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这样也好。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解瑨已经不在了。
昨日大婚之夜,解瑨自然不好歇在别处,二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不过解瑨坚守着他的承诺,躺得非常靠边,和靠里的汤婵似是隔着楚河汉界。
没有运动可做,汤婵只想好好睡觉。美酒助眠,她卷着棉被一裹,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睡到天亮,她裹着被子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他人呢?”
秋月告诉汤婵,“二爷去晨练了。”
汤婵挑了挑眉,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屋外踏了进来。
是解瑨。
分明是冬日,解瑨穿得却很单薄,利落的短衫勾勒出一副挺拔身材,身上似乎还带着运动后的热气。
汤婵视线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腰身,低头问好,“您回来了。”
见汤婵已经醒了,解瑨冲她点了点头当作招呼,随即自然地稍微错开视线,“今日要奉茶认亲,早些起罢。”
汤婵感觉到对方礼貌地挪开目光,垂下眼睛看了看只穿着中衣的自己,眉毛又挑了挑。
丫鬟打来热水让汤婵梳洗,解瑨则是转到净房。
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齐整,汤婵则是刚刚坐到镜前绾发上妆。
解瑨没有催促,转身坐到外间榻上,随手拿了本书翻阅。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起,汤婵走到解瑨面前,“久等了。”
“无碍。”解瑨放下书起身,“走罢。”
不似江南园林一般的庆祥侯府,解府是个布局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共五进三跨,占地极大。
除了西路第一、二进被修成了花园,解府的每一路每一进都是一个单独院子。太夫人本来与丈夫住在中路第二进院,谢阁老去世以后,太夫人就搬到西路花园后面的松鹤堂颐养身体,正院自此空了下来。
解瑨的院子就在原来的正院后头,离松鹤堂不远,汤婵跟在解瑨后面缓步而行,很快就到了地方。
儿子新婚是喜事,太夫人早早便等在正堂。没用通报,解瑨和汤婵一到,守门的丫鬟就让二人进了门。
这是汤婵第二次见到太夫人,上一次还是在庞雅的喜宴上。
太夫人年过花甲,身材清瘦,气质典雅,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饰品只有一支簪子、一双耳环与一对镯子,但三样成套,都是成色极为通透温润的白玉,华贵却不张扬。
汤婵想到解瑨屋子里的陈设风格,感觉摸到了一点脉门。母子两个一脉相承,好似都比较喜欢这种低调内敛、简单精致的路子。
丫鬟端了热茶过来,汤婵跟随解瑨恭敬跪在太夫人身前,端起茶盏敬给太夫人,“儿媳见过母亲。”
她穿着杏黄缂丝云纹银鼠袄,群青色织金马面裙,发髻间点缀着赤金红宝鬓花,一身打扮沉稳端庄却不沉闷,礼仪规范,举止得体,太夫人看着,心里不由点了点头。
她含笑接过汤婵敬来的茶,喝了一口表示满意,“地上凉,快起来罢。”
随后她从任妈妈手里接过早备好的礼,递给汤婵,笑着说道:“我年轻时的一些玩意儿,拿去玩罢。”
汤婵道谢接过。
府中只有老夫人一个长辈,汤婵敬过茶,随即便是小辈们给汤婵见礼了。
当年解瑨的兄长解磐夫妻意外去世,身后留下了一儿一女,儿子解桢今年二十,如今在国子监读书,这两日特意告假,回家参加小叔叔的婚礼。
解桢已经在两年前成婚,妻子姓于。因两家母亲交好,二人自幼便相识,中间因解桢随祖母小叔回乡而分隔多年,再次相见时,两人已经从幼童长成少男少女,解桢见了于氏一面,便暗生情愫,后得太夫人成全,顺利娶于氏为妻。
自成婚以来,二人从未有红过一次脸,感情越发要好,认识的人都说这是一对神仙眷侣,只是还未有子嗣。
夫妻俩并肩来到汤婵面前问安,青年端正,少妇温婉,果真很是般配。汤婵笑着应了,从秋月手里拿过预先备好的礼递了过去。
他俩之后便是解桢的嫡亲妹
妹,她闺名德音,今年十七,已经许了亲事,过年春天便该出嫁了。
德音相貌端秀,只是似乎很是内向腼腆,看人的眼神有些躲闪,话还没说,脸就先红透了,随即表情就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汤婵有些明悟,这姑娘,好像是个社恐……
她主动对德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德音这才稍微放松下来,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笑,抿唇小声道:“见过小婶婶。”
汤婵笑着回应,随即也送上了一份见面礼。
大房的子女见过,之后便是二房的子女要给汤婵敬茶了。
解瑨除了长女徽音与幼子解桓,还有一个庶出的次女佳音。徽音虚岁六岁,佳音比她小不到一年,二人被奶娘领着,给汤婵磕头。
两个小姑娘穿着样式类似的红色锦缎小袄,长得都很清秀可爱。看得出来,二人都是被好好教导过的大家闺秀,礼数十分周全,但到底年纪还小,不怎么懂得掩饰眼神,徽音看向汤婵的目光里透着不喜和防备,佳音则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新嫡母,也有些警惕的意思。
这一切都被暗中看着的太夫人收进眼底,心里不由就叹了口气。
汤婵倒不至于跟小孩子过不去,换位思考一下,汤婵还挺能理解的,她毕竟是继母嘛,谁没听说过几个恶毒后妈的故事呢?
两个小丫头像是两只小仓鼠一般如临大敌,汤婵心里非但没觉得讨厌,反倒她俩这模样还挺有趣的,不由微微笑了笑。
她没想做讨人欢心的模范继母,也不指望继子女能对她这个继母多么感恩戴德,故而只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笑着受了两个小姑娘的礼。
桓哥儿还是个不到周岁的奶娃娃,走还走不稳,只会咿咿呀呀,奶娘抱着他给汤婵行了礼,替他敬了茶。
汤婵一一接过三个孩子递上的茶盏,挨个抿了一口,随后送出了见面礼。
等一家人各自见完,众人起身出门,向位于解府东北处的小祠堂而去。
解家的祖籍在山西,京中解府的小祠堂并不是宗祠,只是用来供奉谢阁老以及解磐夫妻的牌位。
等解瑨与汤婵在牌位面前磕过头敬过茶,认亲礼总算走完了。
时辰已经不早,太夫人招呼着众人一起回松鹤堂用膳。
厨房早早就备好了菜品,太夫人一传菜,席面立刻就摆了上来。
汤婵昨天白天没怎么吃东西,晚上吃得也不多,今天又折腾了一早上,如今早就饿了。
但是想到万恶的旧社会,婆婆还要给媳妇儿立规矩,汤婵心里重重唉了一声,起身准备站到太夫人身后帮她布菜。
没想到太夫人看出汤婵的打算,提前一步阻止了她,“坐下用膳罢。”
她温言笑道:“不必伺候我,咱们家不讲那么多规矩。”
汤婵一听,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既然太夫人客气,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多谢母亲体恤。”汤婵向太夫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随即就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
汤婵瞬间就感觉很多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
特别是还年轻的于氏跟德音,城府不深,看向汤婵的眼神透着一点尴尬,显然是没想到,这位新的小婶婶竟然这样实在。
要知道前头那位最是贤惠孝顺,侍奉太夫人极其尽心。太夫人喜静,不必小辈们每日来请安,一起用膳的机会也不算多,故而哪怕太夫人说过几次不必伺候,前头那位也一直恭恭敬敬地侍奉,后来太夫人见她坚持,才随她去了。
如今这位一对比,可有些过于鲜明……
汤婵见状,不由看向解瑨,想请示一下老板怎么说。
解瑨显然也被汤婵这一下整沉默了,刚想说什么,却听太夫人笑道:“都愣着作甚,再不吃,等会儿菜都要凉了。”
太夫人也有点没想到新儿媳会如此干脆,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说不用儿媳伺候,并不是真客气,所以并没有对汤婵生出不满,只是习惯了许茹娘的处处小心,遇上这么个实诚人,还真有些不适应。
这么想着,太夫人思及某件事,不禁有些犹豫,但片刻后,她还是在心里摇了摇头。
等用完膳之后,太夫人便让其他人都回去,只留下了解瑨和汤婵。
她抿了口茶,缓声问二人道:“几个孩子的去处,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许茹娘离开之后,徽姐儿跟桓哥儿姐弟俩就被太夫人接到自己的屋里养着,佳音则是由生母段姨娘照顾。
如今汤婵已经进了门,按理说,至少嫡出的姐弟俩应该跟着她,但汤婵听出太夫人似乎话里有话,便笑着问道:“母亲的意思呢?”
太夫人看着她,眼神语气都很温和,尽量传递着善意,“我想着,要不徽姐儿跟桓哥儿,还是先放在我这里吧!”
汤婵有些意外,解瑨也是微怔。
“不妥,”解瑨先开了口,皱着眉没有同意,照顾孩子费心费力,他很担心太夫人的身体,“您的身子受得住吗?”
“有那么多奶妈和丫鬟呢,我又累不着。”太夫人笑道,“我这里平时冷清得很,孩子在这儿,也能热闹热闹。”
解瑨欲言又止。
太夫人性子素来喜静,这个理由很有些牵强,但她既然这样说,一定是打定了主意。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一旁的汤婵。
太夫人的视线也随着解瑨转了过去。她还想跟汤婵解释一下她的用意,没想到汤婵直接就笑盈盈地应了下来。
“母亲若是愿意帮忙,那就太好了!我年纪轻,不懂事,更何况是教养孩子这样的大事,您若现在直接就让我接手,我反而要手忙脚乱呢。”
两个孩子的去处,太夫人不提,汤婵也会试探问问,看能不能将他们尽可能留在太夫人这里。没想到太夫人竟然会主动提起,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听了汤婵的话,太夫人的眉头便更舒展了几分。她柔声道:“你是我们解家认真挑出来的媳妇儿,我对你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刚进门,事情太多,怕你一时顾不过来,等一切都理顺了,再让两个孩子跟着你也不迟。”
汤婵笑着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我都懂的。”
从松鹤堂出来,天色变得有些阴沉。
北风忽起,汤婵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跟着解瑨往回走。二人步行在抄手游廊,下人们远远跟在后头。
解府的宅院修的古朴又大气,汤婵正四处赏着景,忽听一旁传来问话:“你为何不反对?”
汤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解瑨这是在问她为什么要同意太夫人的提议。
她稍微侧过头看向解瑨,不答反问,“我为何要反对?”
解瑨沉默下来。
汤婵看他这模样倒笑了。
“您是不是担心,太夫人不许我抚养孩子,我会觉得太夫人是不信任我,从而对太夫人心生嫌隙?”
解瑨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把话说开,一时愣在那里。
“您放心,”汤婵眉眼弯弯,“抚养孩子这样大的责任,太夫人她老人家愿意主动帮忙,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生出不满呢。”
太夫人给她的理由,是觉得汤婵刚进门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但汤婵知道,太夫人这话未必完全就是全部,估摸着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徽姐儿跟佳姐儿对她怀有敌视,太夫人放不下心,又比如桓哥儿年纪太小,若在她这个继母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会很难说清,但不管坏的好的,汤婵都没什么所谓。
比起努力证明自己是个好继母,汤婵显然更愿意躺平摸鱼。
她语气里的轻松和高兴不似作假,解瑨不难听出她话里隐藏的意思。
只是这样的心思,完全在解瑨的认知之外,解瑨一时之间犹有些不敢确定。
“若由母亲抚养孩子
,外人不免对你有不好的议论猜测,”解瑨问道,“即使这样,你也不在意?”
“名声都是身外物,”汤婵微笑道,“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解瑨不由怔怔,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有些出神。
“说起来,我还以为您心里会有准备,”汤婵委婉提醒道,“当初我拒绝与您外甥的婚事,曾经说过我性子懒散。”
她顿了顿,看向解瑨,“若这不符合您的期望,我们可能需要好好谈一谈。”
解瑨回过神来,沉默片刻后颔首道:“我知晓了。”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来通传,府上突然来人,有急事要找解瑨。
解瑨看向汤婵,汤婵十分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您去忙吧,我自己回去便是。”
解瑨转身去了外院,汤婵脚步轻松,溜溜达达回了院子。
院落面积很大,很是开阔,正房之外,另有东西耳房,东厢房是解瑨的书房,西厢房则是作库房之用。正房前静立着两棵老梅树,正值冬日,树木枯枝虬曲,身姿苍劲,带着说不出的古朴之意。
正房面阔五间,中间是三开间的明间,卧室则安置在东次间,再东边是净房。汤婵进屋坐下不一会儿,外头来禀,院里的下人们来拜见汤婵这个新主母了。
明间堂屋里,一众婆子丫鬟按等级站着。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年岁不到二十,形容稳重的姑娘,汤婵认出她就是在新房里给她拿酒喝的丫鬟素心,看样子,她也是院里领头的大丫鬟了。
素心领着众人给汤婵行礼,“奴婢见过二夫人。”
“都起吧。”汤婵坐到上首,扫了一眼下头的人,看衣着,除了领头的大丫鬟,院里另配了二等丫鬟、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还有做杂活的粗使婆子各四个。
汤婵对素心点了点头,“说说院里的人和事吧。”
素心便为汤婵一一介绍起下头站着的人。院里的人员构成与汤婵所料不差,而素心也正是主管院中事宜的大丫鬟,位于东厢的内书房也是素心管着。
“二爷只在内院有书房吗?”汤婵没听素心提起到外院书房,开口问道。
“不是的,前院也有书房,”素心答道,“不过外书房不由奴婢经手,归二爷的小厮打理。”
汤婵了然。
她叫来秋月双巧并老夫人送来的两个丫鬟紫苏和紫竹,对素心道:“我身边就这四个大丫鬟,你们互相认一认。她们只负责我身边的事,至于院里的差事,就还是由你管着,有什么决断不了的再来禀我就是。”
下头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是一喜。
新夫人没有将她们换掉放上自己人的意思,这让她们如何不高兴?
素心也是微微一怔。
她本来只是院里的二等丫鬟,在前任二夫人和离之后才被太夫人提拔上任,暂时管着院中事宜,之前,院里一直是由前任二夫人的大丫鬟萱草打理。
原以为她这领头的大丫鬟一职只能做到新夫人进门,没想到新夫人居然不将她换掉。
“解府调教出来的人,我相信都是好的,”汤婵虽然不打算变动人事,但该敲打的也得敲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们当中有谁不认真当差,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众人都从喜意中回过神来,连忙认真应道:“是。”
汤婵又看向素心,“你既是主事,若是下头人出问题,我也会找你问责,你可明白?”
素心心中一凛,“奴婢明白。”
汤婵这才示意秋月将早准备好的红封赏了下去,等众人道了谢,汤婵便摆了摆手,“行了,都下去做事吧。”
下人们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人,秋月道:“姑娘,几位姨娘来给您敬茶了。”
事可真够多的,汤婵呼出一口气,速战速决吧,“让她们进来。”
既是嫁进解家,汤婵自然提前了解过解瑨的三位姨娘,都是老夫人托人打听的消息。其中一位段姨娘是许茹娘的陪嫁丫鬟,佳音便是段姨娘所出;还有一位陈姨娘,原先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自小便伺候解瑨;最后一位宛姨娘,汤婵打听到的却不多,这位姨娘似乎是解瑨从外头带回来的,也有说是官场上送的,具体来历说不清,但提起这位宛姨娘,语气多藏着几分轻蔑。
不一会儿,屋里鱼贯而入三位妇人。
打头的是段姨娘,看着二十多岁年纪,样貌清秀;随后跟着陈姨娘,年岁比段姨娘大一些,驯良温顺;最后面的宛姨娘却是让汤婵十分惊讶,她看着不到二十,身材娇小纤瘦,长相风度都极为出挑,气质有几分特殊。
汤婵在古代呆了这么久,已经隐约能看出来,这位宛姨娘绝不像是正经闺秀出身。
结合宛姨娘讳莫如深的来历,汤婵内心止不住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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