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之和段景文跑得气喘吁吁赶到,来不及错愕就听令去检查那名的乳娘的脸,片刻就调了碗药水出来。
洗去易容的赫然是个面相平凡的年轻女子!
“她真的不是柳妈妈!”
禁军已经包围整个宝荣宫,易嬷嬷等人心惊胆战,用帕子沾了药水在宫人内监脸上一一试验,确保无人易容。
徐立之也吓得够呛,逐个给太后陛下和淑妃母子把脉,段景文则是小心翼翼在检查那个小瓷瓶。
“陛下,此药怪异,无色无味跟普通的水无异,但刺客大费周章易容混进宫,那必定有所意图,微臣需要用小动物试验过才知道药性。”
“立刻去试。”
“微臣遵命!”
段景文匆匆离开,宝荣宫的人也都检查完毕,而在殿外搜查的禁军神色凝重回来禀报。
“陛下,宝荣宫后面的杂草丛里发现一名女人尸体,尸温犹在,死亡时间应该没超过一个时辰,薛嬷嬷去看了,证明那就是柳妈妈。”
“大胆!”
太后抱紧怀中哭累的孩子,脸色铁青:“竟敢,竟敢混进哀家的宫里头杀人,立刻去查,务必把事情给哀家彻底查清楚!”
“母后息怒。”
玄奕安抚扶着浑身颤抖的母亲:“瓷儿,先和母后带曜儿回寝室,朕来处理。”
“…陛下一切要小心。”
苏瓷也着实后怕,扶着太后进了寝室:“太后娘娘别怕,没事了,您手都出汗了,先把曜儿放下吧。”
“……”
太后喘着气,谨慎抖开被褥检查一番才小心把睡着的孩子放下,紧紧握住苏瓷的手。
“幸好,幸好你及时发现了,不然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的曜儿,阿弥陀佛,幸好你今天在这…”
“娘娘,这也是易嬷嬷鼻子尖,闻到了那乳娘身上的熏香,我才看了出来。”
苏瓷神色凝重:“但自从曜儿来了宝荣宫,您对底下的人管束极严,每日谁出入都有详细检查,到底是谁这么大本事能混进宝荣宫呢…”
“是哀家这些年过于仁厚了,竟纵容得那些人敢在哀家宫里杀人。”
太后脸色阴沉,通身的气势冰寒冷戾。
“无论是谁,就算把皇宫翻个底朝天,哀家也要彻底查出来!”
宝荣宫惊现刺客,太后陛下震怒,下令禁军协同内务府彻查!
整座皇城守卫极严,后宫妃嫔禁足自己住处不得随意走动,外面更是五步一侍卫,禁军陪同着几个主事人逐一盘查。
甘泉宫。
宋羽雪绞着丝绢来回踱步,见尚嬷嬷回来急急上前。
“怎样了?消息送出去了吗?”
“嘘!”
尚嬷嬷拉着主子进了寝室关上门,才神色凝重摇头。
“宫里守卫森严,别说妃嫔宫里的人,就是辛库那送夜香的都要仔细盘查才能放行,奴婢实在不敢冒险就先回来了。”
“那,那怎么办?”
宋羽雪咬唇:“不是说父亲找的人绝对稳妥吗,怎么才刚进宫就被发现了?那宝荣宫里的消息呢,二皇子到底有没有中毒?”
“宝荣宫更加滴水不漏,不过奴婢远远瞧着好些太医都在殿外候着,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尚嬷嬷强自镇定:“娘娘先别忧心,方才他们也都来甘泉宫仔细翻查过了,找不出半分痕迹,事情也跟我们无关,现在娘娘要冷静下来,静观其变,丞相那边一定会有妥善处理的。”
“不行。”
宋羽雪眸色微沉:“虽然我不知道父亲的详细计划,可人是我放进去的,内务府的张内监不能留,嬷嬷,你现在立刻去找到他,想办法把人解决了。”
“…是,娘娘。”
黎明之际,多少人一夜未眠。
禁军又在冷宫枯井发现了一具内监尸体,又几名牵扯人员进了慎行司。
“内务府的张内监?”
玄奕皱眉看向方志:“不是下令不能随意走动吗,怎会有人去冷宫?”
“陛下恕罪。”
方志拱手:“臣检查过,张内监是被利器刺进脖子毙命,身上除了被扔下枯井的摔伤,没有其他伤痕,臣断定凶手是他认识的人,趁其不备出手杀人。”
“所以,这是灭口。”
“臣也这么认为,速将内务府几名可疑之人押进了慎行司,但并没审出什么可用口供,但那几人都说了同一件事,昨日闻到张内监身上有熏香味,因为宫规言明宫人内监不得熏香,因此张内监还被总管训了话。”
方志说着抬眼:“臣在张内监住处找到那套还没洗的衣裳,熏香味和刺客身上的味道相同,由此可断定,刺客是张内监带进来的。”
“一个小小内监,如何避过重重关卡带人进来。”
玄奕冷笑一声:“刺客审问如何了?”
“重刑都用过了,嘴硬得很,连迷幻药物下了都能保持清醒,绝对不是普通的女子,应是受过训练的杀手,现在也只剩一口气了。”
“段景文那边怎么说?”
方志蹙眉摇头:“喝了那药水的三只鸟儿三只兔子,一夜过去都还没任何反应,段太医坚持认为那水有问题,一直在仔细观察。”
“……”
玄奕垂眸,下颌微微紧绷:“从内务府细查,朕不信没有任何痕迹。”
“是!”
苏瓷也听到了消息,思索抿了口茶。
“内务府的人,那就难怪了,内务府管着后宫所吃所用,无论发生什么事也得出宫采买,确实有机会把刺客带进来。”
谷雨咬唇:“可内务府采买事宜出宫人数,都得经过您和良妃的检查同意,主子,难道真是她?”
“不出意外的话,是她。”
烟雨一愣握紧了拳头:“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告诉陛下啊。”
“人已经被灭口,没有证据就提出来,那便是我故意针对了,别忘了我和她如今正在争那个位置呢。”
“那主子想怎么办?”
“等,等着陛下找到证据,等着转机出现。”
苏瓷转头看着外面初升的太阳,眸色微闪。
按脚程应该快到了吧…
第三天,段景文发冠凌乱衣领皱巴,顶着两个黑眼圈跑进宝荣宫,手里还提着两个笼子。
“终于有反应了!”
三只鸟儿三只兔子被提出来放到地上,活是活着,但就是呆呆地耷拉着脑袋,不跑不叫,推一下动一下,目光呆滞跟傻了一样。
“臣寸步不离守了三天,这鸟儿兔子吃喝拉撒行动叫声都正常,直到今早突然就安静下来,然后就成了这副模样,无论怎么大声吓它打它,都毫无反应,就像,就像…”
“就像痴呆儿。”
苏瓷眸色冰冷:“只要那乳娘喂曜儿喝了这个药水,三天不会有任何异常,足够她安全出宫,那曜儿毒发突然变成个痴呆儿,就找不到任何破绽了。”
“混,混账!”
太后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竟敢…好阴毒的手段!”
“母后。”
玄奕扶着浑身颤抖的母亲,脸庞紧绷:“您别激动,我们先去看看曜儿…”
“对对,徐立之,快跟哀家去看看二皇子…”
几人快步进了寝室,苏瓷把睡着的孩子轻拍叫醒,细细打量着他生动皱起的小脸蛋。
“啊哒呀~”
玄曜晃着小脑袋扑腾小手不让把脉,还咧嘴冲人笑,一双乌黑眼珠子滴溜转。
徐立之好容易把了脉,细细观察一番。
“二皇子并无任何异常。”
“好好…”
太后接过乱动的孩子,轻声哄着:“曜儿乖,看看皇祖母好不好?”
“啊哒哒!”
“…对,曜儿真乖…”
太后亲着摸她脸的小胖手,双眼忍不住通红。
苏瓷抓着玄奕的手也缓缓放松,低低喘着气。
“……”
玄奕把僵硬的人儿搂进怀中,黑眸凌厉阴沉。
五月,夏初临。
草木温润,熙阳和暖。
前段时间突然消失的宣平侯楚世子再次回京,满京城的闺秀都沸腾了。
据说城门到宣平侯府的那条街被挤得水泄不通。
然而翌日早朝,楚世子呈上的一盒子书信,却震惊了朝野。
闻名大雍的凌云山凌云大师竟是北狄奸细!
而先帝驾崩前,大雍与北狄那一战落败的原因,竟是因为当时的太尉,如今统领百官的宋丞相,在给凌云大师的私信中提前泄露了行军路线!
“陛下!”
宋相脸色铁青,愕然下跪:“陛下圣明,老臣从不知此人是北狄奸细啊!”
几名老臣也纷纷出列。
“陛下,凌云山北狄奸细潜伏大雍多年,处心积虑交友甚广,朝中京中也有不少人视其为友,宋相是被奸人所诱的啊!”
“陛下,宋相乃我朝巩固重臣,沥尽心血为朝堂所用,不知者无罪啊!”
玄奕重重把信拍下,浑身寒气猛烈。
“昔年那一战大雍惨败,我军众多精锐之师命丧敌军埋伏,战败之讯传至京城,先帝悲痛欲绝呕血不止,以致一病不起英年薨逝!而今,尔等竟然妄图劝朕不治罪魁祸首之罪!”
“陛下息怒!”
宋相重重磕头,老泪横流:“陛下,是老臣识人不清才会酿下大错,老臣糊涂啊,老臣如何对得起先帝多年的信任器重啊,请陛下赐死老臣吧,陛下…”
“呵。”
楚云州突然冷笑一声。
“宋相倒不用着急提您与先帝的交情,还是先听听北狄奸细的口供再说吧。”
“……”
宋相愕然抬头,对上君王冰冷如箭的视线。
玄奕举起手中的供词,一字一句。
“大战前夕,你确实不知对方乃北狄奸细,然你身为大雍之臣,竟擅自向一江湖之人泄露军机要密,此乃失职大罪。”
“大战过后,先帝临终前亲下旨命你为丞相,助朕稳定朝局,彼时,对方已然向你坦诚北狄奸细身份,更以你泄露军机叛国之书信相要挟,逼你将我朝机密告知于他,而你为保丞相之位,竟应允了他,此乃叛国之罪!”
“前年朕南巡暗访盐政,未及三月遭伏击行刺六次,其中五次乃北狄暗探所为,究其缘由是你将南巡路线泄露了出去,此乃不赦死罪!”
“……”
众臣惊愕当场。
那几名出面求情的老臣更是惨白了脸,抖着手指向瘫软的人。
“你,你竟然,竟然早就知道…”
“宋溯光,你竟然叛国!”
“混账东西!你如何对得起先帝啊!”
“不,不是…”
宋溯光连连摇头:“陛下,老臣绝对没有叛国啊!”
“是那个奸细诬陷老臣啊,他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故意要折断陛下的臂膀,祸乱我大雍朝堂呐陛下!”
“够了!”
随着君王的怒喝,一个青色小铜瓶滚落在宋溯光面前。
瓶口渗出了些许水渍。
“去年末,你筹谋多年暗杀北狄奸细的布局已成,原可以就此将所有往事抹除掩盖,但对方却察觉出了你的忧虑,以一种名为淡水的药物,还有两名精通易容术的女子作为交换,让你放他回北狄。”
“……”
宋溯光萎然瘫软,绝望闭上眼睛。
“这,这是什么药…”
“徐大人别碰。”
楚云州开口阻止一个想去嗅闻的老臣,剑眉紧蹙。
“此毒无色无味,入口或者滴入眼睛鼻子耳朵等地方皆可渗入体内,中毒者丝毫不察,但不出三日便会神智全失,如同痴呆儿,无迹可寻,无药可救。”
“痴,痴呆儿?”
“对。”
楚云州冷冷看向宋溯光:“此毒药名为淡水,是当年北狄莲太后独门所创的奇毒!”
北狄莲太后,那可是个人神共愤的祸国妖后。
据闻她出身巫毒门派,心狠毒辣,为了固宠把北狄王的十余名王子变成痴呆儿,任意虐杀,直到她诞下王子,她竟然连北狄王也杀了,扶持幼儿登基垂帘听政。
在位期间用毒控制百官,更是为了试毒大肆抓捕民间婴幼儿回宫圈养残杀,据闻还生食幼儿心脏维持容貌不老,待北狄王成年也不愿还政,竟以亲孙子性命要挟,最终被忍无可忍的北狄王亲手绞杀。
此妖后虽已经死去多年,但生前所做之事,如今依旧闻名四海,令人不寒而栗。
玄奕把一沓书信丢下,英挺的脸庞紧绷冷肃。
“五日前,你伙同良妃放了一名北狄女子进宫,易容成二皇子的乳娘试图下毒,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
“宋溯光!”
苏衍父子突然冲出来,发了疯一样扑到宋溯光身上拳打脚踢!
“你害我女儿我外孙!”
“你个叛国贼!我杀了你!”
“……”
众臣就这么看着,君王也冷眼瞧着。
结局已定。
叛国弑君之大罪,祸延三族。
整整一个月,京城里吹过的暖风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后宫进入了历史以来最安静平和的状态。
玉芙宫。
两名华服女人屈膝行礼:“拜见淑妃娘娘。”
“免礼,坐吧。”
苏瓷摆摆手:“你们怎么一起进宫了?”
苏蕙圆润了些许,笑容温和上前抱起软榻上乱爬的玄曜。
“前日与泰王妃在街上偶遇,说起进宫拜见娘娘的事,便约好今日一起来了。”
薛蓝穿着礼制的王妃服饰,面容红润温婉,都不用易容,也和以往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人相差甚远了。
“我与段夫人谈得投契,府里也有些事想请娘娘指教一下,便跟着来了。”
“你们两个,一个才刚出了月子不久,一个刚坐稳胎,有什么事让人进宫告诉我就行了,何必亲自出门奔波。”
苏瓷看向薛蓝:“特别是你,泰王替陛下去北境打仗,我有义务替他照顾好你,你可别让我没法跟你夫君交待。”
“呃…”
薛蓝红了脸:“娘娘已经派了好几个老嬷嬷去府里守着,段太医每隔三日就上门把平安脉,我没事呢,多谢娘娘关心了。”
“都仔细点才好呢。”
“母灰,水。”
安静坐在姨母怀里的玄曜突然开口,小手冲矮桌上的小碗晃了晃。
“呀,二皇子会喊母妃了呢。”
苏蕙笑呵呵夸赞:“二皇子还没满九个月呢,比我家那几个聪明,满周岁才会喊爹娘。”
薛蓝稀罕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手:“果然像太后娘娘说得那般,二皇子沉稳乖巧得很呢。”
“我看是太老成沉稳了。”
苏瓷说着给儿子喂了水,掏出手绢替他擦着嘴角:“太后娘娘也说呢,之前还活泼好动些,越大就越足了他父皇,小老头似的。”
“母灰。”
小胖子露着小白牙:“母灰七七。”
“行,亲亲。”
苏瓷无奈凑上前啃了口:“这小子就是故意,喊他皇祖母和父皇不知道多清晰,到我这就喊母灰了。”
“噗嗤。”
两人忍俊不禁笑出声。
众所周知,太后宠孙如命,二皇子几乎都在宝荣宫待着,亲娘淑妃因为要掌管后宫事务,忙得很,每日就和陛下过去陪着吃顿饭看看孩子。
“哎呀,娘娘小心呀。”
谷雨进来看到二皇子往主子身上爬,连忙上前阻止。
“娘娘刚有身孕,太后娘娘可千叮嘱万叮嘱不许您抱二皇子的。”
“什么?”
苏蕙连忙把孩子抱开了些,满脸欣喜:“娘娘又怀上了?多久了,怎么没告诉家里一声?”
薛蓝也起身笑着屈膝:“恭喜娘娘,娘娘先坐下。”
“还不到两月呢,就还没说。”
苏瓷苦恼叹气:“我原想着和太后带孩子去行宫避暑呢,这下也泡汤了。”
“这是什么话,避暑年年都能去。”
薛蓝好笑:“这是大好的喜事,陛下肯定高兴坏了。”
“当然高兴了,又不是他生。”
苏瓷托腮抿嘴:“儿子还没满周岁又来一个,我这身材可要怎么维持,我可是宠妃呐。”
生完儿子出月子后她还喝避子汤,但太后盯着不能一直喝,她就琢磨着安全期滚床单。
事实证明,安全期不安全。
“噗…”
苏蕙抱着孩子坐下,失笑打量着容光焕发的妹妹:“陛下如今日日都宿在您宫里,有孕不是自然的事吗,娘娘放心,夫君说娘娘的底子极好,恢复得也极快呢。”
“最好如此。”
苏瓷笑着捏捏儿子的脸蛋:“希望这胎是个像我的小公主~“
“公主皇子都好,健康平安就行…”
三人相谈甚欢聊了好一会,外面就通报陛下来了。
一身锦蓝常服的君王走进来,风神俊朗,脸上带了抹柔和。
“父,皇!”
玄曜果然口齿清晰起来。
苏蕙放下孩子,和薛蓝屈膝行礼:“见过陛下。”
“免礼。”
玄奕熟练抱起儿子坐在苏瓷身旁,示意秦嬷嬷呈了一个信封给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