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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古代,躺平开摆(桃梨不言)


余妈妈看许茹娘很认真地查验,犹豫了一下问道:“夫人,您要这些做什么?”
许茹娘正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还缺什么,闻言微顿,没有解释,只道:“很快便能用得上了。”
自许家人下狱已经有一个多月,若是她没记错,流放的判决很快就要下来了。
前世这个时候,她惶然不知所措,只能心急如焚地跪在家里求神拜佛,这次心里有了底,她要提前把准备做足才是。
流放路程艰苦异常,做得准备越全,家人平安无事的几率才越大。
但只是光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过去,托付其他人照顾,似乎还不够……许茹娘心里藏着焦虑,若不亲眼看着父母顺利抵达,她是不会安心的。
思来想去,她只有同流放的父母一起上路,亲自照料才能放得下心。
可是……夫君会答应吗?
暮色降临,解瑨踩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进了家门。
雄安侯结党一案,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解瑨忙得脚不沾地。按说解瑨的岳父牵扯其中,身为大理寺少卿的解瑨应该避嫌,但皇帝除了没有让他参与许正儒的案子,其他并未避讳,由此足见皇帝对他的信任与喜爱器重。
这段时间解瑨一直没来得及回家,直到许家的判决出来,他才回来准备将消息告诉许茹娘。
披着衣裳小憩的许茹娘听见脚步声被惊醒,看到解瑨回来,她连忙坐起身子,满怀期待地看向他。
虽然她已经知道结果,但万一有什么变数发生呢?
然而随着解瑨的话,许茹娘眼底的亮光黯淡下去,“……岳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查抄家产,流放三千里。”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许茹娘抿唇苦笑一下。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里面满是坚定,“妾身要一起去。”
解瑨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错愕,“你说什么?”
许茹娘深吸一口气,看向她的丈夫,“流放路上条件艰苦,爹娘年事已高,宝哥儿才三岁,不能没人照顾,妾身要跟着他们一同上路。”
解瑨这才确认他刚刚没有听错,他深吸一口气,“那家里头呢?你侄儿年岁尚小,可徽姐儿也才五岁,桓哥儿刚刚六个月,你就打算抛下他们不管?”
说起儿女,许茹娘的心中一痛。若不是无可奈何,哪个母亲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
可许茹娘知道,哪怕她暂时离开,她的儿女生活也会顺遂,可若是侄儿没有她,连命都保不住。
许茹娘抿唇道:“徽姐儿和桓哥儿还有你和娘照顾,可宝哥儿……”
“他也有自己的爹娘!”解瑨扬声打断。
许茹娘摇头,“弟妹不能与许家同甘共苦,已经和离归家,弟弟跟宝哥儿的生母都没经过事,哪里会照顾孩子?更何况爹娘已经年迈,夫君,妾身实在是放心不下……”
解瑨看着她,“那你将他们送到呢?是不是还得等他们安顿下来,用你解家夫人的身份帮他们立足,等他们的日子过上正轨才回来?”
许茹娘咬紧了唇,不说话了。
解瑨揉了揉太阳穴,没有答应,“不行。”
“你为他们置办行囊、托人稍微照料也就罢了,但许家离京之后,你就不要再管了,”他委婉劝道,“茹娘,你如今是解家妇,许家不能总是指望你一个出嫁女。”
听了这话,许茹娘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抬眼看向解瑨,“妾身知道,是妾身的娘家不争气,可那是生我养我的爹娘啊!”
没有娘家,她便如同无根浮萍,夫君怎么就不明白?
想起前世种种,许茹娘的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若夫君执意要妾身与娘家断绝关系,恕妾身不能从命,我们就此夫妻缘尽——”
她颤抖着唇,一字一句道:“妾身自请和离!”
屋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过了好一会儿,解瑨带着几分晦涩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你要和离?”
许茹娘流着泪,不忍看他的眼神,抿着唇避开了他的视线。
夫妻多年,她何曾见过他这样狼狈?
她知道她伤了他,可她说出那些话,心里何尝不是刀割一般难过!
解瑨神情逐渐变得复杂,良久后,他才问道:“你心里怨我,是不是?”
许茹娘想说不是,可话刚要出口,她脑中闪过前世那一个个无法成眠的夜晚。
母亲也去世之后,许茹娘躺在床榻上,内心受着悔恨折磨的时候,何曾没有怨过让她与娘家断了关系的夫君呢?
她甚至会想,夫君那样聪明厉害,如果他当初多在意一点,娘家人是不是根本就不会落到获罪的境地?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潜意识的抵触,前世她才与夫君渐行渐远,最后形同陌路罢……
许茹娘阖上眼,泪如雨下。
解瑨看出了她的犹豫,他闭了闭眼,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我们各自冷静一下,”再睁开眼时,解瑨的神情变得淡淡的,恢复了平日里缄默冷清的模样,“等情绪稳定了再谈
许茹娘盯着跳跃的烛火,没有说话。
解瑨看了她一会儿,起身离开。
回到前院书房,解瑨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小厮。直到屋里只剩他一个人,解瑨靠在椅子上,视线放空,静静坐了很久。
书房的灯火亮了一夜,许茹娘也没有睡好。
她时而梦到受伤瘫痪在床的弟弟躺在床上向她哭泣,不一会儿又变成母亲临去之前泛着青白的脸。
许茹娘惊醒过来,额上满是细汗,意识到这是梦境之后,才逐渐平静下来。
直到天亮,听到床账外萱草的声音,许茹娘才从发呆中惊醒。
她擦擦眼睛,起身之后,许茹娘叫来丫鬟里字写得最好的石榴,“石榴,帮我写一份文书。”
石榴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很快准备好了文房四宝,然而许茹娘第一句话就让她差点没握住笔,“夫人,您要和离!?”
“不必多问,”许茹娘道,“依我说的写便是了。”
石榴只好依许茹娘所言,写好了一份和离文书。
许茹娘拿起文书,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
夫妻多年,许茹娘知道丈夫骨子里的傲气,这封文书递过去,事情便再无可转圜。
但这一趟她非走不可,若解瑨不同意,她只能和离。
许茹娘将文书递给石榴,“送去前院二爷手上罢。”
她想起什么,抿唇叮嘱道:“先不要让徽姐儿知道这件事,别泄露了消息。”
石榴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办完这件事,许茹娘吐了口气,又叫来萱草,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去厨房。”许茹娘吩咐着,“路上食宿不便,要准备好干粮和路菜,还有宝哥儿,等会儿叫余妈妈跑一趟,买些容易克化、不易坏的干果点心……下人、护卫都要找好,明日再叫人牙来一趟……”
许家流放离京的日子近在眼前,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繁忙间隙,许茹娘偶尔会想起解瑨。
自送去那封和离书之后,许茹娘一直没有收到回应,直到出发日子的前两天,她才再次见到了他。
一段时日未见,解瑨似是消瘦了一些,许茹娘心里一疼。
她张了张口,“夫……”
刚唤了一个字,许茹娘就反应过来不对,顿时卡在了那里。
解瑨并没有接她的话。
他看着许茹娘收拾好的行囊,“你真的想好了?”
许茹娘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是。”
她的声音虽轻,却很坚定,解瑨看着她,终是在她递来的和离书上落了笔。
许茹娘一眼不眨地看着,直到最后一笔落成。
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又闷又疼,但想起父母弟弟和小侄儿,许茹娘心中似乎又充满了勇气。
和离书一式两份,解瑨将许茹娘的那份递给她,除此之外又递给她了一个小匣子,“和离书我会送到官府报备,这个你拿着。”
许茹娘打开一看,除了她一路上需要的路引,还有一沓银票。
她心头一颤。
许家被抄家,并没有留下什么财产,这段日子置办东西,许茹娘用的多是自己的嫁妆银子和多年攒下的私房。
当年她的嫁妆并不算多,这些年的私房又补贴了父母不少,此时剩下的银子着实不多,这些银票,可谓是解了她燃眉之急。
解瑨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许茹娘鼻子一酸。
她忍住泪意,“徽姐儿和桓哥儿……”
“你放心,”解瑨颔首承诺,“徽姐儿和桓哥儿是我的孩子,我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许茹娘心潮汹涌,紧紧捧着匣子,她差点就想问问眼前这个人,可不可以等她几年。
只要等到天下大赦,她就可以回来。
但许茹娘最后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松鹤堂。
解瑨低声与太夫人解释了和离的前因后果,太夫人听完来龙去脉,轻叹口气,“你这样做,知道外头会对解家指指点点,你也会承受骂名吗?”
外人不知内情,看到许家获罪,解瑨便与妻子和离,只会觉得解瑨嫌贫爱富,落井下石,更不要说解瑨年纪轻轻位高权重,素来惹人眼红,定会有人不分青红皂白,以此做文章,指责解瑨冷血无情。
毫无疑问,解家会成为京中一段时间的资谈,整个解家的声誉都会受影响。
解瑨低声自责道:“儿子不孝。”
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太夫人心里也不好受。
人心都是偏的,她不忍责怪儿子,自然对许茹娘生出了隔阂,“茹娘也是……唉。”
解瑨摇了摇头,“走到这个地步,儿子也有错。”
“也罢,她夹在中间,确实是难。”太夫人叹气道,“归根结底,还是我当年没结好这桩婚事。”
解瑨再次摇了摇头,“世事难料,母亲不必介怀。”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太夫人提起现在面临的问题,“徽姐儿跟桓哥儿可以先养在我这儿,府中中馈,我也可以叫桢哥儿媳妇来帮把手,只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你……我倒不是逼你立即再娶,但你心里得有数。”
她话里的桢哥儿是早年去世的解大爷留下的儿子,前年刚成亲,解家一直没有分家。
“儿子明白。”解瑨点头,“劳烦母亲替儿子费心了。”
“你是我儿子,不为你费心为谁呢?”
太夫人笑笑,又宽慰了几句解瑨才罢。
转眼便到了许茹娘离府的时候。
走之前,她来到松鹤堂,想要跟太夫人告个别。
虽然太夫人性子冷淡,与她并不亲近,但许茹娘一直对太夫人存着一份敬爱之情。
她嫁进解府这么多年,太夫人从未插手过解瑨的房中事,也没有立过规矩、催过子嗣,是个极好相处的婆婆。
然而通报之后,太夫人却没有让许茹娘进门,而是让身边的何妈妈见了许茹娘一面。
“太夫人说,她身子不适,就不见您了,”何妈妈递上程仪,“这是太夫人的一份心意,希望您路上平安,多多保重。”
许茹娘心里一紧,怅然若失,婆婆她老人家这是厌上自己了吧……
但她没有什么好怪的,许茹娘心中苦笑,在院门外跪下,给太夫人磕了个头。
从松鹤堂离开,许茹娘走到府门口,奶娘余妈妈来送她。
余妈妈年纪已经不小,可能受不得路上颠簸,所以许茹娘将余妈妈留在了府里,照顾她的两个孩子。
她郑重嘱托道:“余妈妈,桓哥儿跟徽姐儿,就托付给您了。”
余妈妈不知道为什么许茹娘定要如此选择。
她也不是没劝过,但许茹娘已经下了决心。
主子做了决定,余妈妈也只能听从,“夫人放心,奴婢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得大小姐和小少爷周全。”
许茹娘又等了一会儿,但没有等到解瑨来相送。
她咬了咬唇,按下失望,转身准备踏上马车,风中却突然传来女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娘——”
许茹娘心中一震,回头看去,竟是女儿徽音跑了出来。
素来循规蹈矩的小姑娘顾不得礼仪,徽音扑到许茹娘面前,差点摔了一跤也顾不上,“娘要去哪里?”
她紧紧揪着许茹娘的衣袖,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哭着问许茹娘道:“他们说娘要走了,不要我和弟弟了……娘,他们说的是假话对不对?”
许茹娘生气地看向追在后头的奶娘,“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瞒着徽姐儿吗?”
奶娘苦笑,“下人说闲话叫徽姐儿听见了,没能瞒住……”
徽音心里愈发惶恐,拽住母亲的袖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娘不要我和弟弟了吗?”
许茹娘心都要碎了,她
红着眼眶,搂过自己的女儿,“娘怎么舍得不要你们?”
徽音眼睛一亮,刚想说“那娘不要走”,却又听到许茹娘道:“可是如果娘不走,你就再也见不到外祖父、外祖母、小舅舅、还有小表弟他们了……娘得试着去救他们,徽姐儿这么懂事,一定能理解的对不对?”
徽音哭着摇头,她想说这些人都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这些人,娘不要去救,但她的教养让她没办法将这些话说出口,只能死死拽着母亲不放。
许茹娘安慰着女儿,“徽姐儿乖,娘亲很快就回来看你,你听余妈妈的话,好好照顾弟弟……”
她向女儿郑重承诺,“你相信娘亲,娘亲一定会回来的。”
等帮着家里度过劫难,安顿下来,她就能找机会回来看看,最多不过六七年,她的娘家遇赦回京,她就能和儿女团聚,到时候,她定会好好弥补她对孩子的亏欠。
许茹娘狠心将徽音的手拉了下来,交到奶娘手里,不顾徽音哭肿的眼睛,咬着牙上了马车。
“驾!”
随着车夫的声音,马车驶离,徽音哭喊的声音越来越远,许茹娘闭上眼睛,到底没有忍住,落下泪来……
城门外。
萎靡憔悴的许家人跟其他流放的犯人一起,被差役赶着上路。
城门外聚集着不少人,都是这些流放犯人的亲友家眷,或是他们派来的下人。
虽说流放之苦众所周知,但若是金钱开路,好好打点,总能让流放的犯人过得舒服一些。
这也是差役们拿到油水的好机会,他们停下脚步,等着这些亲友或下人们上前。
许天赐左顾右盼,在人群中寻找着期盼已久的身影。
很快,他眸子一亮,“姐!”
许天赐心中大喜,他就知道,他姐姐不会放弃他的!
听到许天赐的声音,精神委顿的许正儒和孔氏也都面色一喜,抬头望去。
许茹娘站在一行车队前,许正儒和孔氏看着那些行囊,以为是许茹娘疏通关系,找人照料他们上路,因为女婿搭救不力的怨恨总算稍微缓解了一些。
然而二人很快傻了眼。
许茹娘走到递给领头的差役跟前,递了一个荷包,差役看了一眼,收起来之后对她摆了摆手,站到一旁,许茹娘道谢之后,来到父母跟前。
时隔多年看到父亲,虽然他形容有些狼狈,但到底活生生站在许茹娘面前,许茹娘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擦了擦眼泪,“爹,娘,我同你们一起走。”
“什么叫一起走?”许正儒皱起眉,“女婿竟也同意?还有桓哥儿怎么办?”
许茹娘深吸一口气,“爹,娘,我和离了。”
“你说什么!?”
孔氏如同五雷轰顶,连语调都变得尖锐起来,“他居然敢休你!?”
牢中经受的苦楚以及流放判决的绝望让这个妇人变得更加刻薄,孔氏尖声叫骂,“什么青年才俊,不过是个薄恩寡义的小人!不行,你又没有犯七出之罪,他不能休你,茹娘,你去官府告他,他若是不把你迎回去,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娘,他没有休我,”许茹娘连忙向母亲解释,“是我自请和离的。”
孔氏傻了。
“你是不是傻?!”
孔氏恨铁不成钢,“你怎么……我叫你提和离,是叫你威胁做做样子,不是叫你真的自请下堂!”
放弃了解瑨这个金龟婿,许家才是真的再没有翻身之地了!
许茹娘苦笑,“若是不和离,夫君便要逼我和娘家断绝关系……”
孔氏怔住,随即便明白了解瑨的打算,这是不想跟许家沾一丁点关系了。
她想通这点,不由恨恨道:“真是够狠……”
随即她又看向许茹娘,“那你也不该和离呀!”
真是不懂事,先假装答应断绝关系,等事情平息了再暗中联系,还会怎么样不成!
如今和离,才真是一点指望都没了!
孔氏扼腕,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不开窍的傻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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