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苏蕙惊叹打量着一袭雪白狐裘乌发雪肤的清艳佳人。
“娘娘这才出了月子多久,竟比闺阁时还添了几分姝色明媚,难怪祖母每次进宫回去后,都要欣慰感慨一番,说您恢复得极好,她为您寻得那些名贵补品,在您的玉芙宫里那根本派不上用场。”
“将近两个月啊,天天泡在那些补品护肤品里头,换了谁也得漂漂亮亮的出来。”
苏瓷挑眉一笑:“不过咱们女子哪个不想自己永葆美貌的,闷了这一个多月也算值了。”
“不是我恭维,夫君说娘娘是底子好,还说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像您身体底子这么干净康健的人。”
苏蕙感慨笑道:“当初您临产之事,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害怕,幸好天爷庇佑,娘娘和二皇子殿下福泽深厚,才大步跨过虚惊一场,往后也只剩平坦顺利了。”
淑妃中毒一事虽没传出去,但废后和孙修仪接连无故暴毙,京中好些人也死得干脆利索,足以表明君王之怒。
“二姐姐有孕,可别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好好养着才是。”
苏瓷安抚笑道:“说来我还得再夸夸二姐夫,有才有貌品行端方,最关键还对妻儿极好,通房妾室一个都没有,在这满京城里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苏蕙面露羞涩垂眸,轻抚着微隆的腹部。
“他人是极好的,就是性子闷了些…”
“性子闷不好么?”
苏瓷好笑:“性子闷才不喜出外应酬,天天出了太医院就回家陪你,这不,都怀上三胎了,打量着估计四胎五胎还不够呢,我也得提前多备些给孩子的见面礼了。”
“…娘娘快别说这些…”
苏蕙羞得满脸通红,扭着帕子连忙转移话题:“之前娘娘让我打听的事已经有消息了。”
苏瓷也不再逗她:“让我猜猜,姨母一家是偷偷瞒着外祖父他们来的京城,是吗?”
“娘娘知道?”
苏蕙惊讶点头:“林家舅舅信中说,请父亲母亲帮忙找到他们即刻送回去就是,千万别心软让他们留下。”
“舅舅真的是心性敦厚之人,也很疼母亲这个妹妹。”
苏瓷微微蹙眉:“我知道母亲一直记挂着娘家人,当初为了我才狠心把林家人都送回老家去,她疼我,我也心疼她,所以想着过了年还是把林家人接来京城安置,让母亲和家人多些相处时光。”
“但姨母不行,她的夫家更是贪婪无耻之人,早些年不知从我外祖家拿了多少好处,自从得知我母亲做了苏家正室,我进宫为妃,这苗家就一直怂恿姨母来京城攀附。”
“是呀。”
苏蕙叹了口气:“自从把林家人送走,母亲时刻佩戴着林家外祖母给她的银手镯,父亲也和我说,母亲时常望着手镯出神,想是担忧父母年迈,但相隔太远,无法能随时见上一面呢。”
“但这苗家那真是小人嘴脸,这还没进京城呢,路上就开始胡言乱语,不是扯上苏家就是拿您的身份说嘴,断不能让他们进京的,我觉得交给哥哥处理会比较好,您还是别出面了,免得污了您的名声。”
“倒不至于,区区一个苗家而已。”
苏瓷抿了口茶,神色淡然:“我们苏家今日的权势地位,不是大风刮来的,是父兄脚踏实地一步步走出来的,断不能让这种无耻小人给拿捏了。”
“再者,如今满京城都在观望苏家和本宫,恨不得鸡蛋里找骨头呢,苗家人一来,无疑就是被哄抢的绝好棋子。”
苏蕙有些愣神。
要说这权势富贵养人可不是假的,四妹妹如今随意一个眼神,便能透出那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之势。
“那,娘娘想怎么做?”
苏瓷笑了笑:“告诉哥哥,对付这种流氓可别讲什么文绉绉的大道理,他们听不懂也不会听,直接在路上解决了吧,别让他们有进京的机会。”
“…什么?”
苏蕙瞳孔微紧:“娘娘是说,都杀,杀了?可哥哥是,是官呀…”
“二姐姐慎言,与哥哥何干?”
苏瓷无辜微笑:“这一路长途跋涉的,运气不好遇到些强盗山匪流氓地痞什么的,人财两空呜呼哀哉,那不是挺常见的事儿吗?”
“……”
苏蕙咽了咽口水:“那,那林家姨母呢…”
“若她没这个心思,也不会帮苗家瞒着偷偷来京城,说到底还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苏瓷说着抬眸:“哥哥做事向来周到,我也放心,年后还要麻烦他帮忙接林家人进京安置了。”
“…好。”
苏蕙心领神会:“娘娘,还有件事,伯爵府大姐姐病重了。”
“哦。”
苏瓷毫无意外:“那挺可惜的,二姐姐,这是御膳房做的牛乳膏,比烟雨做的还好些,你尝尝。”
“…多谢娘娘。”
宫门外。
段景文扶着妻子上了马车:“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可是身子不适?”
“没有…”
苏蕙吐了口气,转头看着巍峨的皇宫朱门:“只是和娘娘谈了些以前在闺阁时的旧事,有些感慨而已。”
方才四妹妹的意思是,苗家之事除了她和哥哥,其他人就不必知道真相了。
干脆狠绝得让人心惊。
曾经在苏家后院那个单纯无虑的小丫头,似乎已经消失无踪。
又是一年的岁末宫晏。
今年发生的好事很多,逆王一党全数伏法,越州军回归,边关胜仗连连,关键皇家还添了新丁。
坏事自然无人提及,免得不吉利。
宴席上的最热门话题,自然是那位小福星二皇子。
但小殿下还不满三月,自然不能抱出来见人,众人也只能纷纷上前给满面红光的太后道贺,听听关于小殿下是如何机灵,如何招人喜欢的。
玄奕则是兑现承诺,和玄辰畅饮一番。
“阿辰现在可以告知心仪之人是哪家姑娘了吧?朕也好尽快赐婚。”
“哈哈,皇兄这是比臣弟还着急了。”
玄辰如今大仇得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往日总是阴柔沉郁的面相都多了几分通明豁朗。
“臣弟心仪之人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是一个普通农女,皇兄赐婚阵仗太大了,恐怕会吓着她,臣弟在此请求皇兄恩准,让臣弟安静把人娶回府就行。”
玄奕顿了顿,微笑点头。
“既是你所愿,朕也不强求,反正这次你平息越州战乱得到的功赏,足够你给聘礼了。”
“哈哈,那臣弟还得多谢皇兄的厚赏,来,臣弟再敬您一杯!”
“来!”
而此时的偏殿里,苏瓷惊讶看着跪在面前的人。
“你怎么进宫了?”
“你的脸?”
薛蓝微笑点头:“王爷手下有些江湖人士,懂得些简单的易容之术,才敢让薛蓝冒险进宫给娘娘磕头。”
“易容术?”
苏瓷走到她面前眯眼打量一番,有些无语。
不过是换个侍女发髻,皮肤涂暗点,眼下抹点黑眼圈,下巴点颗小痣。
这算哪门子的易容术?
别说熟悉的人,就是她这个才见了纪芸一面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来。
“唔…宫宴上伺候的宫人多,待会你还是尽快出宫吧,免得被人认出来。”
“娘娘放心,薛蓝是以泰王府婢女身份进宫的,有泰王府的腰牌。”
薛蓝微笑:“方才也遇见了两个以前在秀女殿当差的内监,瞧着都没认出我。”
“啊?这都没认出来?”
苏瓷狐疑又打量了几下,十分费解。
影视剧诚不欺我,古人都是半瞎子…
“咦?不对…”
苏瓷反应过来,惊讶挑眉:“你现在住泰王府?泰王都知道了?”
“是。”
薛蓝微微点头,神色颇显纠结:“把当年真相告知王爷之后,我准备带着家人远离京城,可王爷查清了我在宫里的事,帮我把家人安排去了临江城,留下我在府里…”
哎哟,霸道王爷哦。
苏瓷一脸八卦凑前了些:“然后呢,他是不是要娶你了?”
“……”
薛蓝脸一白,垂眸摇头。
“娘娘说笑了,小女出身卑贱又曾是个答应,万不敢高攀王爷…”
“薛蓝,我费尽心思送你出宫,替你弄了个正儿八经的良家农女身份,可不是让你妄自菲薄的。”
苏瓷微蹙了眉:“我说过我救你是有私心的,我需要你替我稳住泰王,你不会忘了吧?”
“娘娘…”
薛蓝急忙摇头:“王爷忠于朝堂忠于陛下,娘娘所虑之事不会成真,您真的可以相信王爷。”
“我现在当然相信泰王。”
苏瓷微微一笑:“因为他已经大仇得报,因为你还在他身边,可以后呢,你与他相识多年,比我了解他,你能担保他一辈子都留在京城效忠陛下?”
“……”
薛蓝眼中闪过慌乱。
王爷性子孤僻,如今大仇已报,若再没了束缚应该会选择远遁江湖…
“陛下的得力兄弟不多,泰王乃有勇有谋之大才,若就此被埋没了,你不觉得可惜么?”
苏瓷盯着女子的细微表情,嘴角微扬:“于我,我是陛下的妃子,荣辱共存,我的孩子会在这片土地成长,我自然希望世间大才都为我朝所用,国运昌隆千秋万代。”
“而于你,你宫女出身因为替太后挡蜂而荣升答应主子,这原是整座宫城里的宫女梦寐以求之事,但凡你有一点攀附之心,只需去求太后即可,可你还是谨慎避开所有接触陛下的机会,默默无闻甘愿承受多年的欺凌,为的又是什么?”
薛蓝垂眸,死死咬着唇沉默。
苏瓷微叹了口气:“咱们女子原就活得不易,这辈子能找到个彼此心仪的人很难,而失散多年再次重逢心里依旧彼此惦记的,那更是难上加难。”
“…彼此心仪?”
“呵,薛蓝,你能在后宫这种隐藏多年还好好活着,足以证明你不是愚笨之人。”
苏瓷歪头瞅着茫然的人:“你以为你现在进宫是件很简单的事吗,自从去年宫宴我被刺杀,宫城守卫有多森严你也应该知道吧,若背后没有泰王全力冒险助你,你不会有机会站在这跟我说话。”
“…娘娘,我…”
薛蓝捏紧了帕子,神色复杂:“其实我今日进宫之事,是,是王爷提议的,不然我也不敢贸然给娘娘惹麻烦。”
“所以呀,你还看不懂他的心吗?”
苏瓷挑眉一笑:“他此时是平乱有功的臣弟,正是大好前景的开头,可他却知你所想虑你所忧,冒险送你进宫只为了让你给我道谢心里舒服些,难道这不足以表明你在他心里的重量吗?”
“薛蓝,人生只有一次,你幸运遇见我才有这第二次的生命,若你还是不能随心活着,那不光辜负了你自己和泰王,也白白浪费我的一番心意了。”
“……”
薛蓝缓缓屈膝,额头贴于手背虔诚跪下。
“薛蓝明白了,深谢娘娘再造之恩。”
烟雨把人送走回来,眼中略带了疑惑。
“主子,您是真心希望纪,呃,薛姑娘留在京城?可以后万一被人认出来,那主子也有可能会被牵连的呀。”
苏瓷挑眉微笑:“你不懂,泰王这人若没个弱点拴着,我还真不放心。”
“呃,拴着?”
烟雨摸摸鼻子压低声音:“主子怎么说得跟拴狗一样…”
“哈哈。”
苏瓷忍俊不禁点头:“差不多意思吧,永远别小看了女人的枕头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是这么来的。”
原著里的玄辰黑化,起因是隐忍多年的仇恨,可归根结底是因为缺爱,而薛蓝是他黑暗时期的白月光,就算他日后突然又变态起来,薛蓝也能成为那个调和之人。
宫宴圆满结束。
朝臣一一告退离开,玄辰行至苏瓷座前,拱手鞠躬。
“多谢娘娘。”
苏瓷微笑点头:“泰王多礼了。”
两人视线相对,心领神会。
玄奕微蹙了眉,起身伸出手:“爱妃。”
苏瓷适当看向醋坛子,笑容多了几分甜美,握住他的手起身。
“陛下,晚霞正美,臣妾想走路回去,取一幅霞光图。”
“嗯,朕陪你。”
帝妃相携而走,对视的眸色交缠潋滟,有种天地间只剩两人的错觉。
玄辰定定目送,脑海浮现那个烛光下替他缝制衣物的女子。
大仇得报后略带了空虚迷茫的心,似乎悄悄被一点一点占满。
三月,万物复苏。
国不可一日无君,国母亦然,后位空悬之事被提上了早朝。
朝中分为三派,支持宋相之女良妃的大多是老一辈重臣,主张是身份阶级上下,顺序有别之说。
支持淑妃大多是陛下登基之初提拔的新臣,主张淑妃孕育龙嗣有功,母凭子贵之说。
而居中一派则是苏衍等不便干预之人,只有一句话,一切只凭陛下定夺。
第88章 顶好的婆婆
老一辈的重臣几乎都历经两朝,影响力不在话下,按理说比支持淑妃的新臣多了几分胜算。
但当朝太后宠孙如命,还曾多次当着官眷们明言,希望淑妃再多生几个,虽没开口却立场明了。
朝堂如此,后宫更不用说了。
宝荣宫。
苏瓷逗着怀里刚喝饱奶的白胖奶娃,边冲一旁的太后扁嘴。
“您不知道,这小子在这被您宠惯了,回到玉芙宫就闹腾,臣妾想和陛下好好说会话都被吵得头疼。”
“胡说。”
太后皱眉抱过宝贝孙子轻哄着:“曜儿乖巧得很,哪里就闹腾了,怎么不说你自个懒呢,天天把孩子丢在宝荣宫不管,哀家就没见过你这样当母亲的。”
“人家也还小嘛。”
苏瓷笑眯眯整理一下被压皱的衣摆:“臣妾连自个都照顾不好呢,还是交给您放心些。”
“你倒有自知之明,哀家还没训你呢,上个月天还多冷呢,你居然就把孩子脱得只剩条裤兜子,放到那冷冰冰的木板上躺着给你入画!”
“还有月初那会,才多大点的孩子被你抱到御花园里抓蝴蝶,呛了风可怎么办,还有前儿你竟然想带孩子去行宫泡池子,你说说你可怎么当娘的啊,陛下也是,不拦着点还帮你说话…”
太后噼里啪啦一通,怀里的奶娃咿呀呜哇流口水控诉。
周围的嬷嬷宫人却早已习惯,低头抿着唇憋笑。
苏瓷小学生一样坐好听训,满脸的无辜,还抽空要去捏咧嘴笑的小胖子。
儿子可是她拼着失宠没命的危险生下来,哪有不爱的道理。
不过她了解天家,也了解自己,若儿子被她宠大估计成不了气候,但太后就不同了。
太后名门出身,满腹经纶才情,还教养出了玄奕这样的儿子,关键现在才四十多岁,身体康健长寿之相,保准能活到玄曜成年甚至成家立室。
老天免费送上门的最强最佳大靠山,她怎么能丢呢。
再说了,孩子丢给顶好的婆婆管着,她只负责貌美如花和老公悠闲恩爱,简直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大好事不是嘛…
太后说得口干,恼火瞪着还装无辜的丫头。
“每次说你就一脸委屈哒哒的,还说错了你不成?”
“臣妾知道错了啦。”
苏瓷娇娇扯着太后的衣袖摇晃:“可曜儿幸运呀,有天底下最好的皇祖母疼着,那臣妾不也是乐得轻松嘛~”
“啊呀!”
奶娃非常配合娘亲,也抱着皇祖母的手晃了晃,无齿的笑可爱极了。
“哎哟哟,曜儿也记得皇祖母呢~”
太后顿时绷不住脸了,稀罕亲着孙子的小胖手,边没好气拐了眼笑嘻嘻的孩子娘。
“就你嘴甜儿,可是你到底已经为人母,该做的事还得做,从明日起,你开始学着处理宫务吧。”
“啊?”
苏瓷苦恼嘟嘴:“娘娘,秦嬷嬷易嬷嬷早前就教了臣妾好些,可是真的好难呀…”
“难也要学,总能学会的。”
太后瞥着娇滴滴的丫头:“身为妃子有自己的职责,不是只顾着侍候陛下就行,和下级的妃嫔结交相处也是必要的,不能整天闭宫不见人,懂吗?”
“是…”
苏瓷目露感激之色,娇娇蹭了蹭太后的肩膀:“臣妾知道您疼我的,一定好好学,不让您失望。”
“知道就好。”
太后说着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这就是她为什么这么稀罕这丫头的原因。
既有身为少女的天真烂漫,身为宠妃的妩媚手段,也有身为妃嫔的心计机智,小事糊涂大事明理,口甜舌滑鬼机灵讨人喜欢。
关键做什么事都明着来,小心思小诡计就明晃晃摆在你面前,说她还一脸坦荡热情给你解释,让你罚都罚得不痛快。
哄完婆婆,苏瓷就直奔景明宫找老公。
恰巧见玄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