也不会改变初衷,既然如此,那便在她死前,让她再尝尝这诛心不甘之苦。
暖阳变得稀薄而珍贵,斜斜穿过树枝投下疏朗的影子,仿佛被筛子滤过似的,碎碎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