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妈差点气个倒仰,“你什么意思?”
沈姨父瞧了她一眼,“你什么性子,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什么都要管两下,什么都能说两句,沈姨妈这张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了事。他在外地任官的时候,好歹是那一片儿官位最大的人之一,人家还能冲着他的面子不太计较,可在京里这种地方,一块砖下来都能砸到几个贵人,若是沈姨妈不慎得罪了人,他哪能收拾掉烂摊子?
见老妻一副怒发冲冠,立马就要爆发的模样,沈姨父赶紧放缓语气道:“再说穷乡僻壤也没什么不好,能为百姓做点实事,我这多年圣贤书才不算白读。”
他顿了顿,握了握老妻的手,“就是辛苦你跟着我受罪了。”
早年沈姨父在外地任官,沈姨妈留在老家替他侍奉老母,后来怀孕生产、教导儿子,沈姨父也都缺席,以致于儿子长歪,甚至对母亲都不够孝顺尊敬,沈姨父一直觉得有自己一份责任在。
“嘁。”
过了好一会儿,沈姨妈才斜着眼睛开口,“我真是倒了霉才嫁给你……算了,我不跟你争。”
沈姨父笑了笑,“过些日子姨姐就要过寿辰,礼物可备好了?”
“还用你说,出发前就备好了,上京一路都盯着的,出不了差错。”
“嗯,别的明日再说,早些休息吧。”
另一边,解府,汤婵也在同解瑨聊天。
汤婵打趣解瑨道:“您这姨母的性情,可真是出人意料。”
解瑨静静地看她一眼,“只需以礼相待即可。”
汤婵有点意外,“您不担心姨母会出什么幺蛾子?”
“有姨父约束,不会。”解瑨说,“再说还有母亲在。”
汤婵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不由失笑,把这事略了过去。
“对了,”汤婵想起另一桩事,“太夫人交代说她今年过寿不办宴,只自家人一起吃个饭。”
她有点犹豫,“会不会太简陋了?”
解瑨摇头道:“母亲喜清静,父亲过世之后,这些年寿辰都很少办宴,听母亲便是了。”
汤婵这才应下。
二人又讨论该给太夫人备什么礼物略过不提。
自这日之后,沈姨妈成了解府的常客,几乎天天都要来解府说说话。
虽然沈姨父交代让她行事低调,但沈姨妈哪里肯放弃。只是她对京中不熟,本想跟着解府的女眷出门混一混京里那些最顶级人家的宴席,结果解家这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淡泊名利,全前都不愿意出门交际。
沈姨妈只好等太夫人过寿这个机会,结果很快得知,连这种大事,解家也不办宴席。
满怀期待落空,沈姨妈张口结舌之余,试图指控汤婵这个儿媳不用心,结果叫太夫人不留情面地怼了回去。
寿辰当天,沈姨妈送完礼物,坐在太夫人屋里没精打采地说话。
“太夫人,”何妈妈打了帘子进来,脸上带笑地通传,“庆祥侯世子来了。”
“逸哥儿来了?”太夫人脸上也带了笑,“快让他进来。”
她对沈姨妈道:“逸哥儿是我外孙,你也顺便见见。”
沈姨妈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没一会儿,庞逸就笑容满面地进来了。
他一见太夫人就利落地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道:“祝外祖母春秋不老,福海寿山!”
太夫人笑着点头,庞逸又送上了寿礼,笑嘻嘻道:“外孙亲手给您做的小玩意儿,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没用别人插手,就是不怎么值钱,还请您不要嫌弃。”
他最近喜欢上了玩泥巴,亲手给太夫人烧了一套陶制的茶具。别说,庞逸倒真有点天分在里头,虽然初学者的作品不免有些粗糙,但造型别有几分巧思,让人眼前一亮。
感受到庞逸一片心意,太夫人笑意更深,“你有心了。”
她当即就让何妈妈用上了新茶具,庞逸见了,心里也高兴。
太夫人向庞逸介绍沈姨妈,“这是我娘家妹妹,你叫姨姥姥便是。”
庞逸就笑呵呵跟沈姨妈问好,“见过姨姥姥。”
他长相白净,笑容讨喜,性子又体贴,想讨一个中老年妇女的喜欢还是挺容易的。
沈姨妈笑容可掬地拉着庞逸问话,“
今年多大了?”
庞逸挠挠脸,“十七了。”
“说亲没有?”
“还没有。”
沈姨妈笑容更明显了,没说亲好,没说亲好啊!
显然,庞逸的讨喜程度似乎有点过头,沈姨妈想起八娘,不由得动起招女婿的心思来。
这可是庆祥侯世子呢,以后就是侯爷!八娘出身是低了点,不过这不是自家亲戚么,汤婵那般出身都还能嫁给外甥呢。再说,这次老头子总能再升一升,到时候也就差不离了……
沈姨妈心下不住地琢磨,想到汤婵是从庆祥侯府出嫁,跟庞逸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许久,眼珠子一转,趁着庞逸跟太夫人说话,就来找汤婵了。
此时的汤婵正在收礼。虽然解府不办宴席,但各家该送的寿礼是不会少的。
即使不是送给自己的,但汤婵对收礼物这件事情很是兴致勃勃。正整理着礼单,沈姨妈来了。
“在忙啊?”沈姨妈热情地打招呼。
汤婵一时摸不清对方为何态度转变这样大,心中谨慎,客气笑道:“姨母有事?”
“来跟你打听点事。”沈姨妈十分亲热,凑近了汤婵神神秘秘问道,“我是想来问问,你对庆祥侯府的世子知道多少?”
汤婵一愣,“姨母问这个干什么?”
“你看你,”沈姨妈嗔怪地看她一眼,像是觉得她怎么会想不到,小声道,“你八表妹跟庆祥侯世子年纪差不多呢!”
“呃……”
万没想到沈姨妈竟然是看上庞逸了想结亲,汤婵忍不住想按脑门。
觉得沈姨妈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她和解瑨之前还是太天真……
“姨母舍得表妹嫁这么远?”汤婵琢磨着问。
沈姨妈不假思索,“女婿好就值得。”
汤婵委婉道:“世子的名声并不是很好,姨妈还是三思。”
沈姨妈刚来京城,自然不知道这些,她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汤婵说得含蓄,“世子不喜读书,至今没什么大作为……”
“噢,不喜读书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沈姨妈不以为意,“男人嘛,都是这样,世子年纪也还小呢。”
她对胸有成竹地说:“所谓‘成家立业’,成了家,有妻子督促着,自然就知道上进了。”
……这怕是有点难,汤婵头疼,指望庞逸成器,不如指望秦始皇给她打钱。
这段时间,汤婵跟沈八娘接触了不少,沈八娘是个很传统的大家闺秀,很难说能不能欣赏得来庞逸这种纨绔子弟。
若是真像沈姨妈所说,成亲后以妻子的身份对庞逸处处规劝,比起幡然醒悟奋发向上,庞逸直接逆反的可能性更大吧……
据解瑨所说,沈姨父大概率不会留京,那么当沈家不在,解家等于是沈八娘的半个娘家,若是解家促成这桩亲事,沈八娘日后对庞逸的不学无术不满意,在侯府受了委屈,解家对庞逸管是不管?
见沈姨妈跃跃欲试的模样,汤婵只好道:“京里关于世子的传言不少,您最好还是先打听打听。”
若是沈家能承受住这些,再考虑这桩亲事不迟。
她这样郑重其事,沈姨妈总算半信半疑地应了。
等太夫人过完寿辰,沈姨妈回了驿馆,汤婵笑容垮了下来,她揉揉太阳穴,对几个丫鬟道:“走,去瞧瞧太夫人有没有空……等会儿,秋月,先让人给世子送个信……”
“表姐有信带给我?”
秋月派出来的人在茶楼找到了庞逸,庞逸接过信打开一看,“嗯?若是近日去戏楼,可以多呆一段时间……”
庞逸摸了摸下巴,这是为什么?
但表姐总不会害他,庞逸点起蜡烛将信烧了。
他等会儿正好要去广和楼,就依表姐所说多呆两日吧。
“世子爷!有人找!”
小厮突然来禀,庞逸回过神,“谁啊?”
小厮还没答话,已经有咚咚咚的脚步声过来了。
庞逸探头一看,大惊,“你又怎么来了?”
本来满脸高兴的郑宝珠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唰”就没了。
“怎么,我来不行吗?”
约了汤婵几回也没约出来,郑宝珠实在按捺不住就自己来了一回,后来就轻车熟路,时不时就来一趟。
“行行行,当然行。”
庞逸惹不起这个小祖宗,带郑宝珠去了雅间。
等郑宝珠坐下,庞逸给郑宝珠点了吃的喝的,吩咐伙计好好招待,自己就要离开。
“等会儿,你去哪?”郑宝珠问。
庞逸还在心里琢磨着表姐写那封信的原因,听了问话就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广和楼。”
“什么?”郑宝珠蹦了起来,“你要去戏楼?”
在长辈口中,戏楼跟秦楼楚馆一样,是最腌臜不过的地方,郑宝珠忍不住脸一红。
但她素来心野,胆子还大,又是叛逆的年纪,对这些禁地早就好奇不已,此时能乖乖听话忍住不动就怪了。
“我也要去!”郑宝珠宣布道。
庞逸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结果这话反而把郑宝珠的性子激了起来,“什么地方我不能去?”
庞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安抚道:“你真不能去!”
他耳根有些红,“……那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
郑宝珠眼睛一转,“那我扮成男人不就行了?”
“小祖宗,你饶了我罢!”庞逸焦头烂额,“我还不想被忠国公他老人家揍成残废!”
别看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但精神矍铄,照样拎得起大刀。
“没事,我保你无事。”郑宝珠拍着胸脯保证。
庞逸心累,“我不去了总行吧?”
郑宝珠:“你不去,那我自己去!”
“……”庞逸实在没辙了,他更不敢放郑宝珠自己去那种地方,无奈应下,“好吧,我带你去。”
他警告道:“但约法三章,到了地方都听我的,听到没有?”
郑宝珠见他应了,喜得不行,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半个时辰后,庞逸带着换了一身男装的郑宝珠出现在了广和楼。
戏楼要到晚上一片灯红酒绿之时才最热闹,此时时间还早,楼里头很是清闲。
庞逸一路护着郑宝珠,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来到了后院。
“他们都在干嘛?”
广和班里的优伶分做男女两班,都在练功,吊嗓、练步法、练身段、练眼神等等,不一而足。
庞逸在一旁小声解释,郑宝珠满眼都是新奇。
梨园果真如同长辈说的一样……
这般男女混在一起共处一处的景象,若是一般的高门后宅妇人看到,就已经要皱紧眉头厌恶地斥道“成何体统”、“不干净”了。
郑宝珠也觉得别扭,可又觉得新鲜,根本舍不得移开目光。
庞逸跟广和班很熟,众人都认得庞逸,见到他来,都纷纷跟他问好。
院子一角,正指点一个小男孩练功的班主也露出一个笑,上前来行礼打招呼。
郑宝珠余光瞧见紧张的小男孩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没忍住笑了出来。
班主注意到郑宝珠,面露迟疑,“这位是?”
珠圆玉润,细皮嫩肉,通身贵气,耳垂还有耳洞,一瞧就是哪家高门出身的贵女。
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来这里?是世子的姐妹?
庞逸露出了一瞬牙疼的表情。
郑宝珠想起庞逸的叮嘱,大大咧咧地对班主道:“不必在意我是谁,我就是来看看。”
班主一愣。
郑宝珠的真实身份肯定是不能说的,庞逸对班主道:“你只当是来长见识的贵人便是。”
班主是聪明人,话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数,自然不会多作追究。
他只笑着对郑宝珠问了好,转而同庞逸寒暄,“世子可是很久都没来了。”
班主算是庞逸的老熟人了,庞逸这个没谱的,也不讲究什么尊卑,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前几个月不是搞了
间茶楼嘛,最近一直忙那个来着。”庞逸挤挤眼睛,“不过听说你们最近排新戏,这不就赶紧来了?”
班主笑道:“那您来得正是时候,正好有些地方想听听您的意见。”
“下本戏是青莺挑大梁,”班主乐呵呵道,转头指使另一个凑过来的小丫头,“去瞧瞧你青莺姐在干嘛,跟她说世子来了。”
小丫头脆生生地应下,转头去了。
没一会儿,一个不到二十长相清秀的姑娘走过来,婷婷袅袅地向庞逸行了个礼,“见过世子。”
她一开口,嗓音如珠落玉盘,正是广和班如今的台柱子青莺。
前两年庞逸还为着青莺见义勇为,跟锦平侯打过一架,自那之后,青莺与庞逸的关系越来越熟。
不过庞逸心思纯粹,青莺也一心都在戏上,两人更多是知己好友之情,倒没什么男女情意,甚至青莺看到跟庞逸打打闹闹的郑宝珠,不知想到什么,暗自掩口一笑。
众人转移到了后台,庞逸跟他们讨论起新戏来。
文辞上头,庞逸这个文盲发表不了太多意见,不过曲调音律,情节,甚至戏服首饰、胭脂水粉,庞逸都能聊上一会儿,还能给出不少有用的建议。
郑宝珠在一旁饶有趣味地拄着下巴瞧。她听得半懂不懂,但记着庞逸的叮嘱,忍住了没有多问话,后来看众人讨论得投入,特别是庞逸,全神贯注,很是认真,郑宝珠也不好出言打扰了。
真是稀奇,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差不多先这样,等会儿我们从头排一遍,您留下来瞧瞧?”班主问庞逸。
庞逸自然应下,带着郑宝珠往前头观戏的厅堂走。
中途路过一个房间时,房间门正好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睡眼惺忪,身形微胖,皮肤白净的年轻男子。
他瞧见庞逸,目露惊喜,拱手问礼,“庞小兄弟。”
庞逸认出此人,暗下皱了皱眉。
京城纨绔众多,比起庞逸这个纯喜欢戏的,另一些捧戏子的纨绔爱好不在戏,而在人。
跟庞逸打招呼的惠郡王府二公子欧阳旭,就是其中之一。此人文不成武不就,也是个把勾栏当成家的主,但他的名声比臭名昭著的锦平侯稍好一些,因为欧阳旭自诩风流不下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从不强占。
只是地位差距悬殊的时候,又何来甘愿不甘愿一说?
广和楼毕竟是梨园,逃不开做贵人的皮肉生意,只不过作为闻名京城的戏班,班里的名伶多了点自主权罢了。
庞逸与欧阳旭不太对付,此时见到,也只是淡淡打个招呼,“欧阳兄。”
他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意图将身后的郑宝珠挡得更严实一些。
结果事而其反,庞逸这一动作,欧阳旭反而更加注意到他身后的郑宝珠。
女色里打滚的欧阳旭一眼就认出郑宝珠是女扮男装,他心下一转,还以为这是庞逸的情趣,笑容顿时带上几分猥琐:“论会玩,还得是你庞小兄弟啊……”
庞逸一听便知道他误会了,心下闪过厌恶,低声警告:“嘴巴干净些,别胡说八道!”
欧阳旭一愣。
没想到庞逸直接翻了脸,反应过来之后,他心中立时生出不满与不屑。
都是同道中人,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以青莺为首的一众姑娘还对庞逸另眼相看,凭什么?
郑宝珠悄悄戳了戳庞逸,好奇问:“他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会玩?”
“不是好话,别听。”庞逸警告。
郑宝珠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她还是白纸一张,哪里晓得这些事,结果正腹诽庞逸的欧阳旭看到,竟是眼睛一直,顿时心痒无比。
若是能把这张白纸染上颜色……
欧阳旭当即就不顾庞逸,想要直接截胡,他笑着凑上前去,“这位姑娘……”
庞逸脸一拉,挡在郑宝珠身前,“滚!”
欧阳旭脸色难看起来。
一而再再而三,庞逸这么不给面子,欧阳旭也忍不了了。
“哎哟,”他阴阳怪气,“这么宝贝你的小情人……”
话未说完,庞逸脸色突然一变,立即利落地往边上一闪。
果然,只听一道破空声传来,随即是鞭子甩在人身上的声音和一声惨叫。
郑宝珠大怒道:“你找死!”
欧阳旭这回的话谁都能听懂,郑宝珠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人刚刚的举动是什么意思,立即被恶心得够呛,她直接摘下腰间软鞭,一鞭子就抽了过去。
欧阳旭疼得一哆嗦,更多是不敢置信,“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动我,你全家都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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